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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南北朝:迷乱三百年

时间:2023-10-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以祖逖之神勇忠贞,尚不能阔步于江北。不幸的是,在朝中能阻止庾亮愚蠢冒进行为的王导、郗鉴接连去世。康帝不晓事,死前遗诏以己子为后。天生奇骨的驸马爷 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桓温桓温,字元子,为宣城太守桓彝之子,响当当的“烈士”子弟。桓彝被杀时,桓温年仅十五岁。严密如此,仍无法躲避复仇心切的桓温。桓温二十出头,便娶明帝爱女南康长公主为妻,拜驸马都尉,袭其父爵万宁县男。

两晋南北朝:迷乱三百年

东晋政权经历了王敦之乱、苏峻之乱后,建康城内的宫室楼台焚烧殆尽。虽如此,晋朝人心并未涣散,元气未伤,仍有恢复精气神的士气和体力。

假若朝士同心,将士和睦,外坚边界,内养生息,以江南丰腴之地积累实力,待北方胡族政权乱起后反戈一击,一举恢复大晋昔日境土,绝非痴人梦呓。

也是天不祚晋。苏峻之乱刚定,329年(成帝咸和四年)5月,为朝廷立有大功而又无丝毫私心的始安公温峤病逝;过了五年,长沙公陶侃又离世。

陶侃死后,激起苏峻之乱的帝舅庾亮像只度过冬眠的蛇虫,趁着热乎劲又探出头来,重掌大权,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坐镇武昌

这位志大才疏的文人,总是摆脱不了中国知识分子“窝里斗”的痼疾,不念昔日与王家合舟共济的患难之情,开始谋划着算计在建康朝堂执政的王导,并写密信给镇守京口(今江苏镇江)的郗鉴,约对方一起兴兵把王导拉下台。郗鉴拒绝,自己属下也纷纷劝说,庾亮不得已,才收起这支欲发的毒箭。

为了立威张势,庾亮又打起了“恢复中原”的主意,于成帝咸康五年(339年)上奏朝廷,准备兴兵伐后赵。

祖逖之神勇忠贞,尚不能阔步于江北。庾亮区区小才,也敢如此大言,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幸的是,在朝中能阻止庾亮愚蠢冒进行为的王导、郗鉴接连去世。庾亮之弟庾冰任中书监,接替了王导原来的位置,庾氏家族的权势日隆中天,自然再无人牵制他们。

庾亮前后左右没了束缚,正欲甩开膀子大干之际,本来在东晋控制下的邾城(今湖北黄州)被后赵锐兵攻下,晋将毛宝、樊峻拼死突围,皆被赵军逼入江中淹死,晋兵晋民被杀数万。

当年陶侃镇武昌,有人劝他派兵戍守邾城,陶侃就明言反对:“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北接群夷……且吴(孙吴)时戍此城用三万兵,今纵有兵守,也无益于江南。”如此江外孤城,庾亮竟然也想作为北伐的踏脚石。还未动腿,这块石头就被搬空。

东晋征伐大旗还未及张举,后赵兵已经抢先一步攻拔坚城。

失望至极的庾亮上表朝廷,要求自贬三级。不久,这位智小谋大的帝舅就郁闷而死,时年五十一。其弟庾翼代领其任。

庾亮是研究老、庄之学的大家,文采卓然,风姿飘逸。葬礼之上,他的老友何充就叹息:“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如遇太平盛世,有个清显闲散的官职,庾亮之徒确是很高级的装点。乱世纷纭,此种“华藻琼玉”,真乃家国之不幸。

就实而论,庾亮虽是个心胸狭窄的庸才,其弟庾冰、庾翼皆有不凡的器干,且私心甚少。

342年,东晋成帝病逝,年仅二十二岁。舅氏庾冰做主,拥立成帝的同母弟司马岳继统,是为康帝。庾冰立另一个亲外甥为帝,倒绝不是出于私心,当时成帝的儿子都是襁褓小儿,加之外有强敌,立长君不失为明智之举。

东晋的运气也确实不好,才过两年,康帝又去世,年仅二十三岁。庾氏兄弟又想立元帝的儿子、已经成年的会稽王司马昱为帝。何充坚持立康帝的儿子司马聃。

康帝不晓事,死前遗诏以己子为后。因此,两岁的小娃娃司马聃,就成为当朝皇帝,是为东晋穆帝。

在立储之事上未得便宜,庾冰又病死,庾氏一族已在朝中大为失势。转年,庾翼也在夏口任上因病去世。临终,他上表朝廷,希望让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替自己荆州刺史的职位。

和庾氏私交不错、但政治上渐渐成为对手的何充,对庾翼遗表大不以为然(何充是王导的妻甥,自然是王氏一派,和庾氏显然也有族派的“天然”隔阂):“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近蜀,地势险阻,周旋万里,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岂可以白面少年(庾爰之)当之哉?”

思前想后,何充推出了理想的人选: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气干,荆州之任,无人能比桓温者!”

由此,一代英雄豪杰,终在波谲云诡的东晋政治斗争中被推到了前台。

天生奇骨的驸马爷
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桓温

桓温,字元子,为宣城太守桓彝之子,响当当的“烈士”子弟。桓彝此人,一直忠心晋朝。王敦之乱,他深受明帝信任,进计良多,得封万宁县男,并由温峤举荐去重镇宣城任内史,颇有惠政,为百姓所怀。苏峻之乱,兵弱民寡的桓彝毅然赴难,当其时也,周围郡县守令大多投降或“伪降”,桓将军誓言忠于晋朝,固守城池经年,终于力屈城陷,为苏峻骁将韩晃所杀,时年五十三。东晋政府追赠桓彝为廷尉,谥曰简。

桓彝被杀时,桓温年仅十五岁。由于知道杀害父亲的主谋是泾县县令江播,桓温枕戈泣血,志在复仇。三年过后,江播病死。他的三个儿子害怕桓温来闹丧,在灵堂迎接吊孝来人时也在杖中暗藏利刃,以备不测。

严密如此,仍无法躲避复仇心切的桓温。这位青年人身着素白衣衫,佯称是吊客,混进灵堂。突然之间,他于衣中抽出刀来,把惊吓得瞠目结舌的江播长子江彪一刀捅死在当地。接着,他又猛追仓皇逃散的江播另外两个儿子,一刀一个,把江氏三兄弟尽数杀死,终于替父报仇,片刻之间就使害父仇人江播成了绝户。

正是此种为父报仇的刚烈勇猛,为桓温在当时赢得了至孝、猛毅的良好声名。

桓温出生不久,其父桓彝的好友温峤就见而叹异,说:“此儿有奇骨,让我听听他的哭声。”及闻其声,温峤表示:“真英物也!”

