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主姓刘，讳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胜子贞，元狩六年封涿县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1]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举孝廉，官至东郡范令。

先主姓刘，名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是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刘胜的儿子刘贞，元狩六年被封为涿县陆城亭侯。因在宗庙祭祀时献助祭金不合规格而失去了侯爵，便在那里安了家。先主的祖父刘雄，父亲刘弘，相继在州郡做官。刘雄被推举为孝廉，官做到东郡范县县令。

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2]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于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叔父子敬谓曰：“汝勿妄语，灭吾门也？”年十五，母使行学，与同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卢植。德然父元起常资给先主，与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尔邪？”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而瓒深与先主相友。瓒年长，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少语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等赀累千金，贩马周旋于涿郡，见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财。先主由是得用合徒众。

刘备早年丧父，与母亲靠贩卖草鞋织席为生。他家院子东南角篱笆边有棵五丈多高的桑树，远远望去枝叶重叠好像小车盖，来往的人都奇怪这棵树长得不同寻常，有人预言这家会出贵人。刘备年少时，和同宗的小孩们在树下游玩，他说：“我将来必定会乘坐这种以羽毛装饰车盖的车子。”叔父刘子敬告诫他说：“你不要胡说，惹出灭门之祸！”十五岁时，母亲让他去求学，他与同族刘德然、辽西人公孙瓒，一同侍奉原九江太守同郡人卢植。刘德然的父亲刘元起常常资助刘备，将他与刘德然一样看待。刘元起的妻子说：“各有各的家，怎能经常这样呢？”刘元起说：“我们族中的这个孩子，不是一般的人。”公孙瓒与刘备有很深的交情。公孙瓒年龄大一些，刘备对待他像待兄长一样。刘备不太喜欢读书，而喜欢玩狗骑马、听音乐、穿漂亮的衣服。他身高七尺五寸，两手下垂过了膝盖，回头可以看见自己的耳朵。平时寡言少语，善于屈己尊人，喜怒之情从不外露。喜好结交豪侠，年轻人争着归附他。中山郡大商人张世平、苏双等人积有千金资产，贩马来往于涿郡，见刘备后感到惊异，便给他很多钱财。刘备因此能用来组织队伍。

灵帝末，黄巾起，州郡各举义兵，先主率其属从校尉邹靖讨黄巾贼有功，除安喜尉。^[3]督邮以公事到县，先主求谒，不通，直入缚督邮，杖二百，解绶系其颈著马抑，弃官亡命。^[4]顷之，大将军何进遣都尉毌丘毅诣丹杨募兵，先主与俱行，至下邳遇贼，力战有功，除为下密丞。复去官。后为高唐尉，迁为令。^[5]为贼所破，往奔中郎将公孙瓒，瓒表为别部司马，使与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绍。数有战功，试守平原令，后领平原相。郡民刘平素轻先主，耻为之下，使客刺之。客不忍刺，语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6]

灵帝末年，黄巾起义爆发，州郡各自组织义兵，刘备率领他的部属跟随校尉邹靖征讨黄巾起义军有功，被授予安喜县尉。督邮因为公事到安喜县，刘备求见，没被允许，便径直闯进去将督邮捆绑起来，打了二百棍，并解下身上系印的丝带套住督邮的脖子，将他绑在栓马桩上，然后弃官逃跑。不久，大将军何进派遣都尉毌丘毅到丹杨招募士兵，刘备与他同行，到下邳遇上黄巾起义军，他奋力作战有功，被任命为下密县丞。不久又辞去官职。后来担任高唐县尉，并提升为县令。被黄巾起义军攻破后，前往投奔中郎将公孙瓒，公孙瓒上表荐他担任别部司马，让他与青州刺史田楷一起抵御冀州牧袁绍。他屡立战功，试用为平原县令，后兼任平原国相。郡中人刘平一向看不起刘备，以受他的管辖感到耻辱，派人刺杀他。刺客不忍心下手，把这件事告诉刘备后走了。刘备就是如此地得人心。

袁绍攻公孙瓒，先主与田楷东屯齐。曹公征徐州，徐州牧陶谦遣使告急于田楷，楷与先主俱救之。时先主自有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人。既到，谦以丹杨兵四千益先主，先主遂去楷归谦。谦表先主为豫州刺史，屯小沛。谦病笃，谓别驾麋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谦死，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敢当。下邳陈登谓先主曰：“今汉室陵迟，海内倾覆，立功立事，在于今日。彼州殷富，户口百万，欲屈使君抚临州事。”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寿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内所归，君可以州与之。”登曰：“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书功于竹帛。若使君不见听许，登亦未敢听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谓先主曰：“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先主遂领徐州。^[7]袁术来攻先主，先主拒之于盱眙、淮阴。曹公表先主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是岁建安元年也。先主与术相持经月，吕布乘虚袭下邳。下邳守将曹豹反，间迎布。布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海西。^[8]杨奉、韩暹寇徐、扬间，先主邀击，尽斩之。先主求和于吕布，布还其妻子。先主遣关羽守下邳。

袁绍进攻公孙瓒时，刘备和田楷向东驻兵齐地。曹公征讨徐州，徐州牧陶谦派使者向田楷告急，田楷和刘备一起前往援救。当时，刘备自己有兵士千余人，还有幽州乌丸各部族的一些骑兵，又抓到了数千饥民。到达徐州后，陶谦把四千丹杨士兵补充给刘备，刘备于是离开田楷，归附陶谦。陶谦上表荐举刘备为豫州刺史，驻扎小沛。陶谦病重，对别驾麋竺说：“非刘备不能安定这个州。”陶谦死，麋竺率州人迎接刘备，刘备不肯就任。下邳人陈登对刘备说：“现在汉朝衰颓，天下倾覆，要建功立业，就在今天。这个州物资富足，户口百万，想委屈你来主持州里的大事。”刘备说广袁公路近在寿春，他家四代中有五人位至三公，海内人都归附他，您可以把徐州交托给他。”陈登说：“袁公路骄傲自负，不是治理乱世的英才。我现在想为你集合步骑兵十万人，上可以辅佐君主救助百姓，成就五霸的功业，下可以据地自守，功垂青史。如果你不听从答应我，我陈登也就不敢听从你了。”北海相孔融对刘备说：“袁公路难道是忧国忘家的人吗？不过是坟墓中的枯骨，哪里值得介意。今天的形势是，百姓拥戴贤能之主，上天欲给你你不取，后悔就来不及了。”刘备于是接管了徐州。袁术进攻刘备，刘备将他阻截在盱眙、淮阴一带。曹公上表荐举刘备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这年是建安元年。刘备与袁术相持一个月，吕布乘虚袭击下邳。下邳守将曹豹反叛，暗中迎接吕布。吕布俘虏了刘备的妻儿，刘备率军转入海西。杨奉、韩暹进犯徐州、扬州之间，刘备截击，将他们杀尽。刘备向吕布求和，吕布交还他的妻儿。刘备派关羽驻守下邳。

先主还小沛，^[9]复合兵得万余人。吕布恶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败走归曹公。曹公厚遇之，以为豫州牧。将至沛收散卒，给其军粮，益与兵使东击布。布遣高顺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为顺所败，复虏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东征，^[10]助先主围布于下邳，生禽布。先主复得妻子，从曹公还许。表先主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出则同舆，坐则同席。袁术欲经徐州北就袁绍，曹公遣先主督朱灵、路招要击术。未至，术病死。

刘备回到小沛，又集合了一万多士兵。吕布痛恨他，亲自率兵进攻刘备，刘备战败跑去归附曹公。曹公厚待他，让他担任豫州牧。他打算到沛县去收集失散的士兵，曹公供给他军粮，并给他增派部队让他东攻吕布。吕布派遣高顺进攻刘备，曹公派夏侯惇前往，不能援救，反被高顺打败，又俘虏了刘备的妻儿送给吕布。曹公亲自带兵东征，帮助刘备在下邳围攻吕布，活捉了吕布。刘备又得到了妻儿，跟从曹公回到许都。曹公上表荐举刘备担任左将军，对他更加敬重，外出则同车，入坐则同席。袁术想经过徐州往北到袁绍那里去，曹公派刘备率领朱灵、路招拦腰截击袁术。袁术还没有到达，就病死了。

