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看西周的历史,西周是由几百个这种小型的“城邦国家”组合而成的。“城邦”是宫崎市定选择的用词,从古希腊历史的术语中挪用过来,一度引起许多批评攻讦。怎么能硬套西方史的概念来描述中国历史呢?西方史上有古希腊辉煌的“城邦”文化,难道因此中国也一定要有相应的“城邦时代”?
其实,宫崎市定用“城邦”而不用“城市”,另有其深意。那牵涉他所承传的京都学派对中国历史的大架构主张。日本“东洋史”研究中的京都学派,肇始于内藤湖南。内藤湖南重要的奠基贡献之一,就在于提出了一个很不一样的断代概念。在中国传统的朝代之上,内藤湖南另外将中国历史分出“古代(或上古)—中古—近世—近代(或现代)”的分期架构。[1]
在这套架构中,最突出的是“近世”这个概念。内藤湖南将宋朝以降到鸦片战争前的这段历史,特别划分为“近世史”。他强调这个时期有许多突破性的历史变化现象,和前一段的隋唐很不一样。
“近世史”的一项重要标准,就是“城市”的新发展。内藤湖南敏锐地指出,宋朝之后中国的“城市”,在性质上和以前很不一样。变成有“城”也有“市”,“城”指的是环绕的城墙,“市”呢?是城里面最热闹的区域,也是城里最重要的活动——商业交易,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市场”。
“近世”的突出现象之一,在于城里都会生活重整为以“市”为中心。住在城内与不住在城内的最大差异,也变成了日常生活是否接近“市”。这就意味着,在“近世”之前,中国的“城”、城内的生活,不以提供“市”的功能为主。西方的“城市”,大部分都是先有“市”,再由“市”的活动、功能扩张发展出聚居人口,为了保护聚居区,因而有了“城”,所以“城”和“市”总是在一起的。
但中国不是。那么中国的“城”,有城墙包围的居住区域,又是怎么发展演变的呢?(www.daowen.com)
根据周朝早期的文献,我们可以知道,到处分布着一个个小城,城墙以内,称为“国”;绕着城外的地区,叫作“郊”;比“郊”再往外一点的地方,叫作“野”;“野”再往外一点,是“封”;“封”再往外,是“鄙”。
这些称呼的意义,一部分还留在我们现今的语言里。我们今天都还说“郊外”,环绕都市稍远一点的地方,也还说去“郊游”,指一天可以来回、去不远处的小旅行。传统中文里有“封疆大吏”的说法,“封”和“疆”连在一起,显示了“封”就是一个城区正式的边界。古史上的“封”和“城”对应,“城”是内圈、人为的界线,分隔开城内、城外;“封”则是外围、自然的界线,标示出这个封国的范围。
“封”一般以河流或山丘为界,如果没有自然界线,才用人为的方式画出线来。《管子·度地篇》说:“地高则沟之,下则堤之,命之曰金城。树以荆棘,上相穑著者,所以为固也。”指引了标示“封”的方式:挖出沟或加些土堤,或者重启一排树来,让人可以清楚分辨出“封”的所在。
过了“封”,也就不属于自己这个“国”了,那是陌生的地域,住着与我无关的陌生的人,陌生产生轻视乃至敌意的感受,因而“鄙”和“鄙人”也就难免带上了负面的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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