温峤在晋朝“素有知人之称”,桓彝因此当即为这个大胖小子起名为桓温(温峤的知人之鉴,也成为他当年在王敦属下迷惑王敦心腹钱凤的“秘密武器”。为了交好钱凤,降低这位名师的戒心,温峤常对人讲:“钱世仪(钱凤字)精神满腹。”就这“精神满腹”四个字,使得“(钱)凤闻而悦之”,与温峤成为“挚友”,使温峤在王敦起事的关键时刻得由钱凤推荐,出为丹阳尹,逃出生天)。

成人之后,桓温豪爽有风概,长相魁伟,姿貌甚伟,面有七星。当时的名士刘惔就慨叹:“(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司马懿)之流亚也。”

魏晋之时,人物相貌、风度非常重要,相貌堂堂的国字脸上长有七颗雀斑,也能被名士们附会为“七星”。

如此不俗之表,如此手刃仇人三子的孝义之举,又是忠良之后,东晋明帝选女婿,自然把此等人物作为首选。桓温二十出头,便娶明帝爱女南康长公主为妻,拜驸马都尉,袭其父爵万宁县男。

一入龙门,节节高升,他很快就得任琅琊太守,累迁徐州刺史。

桓温之父桓彝生前与国舅庾亮是好友,桓温本人也与庾亮之弟庾翼相交甚密。明帝时,庾翼作为太子舅氏,就向皇帝极力推荐这位好友。

才气、名气、运气,可以说在青年时代的桓温身上汇聚在一起了。

庾翼死后,由于朝中各派的政治斗争,大家只能走中间路线,推举出一位为世人所接受的、有“四海之望”的人来接替庾翼。

估计庾翼自己当初也想不到,他所竭力举荐的好友桓温,会在后来占了自己儿子的位置。

朝廷诏下,以桓温为都督荆梁四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如此,命世英雄,终于有了施展雄心和抱负的人、才、力、地。

蜀地立勋灭李势
一战平灭成汉的桓温

新官上任三把火,桓温也不例外。为扬名立万、树立威勋,桓温当然是拣软柿子捏,准备先拿割据蜀地的成汉伪政权开刀。于是上表朝廷,要兴兵伐蜀。

至此,也要交代一下坐享锦绣一隅近半个世纪之久的李氏成汉家国。

东汉末年,一支原居巴西(今四川阆中)周遭地区的氐人迁移至汉中曹操进据汉中后,作为氐酋的李氏一族便赶忙归附,被迁到略阳(今甘肃秦安),至此,以巴氐之名见称于天下。西晋元康年间(291-299年),关中乱起,略阳一带数万百姓流亡入汉中,世为氐酋的李特、李庠、李流兄弟理所当然地被推戴为流民首领。

元康末年,李特等人在朝廷认可下进入蜀地“就食”。在剑阁,李特见如此形胜之地,叹道:“刘禅据此而束手被擒,真乃庸才!”言语之间,已见英雄割据之心。

不久,时为益州刺史的赵廞因其亲戚加后台贾南风被废,便也想据蜀做“刘备”,招收李特兄弟等流民队伍,阴谋作乱。赵廞庸下小人,眼见李氏兄弟雄武,就找个借口把李庠杀掉。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李特率流民队伍攻入成都,大肆劫掠,并上表晋廷陈诉赵廞的不臣之心。很快,赵廞就在逃跑途中被人杀掉。

晋廷本来就万事杂乱,根本过问不了蜀地之事。于是,一纸诏书,对李特兄弟封侯拜将,并派梁州刺史罗尚为平西将军、益州刺史。罗尚本来就是贪残之人,到任后更容不下已成气候的李特兄弟,借晋廷之诏命令流民离蜀返乡。

如此一激,李特兄弟自然不放过天赐良机,率六郡流民正式造反,自称镇北大将军。302年,李特击败晋将张微,303年,他在打败晋军罗尚后又击降了晋朝蜀郡太守徐俭。亢龙有悔,正当李特自我感觉极佳之时,罗尚率数万晋军突然袭击,一举杀掉李特、李辅兄弟。

李特死后,其弟李流接过大旗,自称益州牧,带着李特之子李荡、李雄等人顽强奋战。由于境遇困苦,李荡不久也被官军杀死。李流肝胆俱裂,想向官军投降,遭到兄弟子侄的反对。夺气之余,李流把权力交给李特之子李雄。不久,李流病死,李雄被部众拥立为益州牧、大将军。304年年底,李雄率军攻占成都,击走罗尚。

304年(晋永兴元年)11月,李雄自称成都王。又隔了一年多,李雄自称皇帝,国号大成,辖地包括今天四川、陕西西南部、云南和贵州北部,大概相当于三国时的蜀汉范围,是十六国中第一个称帝的地方割据政权。

“关起门来做皇帝”,倒是李雄的写照。此人本性宽厚,简刑约法,与民休息,在位三十年间,“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

死前,李雄虽有儿子十多个,却选择战死沙场的哥哥李荡之子李班为皇太子。李班仁厚酷似其伯父李雄,但李雄的儿子却不是什么善茬。一天,刚继位没几个月的新皇帝李班夜间正在灵堂哭殡,即被李雄之子李越、李期暗杀于室内。

杀掉李班后,李越虽年长,但是庶出,便推兄弟李期为帝。李期为人残暴好杀,滥杀贤良,任用奸佞,兄弟子侄不顺己者一概毒杀。当时,镇守梁州的李骧(李骧是李特之弟)之子汉王李寿惶恐之余,趁成都不备,拥大军忽然袭城,一举杀掉李越等人,并把李期废为邛都县公。悔叹之余,李期在囚所上吊自杀。

昏君被废,后继的李寿篡位之后,遍杀李雄子孙,并纵兵奸淫李雄一支的妇女殆尽。同时,他一反李氏前期几个“皇帝”不与晋朝为敌的做法,和北方的大暴君石虎通好,准备联兵伐晋。

李寿称帝后改国号为汉,后人便称这一盘踞蜀地的氐族李氏政权为“成汉”。

李寿派往后赵的使臣回来“汇报工作”,讲述石虎宫殿壮丽、美女盈宫、刑法严峻,这一下子把李寿羡慕得不行,立时仿效,大修宫室、广选宫女、动辄诛杀臣下立威,搞得蜀地人民苦不堪言,被赋税徭役压得喘不过气来。荒淫六年后,东晋康帝建元元年(343年),李寿病死,其子李势继位。

李势相貌不俗,身长七尺九寸,腰带十围。此人当太子时很能装模作样假谦恭,称帝后,即原形毕露,先逼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李广,又杀掉直谏善政的大臣马当和解思明。不久,宗室李奕起兵,蜀人多拥护相随,但功败垂成。李奕逞一夫之勇,攻成都城时一马当先,被守兵乱箭射死。

李奕被平灭,成汉的统治却已经溃入腹心,渐成绝症之势。其境内的獠夷部族乘乱而起,四处劫杀,军守缺离,疆土日蹙。加之李势天性猜忌,诛残大臣,滥加刑狱,致使人怀危惧,上下离心。

正是在成汉分崩离析的前夕,大英雄桓温果断提出伐蜀之策。

对于桓温伐蜀之举,其属下僚佐竟有百分之九十表示反对,弄得大将军自己心里也产生了犹豫。

江夏相袁乔力劝桓温伐蜀,他进言道:

