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字彦云,太原祁人也。叔父允,为汉司徒,诛董卓。卓将李傕、郭汜等为卓报仇,入长安,杀允,尽害其家。凌及兄晨,时年皆少,逾城得脱,亡命归乡里。凌举孝廉,为发干长,[1]稍迁至中山太守,所在有治,太祖辟为丞相掾属。
王凌,字彦云,太原郡祁县人。他的叔父王允担任汉朝司徒,杀了董卓。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等人为董卓报仇,领兵攻入长安,杀了王允,他一家全被杀光。王凌和他的哥哥王晨,当时都很年轻,翻越城池得以逃脱,改名换姓逃回故乡。后来王凌被荐举为孝廉,当了发干县的县长,逐渐升迁至中山郡的太守。他所任官职的地方都治理得很好,魏太祖征召他为丞相府的属官。
文帝践阼,拜散骑常侍,出为兖州刺史,与张辽等至广陵讨孙权。临江,夜大风,吴将吕范等船漂至北岸。凌与诸将逆击,捕斩首虏,获舟船,有功,封宜城亭侯,加建武将军,转在青州。是时海滨乘丧乱之后,法度未整。凌布政施教,赏善罚:恶,甚有纲纪,百姓称之,不容于口。后从曹休征吴,与贼遇于夹石,休军失利,凌力战决围,休得免难。仍徙为扬、豫州刺史,咸得军民之欢心。始至豫州,旌先贤之后,求未显之士,各有条教,意义甚美。初,凌与司马朗、贾逵友善,及临兖、豫,继其名迹。正始初,为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二年,吴大将全琮数万众寇芍陂,凌率诸军逆讨,与贼争塘,力战连日,贼退走。进封南乡侯,邑千三百五十户。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魏文帝居皇帝位后,授任王凌为散骑常侍,后来调出京都任兖州刺史,同张辽等人到广陵讨伐孙权。走到江边,夜里刮起大风,东吴将领吕范等人的船顺水漂流到长江北岸。王凌同各位将领迎头猛击东吴军队,杀死和俘虏了许多敌人,缴获了许多船只,立了功,被封为宜城亭侯,并加授建武将军的称号,又调任为青州刺史。这时海滨一带在经历了国家衰亡、社会混乱的局面以后,法令制度都没有得到整顿。王凌发布政令施行教化,奖励良善的好人、惩罚奸邪恶徒,使这一带社会秩序变好,百姓称颂他的话,简直说不完。后来王凌跟随曹休征讨吴国,与敌军在夹石遭遇,曹休军队打了败仗,王凌奋力死战冲破了包围,使曹休幸免于死。接着王凌又被调任为扬州、豫州刺史,都深得军民的欢迎和爱戴。他刚到豫州时,就表彰前代贤士的后裔,求访那些还没有显达的人才,各方面都有法令教化,所以名声很好。当初,王凌与司马朗、贾逵很亲密,到他出任兖州、豫州刺史时,继承发扬了司马朗与贾逵治理兖州和豫州的名声、政绩。正始初年,王凌被升迁为征东将军,持节钺统率扬州所有军队。正始二年,吴国大将全琼统领数万人入侵芍陂,王凌率领诸军迎头讨伐,与敌军在芍陂展开争夺战,连续奋战多日,吴军败退逃走。王凌晋封为南乡侯,食邑一千三百五十户,升为车骑将军,仪仗与三公相同。
是时,凌外甥令狐愚以才能为兖州刺史,屯平阿。舅甥并典兵,专淮南之重。凌就迁为司空。司马宣王既诛曹爽,进凌为太尉,假节钺。凌、愚密协计,谓齐王不任天位,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彪都许昌。嘉平元年九月,愚遣将张式至白马,与彪相问往来。凌又遣舍人劳精诣洛阳,语子广。广言:“废立大事,勿为祸先。”[2]其十一月,愚复遣式诣彪,未还,会愚病死。[3]二年,荧惑守南斗,凌谓斗中有星,当有暴贵者。”[4]三年春,吴贼塞涂水。凌欲因此发,大严诸军,表求讨贼;诏报不听。凌阴谋滋甚,遣将军杨弘以废立事告兖州刺史黄华,华、弘连名以白太傅司马宣王。宣王将中军乘水道讨凌,先下赦赦凌罪,又将尚书广东,使为书喻凌,大军掩至百尺逼凌。凌自知势穷,乃乘船单出迎宣王,遣掾王或谢罪,送印绶、节钺。军到丘头,凌面缚水次。宣王承诏遣主簿解缚反服,见凌,慰劳之,还印绶、节钺,遣步骑六百人送还京都。凌至项,饮药死。[5]宣王遂至寿春。张式等皆自首,乃穷治其事。彪赐死,诸相连者悉夷三族。[6]朝议咸以为《春秋》之义,齐崔抒、郑归生皆加追戮,陈尸斲棺,载在方策。凌、愚罪宜如旧典。乃发凌、愚冢,剖棺,暴尸于所近市三曰,烧其印绶、朝服,亲土埋之。[7]进弘、华爵为乡侯。广有志尚学行,死时年四十余。[8]
这时,王凌的外甥令狐愚凭着自己的才能当上了兖州刺史,驻军平阿县。他们舅甥都统率着军队,专独掌握着淮南的重大权力。王凌不久调回京都升为司空。司马宣王诛杀曹爽之后,又晋封王凌为太尉,并赐予王凌朝廷的符节、斧钺。王凌与令狐愚秘密地商量谋划,认为齐王没有君德居于天子之位,楚王曹彪已成年而且有才干,想要迎立曹彪在许昌称帝。嘉平元年九月,令狐愚派遣将领张式到白马,与曹彪互相问候,联络往来。王凌又派遣舍人劳精到洛阳,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儿子王广。王广说废立皇帝是大事,不要成为灾祸的十一月,令狐愚又派张式去拜见曹彪,张式还没有返回,恰好遇上令狐愚病死。嘉平二年,火星的位置移到了南斗旁边,王凌说:“斗宿中有了别的星星,应当有骤然得到高位的人出现。”嘉平三年春天,吴军堵塞了涂水。王凌想借此机会发难,他严令所属各部队待命出征,向朝廷上表称去讨伐敌人,朝廷下诏回复不同意。王凌的密谋策划更加厉害,派遣将军杨弘把废立皇帝的事告诉兖州刺史黄华。黄华与杨弘连名将王凌造反的事报告太傅宣王司马懿。宣王亲自统率朝廷大军沿水路讨伐王凌,先下令赦免了王凌的罪行,又带着尚书王广东行,命令王广写信晓谕王凌,大军乘王陵不备迅速到达百尺威逼王凌。王凌自己知道大势已去,就坐船单独出来迎见宣王,派下属官吏王彧到宣王营中请罪,送还朝廷所赐的官印、符节、斧钺。大军到达丘头时,王凌要人将他两手反绑站在水边请罪。宣王奉诏命派主簿给王凌松绑、将朝服送还王凌,见了王凌,好言安慰他,又将朝廷所赐的官印、符节、斧钺送还给他,派遣步兵、骑兵共六百人押送王凌回京都。王凌到达项城时,服毒自杀而死。宣王于是到达寿春。张式等人都投案自首,司马宣王就彻底追查处理这件事。曹彪由皇帝下令处死,其他与此案相关的人全都被灭三族。朝廷议论都认为按《春秋》上说的惩治事例,齐国大夫崔抒、郑国公子归生都在死后,对他们的尸体施以刑戮,抛尸毁棺,这些都在典籍上有明确记载。王凌、令狐愚的罪行应该像过去典籍上记载的那样受到惩罚。于是掘开王凌、令狐愚的坟墓,劈开他们的棺材,把尸体抛在市肆的附近示众三天,烧毁了他们墓中陪葬的官印和他们身穿的朝月艮,把尸体再抛入土坑中埋葬。杨弘、黄华都因揭发的功劳晋封为乡侯。王广有志向崇尚学问品行,死时四十多岁。
毌丘俭字仲恭,河东闻喜人也。父兴,黄初中为武威太守,伐叛柔服,开通河右,名次金城太守苏则。讨贼张进及讨叛胡有功,封高阳乡侯。[9]入为将作大匠。俭袭父爵,为平原侯文学。明帝即位,为尚书郎,迁羽林监。以东宫之旧,甚见亲待。出为洛阳典农。时取农民以治宫室,俭上疏曰:“臣愚以为天下所急除者二贼,所急务者衣食。诚使二贼不灭,士民饥冻,虽崇美宫室,犹无益也。”迁荆州刺史。
毋丘俭,字仲恭,河东郡闻喜县人。他父亲毋丘兴,魏文帝黄初年间任武威郡太守。讨伐叛逆之贼、安抚归附之民,开辟黄河以西地区,声名仅次于金城太守苏则。因讨伐反贼张进和平息叛乱的胡人有功,被封为高阳乡侯。后来调人朝廷担任将作大匠。毌丘俭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任平原侯曹叡的文学。魏明帝曹叡即皇帝位后,毌丘俭迁升为尚书郎,后来又升为羽林监。凭他与太子过去的旧谊,很受曹叡的亲近信任。后来出任洛阳郡的典农。当时征发农民修筑宫殿,毌丘俭向朝廷上书说:“以臣的愚见认为天下要急于消灭的是东吴与西蜀,急于处理的政务是发展衣食的生产。如果两个敌国不能消灭,人民受饥挨冻,即使宫殿修筑得高大华丽,也是没有好处的。”毌丘俭迁升为荆州刺史。
青龙中,帝图讨辽东,以俭有干策,徙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使持节,护乌丸校尉。率幽州诸军至襄平,屯辽隧。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率众王护留等,昔随袁尚奔辽东者,率众五千余人降。寇娄敦遣弟阿罗槃等诣阙朝贡,封其渠率二十余人为侯、王,赐舆马缯采各有差。公孙渊逆与俭战,不利,引还。明年,帝遣太尉司马宣王统中军及俭等众数万讨渊,定辽东。俭以功进封安邑侯,食邑三千九百户。
青龙年间,明帝想征伐辽东,认为毌丘俭有办事的才能和谋略,调他担任幽州刺史,加封度辽将军称号,让他持有朝廷所赐的符节,并兼任护乌丸校尉。他统率幽州各路兵马到达襄平,驻扎在辽隧。右北平的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率领众王护留等人,和过去随袁尚逃到辽东的将校,带领五千多人向毌丘俭投降。寇娄敦又派遣他的弟弟阿罗槃等人到朝廷朝贡,朝廷将他们的头领二十多人封为侯、王,还分别赏给了数量不等的车马和丝绸、彩缎。公孙渊率军迎战毌丘俭,公孙渊战败,退回幽州。第二年,魏明帝派遣太尉宣王司马懿统率京都的朝廷大军和毌丘俭等的部队数万人讨伐公孙渊,平定了辽东。毌丘俭因军功晋封为安邑侯,食邑三千九百户。
正始中,俭以高句骊数侵叛,督诸军步骑万人出玄菟,从诸道讨之。句骊王宫将步骑二万人,进军沸流水上,大战梁口,宫连破走。俭遂束马县车,以登丸都,屠句骊所都,斩获首虏以千数。句骊沛者名得来,数谏宫,[10]宫不从其言。得来叹曰:“立见此地将生蓬蒿。”遂不食而死,举国贤之。俭令诸军不坏其墓,不伐其树,得其妻子,皆放遣之。宫单将妻子逃窜。俭引军还。六年,复征之,宫遂奔买沟。俭遣玄菟太守王颀追之,[11]过沃沮千有余里,至肃慎氏南界,刻石纪功,刊丸都之山,铭不耐之城。诸所诛纳八千余口,论功受赏,侯者百余人。穿山溉灌,民赖其利。
正始年间,毌丘俭由于高句骊部落多次侵扰叛乱,督率各路军队步兵骑兵一万多人由玄菟郡出发,从各路讨伐他们。高句骊王名宫,他率领步兵、骑兵两万人,进军至沸流水河边迎战,两军在梁口大战,宫的军队接连失败而逃跑。毌丘俭于是包裹马脚,拴牢车马,率军队登上丸都,在高句骊的都城中屠杀,杀死和俘获的敌人数以千计。高句骊的沛叫做得来,曾经多次劝谏宫,宫不听从他的话。得来叹息说:“马上就会看到这个地方生蓬蒿了。”于是绝食而死,全乌丸国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贤士。毌丘俭传令各军不许损坏得来的坟墓,不允许砍伐他坟墓边的树木,俘虏了他的妻子儿女的都要释放并送回家。宫只带着妻子儿女逃跑了。毋丘俭率军回到幽州。正始六年,毌丘俭又率军去征讨宫,宫于是逃到买沟。毌丘俭派遣玄菟郡太守王颀追击宫,越过沃沮一千多里,一直追到肃慎部落的南面疆界,而且在乌丸山和不耐城中都刻石树碑,纪念这次征战的胜利。各军共杀死和收降高骊人八千多人,按军功给予赏赐,封侯的人达一百多人。毌丘俭在那里凿山修渠灌溉农田,老百姓因此得到了好处。
