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思想底蕴,不是“言说中心”,而是“文字中心”的,是从“文字中心”进而发展为“文献中心主义”。什么是“文献中心主义”?就是只有用文字记载的,才值得相信,才值得重视。
在中国历史上,文字产生了巨大的区隔作用。用文字写下来的和没有用文字写下来的,中间就有了一高一低的价值分野,就有了近乎绝对的区隔。
历史是什么?广义的历史,是人类曾经有过的活动经验的总和。只要是曾经有过的人类经验,都在这个广义历史的范围内。然而中国人很少,甚至从来不用这种广义的态度来看待历史。对于中国人来说,历史就是用文字写下来的记录。
从广义的角度看,有很多不同的形式会留下历史的痕迹;也就是说,可以提供我们探究、还原历史的“史料”,可以有各种不同形式。一代代口述流传的故事,是史料。建筑物,甚至建筑物的残遗,是史料。人骨与墓葬,是史料。甚至家里曾祖父购置的一张桌子,存留了百年,也是史料。不同的史料能够帮我们复原不同的历史经验与历史面貌。
然而在中国,看待历史与史料,却有一条明确的线,做了明确的区隔。那条线就是由文字画出来的。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才是值得被知道、被还原的历史。在各种不同形式的史料中,文字形式的史料价值最高,甚至只有用文字写成的记录,才被认为是有效、合格的史料,才有资格进入历史。(www.daowen.com)
从宋朝以后,中国就有了金石学的传统,研究古代青铜器和石刻。然而几百年的时间中,金石学一直维持着文人雅好的基本性质,没有和“史”联系上。即便喜爱金石学的文人,心中都还是认定只有史书上写的,才是“史”;要谈历史,只能在史书记载里找。
换一个角度看,因为中国文字从起源上有这样的神圣性、中心地位,在文字的使用上,也就相应有了许多讲究。研究西方历史,历史学家可以取得账册、出生登记、教会记录、商业合约、行会规定等材料,从这些材料中重建比较普遍、全面的社会图像。相较之下,在中国历史研究上,就没有如此多元的史料可供运用。其中一个原因是:文字的神圣性使懂文字、会用文字的人,不习惯将文字用在这种比较世俗的功能上;另一个原因是,就算出于现实需求有了这样的文字记录,也不容易被留存下来。这样的东西不是文字的正当使用之处,只有临时的功能,没有长期保留的价值。
这些懂文字、能使用文字的人,内心有一套集体规范,决定什么事是值得被记载的,什么不是,也决定了什么样的记录值得留下来,什么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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