“经略天下大事,自非凡人所能及。今为天下患者,胡、蜀(指北方后赵和蜀地的成汉)二寇而已,蜀地虽险,势力却较羯胡为弱。李势无道,臣民不附,加之他自恃险远,战备不修,正是攻袭的绝佳良机。可先选精卒万名轻装疾驰,等敌方发觉我方出兵,我军已经逾过其险固隘口,李势可一战而擒。蜀地富饶,人口繁庶,当年诸葛亮恃此能与中原曹魏抗衡,如果能占领蜀境全土,实为国家大利。”

为了打消桓温的顾虑,袁乔进一步说明:“朝野众人劝阻伐蜀的主要原因,是害怕我们大军西进,北方胡寇会趁机攻掠。其实,胡寇忽然听闻我军万里远征,肯定一时缓不过神,会认定我们国内严加防备,绝不敢轻动。即使他们冒险来攻,沿江守卫部队足以拒守,必无后患。”

经此一说,桓温伐蜀决心便不可逆转。

东晋穆帝永和二年(346年)年底,桓温率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司马无忌等人,提兵伐蜀,未等朝廷明诏可否,桓温就已经踏上征程。

他手下谋士袁乔能文能武,亲率两千人为先锋。

伐蜀大军已经开拔,奏表才送至建康朝廷。殿堂之上,文武朝臣议论纷纷,都以为蜀道险远,桓温军队人数又少,对此次兴兵皆抱悲观态度。唯独桓温的老友、大名士刘惔断定此行必能成功。

朝臣们大都面有忧色,三三两两凑过来问刘惔为何对桓温这么有信心。

刘惔说出的话令众人面面相觑:“我是根据过往与桓温赌博的经验得出此论。桓温,是个赌博大玩家,下注必下大注,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他决不轻掷。由此观之,蜀地必为其所得!”停顿片刻,刘惔又说:“但恐怕桓温克蜀之后,终必会专制朝廷啊。”

东晋穆帝永和三年(347年)三月,桓温的晋军忽然出现在蜀地的青衣县。

天天酒肉美女的李势闻报惊骇异常,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惶急之下,他派叔父李福、堂兄李权以及前将军昝坚等人大集兵马,自岷江以北向青衣方向急行军,欲图阻御晋军。

蜀军诸将大多认为应以逸待劳,设伏于江南突袭晋军。昝坚不听,引大军从江北的鸳鸯碕出发直奔健为(今四川彭山以东)。此时,桓温晋军已经赶到彭模(今四川彭山东北),准备在成都平原上纵马驰骋。

在彭模休整时,有军中参谋建议晋军应分为两道,异路而进,可以分解成汉部队的兵力。

先锋袁乔再次提出他本人的判断:“现在,我军深入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败则一人无存,应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大捷。如果兵分两路,则众心不一,假如一路败北,全盘皆输。”

桓温大为赞同。他下令晋军全军而进,丢掉所有的军用炊具等多余后勤装备,只带三天的干粮,全速前进,直扑成都。

此命一下,晋军知道首将已经表示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死下一条心,都准备作殊死之战。

前进途中,桓温与成汉宗室镇南将军李权大军相遇,三战三胜,成汉兵散走,败还成都。

成汉另一位镇军将军李位都见大事不妙,带着军队径直向桓温投降。

另一方面,成汉大将昝坚率大军赶至健为,才知道根本和晋军异道而行,连照面都打不上,甭提排阵开战了。惶急之下,昝坚率这大批疲惫之军奔返成都,刚刚涉水渡过沙头津,已有游骑报告说晋军主力早已在成都近郊十里陌驻扎完毕,正摆开阵势迎候昝坚。

这下可好,两军主力还没开打,昝坚军不战自溃,四散奔逃而去。

困守愁城的李势无法,只得悉众出战,在成都西南的笮桥与晋军决战。有个“皇帝”在身后面,成汉军队的士气还真忽然上来了一下子。

两军初接,晋军前锋进攻部队遇到汉军死命抵拒。

初战不利,东晋的参军龚护被杀。

成汉军得势汹汹,喊杀阵阵,数只利箭也射向位于中军的桓温马前。

晋军心惧,很想回撤逃命。眼看成汉军队大瞪眼珠子,抡着大刀片子死命向前,一路上没遇过劲敌的晋军顿起惧意,乱哄哄往反方向倒退。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历史的偶然性在关键时刻显示出“无常”的黑色幽默——晋军鼓手本应鸣金退兵,估计这几个人手中没兵刃,眼看成汉兵士的长矛、大刀明晃晃杀来,他们手中的大槌乱敲,误鸣进攻鼓点,咚咚地把进军牛皮大鼓连连猛敲(吓得哆嗦,所以鼓点挺急)。

士兵们在战场上、训练场上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闻鼓则进,闻金则退。听见大鼓声声,晋军个个扭头又往前冲。

身为前锋的袁乔书生执剑,下马督战,指挥已经内心生怯的晋兵拼死进攻。

成汉兵也就是一鼓作气,看见晋兵比自己还不要命,抵挡一阵,都掉头回逃。

桓温大胜,乘势直驱至成都,四处纵火,每个城门都笼罩在火焰烟雾之中。成汉兵士惶惧,无复斗志。

李势至此,知道自己的“大汉”已经灰飞烟灭,呆坐殿上,不知所为。

中书监王嘏等人劝他出降。侍中冯孚认为:“东汉时吴汉伐蜀,尽诛公孙氏。现在晋朝的檄文上又明讲‘不赦李姓一族’,即使出降,恐怕也不得活。”

李势越想越怕,趁夜逃出东门,迎头赶上身旁只有一两个仆从的大将昝坚,一起往葭萌逃窜。

逃都逃了,李势又觉不妥,没法逃出生天,派人送降表给桓温。降表文笔不错,肯定出自哪位文士之手,词意哀怜,废话不多,兹录于下:

伪嘉宁二年三月十七日(自称“伪”朝),略阳李势叩头死罪。伏惟大将军节下,先人播流,恃险因衅,窃自汶、蜀。势以暗弱,复统末绪,偷安荏苒,未能改图。猥烦朱轩,践冒险阻。将士狂愚,干犯天威。仰惭俯愧,精魄飞散,甘受斧锧,以衅军鼓。伏惟大晋,天网恢弘,泽及四海,恩过阳日。逼迫仓猝,自投草野。即日到白水城,谨遣私署散骑常侍王幼奉笺以闻,并敕州郡投戈释杖。穷池之鱼,待命漏刻。

看见降书写得这么让人高兴,没多大工夫,见李势自己在军门前“舆梓面缚”,桓温大喜,按照相关传统政策“解其缚,焚其梓”,正式举行了受降仪式。

成汉小朝廷,自李特在惠帝太安元年起兵,到此经六世,共四十六年。

李势父子贪淫残暴,竟也全得善终。在成都的李氏“皇族”十多人都被送至建康,由于属于“自首归命”,李势在东晋得封归义侯,好酒、好肉、大房子,直至开平五年(361年)才病终于家。