迁左将军,假节监豫州诸军事,领豫州刺史,转为镇南将军。诸葛诞战于东关,不利,乃令诞、俭对换。诞为镇南,都督豫州。俭为镇东,都督扬州。吴太傅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俭与文钦御之,太尉司马孚督中军东解围,恪退还。
毌丘俭升为左将军,持朝廷所赐的符节监察豫州各军事务,兼豫州刺史,又调任镇南将军。诸葛诞在东关作战,打了败仗,朝廷就命令诸葛诞与毌丘俭对调。诸葛诞任镇南将军,都督豫州各军事务。毌丘俭任镇东将军,都督扬州各军事务。东吴太傅诸葛恪统领大军围困合肥新城,毌丘俭与文钦率军抵御,太尉司马孚督率朝廷大军东进解了围,诸葛恪退回东吴。
初,俭与夏侯玄、李丰等厚善。扬州刺史前将军文钦,曹爽之邑人也,骁果粗猛,数有战功,好增虏获,以徼宠赏,多不见许,怨恨日甚。俭以计厚待钦,情好欢洽。钦亦感戴,投心无贰。正元二年正月,有彗星数十丈,西北竟天,起于吴、楚之分。俭、钦喜,以为己祥。遂矫太后诏,罪状大将军司马景王,移诸郡国,举兵反。迫胁淮南将守诸别屯者,及吏民大小,皆入寿春城,为坛于城西,歃血称兵为盟,分老弱守城,俭、钦自将五六万众渡淮,西至项。俭坚守,钦在外为游兵。[12]
当初,毌丘俭与夏侯玄、李丰等人友谊深厚。扬州刺史前将军文钦是曹爽的同乡,他是一名骁勇、果毅而粗犷的猛将,多次立下战功。他喜欢夸大俘虏和缴获物质的战功,以求得朝廷更多的宠幸和赏赐,却大多不被朝廷认可,因此他对朝廷的怨恨一天比一天厉害。毌丘俭用心机优厚地对待文钦,两人感情很好,亲密融洽。文钦也很感激爱戴毌丘俭,诚心归附没有二心。正元二年正月,出现彗星数十丈长,直贯西北天空,升起在春秋时的吴地和楚地的分界线。毌丘俭和文钦心里大喜,认为这是自己吉祥的预兆,于是假称太后的诏命,宣布大将军景王司马师的罪行,发布檄文到各郡和各诸侯国,兴兵造反。逼迫威胁驻守各处的淮南将领,以及官吏百姓,大大小小全都进入寿春城,在城西筑了一个祭坛,发誓结盟起兵。分派老弱兵士守卫城池,毌丘俭和文钦自己率五六万精兵渡过淮河,西进项城。毌丘俭领兵坚守城池,文钦率军在外流动作战。
大将军统中外军讨之,别使诸葛诞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拟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督青、徐诸军出于谯、宋之间,绝其归路。大将军屯汝阳,使监军王基督前锋诸军据南顿以待之。今诸军皆坚壁勿与战。俭、钦进不得斗,退恐寿春见袭,不得归,计穷不知所为。淮南将士,家皆在北,众心沮散,降者相属,惟淮南新附农民为之用。大将军遣兖州刺史邓艾督泰山诸军万余人至乐嘉,示弱以诱之,大将军寻自洙至。钦不知,果夜来欲袭艾等,会明,见大军兵马盛,乃引还。[13]大将军纵骁骑追击,大破之,钦遁走。是日,俭闻钦战败,恐惧夜走,众溃。比至慎县,左右人兵稍弃俭去,俭独与小弟秀及孙重藏水边草中。安风津都尉部民张属就射杀俭,传首京都。属封侯。秀、重走入吴。将士诸为俭、钦所迫胁者,悉归的降。[14]
大将军司马师统率朝廷和各地方的军队征讨毌丘俭,另外派诸葛诞统领豫州各路军马从安风津计划攻取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督领青州、徐州各军从谯郡和宋国之间出击,切断毌丘俭的退路。大将军的军队驻扎在汝阳,派监军王基督领前锋部队占领南顿严阵以待。司马师命令各路军队坚守城池营垒不与毌丘俭军队交战。毌丘俭与文钦前进不能与朝廷军队战斗,退后又怕寿春被袭击,不能回去,无计可施,不知该怎么办。淮南军中的军官和士兵,家乡都在北方,他们都士气低落,众心离散,向朝廷军队投降的人接连不断,只有淮南新归附的农民替他们效力。大将军派遣兖州刺史邓艾督领泰山郡各路人马一万多人到达乐嘉,显出一副弱不堪击的样子引诱叛军,大将军随即就领兵从洙水赶到。文钦不知是计,果真在夜间来袭击邓艾等军,这时刚好天亮,文钦看到朝廷的兵马很多,于是引军退却。大将军命令精锐的骑兵乘势追击,大败文钦的军队,文钦逃走。当天,毌丘俭听说文钦战败,吓得丢下项城连夜逃跑,部队溃散了。等他逃到慎县时,左右的人和士兵逐渐抛弃毌丘俭逃走了,毌丘俭只与他的小弟毌丘秀和孙儿毌丘重藏在水边的野草中。安风津都尉管辖下的农民张属乘机射死了毌丘俭,割下了他的头送到京城。张属封了侯。毌丘秀与毌丘重侥幸逃到东吴。被毌丘俭、文钦逼迫威胁参与反叛将领和士兵全都归降了朝廷。
俭子甸为治书侍御史,先时知俭谋将发,私出将家属逃走新安灵山上。别攻下之,夷俭三族。[15]
毌丘俭的儿子毋丘甸当时任治书侍御史,他在先就知道毌丘俭将要兴兵谋反,便带着家属偷偷出京城逃到新安郡的灵山上。朝廷另外派军队攻下灵山,灭了毋丘俭的三族。
钦亡入吴,吴以钦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谯侯。[16]
文钦逃到东吴,东吴任命文钦为都护,赐给他符节,封他为镇北大将军、幽州牧、谯侯。
诸葛诞字公休,琅邪阳都人,诸葛丰后也。初以尚书郎为荥阳令,[17]入为吏部郎。人有所属托,辄显其言而承用之,后有当否,则公议其得失以为褒贬,自是群僚莫不慎其所举。累迁御史中丞尚书,与夏侯玄、邓飏等相善,收名朝廷,京都翕然。言事者以诞、飏等修浮华,合虚誉,渐不可长。明帝恶之,免诞官。[18]会帝崩,正始初,玄等并在职。复以诞为御史中丞尚书,出为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
诸葛诞,字公休,琅邪郡阳都县人,诸葛丰的后代。当初他以尚书郎的资格做了荥阳县令,后来调入京都任吏部郎。别人有举荐人才的嘱托,他总是公开这些人的举荐之言而接受被推举人的试用,以后的得当与否,则由大家评议这个人办事的得失来作为对举荐者的褒贬评价,从此官吏们没有不慎重地对待自己所要荐举的人的。他逐渐地升迁为御史中丞尚书,与夏侯玄、邓飏等人亲善友好,在朝廷获得了名声,京都的士大夫都争相趋附他们。谏官们认为诸葛诞、邓飏等人善于修饰自己浮华不实的言辞,获取虚浮的名声,不能放任他们的行为发展滋长。明帝厌恶他们,罢免了诸葛诞的官。恰逢明帝去世,正始初年,夏侯玄等人都在朝廷任职。又让诸葛诞复职担任御史中丞尚书,调出朝廷做了扬州刺史,并加封昭武将军的称号。
王凌之阴谋也,太傅司马宣王潜军东伐,以诞为镇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封山阳亭侯。诸葛恪兴东关,遣诞督诸军讨之,与战,不利。还,徙为镇南将军。
王凌阴谋兴兵造反时,太傅宣王司马懿秘密进军东征。任命诸葛诞为镇东将军,持朝廷赐予的符节督理扬州诸军事务,封他为山阳亭侯。东吴诸葛恪兴兵攻打东关,朝廷派诸葛诞督率各路军马讨伐吴军,与吴军交战,诸葛诞战败。返回后,诸葛诞被调任为镇南将军。
后毌丘俭、文钦反,遣使诣诞,招呼豫州士民。诞斩其使,露布天下,令知俭、钦凶逆。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使诞督豫州诸军,渡安风津向寿春。俭、钦之破也,诞先至寿春。寿春中十余万口,闻俭、钦败,恐诛,悉破城门出,流迸山泽,或散走入吴。以诞久在淮南,乃复以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吴大将孙峻、吕据、留赞等闻淮南乱,会文钦往,乃帅众将钦径至寿春;时诞诸军已至,城不可攻,乃走。诞遣将军蒋班追击之,斩赞,传首,收其印节。进封高平侯,邑三千五百户,转为征东大将军。
后来,毌丘俭、文钦造反,派遣使者来见诸葛诞,要他号召豫州军民造反。诸葛诞斩了使者,布告天下,使大家都知道毌丘俭、文钦的叛逆大罪。大将军景王司马师东征,派诸葛诞督领豫州各路军马,从安风津渡过黄河向寿春进军。当毌丘俭、文钦被打败时,诸葛诞最先到达寿春。寿春城中十多万人,听说毌丘俭、文钦被打败,害怕被杀,全都打破城门跑出,流亡逃散在山泽中,有的分散逃到吴国。朝廷因为诸葛诞久在淮南做官,又任命他为镇东将军,并让他享有如同三公一样自选官僚开设府署的权利,督管扬州。东吴大将孙峻、吕据、留赞等人听说淮南发生叛乱,就会合文钦一同前往,统率众将和文钦径直到寿春城。这时诸葛诞统领的各军已经先占了寿春城。城池已不能攻取,吴军就退兵。诸葛诞派将军蒋班追击吴军,斩了留赞,将其首级送往京都,缴获了留赞的官印符节。诸葛诞晋封为高平侯,食邑三千五百户,转升为征东大将军。
诞既与玄、飏等至亲,又王凌、毌丘俭累见夷灭,惧不自安,倾帑藏振施以结众心,厚养亲附及扬州轻侠者数千人为死士。[19]甘露元年冬,吴贼欲向徐埸,计诞所督兵马足以待之,而复请十万众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寇,内欲保有淮南。朝廷微知诞有自疑心,以诞旧臣,欲入度之。二年五月,征为司空。诞被诏书,愈恐,遂反。召会诸将,自出攻扬州刺史乐琳,杀之。[20]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闭城自守。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请救。[21]吴人大喜,遣将全怿、全端、唐咨、王祚等,率三万众,密与文钦俱来应诞。以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寿春侯。是时镇南将军王基始至,督诸军围寿春,未合。咨、钦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得将其众突入城。
诸葛诞既因为同夏侯玄、邓飏等人关系最为亲密,又加上见王凌、毌丘俭等人接二连三地被消灭,所以心中恐惧,担心不能保自身的安全,于是拿出所有的钱财救济施舍部下以收买众人之心,以优厚的待遇培养亲信和扬州轻生重义的侠客数千人为敢死之士。甘露元年冬天,吴军企图攻打徐堨,诸葛诞所统率的兵马足可以对付他们,而他又向朝廷请求派十万人守卫寿春,又要求在淮河边再修筑城池来防备吴军,心中想要自己保有淮南。朝廷也察觉诸葛诞有怀疑自身地位不安的心思,便以诸葛诞是先王的旧臣为名,想把他调入朝廷。甘露二年五月,征诏诸葛诞为司空。诸葛诞接到朝廷诏书,心中越发恐惧,于是就造反。他召集各位将领,亲自领兵攻打扬州刺史乐,并杀了他。收集了淮南和淮北郡县屯田的十余万军队,收纳了扬州新归附的败兵四五万人,备足了一年的粮食,关闭城门亲自带兵坚守。诸葛诞又派长史吴纲带他的小儿子诸葛靓到东吴去请救兵。东吴大喜,派遣将军全怿、全端、唐咨、王柞等人,率领三万军队,秘密地与文钦一起来接应诸葛诞。东吴朝廷封诸葛诞为左都护、持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寿春侯。这时镇南将军王基才到,督领各路军队包围寿春城,包围圈还没有合拢,唐咨、文钦等人就从城的东北面,凭借着山势险要的地形,率领他们的军队冲进城中。