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11]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先主未发。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12]遂与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同谋。会见使，未发。事觉，承等皆伏诛。^[13]

刘备被派出兵之前，献帝的丈人车骑将军董承接受了献帝写在衣带上的密令，要刘备诛杀曹公。刘备未行动。这时曹公不经意地对刘备说当今天下的英雄，只有你和我。袁绍一类的人，是算不上的。”当时刘备正在吃饭，听了这话吓得汤勺筷子都掉到地上。于是与董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人共同谋划。适逢刘备被派遣出兵，没来得及行动。事情败露后，董承等人都被处死。

先主据下邳。灵等还，先主乃杀徐州刺史车冑，留关羽守下邳，而身还小沛。^[14]东海昌霸反，郡县多叛曹公为先主，众数万人，遣孙乾与袁绍连和，曹公遣刘岱、王忠击之，不克。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先主败绩。^[15]曹公尽收其众，虏先主妻子，并禽关羽以归。

刘备占据下邳。朱灵等人返回许都，刘备于是杀了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守下邳，自己回到小沛。东海郡昌霸反叛，许多郡县都背叛曹公而拥护刘备，达数万人，刘备派遣孙乾去与袁绍联盟讲和，曹公派刘岱、王忠来攻打，没有取胜。建安五年，曹公亲自东征刘备，刘备大败。曹公夺取了他的全部军队，俘虏了他的妻儿，并活捉了关羽回营。

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谭，先主故茂才也，将步骑迎先主。先主随谭到平原，谭驰使白绍。绍遣将道路奉迎，身去邺二百里，与先主相见。^[16]驻月余日，所失亡士卒稍稍来集。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公应绍。绍遣先主将兵与辟等略许下。关羽亡归先主。曹公遣曹仁将兵击先主，先主还绍军，阴欲离绍，乃说绍南连荆州牧刘表。绍遣先主将本兵复至汝南，与贼龚都等合，众数千人。曹公遣蔡阳击之，为先主所杀。

刘备逃到青州。青州刺史袁谭，是刘备原来举荐的秀才，他率领步兵和骑兵迎接刘备。刘备随袁谭到达平原县，袁谭派使者骑马飞速报告袁绍。袁绍派遣将领到路上迎接，自己在距邺城二百里的地方与刘备相会。留驻一个多月，刘备散失的士兵渐渐前来会合。曹公与袁绍对阵于官渡，汝南郡黄巾军首领刘辟等人背叛曹公响应袁绍。袁绍派刘备率军队与刘辟等人攻夺许县。关羽逃归刘备。曹公派曹仁率兵攻打刘备，刘备归还袁绍的军队，暗地里想脱离袁绍，于是劝说袁绍南连荆州牧刘表。袁绍派刘备率本部兵马再到汝南，与黄巾军龚都等人会合，共有数千人。曹公派蔡阳攻打刘备，被刘备杀死。

曹公既破绍，自南击先主。先主遣麋竺、孙乾与刘表相闻，表自郊迎，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阴御之。^[17]使拒夏侯惇、于禁等于博望。久之，先主设伏兵，一旦自烧屯伪遁，惇等追之，为伏兵所破。

曹公攻破袁绍以后，亲自往南攻打刘备。刘备派麋竺、孙乾去荆州报信联络，刘表亲自到郊外迎接，用上等宾客的礼节接待刘备，增加他的军队，让他进驻新野。荆州的豪杰之士归附刘备的日益增多，刘表怀疑刘备的用心，暗地里防备他。让他到博望去阻击夏侯惇、于禁等人。过了些时候，刘备埋设伏兵，一天早上自己放火烧了营房假装逃跑，夏侯惇等人带兵追赶他，被伏兵打败。

十二年，曹公北征乌丸，先主说表袭许，表不能用。^[18]曹公南征表，会表卒，^[19]子琮代立，遣使请降。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乃闻之，遂将其众去。过襄阳，诸葛亮说先主攻琮，荆州可有。先主曰：“吾不忍也。”^[20]乃驻马呼琮，琮惧不能起。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先主。^[21]比到当阳，众十余万，辎重数千两，日行十余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使会江陵。或谓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22]

建安十二年，曹公北征乌丸，刘备劝说刘表袭击许县，刘表没有采纳。曹公南征刘表，适逢刘表病逝，他的儿子刘琮代立，刘琮派使者向曹公请求投降。刘备驻扎在樊城，不知道曹公突然来临，曹军已达宛县他才得知，于是率领人马撤离。经过襄阳时，诸葛亮劝说刘备攻打刘琮，可占有荆州。刘备说：“我不忍心。”于是停住马呼喊刘琮，刘琼吓得站立不起。刘琮的左右及荆州人大多归附刘备。等到达当阳时，跟随的民众达十多万，运载包裹箱笼的车子数千辆，每天行走十多里，另派关羽乘船数百艘，让他到江陵会合。有人对刘备说：“应该迅速前进保卫江陵，现在虽然拥有大量百姓，但穿盔戴甲的战士少，如果曹军赶上，怎么抵抗呢？”刘备说：“成大事必定以人为根本，现在百姓都归附我，我怎么忍心丢下他们呢！”

曹公以江陵有军实，恐先主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闻先主已过，曹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及于当阳之长圾。先主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先主斜趋汉津，适与羽船会，得济沔，遇表长子江夏太守琦众万余人，与俱到夏口。先主遣诸葛亮自结于孙权，^[23]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24]与曹公战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25]

曹公因为江陵屯有军需物资，恐怕被刘备占有，便卸下军用器械、粮草，轻装赶到襄阳。听说刘备已经过去，曹公就率领精锐骑兵五千人急忙追赶，一天一夜行军三百多里，在当阳县的长坂赶上了。刘备抛下妻儿，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人骑马逃走，曹公俘获了他的大批人马及车辆物资。刘备从近路奔向汉津，正好与关羽的船队相会，得以渡过沔水，遇见刘表的大儿子江夏太守刘琦部众万多人，和他一起到达夏口。刘备派诸葛亮主动与孙权联合，孙权派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人，和刘备并力协作，跟曹公在赤壁交战，大败曹军，焚烧了他们的船只。刘备与吴国军队水陆并进，追到南郡，这时又流行疾病瘟疫，北方的许多兵士病死，曹公只得领军回归北方。

先主表琦为荆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26]庐江雷绪率部曲数万口稽颡。琦病死，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治公安。权稍畏之，进妹固好。先主至京见权，绸缪恩纪。^[27]权遣使云欲共取蜀，或以为宜报听许，吴终不能越荆有蜀，蜀地可为己有。荆州主簿殷观进曰：“若为吴先驱，进未能克蜀，退为吴所乘，即事去矣。今但可然赞其伐蜀，而自说新据诸郡，未可兴动，吴必不敢越我而独取蜀。如此进退之计，可以收吴、蜀之利。”先主从之，权果辍计。迁观为别驾从事。^[28]

刘备上表荐举刘琦为荆州刺史，又出兵往南征讨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向刘备投降。庐江郡雷绪率领私人武装数万人给刘备磕头。刘琦病死，部下推举刘备为荆州牧，治所设在公安。孙权渐渐惧怕刘备，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刘备以巩固友好关系。刘备到京口会见孙权，以加深感情。孙权派使者来告诉说想与刘备共同夺取蜀地，刘备手下有人认为应该答应同意，因为吴国终究不能越过荆州占有蜀地，蜀地可以为自己所有。荆州主簿殷观进言说如果替吴国做先锋，进不能攻克蜀地，退则给吴国以可乘之机，那大事就完了。现在只可以赞成他们征伐蜀地，而自己则说刚占据各郡，不能兴师动众，吴国必定不敢越过我们而单独夺取蜀地。这样的可进可退之计，就可以坐收吴、蜀双方的好处。”刘备听从了这个意见，孙权果然停止了这项计划。刘备提升殷观为别驾从事。