刚过而立之年,想如今一些人绞尽脑汁为个副处长、副科长位子拼命挤的岁数,桓温已经立下平灭一国的不世之勋。他举贤旌善,随才授官,待蜀境全定之后,振旅还军江陵。

东晋朝廷上下大喜过望,进位桓温征西大将军、开府,封临贺郡公。

桓温灭蜀后,威名大振,朝廷惮之。

把握朝政的会稽王司马昱为了制约桓温,就以扬州刺史殷浩为心腹(此人初与桓温齐名),参理朝政。由此,他们与桓温形成对立的两派。

“不图今日复见官军”
第一次北伐的桓温

东晋穆帝永和五年(349年),后赵大魔头石虎病死,境内大乱。

桓温闻此,立刻屯军安陆,准备北上收复中原。

东晋朝廷内部,当然不愿桓温再立殊勋。褚太后的父亲、大名士、征北大将军褚裒当时镇京口,马上上表,自告奋勇,要去攻伐后赵。这位国老,也想效仿桓温,拜表即行,欲趁后赵大乱去捡大便宜。

画虎不成反类犬。代陂一战,褚国丈派去北上接应鲁郡归附民众的二将全军覆亡。一腔豪气的褚国丈,连忙退至广陵,致使渡过黄河南迁的二十多万汉人百姓全被追赶上的胡人诛杀殆尽。羞愧惭恨之余,大名士病忧死于京口,时年四十七。

褚裒当大名士可以,打仗却完全是个外行。

至此,东晋朝廷仍不给桓温机会,反而于350年委任与会稽王司马昱私交甚好的殷浩为都督,统扬、豫、徐、兖、寿五州诸军士,统军北伐。

当时的中国北方四分五裂,东晋朝野上下,都认为可以趁机收复中原,兴复大晋。唯有光禄大夫蔡谟是个清醒明白人,他说:“胡人灭亡确是大庆,但恐怕使朝廷生出更大的忧患。”旁人问及原因,蔡谟回答:“能顺天乘时救济苍生万民的,非上圣与大英雄不能为也。观今日之事,诸位时贤都不度德量力,皆想乱中立功,必将各自经营,疲民耗国,最终财殚力竭,智勇俱困。”

以后的事实,不幸皆为蔡大夫一一言中。

殷浩,字深源,弱冠即有美名,尤善玄言,是位谈吐不凡的大清谈家。此人广负盛名,年轻时一直称疾不做官,当时的名流人士都嗟叹:“深源不出,奈苍生何!”(谢安不出,大家也说:“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十多年后,会稽王司马昱“哀求”多次,才把殷浩请出来做官,而且一做就是扬州刺史这样的大官。

其实,庾翼就曾对人讲过:“(殷浩)此辈应束之高阁,候天下太平,然后议其任耳。”此议,真有鉴人之明。

眼见中原鼎沸,志大才疏的殷浩在司马昱支持下,很想一显身手,博他个青史流芳,兴冲冲提兵北伐。殷浩出发时飞跨上战马,立刻摔了个大马趴,军中上下皆以为不吉之兆。

果然,殷浩手下兵将虽多(有七八万之众),但他自己缺乏统领的才能。殷浩名士,加之又有知识分子猜忌狭隘的本性,逼反了本来降晋的羌酋姚襄(姚弋仲之子。后赵灭亡后,姚氏父子向东晋投降)。使得这支盟军掉头来攻晋军。

结果,殷浩手下多员大将被杀,士卒亡叛,器械军储也多为姚襄所获。至此,大言北伐,折腾了近四年,损兵折将,殷浩灰溜溜不知如何下台。

一直憋气的桓温,趁机狠狠参了殷浩一本,讲他“神怒人怨,众之所弃,倾危之忧,将及社稷”。

东晋朝廷不得不听从桓温之议,废殷浩为庶人,徙于东阳偏僻之地。

桓温既逐殷浩出朝,心中得意,对左右人讲:“小时候我与殷浩玩竹马游戏,我每次骑完丢弃,殷浩总会捡起来玩,故而他应当在我之下。”

殷浩虽遭罢官出放,倒仍持大名士姿态,谈咏不辍,故作夷然,常常在空中以手写“咄咄怪事”四字,估计是自己和自己较劲。

不久,桓温念起童稚之谊,认为殷浩“有德有言,足能作令仆之官”,想推举他重新入朝做中书令,并派人送信告知。

殷浩接书,高兴得几近失态,马上写回信言谢。唯恐书信中哪个字哪个词写得不达意,得罪桓温,殷浩“开闭者数十”,信封开了封,封了开,最终送到桓温手上的,竟是一封空函。

如此,气得桓温大骂“不识抬举”,命人把殷浩“永远禁锢不用”。一代大名士,郁郁死于乡下。

现在说起“玄学”,似乎总是贬大于褒。其实,玄学产生于汉帝国崩溃的时代,正是那个礼崩乐坏的时期,士人们对于儒家伦理开始产生了深刻的怀疑,想从哲学高度找寻真正的“世界本体”。玄学的思辨精神,对于“谈中之理”“理中之谈”“谈中之谈”等进行了深刻地弘扬,讨论宇宙、人格本体。而且,其中最重要的“才性问题”“有无问题”“言意问题”“有情问题”“一多问题”,是中国哲学史上非常关键的哲学命题,体现了当时学人对自然和无限的深情追求。当然,渐渐地,玄学就成了统治阶级无聊的游戏,尤其是日后佛学和玄学合流后,玄学日益消解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殷浩一废,东晋内外大权一归于桓温。

东晋穆帝永和十年(354年)三月,桓温自统四万军出江陵,水军舰队也同时自襄阳入均口,开始了他第一次北伐。

此次北伐的目标,是351年在关中称天王的氐酋苻健。苻健建国大秦,史称前秦。

桓温出师顺利。晋军前军分别攻取上洛(陕西商州)和青泥(陕西蓝田)。晋将司马勋从梁州出子午道伐前秦,前凉的秦州刺史王擢也配合桓温进攻前秦的陈仓(陕西宝鸡)。

前秦主苻健大惊,忙遣太子苻苌等人率五万军士在峣柳(今陕西蓝田附近)结营,以迎战桓温。

苻健的儿子苻生虽是独眼龙,却骁勇异常。蓝田一战,他单骑突阵,出入以十数,杀伤晋将士甚众。

桓温不为所惧,亲自于军前督阵,终于大败秦军。不久,桓温之弟桓冲在白鹿原(今陕西蓝田以西灞河附近)大败前秦丞相苻洪。

势如破竹之际,桓温率晋军连战连捷,于354年5月攻至灞上。

大敌当前,前秦太子苻苌等人退守城南;苻健本人与几千老弱残兵固守长安小城,于城前开挖深濠,悉遣精兵三万外出,与苻苌合兵,只求能守住长安。

假若桓大英雄马不停蹄,径攻长安,凭锐气利卒,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一举击灭前秦苻氏,收复中原。

但不知为何,善出奇兵的桓温忽然持重起来,屯兵固垒,观望待变,总想等长安城内有人接应,可兵不血刃地克复坚城。

当是时也,三辅郡县皆来迎降,一派大好景象。关中耆老纷纷垂泣,哽咽说:“不图今日复睹官军!”