六月,车驾东征,至项。大将军司马文王督中外诸军二十六万众,淮讨之。大将军屯丘头。使基及安东将军陈骞等四面合围,表里再重,堑垒甚峻。又使监军石苞督兖州刺史州泰等,简锐卒为游军,备外寇。钦等数出犯围,逆击走之。吴将朱异再以大众来迎诞等,渡黎浆水,泰等逆与战,每摧其锋。孙以异战不进,怒而杀之。城中食转少,外救不至,众无所恃。将军蒋班、焦彝,皆诞爪牙计事者也,弃诞,逾城自归大将军。[22]大将军乃使反间,以奇变说全怿等,怿等率众数千人开门来出。城中震惧,不知所为。
甘露二年六月,皇帝御驾东征,到达项县。大将军文王司马昭督率朝廷和各地方的军队共二十六万人,亲临淮南讨伐诸葛诞。大将军兵营驻扎在丘头,派王基和安东将军陈骞等将领指挥军队四面包围寿春,里外两层,并在寿春城四周开挖了很深的壕沟,修筑了高峻的壁垒。又派监军石苞、兖州刺史州泰等人,选拔精兵作为机动部队,防备外来支援叛军的敌寇。文钦等人多次出城冲击包围圈,朝廷军队将他们迎头击退。东吴将领朱异两次率大军来与诸葛诞等人会合,渡过黎浆水,州泰等人迎面堵击与他们激战,每次都摧折了他们进攻的锋芒。东吴大将军孙因朱异不能战胜魏军前进,发怒而杀了朱异。寿春城中的粮食渐少,外面的救兵又不能到,大家觉得没有了依靠。将军蒋班、焦彝,都是诸葛诞的爪牙和出谋划策的人,他们抛弃了诸葛诞,越过城池自己归降了大将军司马昭。大将军就派他们去施离间计,用奇计劝说全怿等人。全怿等人带领数千人打开城门出来投降。城中的人震惊恐惧,不知怎么办。
三年正月,诞、钦、咨等大为攻具,昼夜五六日攻南围,欲决围而出。[23]围上诸军,临高以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弩矢及石雨下,死伤者蔽地,血流盈堑。复还入城,城内食转竭,降出者数万口。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听,由是争恨。钦素与诞有隙,徒以计合,事急愈相疑。钦见诞计事,诞遂杀钦。钦子鸯及虎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勒兵驰赴之,众不为用。鸯、虎单走,逾城出,自归大将军。军吏请诛之,大将军令曰:“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当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乃赦鸯、虎,使将兵数百骑驰巡城,呼语城内云:“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余何惧?”表鸯、虎为将军,各赐爵关内侯。城内喜且扰,又日饥困,诞、咨等智力穷。大将军乃自临围,四面进兵,同时鼓噪登城,城内无敢动者。诞窘急,单乘马,将其麾下突小城门出。大将军司马胡奋部兵逆击,斩诞,传首,夷三族。诞麾下数百人,坐不降见斩,皆曰:“为诸葛公死,不恨。”其得人心如此。[24]唐咨、王祚及诸裨将皆面缚降,吴兵万众,器仗军实山积。
甘露三年正月,诸葛诞、文钦、唐咨等人大量制造进攻的器械,连续五六天昼夜不停地攻打包围圈的南面,想要冲破包围圈逃出去。壁垒上的守军居高临下用炮车发射石弹和火箭迎着烧坏了他们进攻的器械,箭和石头如雨点般落下,叛军死伤的人遍地都是,鲜血把壕沟都流满了。叛军只得又退回城中,城中的粮食已经渐渐没有了,城里出去投降的有数万人。文钦想让北方人全部出城,以节省粮食,同吴军坚守城池,诸葛诞不听从,因此互相争吵仇视。文钦向来同诸葛诞有矛盾,只是因为一时的计划目的才凑合在一起,事态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就越发互相猜忌。文钦去诸葛诞那里商议事情,诸葛诞就趁机杀了文钦。文钦的儿子文鸯和文虎带兵驻扎在小城中,听说文钦被杀死,指挥军队奔赴去打诸葛诞,但士兵们不听他们的指挥。文鸯、文虎只好单独逃走,越过城池出来,自己投降了大将军司马昭。军中官吏请求诛杀他们,大将军司马昭下令说:“文钦的罪恶即使诛杀也抵偿不了,他的儿子本来应该被斩首,但是文鸯、文虎走投无路而来归顺,况且寿春城还没有被攻取,杀了他们就是坚定了城内叛军顽抗到底的决心。”于是赦免了文鸯、文虎,派他们带领数百骑兵环绕寿春城奔走,同时向城中呼喊道:“文钦的儿子投降都没有被杀掉,其余的人投降还怕什么呢?”司马昭上表朝廷封文鸯、文虎为将军,分别赐封为关内侯。城中的人得到消息惊喜而骚动,又加上一天天的饥饿困乏,诸葛诞、唐咨等人智谋用尽了。大将军司马昭亲临包围圈,指挥四面进兵攻打,同时擂鼓呐喊登城,城中没有敢于抵抗的人。诸葛诞困窘慌急,独自骑马率领他的帐下兵士冲出小城门。大将军司马胡奋指挥部下迎击,斩了诸葛诞,把他的头传送到京都,灭了诸葛诞三族。诸葛诞帐下数百人,都因不降而被杀,都说:“为诸葛公死,没有遗憾。”诸葛诞的得人心就像这样。唐咨、王柞及各位副将都反绑双手投降,吴兵投降的人上万,器械、武器及其他军用物资堆积如山。
初围寿春,议者多欲急攻之,大将军以为:“城固而众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将使同就戮,吾当以全策縻之,可坐而制也。”诞以二年五月反,三年二月破灭。六军按甲,深沟高垒,而诞自困,竟不烦攻而克。[25]及破寿春,议者又以为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大将军以为古之用兵,全国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就得亡还,适可以示中国之弘耳。一无所杀,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
当初刚刚包围寿春城时,参与商议的人大多想立即攻城,大将军认为:“寿春城坚固而守城的军队多,攻打城池必然使力量消耗尽,倘若有支援叛军的敌寇到来,就会内外遭受敌军的夹击,这是危险的做法。现在三个叛贼聚集在一座孤城中,上天或许是想将他们一同灭亡吧,我们应当以周密的部署围困他们,那样就可以安坐而制服敌人了。”诸葛诞在甘露二年五月造反,甘露三年二月灭亡。朝廷的军队按兵不动,深掘壕沟、高筑壁垒,而使诸葛诞自己陷入困境,终于不用攻打而收复城池。到寿春城被攻破,参与议事的人又认为淮南屡次成为叛乱的策源地,吴兵的家乡和亲人都在江南,不可以放过他们,应当全部活埋他们。大将军认为古代用兵之道,以完整地征服敌国为上策,仅诛杀敌军的首恶罢了。吴兵中就算是有能逃回江南去的人,也正好显示了中原魏国的宽宏大量。于是参与叛乱的士兵一个也没有杀,并把吴人分散在三河附近的各郡而使他们安居下来。
唐咨本利城人。黄初中,利城郡反,杀太守徐箕,推咨为主。文帝遣诸军讨破之,咨走入海,遂亡至吴,官至左将军,封侯、持节。诞、钦屠戮,咨亦生禽,三叛皆获,天下快焉。[26]拜咨安远将军,其余裨将咸假号位,吴众悦服。江东感之,皆不诛其家。其淮南将吏士民诸为诞所胁略者,惟诛其首逆,余皆赦之。听鸯、虎收敛钦丧,给其车牛,致葬旧墓。[27]
唐咨本来是魏国利城郡人。魏文帝黄初年间,利城郡造反,杀死了太守徐箕,推选唐咨为首领。文帝派遣各路军队征讨攻破利城郡,唐咨逃到海上,于是逃亡到吴国,官职迁升至左将军,封侯并持有朝廷所赐的符节。诸葛诞、文钦被杀死,唐咨也被活捉,三个叛逆被一网打尽,天下人心大快。朝廷封唐咨为安远将军,其余副将都封有临时性的称号和官位,吴国人都心悦诚服。江东吴国为此感动,都没有杀害那些投降将士的家属。那些被诸葛诞所威胁逼迫的淮南将士官民,只杀了他们之中为首叛逆的人,其余的人都被赦免了。允许文鸯、文虎收殓了文钦的尸体,并供给他们牛车,拉到他家的祖墓安葬。
邓艾字士载,义阳棘阳人也。少孤,太祖破荆州,徙汝南,为农民养犊。年十二,随母至颍川,读故太丘长陈宴碑文,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艾遂自名范,字士则。后宗族有与同者,故改焉。为都尉学士,以口吃,不得作干佐。为稻田守丛草吏。同郡吏父怜其家贫,资给甚厚,艾初不称谢。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后为典农纲纪,上计吏,因使见太尉司马宣王。宣王奇之,辟之为掾,[28]迁尚书郎。
邓艾,字士载,义阳郡棘阳县人。他从小失去了父亲,魏太祖曹操破荆州后,邓艾迁移到汝南郡,替农民养牛。他十二岁时随母亲迁移到颍川郡,读到已经去世的太丘县长陈宴的碑文,碑文上说:“文辞是世人的典范,品行是士大夫的准则。”邓艾就自己改名为范,字士则。后来因为宗族中有和他名字相同的人,所以又改了回来。他任都尉的属官学士,因为口吃,不能做主管文书事务的官吏,担任了稻田守的丛草吏。一个与他同郡官吏的父亲怜悯他家中贫穷,资助他很多,邓艾当时没有在口头上表示感谢。每次当他看到高山大泽,总是规划测度,指点并画出驻扎军营的处所,当时许多人讥笑他。后来做了典农都尉的纲纪,再后来又担任上计吏,因为奉使命见到了太尉司马宣王。宣王认为他是个奇才,征召他做了府中属官,后又升为尚书郎。
时欲广田畜谷,为灭贼资,使艾行陈、项已东至寿春。艾以为“田良水少,不足以尽地利,宜开河渠,可以引水浇溉,大积军粮,又通运漕之道。”乃著《济河论》以喻其指。又以为“昔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征举,运兵过半,功费巨亿,以为大役。陈、蔡之间,土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令淮北屯二万人,淮南三万人,十二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水丰常收三倍于西,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吴,无往而不克矣。”宣王善之,事皆施行。正始二年,乃开广漕渠,每东南有事,大军兴众,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
当时朝廷想扩大开垦良田积蓄粮食,作为消灭敌人的军需物资,派邓艾巡视陈县、项县以东直至寿春一带,计划实行屯垦。邓艾认为“田地肥沃而水却缺少,不能充分发挥土地的效益,应当开凿河渠,可以用来引水灌溉,既满足了大量生产军粮的需要,又开通了运粮的水道”。于是他写了《济河论》来表明他的意见。他又认为“过去消灭黄巾军,因为实行屯田,在许都积蓄了大量粮食因而控制了四方。现在三方已经平定,国家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在淮水以南,每逢大规模的征伐兴兵,运输粮草的士兵超过了总兵力的半数以上,花费的工夫无数,成为一项巨大的劳役。陈县、蔡县之间,地势低平,田地肥沃,可以减少许昌附近的稻田,汇合水流让它们向东流下。派两万人在淮水以北屯垦,三万人在淮水以南屯垦,十分之二的人轮休,经常有四万人参加屯垦,一边耕作一边守卫。水量充足的话,经常可以获得比西边田地高三倍的收成,除去各种费用,每年可以完成五百万斛粮食作为军粮。六七年中,可以在淮河两岸积蓄三千万斛粮食,这就是十万人五年的食粮啊!凭这些军粮战胜吴国,兵锋所向没有不能攻克的了”。宣王认为这些意见很好,事情都付诸实施。正始二年,开凿了广漕渠,每逢东南有战事发生,军队大规模地行动,乘船而下,直达江、淮之间,物资、粮食都有充足的储备而没有水害,这些都是邓艾所建树的功绩。