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遥闻曹公将遣钟繇等向汉中讨张鲁，内怀恐惧。别驾从事蜀郡张松说璋曰：“曹公兵强无敌于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者乎？”璋曰：“吾固忧之而未有计。”松曰：“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讨鲁，鲁必破。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先主，前后赂遗以巨亿计。正因陈益州可取之策。^[29]先主留诸葛亮、关羽等据荆州，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至涪，璋自出迎，相见甚欢。张松令法正白先主，及谋臣庞统进说，便可于会所袭璋。先主曰：“此大事也，不可仓卒。”璋推先主行大司马，领司隶校尉；先主亦推璋行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璋增先主兵，使击张鲁，又令督白水军。先主并军三万余人，车甲器械资货甚盛。是岁，璋还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讨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刘璋听说曹公将派钟繇等人向汉中讨伐张鲁，心中惶恐。别驾从事蜀郡人张松劝刘璋说：“曹公军队强大天下无敌，如果据有张鲁的资财来攻取蜀地，谁能抵挡得住呢？”刘璋说：“我本来就忧虑这件事，只是没有办法。”张松说：“刘备，是你的宗室，却是曹公的大仇敌，善于用兵，如果让他征讨张鲁，张鲁必定失败。张鲁被攻破，那益州就强大了，即使曹公到来，也不能有所作为。”刘璋认为他说得对，派法正率四千人去迎接刘备，前后送给刘备的财物多得以亿计。法正趁机向刘备陈述可以夺取益州的计策。刘备留下诸葛亮、关羽等人据守荆州，自己率领步兵数万人进入益州。到涪县后，刘璋亲自出来迎接，相见非常高兴。张松让法正禀告刘备，等到谋臣庞统进献计谋时，便可在会见的地方袭击刘璋。刘备说：“这是大事，不能仓促。”刘璋推举刘备代理大司马，兼任司隶校尉；刘备也推举刘璋代理镇西大将军，兼任益州牧。刘璋给刘备增加军队，派他进攻张鲁，又让他监管白水关的军队。刘备合并各军共三万多人，车辆甲冑器械财物也很多。这年，刘璋返回成都。刘备往北到达葭萌，没有立即讨伐张鲁，却厚树恩德，以收买人心。

明年，曹公征孙权，权呼先主自救。先主遣使告璋曰：“曹公征吴，吴忧危急。孙氏与孤本为唇齿，又乐进在青泥与关羽相拒，今不往救羽，进必大克，转侵州界，其忧有甚于鲁。鲁自守之贼，不足虑也。”乃从璋求万兵及资实，欲以东行。璋但许兵四千，其余皆给半。^[30]张松书与先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释此去乎？”松兄广汉太守肃，惧祸逮己，白璋发其谋。于是璋收斩松，嫌隙始构矣。^[31]璋敕关戍诸将文书勿复关通先主。先主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责以无礼，斩之。乃使黄忠、卓膺勒兵向璋。先主径至关中，质诸将并士卒妻子，引兵与忠、膺等进到涪，据其城。璋遣刘、冷苞、张任、邓贤等拒先主于涪，^[32]皆破败，退保绵竹。璋复遣李严督绵竹诸军，严率众降先主。先主军益强，分遣诸将平下属县，诸葛亮、张飞、赵云等将兵泝流定白帝、江州、江阳，惟关羽留镇荆州。先主进军围雒；时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

第二年，曹公征讨孙权，孙权呼请刘备来援救。刘备派使者告诉刘璋说：“曹公征伐吴国，吴国忧虑危急。孙权与我唇齿相依，又加上乐进与关羽在青泥对峙，现在不前去救关羽，乐进必定大胜，转而侵犯益州边界，这种忧患大大超过张鲁。张鲁只不过是自守自护的强盗，不值得忧虑。”于是向刘璋请求给一万军队及军需物资，想借此东进。刘璋只答应给兵四千，其余物资都只给一半。张松写信给刘备和法正说：“现在大事就要成功，为什么放弃此地离开呢？”张松的哥哥广汉太守张肃，害怕祸事连累自己，向刘璋告发了他们的阴谋。于是刘璋捕杀了张松，从此刘璋与刘备的仇怨开始产生了。刘璋下令守关各将不得再将文书传送给刘备。刘备非常愤怒，召见刘璋白水关督军杨怀，谴责他无礼，斩杀了他。接着派黄忠、卓膺统领军队进攻刘璋。刘备直接来到白水关内，将守关将领及士兵妻室儿女扣押起来做人质，领军与黄忠、卓膺等人进至涪县，占据了县城。刘璋派刘璜、冷苞、张任、邓贤等人在涪县抵御刘备，都被打败，只得退守绵竹县。刘璋又派李严统领绵竹各路兵马，李严率领各部人马投降了刘备。刘备的军队更加强大，分别派遣各个将领平定州属各县，诸葛亮、张飞、赵云等人率军逆流而上平定了白帝、江州、江阳，只有关羽留守荆州。刘备进军包围雒县，当时刘璋的儿子刘循守城，被围攻了将近一年。

十九年夏，雒城破，^[33]进围成都数十日，璋出降。^[34]蜀中殷盛丰乐，先主置酒大飨士卒，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先主复领益州牧，诸葛亮为股肱，法正为谋主，关羽、张飞、马超为爪牙，许靖、麋竺、简雍为宾友。及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吴壹、费观等又璋之婚亲也，彭茉又璋之所排摈也，刘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

建安十九年夏天，刘备军攻破雒城，进而包围成都数十天，刘璋出城投降。蜀地物产富饶百姓安乐，刘备设置酒宴犒赏士卒，取出蜀城中的金银分赐将士，又将谷物布帛归还原主。刘备再次兼任益州牧，以诸葛亮为辅佐，法正为主要谋士，关羽、张飞、马超为武将，许靖、麋竺、简雍为幕僚，至于董和、黄权、李严等人本来是刘璋所任用的，吴壹、费观等人又是刘璋的姻亲，但彭素则是受刘璋排挤的，刘巴是刘备以前所痛恨的，但都让他们担任显要的官职，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有志之士，无不竞相劝勉。

二十年，孙权以先主已得益州，使使报欲得荆州。先主言：“须得凉州，当以荆州相与。”权忿之，乃遣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先主引兵五万下公安，令关羽入益阳。是岁，曹公定汉中，张鲁遁走巴西。先主闻之，与权连和，分荆州，江夏、长沙、桂阳东属，南郡、零陵、武陵西属，引军还江州。遣黄权将兵迎张鲁，张鲁已降曹公。曹公使夏侯渊、张郃屯汉中，数数犯暴巴界。先主令张飞进兵宕渠，与郃等战于瓦口，破郃等，郃收兵还南郑。先主亦还成都。

建安二十年，孙权因为刘备已取得了益州，派遣使者告诉刘备想要收回荆州。刘备说：“等取得了凉州，就把荆州还给他。”孙权很气愤，派吕蒙袭击攻取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刘备率领军队五万人东下公安，命令关羽进入益阳。这年，曹公平定汉中，张鲁逃跑到巴西。刘备听到这个消息后，与孙权讲和，分荆州东部的江夏、长沙、桂阳三郡属吴；西部的南郡、零陵、武陵三郡属蜀，率军返回江州。派黄权率兵迎击张鲁，张鲁此时已经投降了曹公。曹公派夏侯渊、张郃驻守汉中，常常侵犯巴郡的边界。刘备命令张飞进军宕渠，与张郃等人在瓦口交战，攻破张郃等人，张郃收兵退回到南郑。刘备也返回成都。

二十三年，先主率诸将进兵汉中。分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武都，皆为曹公军所没。先主次于阳平关，与渊、郃等相拒。

建安二十三年，刘备率各路将领进军汉中。分派将军吴兰、雷铜等人进军武都，但都被曹公军队消灭。刘备驻扎在阳平关，与夏侯渊、张郃等人对峙。

二十四年春，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斩渊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赵颙等。曹公自长安举众南征。先主遥策之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及曹公至，先主敛众拒险，终不交锋，积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军还，先主遂有汉中。遣刘封、孟达、李平等攻申耽于上庸。