因战乱一直隐居华阴山的豪杰名士王猛,听闻桓温入关中,“披褐谒之,扪虱而谈(“扪虱而谈”,也是魏晋风度标志之一)当世之务,旁若无人”。

桓温对王猛为人深加叹异,便问王猛:“我奉天子之命,将锐兵十万(其实不到四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

王猛回答:“明公您不远数千里,深入敌境,今距长安咫尺之遥而不渡灞水进攻,百姓不知您到底想些什么,故而没有前来投附。”

桓温默然久之,然后,答非所问地讲了句“江东没有您这样的人物”,给王猛封了个“军谋祭酒”的散官,打发了事。

各种史书,均认为桓温当时伐秦的初衷是想以功名彰显朝廷,树立己威,并非想真的恢复中原。笔者认为,当时的桓温私心未著,只是因为兵力太少而缺乏信心所致。关中秦兵彪悍,不似蜀人易克,也使桓温起了“持重”之心。但人谋过深,常常会招致相反的结局。果真当时桓温就有立威谋篡的私念,大可一克长安,再挟胜威回江东取帝位。

本来,桓温自恃关中即将麦熟,军粮无忧。不料,前秦派人四处芟麦,坚壁清野,使得晋军立时产生了断粮乏食之忧。

喘息已定,前秦各军纷纷反攻。苻雄与桓温再战白鹿原,晋军不利,被杀一万多人。桓温回撤,前秦太子苻苌一路追击,又令晋军损失上万军卒(苻苌本人却中流矢而死)。司马勋、王擢两部晋军也屡遭败绩,分别逃往略阳和关中。不久,王擢又向前秦投降。

桓温撤退前徙关中汉人三千多户随军归江东,拜王猛为高官都护。王猛推辞不就。

10月,桓温回军襄阳。

此次北伐,大胜终败,收获不大。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第二次北伐的桓温

东晋穆帝永和十二年(356年)元月,羌酋姚襄占据许昌后,得陇望蜀,又想攻占洛阳。洛阳当时为晋朝叛将周成所据,双方激战,一时胶着。

姚襄,字景国,是羌酋姚戈仲第五子。此人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雄武多才艺,而且他好学博通,雅善言谈,使人倾倒。当年降晋,豫州刺史谢尚见其单骑渡淮,也屏去仪仗,便服相迎。一相交谈,便欢如平生之交。

叛晋之后,姚襄总想占据有山河四塞之固的洛阳开建大业,不惜损威劳众,猛攻坚城。

356年7月,东晋朝廷拜桓温为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诸军事,进讨姚襄,这就是桓大将军的第二次北伐。(www.daowen.com)

桓大将军乘船,自江陵率水陆大军,浩浩荡荡直奔中原而来。

夏日晴朗,桓温与众位僚属随员登上大船顶楼,北望中原,叹息道:“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可见,对于王衍等人的清谈误国,桓温深恶痛绝。

经过金城,见自己青年时代亲手栽植的柳树已茁壮长成,桓温慨然道:“木犹如此,人何以堪!”随即攀枝执条,泫然流涕。

魏晋风神,于桓大将军真情流露之际可窥见一斑。

9月,桓温已至洛阳城南的伊水,惊得姚襄急忙撤围,聚兵结阵,来抵御晋军。

姚襄耍小聪明。他先把精兵埋伏于伊水北的密林中,派人送信给桓温,表示:“明公您亲帅王师而来,姚襄想奉身归命,希望您下令三军稍稍后退一步,我当亲自拜伏道左迎候。”

桓温何许人也,怎能中此小计。他对姚襄使人说:“我此来是开复中原,拜敬皇陵,与君无关。要来相见便来,马上就有机会见面,不要再烦使人往还。”

见计不成,姚襄据伊水与晋军开战。

桓温结阵而前,本人亲自披甲督战。

双方开打,桓冲等晋将勇猛冲锋,杀得姚襄大败,数千人被斩首。

姚襄率残兵数千奔逃于洛阳北山。由于姚襄为人“勇而爱民”,在他屡战屡败之际,许昌、洛阳附近的人民扶老携幼,仍旧一路跟随。听说姚襄伤重身死的传闻,桓温营中刚刚被“解救”的百姓竟然都望北而泣,可见他确有不凡的人格魅力。

不敌之下,姚襄向西遁逃,径往平阳(今山西临汾)而去。

桓温召见姚襄从前的手下杨亮,问姚襄为人。杨亮回答:“神明气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

不久,姚襄想谋图关中,与前秦争霸。

当时的前秦主苻生,忙派堂兄弟苻黄眉、苻坚等人与之激战于三原(今陕西三原县)。

双方大战一场,姚襄不敌,被秦兵擒杀,时年二十七岁。其弟姚苌率余众降前秦。

后来,苻坚大帝兵败淝水,各族降将纷纷反叛,姚苌最终缢杀了虎落平原的苻坚大帝,自己建立了后秦,并追谥姚襄为魏武王。此是后话(姚襄被杀时,苻黄眉本来要弄死来投降的姚苌。关键时刻,当时身为前秦大将的苻坚求情,才救了他一命)。

凭城瞭望,眼见晋军得胜,姚襄败北,洛阳的周成自知不敌,率众出降。

桓温大军入城,屯金墉城。然后,他本人亲领僚属,拜谒西晋几处皇陵,修茸墓所,并留两千兵士镇戍,迁降民三千余家于江汉平原,执逮周成返归建康复命。

劳苦功高,东晋改封桓温为南郡公,封其子桓济为临贺县公。

至此,桓氏一族,兄弟子侄皆掌重镇要职,显赫一时。

361年(穆帝升平五年)5月,桓温派其弟桓豁督沔中七郡诸军提兵回至许昌,大败前燕大将慕容尘。

6月,东晋穆帝病死,年仅十九。

由于穆帝死后无嗣,朝臣拥立成帝长子琅琊王司马丕为帝,是为东晋哀帝。

哀帝兴宁元年(363年),前燕军队进攻洛阳,桓温派兵数千赴援,并上书朝廷,建议迁都洛阳。

此时的桓温,已被晋廷加封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威势莫此之盛。一言既出,晋廷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桓温迁都之议,确是想虚张声势威吓朝廷。南迁江东的东晋官吏,大大小小,早已在江南安家立业,广占山泽。如果北迁洛阳,他们会丢掉几十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不说,且洛阳地处前线,保不准哪天又失守,身家性命一朝玩完。

最终,倒是扬州刺史王述点明桓温不过是恫吓朝廷,出主意说,“但从之,自无所至”。

晋廷“优诏”答桓温,互相都有了大台阶下。迁洛阳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东晋哀帝继统没过三四年,就于365年病死,时年仅二十五。其同母弟司马奕继位,是为东晋废帝(海西公)。

枋头之败阻帝业
第三次北伐的桓温

军政大权在握,加之本性英武,桓大将军渐有代晋的“非分”之想。

平日无聊,他常卧对亲僚讲:“为尔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意思是不举大事默默无为,曹丕、司马师那样的篡国俊杰,将会在地下笑话他这位活人。

众人惶恐不敢应对,面面相觑。桓温扶枕而起,朗言曰:“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应骂名千载!”