出参征西军事,迁南安太守。嘉平元年,与征西将军郭淮拒蜀偏将军姜维。维退,淮因西击羌。艾曰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于是留艾屯白水北。三日,维遣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结营。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吾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此维使化持吾,令不得还。维必自东袭取洮城。”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潜军径到,维果来渡,而艾先至据城,得以不败。赐爵关内侯,加讨寇将军,后迁城阳太守。
邓艾被调出京都,到征西将军郭淮帐下参谋军事,升为南安太守。嘉平元年,他同征西将军郭淮一起抵抗蜀国偏将军姜维。姜维退兵,郭淮要乘便向西进攻羌兵。邓艾说贼军离开这儿没有多远,有可能又返回来,应当分部分军队来防备意外。”于是郭淮留下邓艾领兵在白水北岸驻扎。三天后,姜维派廖化在白水南岸对着邓艾扎营。邓艾对各位将领说:“姜维现在突然返回来,我军人少,按兵法他们应当来渡河作战,而他们却不架桥。这是姜维派廖化来牵制我们,使我们不能返回去,姜维一定带兵从东面偷袭洮城。”洮城在洮水的北面,距离邓艾驻地有六十里。邓艾在当晚秘密行军直至洮城,姜维果真来这里渡河,而邓艾军先到,占据了洮城,因此没有吃败仗。邓艾被赐封关内侯爵位,加封讨寇将军,后来调任城阳郡太守。
是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兽心,不以义亲,强则侵暴,弱则内附,故周宣有犹之寇,汉祖有平城之围。每匈奴一盛,为前代重患。自单于在外,莫能牵制长卑。诱而致之,使来入侍。由是羌夷失统,合散无主。以单于在内,万里顺轨。今单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威浸重,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此御边长计也。”又陈:“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多纳用焉。迁汝南太守,至则寻求昔所厚己吏父,久已死,遣吏祭之,重遗其母,举其子与计吏。艾所在,荒野开辟,军民并丰。
这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将原来居住在并州境内的匈奴各部合并统一在自己的统领之下,邓艾上书朝廷说戎狄心同野兽一样,不能以道义使他们真心亲附,他们强盛了就暴虐地侵犯掠夺,势弱了就暂时归附,所以周宣王时代有狁的入侵,汉高祖曾有被围困于平城的大难。每当匈奴强盛,就成为前代严重的祸患。由于单于在塞外,没有办法能够牵制长卑(单于名,即下文中的去卑)。后来引诱招致他,使他来归附朝廷。从此羌夷失去了统一,聚合分散都没有了首领。因为单于在内地,所以万里之域都遵顺朝廷的法度。现在单于尊位的影响日益轻微,而塞外侯王的威信在渐渐地扩大,那么胡虏就不可以不深加防备了。听说刘豹部下有叛离的胡人,可以利用这些叛离的胡人把它分割为两国,以此分散胡人的势力。去卑在前朝有显赫的功勋,而他儿子不能继承他的功业,应当加封给他儿子显贵的称号,让他居住在雁门。分离敌国来削弱敌寇的力量,追赏从前去卑的功勋,这才是守御边疆长治久安的大计。”邓艾又陈述说:“凡羌胡与中原人杂居在一起的,应逐步使他们从汉人中分离出来,使其居于编民之外以推崇廉耻教化,堵塞为非作歹的道路。”大将军司马景王新任为辅政大臣,多采用邓艾的这些建议。后来邓艾又被调任为汝南郡太守,他到那里后就寻找过去给予他家很多资助的那个官吏的父亲,那人早已死了,邓艾就派官吏去祭奠他,并送了很多礼物给那个官吏的母亲,举荐他的儿子做了计吏。邓艾所管辖的地方,荒芜的田野都被开辟出来了,军队和老百姓都能丰衣足食。
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不克,退归。艾言景王曰:“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恪新秉国政,而内无其主,不念抚恤上下以立根基,竞于外事,虐用其民,悉国之众,顿于坚城,死者万数,载祸而归,此恪获罪之日也。昔子胥、吴起、商鞅、乐毅皆见任时君,主没而败。况恪才非四贤,而不虑大患,其亡可待也。”恪归,果见诛。迁兖州刺史,加振威将军。上言曰:“国之所急,惟农与战,国富则兵强,兵强则战胜。然农者,胜之本也。孔子曰‘足食足兵’,食在兵前也。上无设爵之劝,则下无财畜之功。今使考绩之赏,在于积粟富民,则交游之路绝,浮华之原塞矣。”
诸葛恪率领军队包围了合肥新城,没有攻克,退回东吴。邓艾对景王说孙权已经去世,大臣没有亲附,东吴的名门大族,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装,拥有重兵,依仗威势,足以违抗朝廷的命令。诸葛恪刚刚掌握国家大权,而对内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考虑抚恤上下臣民来树立根基,却急于对外用兵,暴虐地役使百姓,全国大军,摧折在坚固的城下,死亡的人上万,带着大祸回到东吴,这就是诸葛恪获罪的日子。过去伍子胥、吴起、商鞅、乐毅都被当时的国君信任,国君一死就败亡了。何况诸葛恪的才能比不上这四位贤人,却不忧虑灾祸,也不顾忌,他的灭亡不会久了。”诸葛恪回到东吴后,果然被杀。后来邓艾又升为兖州刺史,加封振威将军称号。他上书说:“国家的当务之急,就是发展农业生产和准备战争,国家富足军队就会强大,军队强大就能打胜仗。这样,农业就是胜利的根本。孔子说:‘足食足兵’,粮食是放在兵马之前的。上面没有设置爵位的鼓励,下面就不会有人因为向国家输纳财物而立下功勋。现在把考核官吏政绩的奖赏,放在积蓄粮食使黎民百姓富足方面,那么交际游说的道路就会断绝,浮夸不实的源头就会堵塞。”
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方城亭侯。毌丘俭作乱,遣健步赍书,欲疑惑大众,艾斩之,兼道进军,先趣乐嘉城,作浮桥。司马景王至,遂据之。文钦以后大军破败于城下,艾追之至丘头。钦奔吴。吴大将军孙峻等号十万众,将渡江,镇东将军诸葛诞遣艾据肥阳,艾以与贼势相远,非要害之地,辄移屯附亭,遣泰山太守诸葛绪等于黎浆拒战,遂走之。其年征拜长水校尉。以破钦等功,进封方城乡侯,行安西将军。解雍州刺史王经围于狄道,姜维退驻钟提,乃以艾为安西将军,假节、领护东羌校尉。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艾曰:“洮西之败,非小失也;破军杀将,仓廪空虚,百姓流离,几于危亡。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杖未复,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顷,为之县饵,五也。贼有黠数,其来必矣。”顷之,维果向祁山,闻艾已有备,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相持。维与艾争险,不克,其夜,渡渭东行,缘山趣上郵,艾与战于段谷,大破之。甘露元年诏曰:“逆贼姜维连年狡黠,民夷骚动,西土不宁。艾筹画有方,忠勇奋发,斩将十数,馘首千计;国威震于巴、蜀,武声扬于江、岷。今以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进封邓侯。分五百户封子忠为亭侯。”二年,拒姜维于长城,维退还。迁征西将军,前后增邑凡六千六百户。景元三年,又破维于侯和,维却保沓中。四年秋,诏诸军征蜀,大将军司马文王皆指授节度,使艾与维相缀连;雍州刺史诸葛绪要维,令不得归。艾遣天水太守王颀等直攻维营,陇西太守牵弘等邀其前,金城太守杨欣等诣甘松。维闻钟会诸军已入汉中,引退还。欣等追蹑于强川口,大战,维败走。闻雍州已塞道,屯桥头,从孔函谷入北道,欲出雍州后。诸葛绪闻之,却还三十里。维入北道三十余里,闻绪军却,寻还,从桥头过,绪趣截维,较一日不及。维遂东引,还守剑阁。钟会攻维未能克。艾上言:“今贼摧折,宜遂乘之,从阴平由邪径经汉德阳亭趣涪,出剑阁西百里,去成都三百余里,奇兵冲其腹心。剑阁之守必还赴涪,则会方轨而进;剑阁之军不还,则应涪之兵寡矣。军志有之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虚,破之必矣。”