建安二十四年春天，刘备从阳平关南渡沔水，沿着山脚慢慢推进，在定军兴势两山构筑营寨。夏侯渊率兵来争夺这个地方。刘备命令黄忠登上高处击鼓呐喊进攻，大败夏侯渊的军队，杀了夏侯渊以及曹公所委派的益州刺史赵颙等人。曹公从长安率领全部人马南征。刘备预先推断说曹公即使到来，也无能为力了，我必定占有汉川。”等曹公到来，刘备集合部队凭险据守，始终不与曹公交战，曹军好几个月不能攻下定军山营寨，逃跑的人一天天增多。到这年夏天，曹公果然率领军队退回去了，刘备于是占有了汉中。派刘封、孟达、李平等人往上庸郡进攻申耽。

秋，群下上先主为汉中王，表于汉帝曰：“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左将军长史领镇军将军臣许靖、营司马臣庞羲、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35]军师将军臣诸葛亮、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臣张飞、征西将军臣黄忠、镇远将军臣赖恭、扬武将军臣法正、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尧至圣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贤而四国作难，高后称制而诸吕窃命，孝昭幼冲而上官逆谋，皆冯世宠，藉履国权，穷凶极乱，社稷几危。非大舜、周公、朱虚、博陆，则不能流放禽讨，安危定倾。伏惟陛下诞姿圣德，统理万邦，而遭厄运不造之艰。董卓首难，荡覆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皇后太子，鸩杀见害，剥乱天下，残毁民物。久令陛下蒙尘忧厄，幽处虚邑。人神无主，遏绝王命，厌昧皇极，欲盗神器。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荆、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备，受朝爵秩，念在输力，以殉国难。睹其机兆，赫然愤发，与车骑将军董承同谋诛操，将安国家，克宁旧都。会承机事不密，令操游魂得遂长恶，残泯海内。臣等每惧王室大有阎乐之祸，小有定安之变，^[36]夙夜惴惴，战栗累息。昔在《虞书》，敦序九族，周监二代，封建同姓，《诗》著其义，历载长久。汉兴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诸吕之难，而成太宗之基。臣等以备肺腑枝叶，宗子藩翰，心存国家，念在弭乱。自操破于汉中，海内英雄望风蚁附，而爵号不显，九锡未加，非所以镇卫社稷，光昭万世也。奉辞在外，礼命断绝。昔河西太守梁统等值汉中兴，限于山河，位同权均，不能相率，咸推窦融以为元帅，卒立效绩，摧破隗嚣。今社稷之难，急于陇、蜀，操外吞天下，内残群察，朝廷有肃墙之危，而御侮未建，可为寒心。臣等辄依旧典，封备汉中王，拜大司马，董齐六军，纠合同盟，扫灭凶逆。以汉中、巴、蜀、广汉、犍为为国，所署置依汉初诸侯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苟利社稷，专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矫罪，虽死无恨。”遂于沔阳设坛场，陈兵列众，群臣陪位，读奏讫，御王冠于先主。

秋天，群臣拥立刘备做汉中王，上表给汉献帝说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左将军长史兼镇军将军臣许靖、营司马臣庞羲、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军师将军臣诸葛亮、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臣张飞、征西将军臣黄忠、镇远将军臣赖恭、扬武将军臣法正、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进言说：从前唐尧非常圣明而有四大元凶在朝廷，周成王仁慈贤良而有四个侯国发动叛乱，吕后行使皇帝职权而诸吕窃夺了国家的权力，孝昭帝年幼而上官桀阴谋作乱，这些人都是靠着世代所得的恩宠，借机篡夺了国家权柄，穷凶极恶，国家几乎倾危。如果没有舜、周公、朱虚侯刘章、博陆侯霍光，就不能将这些人流放、擒拿、讨伐，使危险倾覆的局面得以安定。俯伏思惟，陛下以伟大的资质和圣明的品德治理天下，却遭受厄运和不幸。董卓首先作乱，京城一带动摇倾覆，曹操延续祸乱，窃掌皇权；皇后与太子，被处死或鸩酒毒杀，搅乱天下，摧残百姓，毁坏财物。长期使陛下流亡在外忧愁困厄，被禁闭在空城之中。致使神无主祭、人无主宰，君王的命令被阻绝，帝王统治的准则被掩盖、欺瞒，企图窃取帝位。左将军兼司隶校尉豫州、荆州、益州三州州牧、宜城亭侯刘备，受朝廷的爵位和俸禄，志在贡献自己的力量，为赴国难而献身。他发现曹操的阴谋征兆，勃然震怒，激昂奋起，与车骑将军董承共商谋杀曹操，用以安定国家，光复旧都。碰上董承行事不机密，致使曹操保全性命，继续作恶，残害天下。我们常常担心朝廷大则有阎乐杀秦二世那样的祸难，小则有王莽废孺子刘婴为定安公那样的政变，日夜惶恐不安，战战兢兢以至呼吸急促。从前《虞书》上说，应按照次第顺序去亲近九族；周朝借鉴夏、商二代的教训，将同姓同宗封邦建国，《诗经》彰明这个宗旨，历时已很久了。汉代建立初年，分割土地，尊同姓子弟为王，因而终于挫败了吕姓的篡权灾难，成就了文帝的基业。我们认为刘备是帝王的后裔，王室的辅翼，一心想着国家，志在消除动乱。自从曹操在汉中被刘备攻破，天下英雄望风归附，而他的爵位名号却不尊显，帝王赏赐给有功大臣的九种物品也没有赏给他，这不是守卫国家、光照万代的做法。我们奉命在外，按朝廷礼制规定颁发的升迁文书也断绝了。往昔河西太守梁统等几人正值汉代中兴，由于山河阻隔，官位相同权力相等，不能互相统率，他们共同推举窦融担任首领，终于取得成效，打垮了隗嚣。现在国家危难，比隗嚣据陇西、公孙述割据川蜀更加严重，曹操外则企图吞并天下，内则残害群臣百官，朝廷潜藏着内乱的危机，王室宗亲还没有同心协力来御侮，这真使人寒心。我们就依照原来的典章制度，封刘备为汉中王，授官大司马，统督六军，联合同盟，扫灭叛逆元凶。以汉中郡、巴郡、蜀郡、广汉郡、犍为郡的土地建立封国，设置官署都依照汉初诸侯王的旧规定。这种因时而变的制度，只要对国家有利，专断也是可以的。将来功业建立大事成功，我们退而承担假托诏命之罪，即使死也无遗恨。”于是在沔阳筑建高台，陈列军队和百姓，群臣站列两旁，读完奏章便把王冠戴在刘备头上。

先主上言汉帝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于外，不得扫除寇难，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疚如疾首。曩者董卓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灵，人神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殖，以渐冰消。惟独曹操，久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臣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图谋讨操，机事不密，承见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杀，皇子鸩害。虽纠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未效。常恐殒没，孤负国恩，寤寐永叹，夕惕若厉。今臣群寮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37]五帝损益，此道不废。周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福。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启九国，卒斩诸吕，以安大宗。今操恶直丑正，寔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司马汉中王。臣伏自三省，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效，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群寮见逼，迫臣以义。臣退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成臣忧责碎首之负。若应权通变，以宁靖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敢虑常宜，以防后悔。辄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怖累息，如临于谷。尽力输诚，奖厉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宁社稷，以报万分，谨拜章因驿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于是还治成都。拔魏延为都督，镇汉中。^[38]时关羽攻曹公将曹仁，禽于禁于樊。俄而孙权袭杀羽，取荆州。