由此,可见其雄豪不臣之心已不可自抑。

桓温武人,总想以军功树威,他一直思忖着要北上再打个大胜仗,回江东后再心安理得地夺取司马家皇位。但人算不如天算,战场上风云突变,胜负决于呼吸之间,不是想打胜仗就能打胜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当时,中原形势对晋朝讲很不乐观。前燕和东晋在许昌经过几次拉锯战之后,最终丢掉了这一重镇。兴宁年间,淮阳一带也失守。最后,洛阳城守将见孤城难守,找个借口自己带兵逃离,只留下沈劲一人带区区五百人守城(《江南罡风吹浮萍》一文交代过,沈劲是王敦“逆党”沈充之子,一直想以身殉国挽回家族声誉,他就等着这种“光荣”的机会)。365年,前燕名将慕容恪、慕容垂兄弟率兵进攻,洛阳自然苦守不住,沈劲死节。不久,鲁郡、高平、宛城又接连被前燕军队攻取,燕军甚至攻掠到汉水以北地区,大掠而去。

海西公太和三年(368年),晋廷加大司马桓温殊礼,位在诸侯王之上。转年五月,桓温自领徐州、兖州刺史,率步骑五万,从姑孰出发,进行他的第三次北伐。

七月,桓温行至金乡,由于天旱水绝,水路不通,他使属下将军毛虎生派人在巨野凿河道三百里,引汶水与清水交汇。晋军大小军船相继,连绵数百里。

桓温手下最重要的谋士郗超献计,说:“清水入河,难以通运。如果敌人相持不战,运道断绝,那样就会陷入危境。我们现在不如率全军直驱邺城,鲜卑敌寇畏惧明公威名,必望风逃溃,远遁辽碣之地。假若他们敢近战我军,大事也可立见胜败。如果燕军坚守不出,四周百姓皆会为我军所用,易水以南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桓温摇头。一战而决胜负,桓温认为过于轻率,不敢尝试。

郗超又献计:“我们还可以屯兵于黄河、济水一带,控引漕运,待资储完备,明年夏天再进兵。”

桓温又摇头。他恐怕时间久长,燕军四处得以严备,师出无功。

郗超很忧虑:“舍此二策,连军北上,进不能速决,退必遭阻遏。如果鲜卑与我军不战相持,渐至秋冬,供运输军需的河道冻结,后勤难以保障。而且,北土早寒,我军将士又无裘褐厚装,到时难免饥寒。”

不知何故,一向深谋远虑的桓温对郗超的建议皆不采纳。

桓温继续北上,连战皆捷,湖陆一战(今山东鱼台),擒燕将慕容忠;黄墟一战(今河南开封以东),大败燕将慕容厉两万劲骑;林渚一战(今河南新郑),又败燕将傅颜。不久,燕国高平太守举郡投降晋军。

八月,桓温屯军于武阳(今山东莘县),由于当地人起事接应,桓温很快抵至枋头(今河南浚县)。前燕国主慕容暐及太傅慕容评大惧,商议要逃奔燕国故都和龙(今辽宁朝阳)以避桓温军锋。

前燕上下惶惧之时,吴王慕容垂自告奋勇,表示:“请命臣率众击之,如果不胜,走未晚也。”

慕容暐还能当断即断,以慕容垂为南讨大都督,率兵五万以抵拒晋军。同时,前燕派使臣往前秦请救兵,并答应割虎牢以西之地给前秦作为酬谢。

此时,前秦已是苻坚代苻生自立为帝,他引王猛等众臣于朝堂,商议对策。前秦大臣多表示:“从前桓温攻伐我们,燕国不救;现在桓温伐燕,我们也袖手旁观。”

王猛有远谋,他密劝苻坚说:“燕国虽强,但远非桓温对手。一旦桓温进屯洛阳地区,收幽州、冀州之兵,引持并州、豫州的粮粟,肯定会再攻关中,那时我们就大势去矣。所以,不如现在与燕国合兵以拒桓温。桓温败走,燕国也丧元气,到时我们再趁机图之!”

苻坚对王猛言听计从,派军二万前去支援前燕。

桓温逡巡观望,耽误了大好时机,一切皆如郗超所料——先前开凿的水道(桓公渎)因为干旱水位下降,不能再凭此水道运粮。晋将袁真没能如期打通石门(汴口),此条水路也断绝。延至十月,燕将李邽又率兵切断桓温陆路粮道。

至此,整个战事开始向燕军一方倾斜。

燕将慕容宙率一千骑兵与晋军相遇,他对属下说:“晋人轻剽,怯于陷敌,勇于乘退,应先佯败诱使他们来进击。”

果然,两百多燕军骑兵前来挑战,打了一会儿就佯装败逃。晋军随后猛追,正陷慕容宙埋伏圈,一战就损失几千人马。

接连下来,桓温数军皆败,粮储不接,听闻前秦援军又要赶到,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焚毁舟船,尽弃辎重铠仗,从陆路急行军撤退。

桓温从东燕(今河南汲县)出仓垣,沿途也不敢喝河水,怕燕军下毒,每每派兵士凿井取饮。

又累又饿只有一大肚子水饱的晋兵,仓皇回逃,日夜兼行,七百里马不停蹄。

燕将个个摩拳擦掌,自告奋勇要追杀晋兵。

燕国吴王慕容垂老谋深算,说:“现在不可急追。桓温撤兵惶恐,必严设后备,挑选精锐军士殿后,回击有准备之军,不易得手。晋兵昼夜疾趋,心中必庆幸我们没有发兵追及。等他们跑累了,力尽气衰之时,我们一举攻击,肯定大胜。”

于是,慕容垂不慌不忙,亲率八千精骑行蹑于晋军之后,一路尾随。数日之后,思忖晋兵已力乏,慕容垂忙下令:“可以直击桓温军队!”

燕兵个个扬缰跃马,手持利矛,在襄邑(今河南睢县)追及晋军。晋军惶急之下,起先还挣扎抵抗,不久,先前回到襄邑东涧的燕国范阳王慕容德四千伏兵也忽然而起,大叫杀至,双方夹击,大破晋军,斩首三万余级。

逃至谯郡,桓温军遭燕将苟池截击,又损失上万人马。

其实,早在桓温失败之前,早有人预料到他日后的结局。

前秦太子太傅封孚问另一位大臣申胤:“桓温士众强整,乘流猛进,今大军逡巡高岸,兵不接刃,结果会如何呢?”申胤答道:“从桓温现在的势头看,似乎大有可为。但以我的观点,他必定不会成功。因为晋朝皇室衰弱,桓温专制其国,晋廷朝臣未必和他同心。所以,桓温得胜,是晋臣不愿见到的结果,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其事。而且,桓温骄而恃众,怯于应变,以大军深入,放着好机会不加以利用,反而持重观望,欲图不战而取全胜。如果日后晋军乏粮,军心摧沮,肯定会不战自败。”申胤一席话,几乎是百分百预言了枋头之役。