高贵乡公曹髦即皇帝位,邓艾晋封为方城亭侯。毋丘俭作乱,派善走的信使送来书信,想迷惑大家,邓艾杀了使者,日夜兼程进军,先直奔乐嘉城,架设浮桥。司马景王率军到达,于是占据了乐嘉城。文钦的军队因为比朝廷大军后到乐嘉,而在城下被打败,邓艾率军追击文钦直到丘头。文钦逃亡到东吴。东吴大将军孙峻等人统领军队号称十万之众,将要渡江,镇东将军诸葛诞派邓艾据守肥阳,邓艾认为那里与敌军相距太远,不是要害地方,就移兵到附亭驻扎,派泰山郡太守诸葛绪等人在黎浆抵御吴军,于是打退了吴军。这一年邓艾被征诏任命为长水校尉。因为击破文钦等人的功劳,被封为方城乡侯,代理安西将军。雍州刺史王经在狄道被包围时邓艾去解了围,姜维领兵撤退到钟提驻扎,朝廷就任命邓艾为安西将军,赐以符节,兼任护东羌校尉。参谋军事的人多数认为姜维力量已经穷竭,不可能再出兵了。邓艾说我军在洮西的失败,不是小小的失利。军队被击败,将领被杀死,仓廪中储备空虚,百姓流离失所,几乎接近死亡。目前以兵法论之,他们有乘胜进军的优势,我们存在军用物资空虚、军队战斗力弱的实际,这是第一。他们将士之间彼此熟悉,兵器精良,我们将领更换,士兵是新征的,兵器装备没有补充完备,这是第二。他们乘船,我们步行,劳逸不同,这是第三。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处都应当派军队守卫,他们可以专门攻打一处,我们被迫兵分四处守卫,这是第四。从南安、陇西进军,他们顺道吃羌人供给的粮食,若从祁山进军,那里有成熟的麦子千顷,就像为他们准备的现成食物一样,这是第五。总之敌军有狡猾的伎俩,他们一定会再来。”不久,姜维果然进军祁山,听说邓艾已有准备,就撤回再从董亭进兵南安,邓艾占据武城山与蜀军相持。姜维与邓艾争夺险要,没有成功,当天夜晚渡过渭水东进。蜀军沿着山路直奔上郢,邓艾又领兵与蜀军在段谷交战,把蜀军打得大败。甘露元年朝廷下诏书说:“逆贼姜维多年来诡计多端,使得中原黎民和各地少数民族都受骚扰,西部地区不得安宁。邓艾筹划指挥很有方略,忠诚勇武、奋发有为,斩杀敌将十多人,消灭敌军以千计。使魏国的声威震动了巴蜀,他勇武的名声在长江、岷山一带传扬。现在任命邓艾为镇西将军、督理陇西各军的事务,晋封为邓侯。分五百户食邑封他的儿子邓忠为亭侯。”甘露二年,邓艾在长城抵御姜维,姜维退回。邓艾升为征西将军,先后增加他的食邑总共达到六千六百户。景元三年,邓艾又在侯和打败了姜维,姜维退回保卫沓中。景元四年秋天,朝廷下诏,命令各路大军征伐蜀国,由大将军司马文王统一指挥部署调度,派邓艾去牵制姜维。雍州刺史诸葛绪截击姜维,使他不能回去。邓艾派天水郡太守王颀等将直接攻打姜维的营地,派陇西太守牵弘等人在前头拦击蜀军,派金城太守杨欣等人进兵甘松山。姜维听说钟会率领的多路军队已经进入汉中,于是引兵退还。杨欣等人跟踪追击到强川口,两军展开大战,姜维失败逃走。听说雍州刺史已经阻断了通路,驻兵桥头,姜维就领兵从孔函谷进入北面的道路,想从雍州刺史军的后面绕过去。诸葛绪听到此消息,退回三十里。姜维进入北道三十多里,听说诸葛绪军退出桥头,随即又引军折回,从桥头通过,诸葛绪又赶去堵截姜维,已经迟了一天没有赶上。姜维于是向东退却,回到蜀中把守剑阁。钟会领兵攻打姜维没有能够取胜。邓艾上书说:“现在敌军已经被摧折了锋芒,应当乘胜攻击他们,从阴平走小路经过汉时的德阳亭直奔涪县,从剑阁西面百余里绕道而行,离成都只有三百余里地,用奇兵袭击蜀国的心腹地区。剑阁的守军一定会回头赶赴涪县增援,那么钟会的军队正好可以循道向西南前进。若剑阁的守军不回去增援,那么蜀军接应涪县的兵力就少了。兵书上有这样的话:‘攻击敌人没有防备的地方,在敌人没有意料到的时候出击。’现在若袭击他们空虚的地方,击败蜀军是必然的了。”
冬十月,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频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由,蜀守将马邈降。蜀卫将军诸葛瞻自涪还绵竹,列陈待艾。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司马师纂等出其左。忠、纂战不利,并退还,曰:“贼未可击。”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举,何不可之有?”乃叱忠、纂等,将斩之。忠、纂驰还更战,大破之,斩瞻及尚书张遵等首,进军到雒。刘禅遣使奉皇帝玺绶,为笺诣艾请降。
景元四年冬天十月,邓艾从阴平道进军,通过了七百多里无人之地,凿穿山崖开通道路,修造桥梁栈道。山高谷深,艰辛危险到了极点,又加上运的粮食快完了,几乎陷入危险的绝境。邓艾用毡布裹在身上,从山上滚下去。将士们都攀援树木、山崖,像游鱼一般一个跟一个前进。先头部队到达江由城,蜀国守将马邈投降。蜀国卫将军诸葛瞻从涪县返回绵竹,摆好阵势等待邓艾。邓艾命令他儿子惠唐亭侯邓忠等将从右进攻,命令司马师纂等将从左面进攻。邓忠、师纂打了败仗,都退了回来,说:“敌军不可以攻击。”邓艾发怒说:“生死存亡的关键,就在这一仗,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怒斥了邓忠、师纂等将,并要将他们斩首。邓忠和师纂飞马回到军中再战,大败蜀军,斩下了诸葛瞻和尚书张遵等人的头,乘胜进军到雒县。刘禅派遣使臣捧着皇帝的印玺绶带,写下降书来见邓艾请求投降。
艾至成都,禅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面缚舆榇诣军门,艾执节解缚焚榇,受而宥之。检御将士,无所虏略,绥纳降附,使复旧业,蜀人称焉。辄依邓禹故事,承制拜禅行骠骑将军,太子奉车、诸王驸马都尉。蜀群司各随高下拜为王官,或领艾官属。以师纂领益州刺史,陇西太守牵弘等领蜀中诸郡。使于绵竹筑台以为京观,用彰战功。士卒死事者,皆与蜀兵同共埋藏。艾深自矜伐,谓蜀士大夫曰:“诸君赖遭某,故得有今日耳。若遇吴汉之徒,已殄灭矣。”又曰:“姜维自一时雄儿也,与某相值,故穷耳。”有识者笑之。
邓艾到达成都,刘禅带着太子、诸王以及众大臣共有六十多人两手反绑用车载着棺材来到邓艾的军营门前,邓艾持朝廷所赐的符节给刘禅等人松了绑、烧毁了棺材,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宽恕了蜀国君臣。他检查约束魏军将士,不允许掳掠,安抚接纳投降归顺的人民,让他们依旧从事自己的职业,因此蜀国人都称赞邓艾。他又依照东汉时邓禹的前例,秉承皇帝的意旨任命刘禅代理骠骑将军,太子为奉车都尉,诸王都封为驸马都尉。蜀国的官吏都依据他们原来官位的高低封了魏国的官职,有的兼任邓艾的下属官员。任命师纂兼任益州刺史,陇西太守牵弘等人分别兼任蜀中各郡的太守。派人在绵竹筑起高台作为京观,用来表彰魏军战功。魏军战死的兵士,都和蜀兵一起埋葬。邓艾十分自负,大肆夸耀,对蜀国的士大夫说你们幸好遇上了我,所以才有今天。倘若遇上吴汉之类的人,你们已经全被消灭了。”又说:“姜维自然算得是一时的健儿,遇上了我,也就无计可施了。”有见识的人都讥笑他。
十二月,诏曰:“艾曜威奋武,深入虏庭,斩将搴旗,枭其鲸鲵,使僭号之主,稽首系颈,历世逋诛,一朝而平。兵不逾时,战不终日,云彻席卷,荡定巴蜀。虽白起破强楚,韩信克劲赵,吴汉禽子阳,亚夫灭七国,计功论美,不足比勋也。其以艾为太尉,增邑二万户,封子二人亭侯,各食邑千户。”[29]艾言司马文王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不可便用,且徐缓之;留陇右兵二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豫顺流之事,然后发使告以利害,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安士民以来远人,若便送禅于京都,吴以为流徙,则于向化之心不劝。宜权停留,须来年秋冬,比尔吴亦足平。以为可封禅为扶风王,锡其资财,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坞,为之宫舍。爵其子为公侯,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开广陵、城阳以待吴人,则畏威怀德,望风而从矣。”文王使监军卫瓘喻艾:“事当须报,不宜辄行。”艾重言曰衔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恶既服;至于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谓合权宜。今蜀举众归命,地尽南海,东接吴会,宜早镇定。若待国命,往复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钟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以结。诏书檻车征艾。[30]
景元四年十二月,朝廷下诏书说:“邓艾扬威耀武,深入敌寇的巢穴,斩杀敌将拔除敌旗,将凶恶的敌人悬首示众,使称帝伪主,俯首请降,多年来逃脱诛杀的罪魁,在一朝之内被平定。出征之师不超过预定的时间,攻敌之战不到一整天而结束,如乌云彻底散开,席子卷物般全部干净,扫荡平定了巴蜀。即使白起攻破强大的楚国,韩信战胜强劲的赵军,吴汉擒拿公孙述,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计较功劳、评论美绩,都不足以同邓艾的功勋相比。现在任命邓艾为太尉,增加食邑二万户,封他的两个儿子亭侯,每人食邑一千户。”邓艾对文王司马昭说用兵有先扬声威然后进行实战的,现在凭借平定蜀国的声势去攻打东吴,吴国人必定震惊恐惧,正是一口气将它占领的时机。但是大规模兴兵作战之后,将士们疲劳,不可以立即用兵,姑且慢慢来吧。留下陇右兵两万人,蜀兵两万人,煮盐炼铁,作为军备和农业的需要之用,并且造作船只,预备顺流而下进军东吴的大事,然后派使者以安危利害警告东吴,东吴必然归服于王朝的教化,这样就可以不用征战而平定了。现在应当厚待刘禅以招致孙休,安定西蜀的士子、黎民而招徕远方的吴人归服。如果就将刘禅押送到京都,吴国人会认为这是流放,那么对于倾向归顺王化的心没有鼓励。应当暂时让刘禅留下来,等到明年秋冬,那时东吴也足可以平定了。我认为可以封刘禅为扶风王,赐给他财物,供他左右的人生活需要。扶风郡有个董卓坞,将那里作为他的宫室。赐封他的儿子为公侯,在扶风郡的县里享受食邑,以此来显示归顺后朝廷的优待和宠幸。开放广陵、城阳两郡接待吴人的归顺,那么吴人畏惧朝廷天威,感怀朝廷恩德,看到这种形势就会归顺了。”文王派监军卫瓘晓谕邓艾说:“行事都必须先报告,不能擅自施行。”邓艾又回复说我受命向西征伐,奉皇帝的圣旨和授予指挥权的策命,首恶现在已经归服,至于秉承皇帝意旨任命一些临时性的官职,以安定刚刚归附的蜀人的心,这是符合权宜之计的。现在西蜀全部归顺,地域南至南海郡,东接吴郡、会稽郡,应当使这里早些安定。倘若等待朝廷的命令,道路往返,拖延时日。按《春秋》的古义,大夫离开了国境,有可以安定社稷,便利国家的事情,是可以擅自决定的。现在东吴没有宾服,势力同西蜀相连,不能够拘泥于常规而失掉大好时机。兵书上说过,进攻不是为了求名,应当退却时也不能为避罪而不退。我邓艾虽然没有古人那样的节操,但终究不会为使自己避嫌而使国家遭受损失。”钟会、胡烈、师纂都报告邓艾的所作所为是背叛朝廷的行为,并说邓艾在军中杀牲会盟。于是朝廷下诏书用囚车押送邓艾回京师。
艾父子既囚,钟会至成都,先送艾,然后作乱。会已死,艾本营将士追出艾檻车,迎还。瓘遣田续等讨艾,遇于绵竹西,斩之。子忠与艾俱死,余子在洛阳者悉诛,徙艾妻子及孙于西域。[31]
邓艾父子被囚禁起来后,钟会到达了成都,先命令押送邓艾回京,然后就发动叛乱。钟会死后,邓艾军营的将士追赶着去将邓艾父子从囚车中救出来,迎接回成都。卫瓘派田续等将领讨伐邓艾,他们在绵竹县西面遇上了邓艾,杀了他。邓艾的儿子邓中和他一起被杀,其余的儿子也在洛阳全被杀害,并将邓艾的妻子和孙子流放到西域。
初,艾当伐蜀,梦坐山上而有流水,以问殄虏护军爰邵。邵曰按《易》卦,山上有水曰《蹇》。《蹇》繇日:‘《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曰:‘《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往必克蜀,殆不还乎!”艾怃然不乐。[32]