刘备给汉献帝上书说：“我以备位充数的才能，担负上将的重任，统率三军，奉命在外，未能扫除贼寇祸难，安辅朝廷，致使陛下的圣明教诲长期衰微，四海之内，混乱不安，我思虑愁苦，辗转难眠，痛心疾首。往昔董卓首先制造祸乱，自那以后，群魔横行，残害天下。全靠陛下圣德扬威显灵，人神共同响应，有的因忠诚义士奋力征讨，有的因上天降下责罚，凶暴的叛逆相继死亡，有如冰雪消散融化。只有曹操，一直没有被铲除，他篡夺国家的权力，随心所欲地制造祸乱。我以前与车骑将军董承谋议讨伐曹操，因计划泄密，董承被害，我流亡失所，忠肝义胆没有取得成果。终让曹操能穷凶极恶地干尽坏事，皇后被杀戮，皇子被毒死。我虽然集合了一批志同道合之士，志在奋发努力，但由于懦弱而不英武，多年未能奏效。常常担心突然死去，辜负了朝廷恩惠，所以睡梦中也长长叹息，一天到晚勤奋谨慎，不敢懈怠。现在我的部下认为以前《虞书》提出按照顺序次第来亲近九族，使众多贤明辅佐国家，五帝的做法虽然有增有减，但这个义理没有废弃。周朝借鉴夏、商二代的教训，建立起众多姬姓侯国，周平王东迁实在是依靠晋国、郑国全力辅佐之福。高祖即位后，将同姓子弟尊为诸侯王，大举建立九个诸侯国，终于灭了吕氏各门，稳定了刘氏江山。现在曹操嫉害正直的人，实在有很多例证，他包藏着险恶的用心，篡夺帝位的意图已很明显。现在宗室已经衰弱，皇族无地位，所以我的部下参照古代的范例，依据因时因地变通的原则，拥立我担任大司马、汉中王。我反复考虑，觉得领受了朝廷的深恩，担负着一方重任，虽出力却未见成效，所得到的官职已经过分，不宜再忝居高位以增加自己的过错和他人对我的指责。然而部下以道义来逼迫我。我退而考虑贼寇还未铲灭，国难还未消除，朝廷将要倾覆，国家将要崩塌，这确实使我深忧自责有以死报国的责任。如果顺应大势因时变通，使圣朝得以安定，我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岂敢按常规考虑，用来防备后悔。就擅自顺从众人的意见，拜受了印章，以提高国家的声威。我抬头想到自己的爵位和名号，地位高而宠遇厚，低头想到报效国家，忧虑至深，责任至重，内心惊恐，呼吸急促，好像临近万丈深谷。我决心尽力进献至诚，奖励军队，统率全体正义之士，顺应天意和时势，扫灭凶暴逆贼，以此安定国家，用来报答朝廷隆恩的万分之一。谨拜写奏章由驿站送还原来授予的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接着刘备回到成都建立治所。提拔魏延为都督，镇守汉中。当时关羽进攻曹公的将领曹仁，在樊城擒拿了于禁。不久孙权袭击荆州杀害了关羽，夺取了荆州。

二十五年，魏文帝称尊号，改年曰黄初。或传闻汉帝见害，先主乃发丧制服，追谥曰孝愍皇帝。是后在所并言众瑞，日月相属，故议郎阳泉侯刘豹、青衣侯向举、偏将军张裔、黄权、大司马属殷纯、益州别驾从事赵莋、治中从事杨洪、从事祭酒何宗、议曹从事杜琼、劝学从事张爽、尹默、谯周等上言：“臣闻《河图》、《洛书》，五经谶、纬，孔子所甄，验应自远。谨案《洛书·甄曜度》曰：‘赤三日德昌，九世会备，合为帝际。’《洛书·宝号命》曰：‘天度帝道备称皇，以统握契，百成不败。’《洛书·录运期》曰：‘九侯七杰争命民炊骸，道路籍籍履人头，谁使主者玄且来。’《孝经·钩命决录》曰：‘帝三建九会备。’臣父群未亡时，言西南数有黄气，直立数丈，见来积年，时时有景云祥风，从璇玑下来应之，此为异瑞。又二十二年中，数有气如旗，从西竟东，中天而行，《图》、《书》曰‘必有天子出其方’。加是年太白、荧惑、填星，常从岁星相追。近汉初兴，五星从岁星谋；岁星主义，汉位在西，义之上方，故汉法常以岁星候人主。当有圣主起于此州，以致中兴。时许帝尚存，故群下不敢漏言。顷者荧惑复追岁星，见在胃昴毕；昴毕为天纲，《经》曰‘帝星处之，众邪消亡’。圣讳豫睹，推揆期验，符合数至，若此非一。臣闻圣王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故应际而生，与神合契。愿大王应天顺民，速即洪业，以宁海内。”

建安二十五年，魏文帝曹丕称帝，改年号为黄初。有传闻说汉献帝已被害，刘备于是穿上丧服为献帝发丧，追加汉献帝谥号为孝愍皇帝。此后各地都传出许多吉祥的征兆，每日每月接连不断地发生，所以议郎阳泉侯刘豹、青衣侯向举、偏将军张裔、黄权、大司马属官殷纯、益州别驾从事赵莋、治中从事杨洪，从事祭酒何宗、议曹从事杜琼、劝学从事张爽、尹默、谯周等人上书说：“我们听说《河图》、《洛书》，五经的谶、纬，都经孔子鉴别选取，应验自然是很深远的。按照《洛书·甄曜度》上说：‘属火德的第三个人主出现便道德昌盛，经历多代遇上备，应当做皇帝。’《洛书·宝号命》上说：“天考虑帝王之道备称皇，以正统的身份掌握符命，定能成功而不失败。’《洛书·录运期》上说：‘九个侯王七个豪杰争夺天命使老百姓拿人骨头烧火做饭，道路上纷乱地踩着人头，谁将成为主宰呢？名中有玄字的人快来了。’《孝经·钩命决录》上说：‘三个帝王建立九世遇上备。’臣下的父辈在世时，说西南方多次有黄色的云气，直立高数丈，出现好几年了，时时有庆云祥风，从北斗星下来与它会合，这是特异的吉祥征兆。还有建安二十二年中，多次有像旗一样的气，从西边一直延伸到东边，在天空中运行，《河图》、《洛书》上说：‘必定有天子出现在这个地方。’加上这年金星、火星、填星，常常跟着岁星追赶。近来蜀汉刚刚建立，五大行星跟岁星聚合，岁星主管‘义’，蜀汉的位置在西方，正是义所在的方位，汉代历来的常规是以岁星来观测人主的。因此一定有圣明的君主从这个州出现，致使国家中兴。当时汉献帝还在，所以部下不敢把话说出来。近来火星又追赶岁星，出现在胃、昴、毕等星宿的地方，昴星、毕星是天的中枢，《经》书上说：‘帝王星处在这个位置，一切邪恶都会消灭。’您的圣名已预先见到，推论应验，多次与符命相合，这样的现象已不止一次。我们听说圣王行动在天象之前天不会违背他，圣王的行动在天象之后就是遵奉天时，所以顺应天时而行动，就与神灵的意旨合拍。希望大王顺应天意民心，迅速登上帝位，以安定天下。”

太傅许靖、安汉将军麋竺、军师将军诸葛亮、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柱、少府王谋等上言：“曹丕篡弒，湮灭汉室，窃据神器，劫迫忠良，酷烈无道。人鬼忿毒，咸思刘氏。今上无天子，海内惶惶，靡所式仰。群下前后上书者八百余人，咸称述符瑞，图、谶明征。间黄龙见武阳赤水，九日乃去。《孝经·援神契》曰‘德至渊泉则黄龙见’，龙者，君之象也。《易》乾九五‘飞龙在天’，大王当龙升，登帝位也。又前关羽围樊、襄阳，襄阳男子张嘉、王休献玉玺，玺潜汉水，伏于渊泉，晖景烛耀，灵光彻天。夫汉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国号也，大王袭先帝轨迹，亦兴于汉中也。今天子玉玺神光先见，玺出襄阳，汉水之末，明大王承其下流，授与大王以天子之位，瑞命符应，非人力所致。昔周有乌鱼之瑞，咸曰休哉。二祖受命，《图》、《书》先著，以为征验。今上天告祥，群儒英俊，并进《河》、《洛》，孔子谶、记，咸悉具至。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冑，本支百世，乾祇降祚，圣姿硕茂，神武在躬，仁覆积德，爱人好士，是以四方归心焉。考省《灵图》，启发谶、纬，神明之表，名讳昭著。宜即帝位，以纂二祖，绍嗣昭穆，天下幸甚。臣等谨与博士许慈、议郎孟光，建立礼仪，择令辰，上尊号。”即皇帝位于成都武担之南。^[39]为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滔天泯夏，罔顾天显。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备宜修之，嗣武二祖，龚行天罚。备惟否德，惧忝帝位。询于庶民，外及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率土式望，在备一人。备畏天明命，又惧汉阼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寮登坛，受皇帝玺绶。修燔瘗，告类于天神，惟神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40]