因此,内部之间的三心二意不团结,是东晋群臣一直不能北伐胜利的最关键因素。

十一月,桓温收集散余兵士,在山阳(今江苏淮安)屯军,稍稍才能喘口气。此次北伐,以桓温的完全失败而告终。

大军显败而还,晋帝仍派人携牛酒至山阳犒军,并遣会稽王司马昱于途中迎接桓温。

祸不单行,桓温之妻南康公主不久也病逝。

桓温郁闷至极,深以枋头之败为耻。同时,他差遣百姓大筑广陵城,自己率军移镇其中。

由于屡起兵役,加上瘟疫流行,百姓困苦,死者近半,一时间远近嗟怒,桓温威望渐损。

嗟叹英雄业不竟
桓温的最后结局

桓温枋头大败后,诿过于人,上表朝廷说是因为袁真没有打开石门水路,才使晋军丧失了水上退路,要朝廷治其罪。

袁真当然不服,认为桓温诬陷自己,上疏表称桓温罪状。

晋廷不置可否。

桓温虽败,军政大权仍齐集手中,故而晋廷根本不敢表态。

袁真一怒之下,据寿春城向前燕投降。

桓温怒极,提兵而进,费了近一年时间,才于太和六年(371年)重新收复寿春。当时袁真已病死,桓温就杀掉了袁真的儿子袁瑾及其主要谋士朱辅等人。

攻克寿春之后,桓温问其参军郗超:“此役足以雪枋头之耻乎?”

郗超是桓温最亲密的心腹,当然知道主公有言外之意。不久,两人夜中密谈,郗超说:“明公当天下重任,今以六十之年,败于枋头,未建不世之勋。假如您不能行大事,不足以震慑四海民心。”

“我又能怎么办呢?”桓温明知故问。

“明公您不行伊尹、霍光之事(意即废旧帝立新帝),就不能树立威权。”

桓温连连点头。本来他是想北伐得胜后,即返江东受九锡,然后取晋以代。不料大败而回,九锡谈不上,篡晋的步骤也不得不放慢下来。

思来想去,也只能走废掉皇帝司马奕这一步棋。

司马奕即位未久,一直礼敬桓温,行政之权也多在会稽王司马昱等大臣之手,无甚过错。要说有错,也就错在他坐在皇帝的位子上。

371年11月,桓温想,这位皇帝一向恭谨无过,只能拿床笫之事来说事儿,就报称司马奕一直是阳痿没有性功能,诬蔑他在藩王位子时与内宠相龙、计好、朱灵宝三人搞同性恋,声言司马奕与嫔妃所生的三个儿子其实都是那三个男相好的种,并称司马奕欲立这几个“杂种”为皇嗣,倾移司马氏帝基。

上表同时,桓温、郗超派人在民间散布小道消息。朝野议论纷纷,莫知真伪。

371年年底,桓温亲自率兵还于建康,派人给禇太后捎话,要废掉司马奕,立元帝少子、会稽王司马昱为帝,并把已经以皇太后名义写好的诏书底稿送呈褚氏。

当时,褚太后正在佛堂拜佛,见人送上大司马“急奏”,连忙起身,倚着佛堂门随便看了几眼,对来人表示:“我本来就怀疑皇帝有此事。”

这位太后,深知晋室不兴,权臣势重,司马奕又非她自己亲生,阻止也无济于事,不如顺水推舟。

于是,褚太后提笔在诏草上写下数字:“未亡人(褚后自称)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意即表示赞同废立之举。

古代中国,废立皇帝是天大的事情,桓温权力再大,也要走太后这道“手续”。送呈诏草之前,桓温还怕褚太后有异议,他悚动流汗,见于颜色。看见诏书被褚太后签字批准,桓温大喜。

371年十五乙酉,桓温集百官于朝堂,宣示太后的废立之诏。在晋代,先前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百官震慄,桓温本人也色动,不知所为。这下倒好,大事决定下来,废立程序却没一个人知道。

倒是尚书左仆射王彪之知道其事不可逆转,就建议按照《汉书》中霍光废昌邑王立汉宣帝的故事,现取《汉书》现“取经”,宣太后诏令,废司马奕为东海王(过了一年又降为海西公),以会稽王司马昱继承皇统,是为简文帝。

废帝司马奕只得退位,他身着白帢单衣,步下西堂,乘犊车出神兽门。群臣拜辞,莫不唏嘘。可见,司马奕这位皇帝人缘还不错。

这位废帝很快被送到吴县严加看管。咸安二年年底,有人诈称有太后密诏,奉迎司马奕起事还宫复位。司马奕起先还有所动,幸亏一直跟随他的保姆劝谏,他没敢轻举妄动。前来准备劫持司马奕当幌子起事的人很着急,说:“大事将捷,怎能听信女人之言呢?”废帝回答:“我得罪于此,幸蒙朝廷宽宥,怎敢妄动。假如太后有诏使我复位,应有宫使来,怎么只有你一人无凭无据来此,定是你们想作乱。”来人见事泄,赶忙逃走。

从那以后,司马奕更是深虑横祸,终日酣饮。有宫人为自己生下孩子,他皆派人即时淹死,以求保得余年。由此,这位废帝还算命好,又活了十五年才病死,时年四十五。

一不做,二不休。桓温废掉司马奕后,奏称简文帝的哥哥武陵王司马晞与其子和袁真通谋,欲行不轨,免掉其太宰之官,废放于家。此外,桓温深恨殷、庾两家人在朝中势大,于是迫使宗室新蔡王司马晃“自首”,牵告殷浩之子殷涓及庾亮之弟庾翼的三个儿子庾蕴、庾冰、庾倩等人谋反,并族诛了涉案诸人。

殷浩少与桓温齐名,成年后两人争权,殷浩失败,于乡下郁郁病死。桓温派人吊祭,殷涓不答,得罪了桓温。但庾氏一族自庾亮和桓彝起,就与桓氏子一辈父一辈的老交情,庾翼还曾在关键时刻向晋明帝举荐过桓温。所以,诛除庾氏一家数支人户,老英雄做事未免有些过绝了。

“大事”行毕,桓温废立杀人之事果然收到大成效。侍中谢安远远望见桓温,忙下跪拜礼。

桓温见大名士此举也吃惊,忙问:“安石,你怎么向我行如此之礼?”

谢安答:“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可见,连谢安当时都把桓温当皇帝来拜了。

桓温的参军郗超官职虽不高,但朝中诸臣知道他是大司马的智囊,都畏而谄事之。

谢安曾与左卫将军王坦之一起前往郗超府中拜会,由于巴结奉承的人多,两人从早晨等到中午,还轮不上被接见。王大少爷忍耐不下去,想乘车离去。谢安急忙抓住王坦之的袖子,哀求说:“难道你就不能为了宗族性命再忍耐片刻吗?”