当初,邓艾正要去征伐蜀国时,曾梦见坐在山上而山上有流水,以此询问殄虏护军爰邵。爰邵说:“按照《易》卦,山上有水叫做《蹇》。《蹇》卦的卦辞说:‘《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说:‘《蹇》利于向西南,往西南一定能够建立功勋,不利于向东北,因为东北道路穷尽。’这次出征一定会攻克西蜀,只是恐怕回不来了。”邓艾听了心中失意很不愉快。
泰始元年,晋室践阼,诏曰:“昔太尉王凌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征西将军邓艾,矜功失节,实应大辟。然被书之日,罢遣人众,束手受罪,比于求生遂为恶者,诚复不同。今大赦得还,若无子孙者听使立后,令祭祀不绝。”三年,议郎段灼上疏理艾曰:“艾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灭之诛,臣窃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艾性刚急,轻犯雅俗,不能协同朋类,故莫肯理之。臣敢言艾不反之状。昔姜维有断陇右之志,艾修治备守,积谷强兵。值岁凶旱,艾为区种,身被乌衣,手执耒耜,以率将士。上下相感,莫不尽力。艾持节守边,所统万数,而不难仆虏之劳,士民之役,非执节忠勤,孰能若此?故落门、段谷之战,以少击多,摧破强贼。先帝知其可任,委艾庙胜,授以长策。艾受命忘身,束马县车,自投死地,勇气陵云,士众乘势,使刘禅君臣面缚,叉手屈膝。艾功名以成,当书之竹帛,传祚万世。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艾诚恃养育之恩,心不自疑,矫命承制,权安社稷;虽违常科,有合古义,原心定罪,本在可论。钟会忌艾威名,搆成其事。忠而受诛,信而见疑,头县马市,诸子并斩,见之者垂泣,闻之者叹息。陛下龙兴,阐弘大度,释诸嫌忌,受诛之家,不拘叙用。昔秦民怜白起之无罪,吴人伤子胥之冤酷,皆为立祠。今天下民人为艾悼心痛恨,亦犹是也。臣以为艾身首分离,捐弃草土,宜收尸丧,还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绍封其孙,使阖棺定谥,死无余恨。赦冤魂于黄泉,收信义于后世,葬一人而天下慕其行,埋一魂而天下归其义,所为者寡而悦者众矣。”九年,诏曰:“艾有功勋,受罪不逃刑,而子孙为民隶,朕常愍之。其以嫡孙朗为郎中。”
泰始元年,晋王朝建立,下诏书说:“过去太尉王凌图谋废除齐王,而齐王也终究不足以守住帝位。征西将军邓艾,因功自骄而失去臣节,实在应该处以死刑。但他接到朝廷治罪的诏书时,能制止将士动武,遣散人众,束手接受治罪,和那些为了求得自己生存就拥兵作恶的人来比,确实有所不同。现在大赦他的妻子后代让他们得以回到中原,如果没有子孙就听任他的家属确立后嗣,使他祭祀不绝。”泰始三年,议郎段灼上书为邓艾申冤说:“邓艾怀着赤胆忠心而背着谋反叛逆的罪名,平定巴蜀反遭灭族的屠杀,我私下里为他痛心。可悲啊,说邓艾谋反!邓艾性格刚烈急躁,冒犯了上上下下的人,不能与同僚们和合,所以没有人肯为他辩白。臣敢说邓艾没有谋反的情状。过去姜维有占据陇西郡的意图,邓艾修筑工事加强守备,囤积粮食加强军队训练。遇到干旱饥荒之年,邓艾带领百姓进行区种,亲自披着乌衣,手中拿着农具,以自身作为将士的表率。上下都为之感动,没有谁不尽力的。邓艾持节镇守边疆,所统领的人马成千上万,而他却能不把奴仆们的劳作之事当做艰难,也不怕干一般百姓的劳役之事,若不是秉持有忠于朝廷、勤于国事的志节,谁能像他这样呢?所以他在落门、段谷的战役中,能够以少量的部队击败大量的蜀军,摧折挫败强大的敌寇。先帝知道他可以担当重任,所以把克敌制胜的战略大事委托给邓艾,把安定天下的大计交付给邓艾。邓艾接受国命,忘我奋斗,裹束好马脚、栓牢战车,亲自投身于有死亡危险的境地,忠勇之气直冲云天,将士们乘势奋进,使刘禅君臣自缚双手,跪地请降。邓艾已经功成名就,本应功载史册,传福万代。他已是年至七十的老翁了,反叛是为求得什么呢!邓艾诚心依恃朝廷的养育之恩,内心没有存在猜疑之心,假传皇帝的命令,是安定社稷的权宜之计,虽然违反一般常规,却有符合古义之处。寻究他最初的动机,给他适当定罪,本来也是说得过去的。钟会妒忌邓艾的威望名声,捏造邓艾谋反叛逆的事情。忠心而受诛杀,诚信而被猜疑,头颅悬挂马市示众,几个儿子都被屠杀,眼见此景的人都流泪,听说此事的人都叹息。陛下开辟新朝,宽宏大量,消除各种猜疑,对犯法被处死刑的人的后代,不拘泥于他们先人的罪过而分别任用。过去秦国百姓悲哀白起无罪被杀,吴国人痛惜伍子胥死得冤枉,都为他们立了祠庙。现在天下的百姓为邓艾的死而伤心痛惜,也像这样。我认为邓艾身首异处,被抛弃在荒草野地之中,应该重新收拾他的尸首,归还他的田地、住宅。凭他平定西蜀的功劳,继续封赐他的孙子,给邓艾在盖棺之后赐封一个谥号,使死者没有遗恨。赦免黄泉之下冤魂的罪名,在后世取得有诚信仁义的赞誉,安葬一个人而天下的人都仰慕这种行为,掩埋一个魂灵而天下的人都归服朝廷的仁义,所做的事情虽少而高兴的人就很多了。”泰始九年,朝廷下诏书说:“邓艾有功勋,接受治罪时也不逃避刑罚,而他的子孙却成了一般的百姓和奴仆,朕常常怜悯他。今任命他的嫡孙邓朗为郎中。”
艾在西时,修治障塞,筑起城坞。泰始中,羌虏大叛,频杀刺史,凉州道断。吏民安全者,皆保艾所筑坞焉。[33]
邓艾在陇西时,修筑了城堡和关口,建造了城池和土堡。泰始年间,羌人大规模叛乱,接二连三地杀死刺史,凉州的道路被阻断。官吏和百姓中能安然无恙的,都是依靠邓艾所建筑的城坞而自保的。
艾州里时辈南阳州泰,亦好立功业,善用兵,官至征虏将军、假节都督江南诸军事。景元二年薨,追赠卫将军,谥曰壮侯。[34]
与邓艾同州的同辈人南阳郡的州泰,也喜欢建功立业,会用兵,官职升至征虏将军,持朝廷所赐的符节督理江南各军事务。景元二年去世,追封为卫将军,谥号称壮侯。
钟会字士季,颍川长社人,太傅繇小子也。少敏惠夙成。[35]中护军蒋济著论,谓“观其眸子,足以知人。”会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及壮,有才数技艺,而博学精练名理,以夜续昼,由是获声誉。正始中,以为秘书郎,迁尚书中书侍郎。[36]高贵乡公即尊位,赐爵关内侯。
钟会字士季,颍川郡长社县人。他是太傅钟繇的小儿子,小时聪明灵慧早成。中护军蒋济曾经在文章中说:“观察人的眼珠子,就足可以了解一个人是不是人才。”钟会五岁时,钟繇派他去见蒋济,蒋济感到很惊讶,说:“这是个不平常的人啊。”钟会成年后,具有才略技艺,又博览群书精研名理,夜以继日地用功,因此获得了名声和赞誉。正始年间,钟会担任了秘书郎,后来升为尚书中书侍郎。高贵乡公曹髦登上帝位后,赐封他为关内侯。
毌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会从,典知密事,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军后继。景王薨于许昌,文王总统六军,会谋谟帷幄。时中诏敕尚书傅嘏,以东南新定,权留卫将军屯许昌为内外之援,令嘏率诸军还。会与嘏谋,使嘏表上,辄与卫将军俱发,还到雒水南屯住。于是朝廷拜文王为大将军、辅政,会迁黄门侍郎,封东武亭侯,邑三百户。(www.daowen.com)
毋丘俭发动叛乱时,大将军景王司马师领兵东征,钟会跟随司马师,主管机密之事,卫将军文王司马昭领兵作为大军的后续部队。景王在许昌去世,文王统率朝廷大军,钟会在文王帐下出谋划策。当时皇帝下诏书命令尚书傅嘏,说是因为东南地区刚刚平定,暂留卫将军驻扎许昌作为内外援军,命令傅嘏率领其余各军回京城。钟会同傅嘏商计,要傅嘏以表章上奏朝廷任命文王为大将军,就同卫将军一起统兵进发,回到洛水南面驻扎。于是朝廷被迫任命文王司马昭为大将军,辅佐朝政,钟会升为黄门侍郎,被封为东武亭侯,食邑三百户。
甘露二年,征诸葛诞为司空,时会丧宁在家,策诞必不从命,驰白文王。文王以事已施行,不复追改。[37]及诞反,车驾住项,文王至寿春,会复从行。
甘露二年,下诏征调诸葛诞任司空,当时钟会在家守母丧。他预料诸葛诞一定不会服从朝廷的诏命,飞马禀告文王。文王因任命之事已经施行,不好接着又改变。到诸葛诞谋反,皇帝御驾亲征至项城,文王到达寿春城,钟会又跟随文王了。
初,吴大将全琮,孙权之婚亲重臣也,琮子怿、孙静、从子端、翩、缉等,皆将兵来救诞。怿兄子辉、仪留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渡江,自归文王。会建策,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怿等恐惧,遂将所领开东城门出降,皆蒙封宠,城中由是乖离。寿春之破,会谋居多,亲待日隆,时人谓之子房。军还,迁为太仆,固辞不就。以中郎在大将军府管记室事,为腹心之任。以讨诸葛诞功,进爵陈侯,屡让不受。诏曰会典综军事,参同计策,料敌制胜,有谋谟之勋,而推宠固让,辞指款实,前后累重,志不可夺。夫成功不处,古人所重,其听会所执,以成其美。”迁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典。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
当初,东吴大将全琮,是同孙权有婚姻亲戚关系的重臣。全琼的儿子全怿、孙子全静、侄子全端、全翩、全缉等人,都领兵来援救诸葛诞。全怿哥哥的儿子全辉、全仪留在建业,与他们家族内的人发生争吵,就带着母亲,率领家丁仆人数十家渡过长江,归降了文王司马昭。钟会献了一个计策,暗地代全辉、全仪写了一封家信,派全辉、全仪的亲信携带进入寿春城告诉全怿等人,谎称东吴朝廷对全怿等人不能解寿春之围十分恼怒,要把众将领的家属全都杀死,所以逃出来归顺魏国。全怿等人都很恐惧,于是各自率领所属军队打开东城门出来投降,都受到了封赏宠信,城内因此出现分离不和。寿春城被攻破,钟会出的计谋最多,司马昭对他日益亲近信任,当时的人称他为张子房。收兵回朝后,钟会被升为太仆,他坚决辞让不就职。他以中郎的身份在大将军府中做记室的事,这是心腹之人担任的职务。由于讨伐诸葛诞的功劳,进爵位封他为陈侯,他屡次辞让不接受。朝廷下诏书说:“钟会综合主管军事,一同参谋筹划计策,预料敌情取得胜利,有出谋划策的功劳,而他推辞恩宠坚持谦让,言辞诚恳朴实,先后数次,他的心志不可以勉强改变。一个人成就了功业而不以功自居,这是古人所推重的,朝廷同意钟会拿定的主意,以成全他的美德。”后来迁升为司隶校尉。虽然他在宫廷外任职,但时政的兴革损益,朝廷的奖惩赏罚,没有他不总揽掌握的。嵇康等人被诛杀,都是钟会主谋的。