太傅许靖、安汉将军麋竺、军师将军诸葛亮、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柱、少府王谋等人上书说：“曹丕杀害君主篡夺帝位，覆灭汉朝，窃取权柄，劫持胁迫忠良之士，残酷暴烈无道。人鬼愤恨，都思念刘汉王室。现在上无天子，天下人心惶惶，无所仰仗。群臣前后上书的有八百多人，都称述符命和祥瑞，纬书上的图和预告吉凶的隐语都显示明证。近来黄龙出现在武阳、赤水，九天才离去。《孝经·援神契》说‘德泽达到深泉时黄龙就出现’，龙是君主的象征。《易经·乾卦》九五爻‘飞龙在天’，大王应当如龙升天、登上帝位。加上前些时候关羽包围樊城、襄阳时，襄阳男子张嘉、王休献出帝王的印玺，印玺落入汉水，伏在深水中，光辉闪耀，灵光彻天。汉，本来是高祖兴起平定天下所定的国号，大王顺着先帝的轨迹，也在汉中这个地方兴起。现在天子玉玺的神光已预先出现，玉玺出于襄阳，在汉水的下游，表明大王承继它的下游，将授给大王以天子的职位。祥瑞和符应，这是人力所不能达到的。以前，周武王时有赤乌、白鱼的祥瑞，都说这是很美好的事。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接受天命，《河图》、《洛书》预先就显示出来，作为验证。现在上天告知祥瑞，许多英俊有识之士，一同发现《河图》、《洛书》的机密，还有孔子审定的图谶著述的全部征兆都具备了。大王是孝景皇帝的儿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嫡系庶出已传多世，天地降福，圣上身材高大，威武神勇，仁德广布天下，爱护民众喜欢贤士，因此博得天下人的爱戴拥护。考察《灵图》，阐释谶、纬，神明的标记，您的名字十分明显。您应该登上帝位，以继承高祖和光武帝，接续宗庙中的位次，这样天下人就非常荣幸了。我们谨与博士许慈、议郎孟光制定礼节仪式，选择美好的时辰，奉上至尊的称号。”刘备于是在成都武担山的南边登上皇帝位。撰文说建安二十六年四月初六，皇帝刘备冒昧祭以黑色的雄畜，明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灵：汉朝拥有天下，天运无穷。昔日王莽篡夺帝位，光武皇帝勃然震怒将他诛灭，国家又得以保存。现在曹操依仗兵力残忍地杀戮皇后皇子，罪恶滔天，淹及华夏，全不顾上天显示的意愿。曹操的儿子曹丕，继承他的凶恶暴逆，窃居帝位。群臣将士认为国家衰落颓败，刘备应将它修复，继承高祖和光武帝的事业，恭行上天的惩罚。我自思德行低下，怕有辱帝位。内则询问百姓，外及少数民族的君长，都说：‘天命不能不回答，祖宗的基业不能长时间废弃，天下不能没有君主。’境域之内所仰慕的，只有我刘备一人。我不敢违抗上天显明的旨意，又害怕汉朝的国统将泯灭于地下，谨选择吉祥时日，与百官登上祭坛，接受皇帝的印玺。举行祭祀天地的礼仪，把皇帝登位之事，向天神报告，求神灵赐福汉家，永安天下。”

章武元年夏四月，大赦，改年。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置百官，立宗庙，袷祭高皇帝以下。^[41]五月，立皇后吴氏，子禅为皇太子。六月，以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车骑将军张飞为其左右所害。初，先主忿孙权之袭关羽，将东征，秋七月，遂帅诸军伐吴。孙权遣书请和，先主盛怒不许，吴将陆议、李异、刘阿等屯巫、秭归；将军吴班、冯习自巫攻破异等，军次秭归，武陵五溪蛮夷遣使请兵。

章武元年夏四月，蜀国大赦罪犯，改换年号，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设置百官，建立宗庙，合祭高皇帝刘邦以下的先祖。五月，立吴氏为皇后，立儿子刘禅为皇太子。六月，以儿子刘永为鲁王，刘理为梁王。车骑将军张飞被他的部下杀害。当初，刘备对孙权袭杀关羽非常愤慨，将要东征，秋七月，便率领各路军队讨伐吴国。孙权派人送信请求讲和，刘备极为愤怒不答应。此时，吴国将领陆议、李异、刘阿等人驻扎在巫县、秭归；将军吴班、冯习从巫县攻破李异等人，军队驻扎在秭归，武陵郡五溪的少数民族派使者来请求出兵安定地方。

二年春正月，先主军还秭归，将军吴班、陈式水军屯夷陵，夹江东西岸。二月，先主自秭归率诸将进军，缘山截岭，于夷道猇亭驻营，自很山通武陵，遣侍中马良安慰五谿蛮夷，咸相率响应。镇北将军黄权督江北诸军，与吴军相拒于夷陵道。夏六月，黄气见自秭归十余里中，广数十丈。后十余日，陆议大破先主军于猇亭，将军冯习、张南等皆没。先主自猇亭还秭归，收合离散兵，遂弃船舫，由步道还鱼复，改鱼复县曰永安。吴遣将军李异、刘阿等踵蹑先主军，屯驻南山。秋八月，收兵还巫。司徒许靖卒。冬十月，诏丞相亮营南北郊于成都。孙权闻先主住白帝，甚惧，遣使请和。先主许之，遣太中大夫宗玮报命。冬十二月，汉嘉太守黄元闻先主疾不豫，举兵拒守。

章武二年春正月，刘备率军队返回秭归，将军吴班、陈式的水军屯驻夷陵，在长江的东西两岸扎营。二月，刘备从秭归率诸将进军，翻山越岭，在夷道县猇亭筑营驻军，从很山打通向武陵的道路，派侍中马良去安抚五谿的少数民族，他们都相继响应。镇北将军黄权统督长江北面各路军队，与吴军对峙于夷陵道。夏季的六月，有黄气十余里在秭归出现，宽数十丈。这以后十多天，陆议在猇亭大败刘备的军队，将军冯习、张南等人都战死。刘备从猇亭退还秭归，收集被打散的士兵，丢弃船只，从陆路回到鱼复，改鱼复县为永安县。吴国派将军李异、刘阿等人跟踪追击刘备的军队，屯扎在南山。秋季的八月，刘备收兵返回巫县。司徒许靖去世。冬季的十月，下诏书令丞相诸葛亮在成都南北营造郊祀天地的祭坛。孙权听说刘备住在白帝城，非常害怕，派遣使者请求讲和。刘备答应了，派太中大夫宗玮去回复。冬季的十二月，汉嘉太守黄元听说刘备有病且心情不畅快，便发动军队据险坚守。

三年春二月，丞相亮自成都到永安。三月，黄元进兵攻临邛县。遣将军陈智讨元，元军败，顺流下江，为其亲兵所缚，生致成都，斩之。先主病笃，托孤于丞相亮，尚书令李严为副。夏四月癸已，先主殂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42](www.daowen.com)

章武三年春季的二月，丞相诸葛亮从成都到永安。三月，黄元进兵攻打临邛县。刘备派将军陈曶讨伐黄元，黄元军战败，顺长江东下，被他的亲兵捆绑，押送到成都，被处死。刘备病重，把辅佐太子的事托付给丞相诸葛亮，让尚书令李严为副手。夏季的四月二十四日，刘备在永安宫去世，时年六十三岁。

亮上言于后主曰：“伏惟大行皇帝迈仁树德，覆焘无疆，昊天不吊，寝疾弥留，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号咷，若丧考妣。乃顾遗诏，事惟大宗，动容损益；百寮发哀，满三日除服，到葬期复如礼；其郡国太守、相、都尉、县令长，三日便除服。臣亮亲受敕戒，震畏神灵，不敢有违。臣请宣下奉行。”五月，梓宫自永安还成都，谥曰昭烈皇帝。秋，八月，葬惠陵。^[43]