新被桓温拥立的简文帝司马昱,字道万,是东晋元帝的小儿子。此人少有风仪,是个貌美儒雅的玄言大家。如此之人,虽神识恬畅,却无济世勇略。所以,登帝位后,司马昱心中常惧废黜,只是做个皇帝幌子而已。

谢安对这位影子皇帝评价甚恰当,认为简文帝是惠帝之流,只不过是清谈方面比惠帝略胜一筹罢了。

简文帝没什么福分,当皇帝才一年多,就病入膏肓。

他弥留之际,晋廷一日一夜发四道急诏,召桓温入朝辅政。桓温推称有事不回。

无奈,简文帝强撑病体,亲自写信给桓温,让这位大司马“以周公居摄故事”代理朝政,并表示:“我儿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为之。”

倒是侍中王坦之截留此信,在简文帝床前亲手撕碎,表示:“天下乃宣帝、元帝之天下,陛下您怎能想给谁就给谁?”

简文帝知道王坦之一片忠心,就让王坦之把诏书内容改为如下:“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王导)故事。”

嘱托完毕,简文帝于当日病逝,时年五十三。

当时,朝中群臣还不敢马上拥立太子司马昌明为新帝,想等桓温还朝后再做决定。尚书左仆射王彪之临危决断,认为天子崩、太子代立是天经地义之事,马上拥立年幼的司马昌明为帝,是为孝武帝。本来褚太后已下了命桓温行周公居摄故事的诏书(即任桓温为“代理皇帝”),也被王坦之谏阻。

桓温方面,一直想当然认为简文帝临死会把皇位主动禅让给他,即使不然,也会以周公之礼居摄朝政。

结果,读毕简文帝遗诏,知悉二事都不成,太子已经嗣位,桓温怒极。他认定是王坦之、谢安从中作梗,深恨二人,形于颜色。

孝武帝宁康元年(373年)三月,桓温提军入朝建康。当时,都城内人情汹汹,都盛传桓温入京要诛王、谢两族,并移晋鼎,取而代之。

听说传闻后,王坦之惊惧异常,谢安坦然自若。

晋廷下诏,命百官郊迎大司马桓温于新亭。王坦之害怕性命难保,想推辞不去。谢安劝道:“晋祚存亡,决于此行。”

桓温至新亭,晋廷百官拜于道侧。桓温大陈兵卫,依次接见百官,当时的晋朝大官,皆战栗生色,王坦之也吓得流汗沾衣,倒执手版,只有谢安一人从容就席。

众人坐定,谢安果真是有名士风范,他笑对桓温说:“我听说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您何须在周围墙后安排那么多兵士呢!”

桓温也为谢安怡然之态而折服,笑着回答说:“不得不这样做呀!”便命左右撤去壁后手持利刃的军兵。

谢安曾经在桓温手下为官,为大将军司马,两人算是“老朋友”。

至此,二人谈天说地,忆旧言朋,笑语移日。

晚间,桓温独召谢安、王坦之两人,商谈国事。郗超依桓温安排躲在屋中卧帐里偷听三人谈话。风吹帐开,一眼瞥见郗超撅着屁股凝神偷听,谢安笑道:“郗生可谓入幕之宾呵。”

正是由于谢安等人的镇定、从容,在外有强臣、内有幼主的危乱局面下,晋室得以保存。

在建康停留了十四天,桓温旧疾复发,便拥兵返回老巢姑孰。

疾笃之时,桓温不停派人示意朝廷加九锡给他,很想临死前过一把皇帝瘾。

谢安、王坦之两人不敢直接回绝,便命袁宏起草加桓温九锡的诏命。袁宏草就,给王坦之看。王坦之叹其文笔华美,但表示:“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谢安见到诏草,也胡乱改易,故而诏命一直发不出去。

袁宏渐渐看出端倪,就密问王坦之到底要怎样做。

王坦之说:“听说桓温病势一天重过一天,估计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九锡之诏,能拖就拖。”

诏命一拖再拖,桓温却等不到看见“九锡”了。

373年七月乙亥日,桓大将军病死姑孰,时年六十二。晋廷以霍光之礼葬之,追赠丞相。

桓温死前,以其弟桓冲袭领其众。桓温世子桓熙和其弟桓济不服,想谋杀叔叔桓冲。桓冲事先知其谋,秘密逮捕了这两个无才无能的侄子,表奏桓温幼子、当时年仅六岁的桓玄为桓温之嗣,袭封南郡公。

桓温有六子。桓熙、桓济杀叔不成,被送至长沙囚禁,算是“无期徒刑”;第三子桓歆早死;第四子桓祎生下来就是个傻子,不辨菽麦;第五子桓伟忠厚诚实,为官清明,历任安西将军、荆州刺史等职,三十岁左右病死;袭爵的第六子桓玄最有名,曾一度称帝,但最终也导致了桓氏宗族被族诛的结局。

桓冲虽为桓温之弟,却温良敦厚,并自请解去要职,外任扬州,把朝中大权让给谢安。后来,苻坚南侵,晋朝降将朱序当初就是桓冲所保举。朱序降秦,桓冲惭耻不安。淝水大战,朱序又临阵大叫“秦军败了”,立功返回晋朝。桓冲为此更是惭恨,加上一直身体多病,竟在东晋大胜之时,发病而卒,时年五十七。晋廷赠桓冲太尉,谥宣穆。厚道好人,也算善终。

史载,桓温病重时,桓冲问大哥死后如何“处置”谢安、王坦之。桓温回答说:“渠等不为汝所处分。”

由此,史官们自以为是地认为:桓温以为自己活着,王、谢诸人肯定不敢立异;桓温死后,王、谢又非桓冲所能畏服。所以,如果杀掉王、谢诸人,于桓冲无益,更失当时之望——如此猜想,完全是把桓温当成一个逆臣来推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桓温最后英雄老去,含忧而逝。假使他真有篡逆之心,如司马师、司马昭之流,肯定会杀掉谢安诸人。政治角力场上,权势相随,人在人情在,人都杀掉了,“时望”又奈我何!

但历史不能假设,我们只是应该以公允立场认定桓温终以大局为重,为东晋保留了重要的政治人才。否则,日后苻坚大帝百万大军来犯,就没有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了。

总是自标正统的封建史臣,对于桓温伐蜀以及他第一、第二次北伐的历史功绩,都还表示钦赞:

桓温挺雄豪之逸气,韫文武之奇才,见赏通人,夙标令誉。时既豺狼孔炽,疆场多虞,受寄捍城,用恢威略,乃逾越险阻,戡定岷峨,独克之功,有可称矣。及观兵洛汭,修复王陵,引旆秦郊,威怀三辅,虽未能枭除凶逆,亦足以宣畅王灵。

桓温晚年,经过王敦之墓,心中感慨,连称王敦:“可人!可人!”

王敦、桓温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是少年英武,同是尚主驸马爷,同为大将军,同是豪爽英武,同是功业不俗,同是晚年有篡夺之心,同是大业不成、忧病而死。因此,史臣把两位“大将军”同列一传,也自有其正史之理。

最可惜的是,桓大将军既未能开基建业而流芳百世,亦没能篡夺人国而被骂名千载。

曹操、司马懿、高欢死后,还能在地下做开国皇帝。桓温呢,只吃过两年多“宣武皇帝”的冷猪肉,整个家族就因桓玄的灭亡而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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