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在周公手中开创的周朝文化的关键基石。对昭穆制、“大小宗制”的背景有所了解,我们才有办法比较准确地解读周朝的考古资料。
例如,1957年出土的虢国墓,范围很广,是春秋时期虢国的集体墓葬。在墓葬区中,明显分出姬姓宗族和非姬姓宗族的墓地。在姬姓宗族墓地中,更令人惊讶的,是个别墓葬间的巨大差异。有的极其丰厚华美,有的却再简单寒酸不过。这说明,这里既有豪奢巨富,也埋葬了身无长物的穷人。
任何社会,尤其是看重葬礼的社会,很难出现这种状况。富人通常有财富带来的较高地位,而彰显地位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生活上和穷人分别开来。富人会要专属的墓地,不愿意让穷人跟他们葬在一起。
然而,这是周朝姬姓宗族的墓地。我们就能理解,那是因为传统的昭穆制仍在发挥作用,集体共权平权的基本规范,使即便穷困潦倒的人,只要属于这个宗族,在宗族家庙里享有位置,就有权利葬在这里。
昭穆制长期维持了宗族内部的联结,抵抗其他分化力量。而“大小宗制”在封建的过程中,尤其有用。“别子继宗”的观念深入人心,尽管只有嫡长子能够继承原有的“大宗”,但每个非嫡长子都能够从这个“大宗”中游离出去,以“别子”的身份另立自己的“大宗”。
换句话说,他们有机会建立自己的“宗”,和封建相应,就是他们可以出去成为一个新的“封君”,获“封”的土地、人民可能不大不多,但总是“我的”。这提供了充分的外扩拓殖的动机。
最早由周天子册封出去的,是重要的“国”,接着次层的分封封出更远一点或小一点的“国”,然后再一层就有“世卿”的封地、一般大夫的封地,一层层越来越小。在这个过程中,周人的势力也就一方面越拓越远,另一方面分布得越来越密实。(www.daowen.com)
周人之所以能够在四十年间让封建遍布占领各地,靠的就是“大小宗制”的作用。简单地说,一个家族里只要在长子之外多生一个男孩,就确定会多出一支往外扩张的势力,因为这个“别子”长大了,必须离开这个“宗”,去建立他自己的“宗”。一波波,下一代的“小宗”被推出去成立新的“大宗”。
大约四十年后,封建的巨大开拓运动开始停滞,因为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持续建立新的封国、封地。那些年间,封建一层层往外,往下。降到大夫的层级之后,无法再多分层,无法再分更小的封地了。于是,就开始出现有些“别子”分不到封地的状况。他们仍然建立了自己的宗族新支,却无法拥有世袭的领土。到最后,即便是周王室的姬姓宗族成员,也有人一点点没落成和庶民没什么区别的低层士人。
西周初期,封建制使周人展现了强烈的外向性,不断去建立新的“国”,每一个封国或封地就建一个新的城。鲁国有中心的城,然后围绕这个城,逐步建立起属于“世卿”的城,“世卿”的城周围再建起属于“大夫”的城,城越建越多,城的分布范围扩大。另外,城与城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等到大部分适合运用的地区都布满了城,封建就无法继续外向扩张了。这是个关键转折点,使周朝的基本性格从外向性转为内向性。大约从周共王的时代开始,在金文中出现了新的现象——城与城之间的兼并。没有新的土地可供征服开发,因此要想扩张势力,就只能从抢夺既有的城着手。
就在这个过程中,“国”的意义改变了。以前,“国”就是“城”,指的就是一座城。城内住着国人,城外有可供耕种的“郊”和“野”,还有住在城外的“野人”,是这样一个紧密的单位。但今天我们想到“国”,想的不是这种自给自足的单位,而是一个对内有分化功能,对外有对抗性的组织。由此及彼的变化,发生在西周中晚期。在西周中叶,中国这块土地上可能分布着上千个自给自足、独立的城,然而到西周结束,已经兴起了许多控有超过一个城的“国”。“国”的意义不断扩大,这块土地上散布的“国”也就相应越来越少,花了五六百年的时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终于彻底取消了“国”的复数意义。这整块土地,就是一个“国”,只剩下由“秦国”转化出来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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