诸葛亮上书给后主说：“已故皇帝施仁义树恩德，泽被无边，但苍天不善，致患重病卧床不起，本月二十四日溘然长逝，群臣与妃嫔都放声痛哭，犹如死去父母。顾念遗诏，国事由太子执掌，服丧期间您的动作举止要适度；群臣百官表示哀痛，满三天就除去丧服，到安葬时再按葬礼行事；那些郡国太守、相、都尉、县令、县长，三天便除去丧服。我诸葛亮亲自接受先主的告诫，敬畏先主的神灵，不敢有所违背。我请求您向天下宣告并予以施行。”五月，刘备的灵柩从永安县运回成都，谥号为昭烈皇帝。秋季，八月，安葬在惠陵。

评曰：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且以避害云尔。

评论说：刘备气度恢弘、意志坚毅、性情宽厚，了解他人、善待人才，有汉高祖刘邦的风范，英雄的器量。当他把整个国家和辅佐太子的大事托付给诸葛亮时，心中别无杂念，这确实是君臣都出以公心，成了古今最好的榜样。刘备的机智权变与才能谋略，不及魏武帝曹操，因此国家疆域也狭小。但是他百折不挠，始终不愿屈居曹操之下，或许是因为他揣度曹操的器量必定不能容留自己，这不仅是为了争权夺利，也是要靠此来避免祸害，如此而已。

[1] 张璠曰：刘璋愚弱而守善言，斯亦宋襄公、徐偃王之徒，未为无道之主也。张松、法正，虽君臣之义不正，然固以委名附质，进不显陈事势，若韩嵩、先之说刘表，退不告绝奔亡，若陈平、韩信之去项羽，而两端携贰，为谋不忠，罪之次也。

[2] 《典略》曰：备本临邑侯枝属也。

[3] 《汉晋春秋》曰：涿人李定云此家必出贵人。”

[4] 《典略》曰：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于从事，遂与相随，遇贼于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后以军功，为中山安喜尉。

[5] 《典略》曰：其后州郡被诏书，其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之，备疑在遣中。督邮至县，当遣备，备素知之。闻督邮在传舍，备欲求见督邮，督邮称疾不肯见备，备恨之，因还治，将吏卒更诣传舍，突人门，言“我被府君密教收督邮”。遂就床缚之，将出到界，自解其绶以系督邮颈，缚之著树，鞭杖百余下，欲杀之。督邮求哀，乃释去之。

[6] 《英雄记》云：灵帝末年，备尝在京师，后与曹公俱还沛国，募召合众。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备亦起军从讨董卓。

[7] 《魏书》曰：刘平结客刺备，备不知而待客甚厚，客以状语之而去。是时人民饥馑，屯聚钞暴。备外御寇难，内丰财施，士之下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简择。众多归焉。

[8] 《献帝春秋》曰：陈登等遣使诣袁绍曰：“天降灾沴，祸臻鄙州，州将殂殒，生民无主，恐惧奸雄一旦承隙，以贻盟主日昃之忧，辄共奉故平原相刘备府君以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归。方今寇难纵横，不遑释甲，谨遣下吏奔告于执事。”绍答曰：“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

[9] 《英雄记》曰：备留张飞守下邳，引兵与袁术战于淮阴石亭，更有胜负。陶谦故将曹豹在下邳，张飞欲杀之。豹众坚营自守，使人招吕布。布取下邳，张飞败走。备闻之，引兵还，比至下邳，兵溃。收散卒东取广陵，与袁术战，又败。

[10] 《英雄记》曰：备军在广陵，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饿侵逼，欲还小沛，遂使吏请降布。布令备还州，并势击术。具刺史车马童仆，发遣备妻子部曲家属于泗水上，祖道相乐。
《魏书》曰：诸将谓布曰：“备数反覆难养，宜早图之。”布不听，以状语备。备心不安而求自托，使人说布，求屯小沛，布乃遣之。

[11] 《英雄记》曰：建安三年春，布使人赍金欲诣河内买马，为备兵所钞。布由是遣中郎将高顺、北地太守张辽等攻备。九月，遂破沛城，备单身走，获其妻息。十月，曹公自征布，备于梁国界中与曹公相遇，遂随公俱东征。

[12] 臣松之案：董承，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于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也。

[13] 《华阳国志》云：于时正当雷震，备因谓操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可至于此也！”

[14] 《献帝起居注》曰：承等与备谋未发，而备出。承谓服曰：“郭多有数百兵，坏李傕数万人，但足下与我同不耳！昔吕不韦之门，须子楚而后高，今吾与子由是也。”服曰：“惶惧不敢当，且兵又少。”承曰：“举事讫，得曹公成兵，顾不足邪？”服曰：“今京师岂有所任乎？”承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我腹心办事者。”遂定计。

[15] 胡冲《吴历》曰：曹公数遣亲近密觇诸将有宾客酒食者，辄因事害之。备时闭门，将人种芜菁，曹公使人窥门。既去，备谓张飞、关羽曰吾岂种菜者乎？曹公必有疑意，不可复留。”其夜开后栅，与飞等轻骑俱去，所得赐遗衣服，悉封留之，乃往小沛收合兵众。
臣松之案：魏武帝遣先主统诸将要击袁术，郭嘉等并谏，魏武不从，其事显然，非因种菜遁逃而去。如胡冲所云，何乖僻之甚乎！

[16] 《魏书》曰：是时，公方有急于官渡，乃分留诸将屯官渡，自勒精兵征备。备初谓公与大敌连，不得东，而候骑卒至，言曹公自来。备大惊，然犹未信。自将数十骑出望公军，见麾旌，便弃众而走。

[17] 《魏书》曰：备归绍，绍父子倾心敬重。

[18] 《九州春秋》曰：备住荆州数年，尝于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还坐，表怪问备，备曰：“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世语》曰：备屯樊城，刘表礼焉，惮其为人，不甚信用。曾请备宴会，蒯越、蔡瑁欲因会取备，备觉之，伪如厕，潜遁出。所乘马名的卢，骑的卢走，堕襄阳城西檀溪水中，溺不得出。备急曰：“的卢：今日厄矣，可努力！”的卢乃一踊三丈，遂得过，乘浮渡河，中流而追者至，以表意谢之，曰何去之速乎！”
孙盛曰：此不然之言。备时羁旅，客主势殊，若有此变，岂敢晏然终表之世而无衅故乎？此皆世俗妄说，非事实也。

[19] 《汉晋春秋》曰：曹公自柳城还，表谓备曰：“不用君言，故为失此大会。”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若能应之于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

[20] 《英雄记》曰：表病，上备领荆州刺史。
《魏书》曰：表病笃，托国于备，顾谓曰：“我儿不才，而诸将并零落，我死之后，卿便摄荆州。”备曰：“诸子自贤，君其忧病。”或劝备宜从表言，备曰：“此人待我厚，今从其言，人必以我为薄，所不忍也。”
臣松之以为表夫妻素爱琮，舍適立庶，情计久定，无缘临终举荆州以授备，此亦不然之言。

[21] 孔衍《汉魏春秋》曰：刘琼乞降，不敢告备。备亦不知，久之乃觉，遣所亲问琮。琮令宋忠诣备宣旨。是时曹公在宛，备乃大惊骇，谓忠曰：“卿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语’今祸至方告我，不亦太剧乎！”引刀向忠曰：“今断卿头，不足以解忿，亦耻大丈夫临别复杀卿辈！”遣忠去，乃呼部曲议。或劝备劫将琮及荆州吏士径南到江陵，备答曰刘荆州临亡托我以孤遗，背信自济，吾所不为，死何面目以见刘荆州乎！”

[22] 《典略》曰：备过辞表墓，遂涕泣而去。

[23] 习凿齿曰：先主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势逼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顾，则情感三军；恋赴义之士，则甘与同败。观其所以结物情者，岂徒投醪抚寒含寥问疾而已哉！其终济大业，不亦宜乎！