文王以蜀大将姜维屡扰边陲,料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欲大举图蜀。惟会亦以为蜀可取,豫共筹度地形,考论事势。景元三年冬,以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文王敕青、徐、克、豫、荆、扬诸州,并使作船,又令唐咨作浮海大船,外为将伐吴者。四年秋,乃下诏使邓艾、诸葛绪各统诸军三万余人,艾趣甘松、沓中连缀维,绪趣武街、桥头绝维归路。会统十余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入。先命牙门将许仪在前治道,会在后行,而桥穿,马足陷,于是斩仪。仪者,许褚之子,有功王室,犹不原贷。诸军闻之,莫不震竦。蜀令诸围皆不得战,退还汉、乐二城守。魏兴太守刘钦趣子午谷,诸军数道平行,至汉中。蜀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兵各五千。会使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统万人,恺围汉城,辅围乐城。会径过,西出阳安口,遣人祭诸葛亮之墓。使护军胡烈等行前,攻破关城,得库藏积谷。姜维自沓中还,至阴平,合集士众,欲赴关城。未到,闻其已破,退趣白水,与蜀将张翼、廖化等合守剑阁拒会。会移檄蜀将吏士民曰:
文王认为蜀国大将姜维屡次骚扰边疆,估料蜀国国小,老百姓疲惫,资财和实力单薄困竭,便想要大举兴兵攻取蜀国。只有钟会也认为蜀国可以取得,参与共同谋划、测度地形,研究分析时局形势的工作。景元三年冬天,朝廷任命钟会为镇西将军,持符节都督关中诸军事务。文王下令给青州、徐州、兖州、豫州、荆州、扬州,一齐制造船只,又命令唐咨造航海大船,对外打出将要讨伐东吴的口号。景元四年秋天,皇帝下诏书派遣邓艾、诸葛绪各领三万多人,邓艾进军甘松山、沓中牵制姜维,诸葛绪进军武街、桥头断绝姜维的退路。钟会统领十万大军,分别从斜谷、骆谷入蜀。先命令牙门将许仪在前面修整和开辟道路,钟会统率大军走在后面,走到许仪部队架的桥上时,桥面穿了洞,马足陷了下去,于是钟会下令杀了许仪。许仪,是许褚的儿子,许褚为朝廷立下过大功却还不原谅饶恕他的儿子。各军听了这件事,没有人不震惊恐惧。蜀军统帅命令所有城堡,都不许出战,退回到汉城、乐城守卫。魏兴郡太守刘钦直赴子午谷,各军数路一齐推进,到达汉中。蜀监军王含奉命守卫乐城,护军蒋斌守卫汉城,各带兵五千人。钟会派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带一万人,荀恺围困汉城,李辅包围乐城。钟会统领大军在两城之间径直通过,向西直插阳安关口,途中派人祭奠了诸葛亮的陵墓。派遣护军胡烈等领兵作为前部先行,攻破关城,缴获了蜀军贮藏的物资、粮食。姜维从沓中回师,到达阴平,集结军队,正要赶赴关城。还没有到达,就听说关城已经被魏军攻破,退兵奔赴白水,同蜀国将领张翼、廖化等人一起把守剑阁,抵抗钟会的军队。钟会向蜀国文武官员、士兵和百姓们发出檄文说:
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命践阼。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业。然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怀遗恨也。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前绪,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悼彼巴蜀,独为匪民,愍此百姓,劳役未已。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并进。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财、发廪、表闾之义。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重,庶弘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
过去汉朝国运衰落,九州大地分崩离析,天下苍生,几乎没有活路。太祖武皇帝圣明威武,有超凡的道德才智,拨乱反正,拯救汉朝于垂危之中,重新造就了整个华夏。高祖文皇帝顺应天意民心,受命登上帝位。烈祖明皇帝继承两位先帝的文武德化之功如同日月之光,发扬开拓大业。然而大魏江山之外,还有不同的政教和风俗,天下的民众没有都蒙受天子的恩泽教化,这是三祖耿耿于怀死有遗恨的原因。当今皇上德高无比,十分英明,继承光大前人留下的伟业,当朝大臣忠诚恭敬,贤明公正,为王室之事而不辞辛劳,发布政令垂降恩惠而使万邦亲睦和谐,德泽施及百蛮之地而使肃慎国称臣纳贡。可悲啊,巴蜀的黎民,唯独你们没有被当做人看待,怜悯这些百姓,终年累月劳役没完没了。因此皇上授命六军,恭敬地执行上天降给的惩罚。征西将军、雍州刺史、镇西将军各统大军,五路齐进。古代实行军事征讨,以仁德作为根本,以正义惩治不义。天子的大军,只要被征讨者服罪而并不要进行流血战争。所以虞舜持兵器舞蹈就使有苗部落诚心归服,周武王有散发钱财、粮食、表彰商容里巷的义举。现在镇西将军钟会敬奉天子的诏书使命,统率大军前来,是希望弘扬光大文告的教诲作用,以拯救百姓的生命,并不是为了夸耀武力,血战一场,以一时的征战为痛快,所以简略地陈述蜀国目前安危的大要,希望你们能恭听善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太祖拯而济之,与隆大好。中更背违,弃同即异,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劳动我边境,侵扰我氏、羌,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今边境乂清,方内无事,畜力待时,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陈。比年以来,曾无宁岁,征夫勤瘁,难以当子来之民。此皆诸贤所亲见也。蜀相壮见禽于秦,公孙述授首于汉,九州之险,是非一姓。此皆诸贤所备闻也。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岂晏安酖毒,怀禄而不变哉?今国朝隆天覆之恩,宰辅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宠秩殊异。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咨困逼禽获,钦二子还降,皆将军、封侯;咨与闻国事。壹等穷踉归命,犹加盛宠,况巴蜀贤知见机而作者哉!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错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旧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之,亦无及已。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
益州先主刘备凭着闻名于世的英雄才干,起兵于北方原野,在冀州、徐州一带郊野遭遇了困难和挫折,命运被袁绍、吕布所主宰,太祖拯救帮助他,与他深结友好。而刘备中途背离,抛弃同盟,亲近异敌,诸葛孔明频繁地窥探秦川,姜伯约屡次侵犯陇右,使我边境地区劳师动众,使我氐羌人民遭受侵扰。当时国家多难,没有闲暇来实行天子的征讨。现在边境肃清,国内太平,积蓄力量等待出征的时机,集中军队征讨一个方向,而巴蜀只有一个州的人众,分兵各处守卫,难于抵御天下的大军,在段谷、侯和两次战败中挫伤低落的士气,难以抵挡威武盛大的战阵。连年以来,你们没有安宁的岁月,辛勤疲劳的征夫,更无法抗拒民心归附、自愿驱驰的魏国人民。这些都是诸位贤士所亲眼见到的。古代蜀相陈壮被秦国所擒,公孙述被汉光武斩首,九州的任何险要地区,都不是某一姓的统治者能够长久依侍的。这些都是各位贤士亲耳详闻的史实。明白人能预见还没有形迹的危险,聪明人能看到还没有萌生的祸害,所以微子离开商纣王,长久地成为周朝的上宾,陈平背弃项羽,在汉朝立下大功。哪能苟且偷安喝毒酒,留恋利禄而不弃暗投明呢?当今国家朝廷厚施如天宇覆盖一般的大恩,辅朝大臣弘扬宽恕仁爱的德化,把施与恩惠摆在首位,实行征伐置于后面,爱惜生灵而厌恶残杀。过去东吴将领孙壹率众归附,位居高官,宠幸厚待非同一般。文钦、唐咨曾为国家的大害,背叛君主的仇敌,回头归顺仍被任用为武将。唐咨在走投无路时被擒获,文钦的两个儿子回头归降,都被封为将军、列侯;唐咨还参与闻知国家大事。孙壹等人在走投无路的困境下归顺,还受到极大的恩宠,何况巴蜀的贤智之士能够根据情势采取明智的行动呢?果真能够深入地借鉴古今成败之事,远走高飞,追随微子的踪迹,置身于陈平的道路,那么洪福定能与古人相同,吉祥定可以流传后世,百姓官民,安居旧业,农民不改变耕种的田地,商人不变更买卖的市肆,离开累卵一般的危险境地,走向永远安定的幸福生活,这难道不是很美好的吗!若只图眼前的安逸,走上迷途而不知返回,大军一旦进发,就将玉石俱碎,那时虽然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希望你们审慎地选择利与害,为自己谋求大福。以上各条陈述公布于众,使大家都听闻知晓。
邓艾追姜维到阴平,简选精锐,欲从汉德阳入江由、左儋道诣绵竹,趣成都,与诸葛绪共行。绪以本受节度邀姜维,西行非本诏,遂进军前向白水,与会合。会遣将军田章等从剑阁西,後出江由。未至百里,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登。遂长驱而前。会与绪军向剑阁,会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檻车征还。军悉属会,[38]进攻剑阁,不克,引退,蜀军保险拒守。艾遂至绵竹,大战,斩诸葛瞻。维等闻瞻已破,率其众东入于巴。会乃进军至涪,遣胡烈、田续、庞会等追维。艾进军向成都,刘禅诣艾降,遣使敕维等令降于会。维至广汉郪县,令兵悉放器仗,送节传于胡烈,便从东道诣会降。会上言曰:“贼姜维、张翼、廖化、董厥等逃死遁走,欲趣成都。臣辄遣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经从剑阁,出新都、大渡截其前,参军爰彭、将军句安等蹑其后,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等从涪南出冲其腹,臣据涪县为东西势援。维等所统步骑四五万人,擐甲厉兵,塞川填谷,数百里中首尾相继,凭恃其众,方轨而西。臣敕咸、闾等令分兵据势,广张罗罔,南杜走吴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绝越逸之径,四面云集,首尾并进,蹊路断绝,走伏无地。臣又手书申喻,开示生路,群寇困逼,知命穷数尽,解甲投戈,面缚委质,印绶万数,资器山积。昔舜舞干戚,有苗自服;牧野之师,商旅倒戈:有征无战,帝王之盛业。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用兵之令典。陛下圣德,侔踪前代,翼辅忠明,齐轨公旦,仁育群生,义征不,殊俗向化,无思不服,师不逾时,兵不血刃,万里同风,九州共贯。臣辄奉宣诏命,导扬恩化,复其社稷,安其闾伍,舍其赋调,弛其征役,训之德礼以移其风,示之轨仪以易其俗,百姓欣欣,人怀逸豫,后来其苏,义无以过。”会于是禁检士众不得钞略,虚己诱纳,以接蜀之群司,与维情好欢甚。[39]十二月诏曰:“会所向摧弊,前无强敌,缄制众城,罔罗迸逸。蜀之豪帅,面缚归命,谋无遗策,举无废功。凡所降诛,动以万计,全胜独克,有征无战。拓平西夏,方隅清晏。其以会为司徒,进封县侯,增邑万户。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户。”
