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同等重要的变化是,在周人手中,文字运用的场合扩大了。文字被从神巫的手里解放出来,进入了人的世界,开始记录人事。文字和人的生活有了更普遍、更紧密的联结,也就大有助于这套文字系统的长期传留。
对照地看,人类文明史上曾经发明过,后来却彻底消失的文字,不计其数。历史上最早的文字,大部分都消失了。两河流域最早的文字是楔形文字,因为是用芦苇削尖了之后在泥板上刻写出来的,其字体笔画固定会有挖凹的小三角形,所以称为楔形文字。这套文字存在没多久,就彻底消失了。
古埃及最早的文字,是象形文字。画出精美的图像来,开始时以图像传意,后来转变为以特定图像作为声符运用,发展与使用的时间比楔形文字更长久,但后来也还是绝迹了。楔形文字和古埃及象形文字都失传一两千年,要到18、19世纪,靠欧洲发达的古文字学研究,才一步步找出了能够理解其意义的办法。
从周朝赋予了文字这种对抗时间的特殊意义之后,中文在中国文明中始终小心翼翼地保护文字的持续性,一直到今天。文字的基本形式,在商人手中确立了,但甲骨文还很难明确地被称为一套文字系统。首先是其间字形与排列的方式,还有很多变化,并未统一固定下来。更重要的是,文字符号和语言间的关系,也还没有建立起来。要到周人手中,中国文字系统才正式建立起来,而且周人将这套系统建立为可以传承将近三千年没有消失的历史奇迹。
刘兆玄先生说过一个故事。他第一次去湖南长沙参观马王堆汉墓文物,第一次看到在马王堆出土的帛书《老子》。在他旁边有一对英国夫妇,他们一方面赞叹两千多年前的文物如此精美,一方面好奇两千多年前的书籍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刘兆玄就转过头,热心地用英语将展览翻开的那页帛书《老子》中的字句说给那对夫妇听。(www.daowen.com)
英国夫妇的第一个反应是:“哦,原来这本书不是展览品啊!”刘兆玄告诉他们那当然是展览品,是不折不扣从古墓中挖掘出来的珍品。英国夫妇接下来的反应是:“你是历史学家?”刘兆玄笑了,他不是历史学家,他是学化学的啊!
那对英国夫妇会有这种反应,可以理解。从他们的文化背景完全无法想象,一个没受过长久、艰难的专业学术训练的人,能够一眼看懂两千多年前的古文字。因而他们认定:要么那不是古文字,要么刘兆玄是专业的学术研究者。
但对刘兆玄,对我们这辈在台湾受教育的人来说,我们读的文字,和两千多年前的文字没有太大的差异;还有,我们学习的文言文文法,也和两千多年前的文法没有太大的差异。第一次接触两千多年前的古文本,一眼能够大致理解其内容,不是件困难的事。
那不是刘兆玄的本事,不是我们的本事,而是中国文字的特色。中国文字在周朝固定了字形,也固定了文法,就此维持了两千多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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