[24] 《江表传》曰：孙权遣鲁肃吊刘表二子，并令与备相结。肃未至而曹公已济汉津。肃故进前，与备相遇于当阳。因宣权旨，论天下事势，致殷勤之意。且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备曰：“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欲往投之。”肃曰：“孙讨虏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表英豪，咸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立事。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使自结于东，崇连和之好，共济世业，而云欲投吴巨，巨是凡人，偏在远郡，行将为人所并，岂足托乎？”备大喜，进住鄂县，即遣诸葛亮随肃诣孙权，结同盟誓。

[25] 《江表传》曰：备从鲁肃计，进住鄂县之樊口。诸葛亮诣吴未还，备闻曹公军下，恐惧，日遣逻吏于水次候望权军。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备曰：“何以知非青徐军邪？”吏对曰：“以船知之。”备遣人慰劳之。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傥能屈威，诚副其所望。”备谓关羽、张飞曰：“彼欲致我，我今自结托于东而不往，非同盟之意也。”乃乘单舸往见瑜，问曰：“今拒曹公，深为得计。战卒有几？”瑜曰：“三万人。”备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又孔明已俱来，不过三两日到也。”备虽深愧异瑜，而心未许之能必破北军也，故差池在后，将二千人与羽、飞俱，未肯系瑜，盖为进退之计也。
孙盛曰：刘备雄才，处必亡之地，告急于吴，而获奔助，无缘复顾望江渚而怀后计。《江表传》之言，当是吴人欲专美之辞。

[26] 《江表传》曰：周瑜为南郡太守，分南岸地以给备。备别立营于油江口，改名为公安。刘表吏士见从北军，多叛来投备。备以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安民，复从权借荆州数郡。

[27] 《三辅决录注》曰：金旋字符机，京兆人，历位黄门郎、汉阳太守，征拜议郎，迁中郎将，领武陵太守，为备所攻劫死。子祎，事见《魏武本纪》。

[28] 《山阳公载记》曰：备还，谓左右曰：“孙车骑长上短下，其难为下，吾不可以再见之。”乃昼夜兼行。
臣松之案：《魏书》载刘备与孙权语，与《蜀志》述诸葛亮与权语正同。刘备未破魏军之前，尚未与孙权相见，不得有此说。故知《蜀志》为是。

[29] 《献帝春秋》曰：孙权欲与备共取蜀，遣使报备曰：“米贼张鲁居王巴、汉，为曹操耳目，规图益州。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操得蜀，则荆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进讨张鲁，首尾相连，一统吴、楚，虽有十操，无所忧也。”备欲自图蜀，拒答不听，曰：“益州民富强，土地险阻，刘璋虽弱，足以自守。张鲁虚伪，未必尽忠于操。今暴师于蜀、汉，转运于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事也。曹操虽有无君之心，而有奉主之名，议者见操失利于赤壁，谓其力屈，无复远志也。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今同盟无故自相攻伐，借枢于操，使敌承其隙，非长计也。”权不听，遣孙瑜率水军住夏口。备不听军过，谓瑜曰：“汝欲取蜀，吾当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使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备自住孱陵。权知备意，因召瑜还。

[30] 《吴书》曰：备前见张松，后得法正，皆厚以恩意接纳，尽其殷勤之欢。因问蜀中阔狭，兵器府库人马众寡，及诸要害道里远近，松等具言之，又画地图山川处所，由是尽知益州虚头也。

[31] 《魏书》曰：备因激怒其众曰：“吾为益州征强敌，师徒勤瘁，不遑宁居；今积帑藏之财而吝于赏功，望士大夫为出死力战，其可得乎！”

[32] 《益部耆旧杂记》曰：张肃有威仪，容貌甚伟。松为人短小，放荡不治节操，然识达精果，有才干。刘璋遣诣曹公，曹公不甚礼；公主簿杨脩深器之，白公辟松，公不纳。脩以公所撰兵书示松，松宴饮之间一看便暗诵。脩以此益异之。

[33] 《益部耆旧杂记》曰：张任，蜀郡人，家世寒门。少有胆勇，有志节，仕州为从事。

[34] 《益部耆旧杂记》曰：刘璋遣张任、刘璜率精兵拒捍先主于涪，为先主所破，退与璋子循守雒城。任勒兵出于雁桥，战复败。禽任。先主闻任之忠勇，令军降之，任厉声曰老臣终不复事二主矣。”乃杀之。先主叹惜焉。

[35] 《傅子》曰：初，刘备袭蜀，丞相掾赵戬曰：“刘备其不济乎？拙于用兵，每战则败，奔亡不暇，何以图人？蜀虽小区，险固四塞，独守之国，难卒并也。”征士傅幹曰：“刘备宽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诸葛亮达治知变，正而有谋，而为之相；张飞、关羽勇而有义，皆万人之敌，而为之将：此三人者，皆人杰也。以备之略，三杰佐之，何为不济也？”《典略》曰：赵戬，字叔茂，京兆长陵人也。质而好学，言称《诗》《书》，爱恤于人，不论疏密。辟公府，入为尚书选部郎。董卓欲以所私并充台阁，戬拒不听。卓怒，召戬欲杀之，观者皆为戬惧，而戬自若。及见卓，引辞正色，陈说是非，卓虽凶戾，屈而谢之。迁平陵令。故将王允被害，莫敢近者，戬弃官收敛之。三辅乱，戬客荆州，刘表以为宾客。曹公平荆州，执戬手曰：“何相见之晚也！”遂辟为掾。后为五官将司马，相国钟繇长史，年六十余卒。

[36] 《三辅决录注》曰：援字文雄，扶风人也。其先本姓谢，与北地诸谢同族。始祖谢服为将军出征，天子以谢服非令名，改为射，子孙氏焉。兄坚，字文固，少有美名，辟公府，为黄门侍郎。献帝之初，三辅饥乱，坚去官，与弟援南入蜀依刘璋，璋以坚为长史。刘备代璋，以坚为广汉、蜀郡太守。援亦少有名行，太尉皇甫嵩贤其才而以女妻之，丞相诸葛亮以援为祭酒，迁从事中郎，卒官。

[37] 赵高使阎乐杀二世。王莽废孺子以为定安公。

[38] 郑玄《注》日：庶，众也；励，作也；叙，次序也。序九族而亲之，以众明作羽翼之臣也。

[39] 《典略》曰：备于是起馆舍，筑亭障，从成都至白水关，四百余区。

[40] 《蜀本纪》曰：武都有丈夫化为女子，颜色美好，盖山精也。蜀王娶以为妻，不习水土，疾病欲归国，蜀王留之，无几物故。蜀王发卒之武都担土，于成都郭中葬，盖地数亩，高十丈，号曰武担也。
臣松之案：武担，山名，在成都西北，盖以乾位在西北，故就之以即阼。

[41] 《魏书》曰：备闻曹公薨，遣橡韩冉奉书吊，并致赙赠之礼。文帝恶其因丧求好，敕荆州刺史斩冉，绝使命。
《典略》曰：备遣军谋橡韩冉赍书吊，并贡锦布。冉称疾，住上庸。上庸致其书，适会受终，有诏报答以引致之。备得报书，遂称制。

[42] 臣松之以为先主虽云出自孝景，而世数悠远，昭穆难明，既绍汉祚，不知以何帝为元祖以立亲庙。于时英贤作辅，儒生在官，宗庙制度，必有宪章，而载记阙略，良可恨哉！

[43] 《诸葛亮集》载先主遗诏敕后主曰：“朕初疾但下痢耳，后转杂他病，殆不自济。人五十不称夭，年已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不复自伤，但以卿兄弟为念。射君到，说丞相叹卿智量，甚大增修，过于所望，审能如此，吾复何忧！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读《汉书》、《礼记》，闲暇历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益人意智。闻丞相为写《申》、《韩》、《管子》、《六韬》一通已毕，未送，道亡，可自更求闻达。”临终时，呼鲁王与语：“吾亡之后，汝兄弟父事丞相，令卿与丞相共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