邓艾追击姜维到阴平,挑选精兵锐卒,想从东汉时的德阳县进入江由、通过左儋道到绵竹,进军成都,与诸葛绪的军队同行。诸葛绪因原本受调遣拦截姜维,向西进军不是本来的命令,于是率军向白水前进,与钟会会合。钟会派将军田章等人从剑阁西面,径直往江由。在距江由百里左右的地方,田章先击败了埋伏在那儿的蜀兵三千余人。邓艾派田章领兵先登江由城,自己领兵长驱前进。钟会与诸葛绪军一同向剑阁挺进,钟会想独掌兵权,密告朝廷说诸葛绪畏惧懦弱不敢前进,朝廷命令用囚车解押诸葛绪回洛阳。军队便全归钟会统率。魏军进攻剑阁,没有攻下,军队退却,蜀军占据险要防守。邓艾的部队于是进军到了绵竹,在那里与蜀军大战,杀了蜀军统帅诸葛瞻。姜维等人听说诸葛瞻军被打败,率领部队向东进入巴郡。钟会进军到涪县,派遣胡烈、田续、庞会等将追击姜维。邓艾进军成都,刘禅到邓艾军前投降,并派遣使者命令姜维等人向钟会投降。姜维军到达广汉郡的鄯县时,命令全军放下武器,把军中的符节、印绶送交给胡烈,然后带兵从东路到钟会军前投降。钟会向朝廷上奏说逆贼姜维、张翼、廖化、董厥等人为逃避灭亡而逃跑,想奔向成都。臣派遣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人,径直从剑阁出发,兵出新都、大渡堵截他们前进的去路,派参军爰彭、将军句安等人从后面追击,又命参军皇甫闾、将军王买等人从涪县的南面拦腰冲击其中部,臣本人据守涪县做东西两路部队的援军。姜维所统领的步兵、骑兵有四五万人,他们身披坚固的铠甲,手执锐利的兵器,堵塞河道、充满山谷,数百里中自首至尾连续不断,依仗人多,正沿路向西而行。臣命令夏侯咸、皇甫闾等人分兵把守和占据有利的地势,遍地张开罗网,南面杜绝向东吴逃跑的道路,西面阻塞往成都去的归路,北面断绝出逃的小道,四面八方如云一般地聚合拢来,诸军同时推进,大路、小路全部卡断,逃跑躲藏都没有容身之地。臣又亲笔写下文告晓谕蜀军,给他们指明求生之路,他们被围困追逼,知道命运气数已尽,只得解除盔甲、放下武器,自己绑缚投降。所缴获的官印数以万计,物资器械堆积如山。过去虞舜持兵器舞蹈,有苗部落自然臣服;牧野之战中,商军反戈攻打纣王:有征伐而不必血战,这是帝王盛大的功业。使敌国全部降服为上策,用武力击破为次策;使敌人全军投降为上策,用武力攻破为次策:这是用兵的经典。皇上的圣德,与前代圣王可以比肩并列,辅佐的大臣忠诚贤明,与周公旦可以对等齐观,仁慈恩泽哺育天下众生,以正义之师征讨不顺叛逆,不同风俗的民族都向往仁德的教化,没有人不想着真心归服,出师不超过预定的时间,兵器没有染上敌人的鲜血,就使万里疆域内风俗齐同,九州大地上习惯与共。臣就奉命宣布皇上的诏命,宣扬恩德王化,恢复蜀主的王侯社稷,安定闾伍中的百姓,免去黎民的赋税,减轻百姓的劳役,用仁德和礼义教育民众来改变他们的民风,以法规明示百姓来更易他们的习俗,百姓都欢欣鼓舞,人人都心怀安愉,圣王的恩泽降至,人民得到了复生,大仁大义无可比拟。”钟会于是发出禁令约束部下士卒不允许骚扰抢夺,自己做出谦虚的姿态诱使蜀人归附于他,以此接待蜀国的众官吏,与姜维的感情非常好。景元四年十二月皇帝下诏书说:“钟会所向摧枯拉朽,军锋面前没有强敌,完整地克复所有城池,网罗了所有逃散的敌人。蜀国将帅,自缚归降。钟会谋划军事从无失策,举兵作战无不成功。被他逼降和诛杀的敌人,常常数以万计,完全彻底地战胜敌人,虽有出兵征讨,却无须流血交战。开拓平定了华夏西部的疆土,四方边境太平。任命钟会为司徒,进封县侯,增加食邑一万户。分封他的两个儿子为亭侯,食邑各一千户。”
会内有异志,因邓艾承制专事,密白艾有反状,[40]于是诏书槛车征艾。司马文王惧艾或不从命,敕会并进军成都,监军卫瓘在会前行,以文王手笔令宣喻艾军,艾军皆释仗,遂收艾入槛车。会所惮惟艾,艾既禽而会寻至,独统大众,威震西土。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加猛将锐卒皆在己手,遂谋反。欲使姜维等皆将蜀兵出斜谷,会自将大众随其后。既至长安,令骑士从陆道,步兵从水道顺流浮渭入河,以为五日可到孟津,与骑会洛阳,一旦天下可定也。会得文王书云:“恐邓艾或不就征,今遣中护军贾充将步骑万人径入斜谷,屯乐城,吾自将十万屯长安,相见在近。”会得书,惊呼所亲语之曰:“但取邓艾,相国知我能独办之;今来大重,必觉我异矣,便当速发。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汉,不失作刘备也。我自淮南以来,画无遗策,四海所共知也。我欲持此安归乎!”会以五年正月十五日至,其明日,悉请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及蜀之故官,为太后发丧于蜀朝堂。矫太后遗诏,使会起兵废文王,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议讫,书版署置,更使所亲信代领诸军。所请群官,悉闭著益州诸曹屋中,城门宫门皆闭,严兵围守。会帐下督丘建本属胡烈,烈荐之文王,会请以自随,任爱之。建愍烈独坐,启会,使听内一亲兵出取饮食,诸牙门随例各内一人。烈绐语亲兵及疏与其子曰:“丘建密说消息,会已作大坑,白掊数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赐白掐,拜为散将,以次掊杀坑中。”诸牙门亲兵亦咸说此语,一夜传相告,皆遍。或谓会:“可尽杀牙门骑督以上。”会犹豫未决。十八日日中,烈军兵与烈儿雷鼓出门,诸军兵不期皆鼓噪出,曾无督促之者,而争先赴城。时方给与姜维铠杖,白外有匈匈声,似失火,有顷,白兵走向城。会惊,谓维曰:“兵来似欲作恶,当云何?”维曰:“但当击之耳。”会遣兵悉杀所闭诸牙门郡守,内人共举机以柱门,兵斫门,不能破。斯须,门外倚梯登城,或烧城屋,蚁附乱进,矢下如雨,牙门、郡守各缘屋出,与其卒兵相得。姜维率会左右战,手杀五六人,众既格斩维,争赴杀会。会时年四十,将士死者数百人。[41]
钟会内心有叛逆的野心,因为邓艾秉承皇帝的意旨有权单独行事,就秘密向朝廷谎报邓艾有谋反的迹象。于是皇帝下诏书用囚车解押邓艾入京治罪。文王司马昭担心邓艾或许不服从诏命,命令钟会同时进军成都,监军卫瑶在钟会前头先行,以文王的亲笔命令宣告晓谕邓艾的部队。邓艾的部队都放下了武器,卫瑶于是收捕邓艾入囚车。钟会所惧怕的人只有邓艾,邓艾被捕后钟会随即就到了,钟会独自统率大军,威名震动了西蜀。他认为自己功名盖世,不可再在别人手下称臣,加之猛将精兵都在自己手中,于是就谋反。钟会计划派姜维等人率领蜀兵由斜谷出击,钟会自己统率大军在后面跟进。大军到长安后,就命令骑兵从陆路进军,步兵从水路乘船顺流经渭水进入黄河,以为这样五天就可以到达孟津,与骑兵在洛阳会合,一时之间就可以取得天下了。钟会收到文王的信,信中说:“担心邓艾不服从朝廷的征诏,现在派遣中护军贾充统领步兵、骑兵一万人直接进入斜谷,驻扎在乐城。我亲自统率十万大军到长安驻扎,相见之时已经近了。”钟会得到信,惊恐地对他所亲信的人说:“如果只逮捕邓艾,相国知道我能单独办理它。现在来的军队太多,一定察觉我的异心了,就应当迅速发兵。大事若能成功,可以取得整个天下,事情若不成功,退守蜀汉,也不失做刘备那样的君王。我从淮南平叛的战役以来,谋划从未失策,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我凭着这样的才能归服谁呢?”钟会于景元五年正月十五日到达成都,第二天,他请所有的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的将领和蜀国过去的官员,在蜀国的朝堂发布太后死去的消息,举行丧仪。假传太后留下诏命,命令钟会兴兵废掉文王司马昭,向当时在座的人颁布宣示,让他们商议决定,并在盟誓上签名画押,同时派自己的亲信替换众将领去统领他们的军队。把所请来的将领,全部关押在益州各官署中,城门和宫门都关闭,派兵严密地包围看守。钟会帐下督丘建本是胡烈的部下,胡烈把他推荐给文王,钟会向文王请求让丘建跟随自己,他对丘建非常信任喜爱。丘建可怜胡烈被单独关押在一处,禀告钟会,请求允许胡烈的一个亲兵进到他关押的屋里去为他取饮食,众牙门将也依此例各派一亲兵进出。胡烈哄骗亲兵并且托书信给他的儿子说:“丘建密告消息,钟会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做了数千条白棒,要把宫外的士兵全叫进去,每人赐一顶白帷帽,任命他们为散将,对于不跟随造反的将领要挨个用棒子打死在大坑中。”众牙门将的亲兵也都说这种话。一夜之间所有军营都传遍了。有人对钟会说:“应该把牙门骑督以上的军官全杀掉。”钟会犹豫不决。十八日正午时分,胡烈的士兵和胡烈的儿子敲起战鼓杀出营门,各部士兵都不约而同地擂鼓呐喊杀出,虽然没有人督促他们,却都争先恐后地向城中冲来。当时钟会正给姜维发铠甲、武器。有人报告说城外有骚扰喧哗的声音,好像失了火。过了一会儿,又报告说士兵们向城内冲来。钟会大吃一惊,对姜维说士兵好像要作乱,你说应当怎么办?”姜维说只有还击他们了。”钟会派兵去杀众牙门将和郡守,里面的人共举器械顶住了门,士兵用刀砍门,不能砍破。不久,城门外的士兵竖起梯子登上城墙,有的人放火烧城内的房子,士兵们如蚂蚁附壁一般爬进城来,箭像下雨一般落下,众牙门将、郡守都攀援上房逃出来,与他们各自的士兵相合在一起。姜维率领钟会的左右卫士战斗,亲手杀死了五六个人,众人杀死姜维后,争着冲上来杀钟会。钟会死时四十岁,将士被杀死的有数百人。
初,艾为太尉,会为司徒,皆持节、都督诸军如故,咸未受命而毙。会兄毓,以四年冬薨,会竟未知问。会兄子邕,随会与俱死。会所养兄子毅及峻、迪等下狱,当伏诛。司马文王表天子下诏曰:“峻等祖父繇,三祖之世,极位台司,佐命立勋,飨食庙庭。父毓,历职内外,干事有绩。昔楚思子文之治,不灭斗氏之祀。晋录成宣之忠,用存赵氏之后。以会、髮之罪,而绝繇、毓之类,吾有愍然!峻、迪兄弟特原,有官爵者如故。惟毅及邕息伏法。”或曰,毓曾密启司马文王,言会挟术难保,不可专任,故宥峻等云。[42]
当初,邓艾任太尉,钟会任司徒,都持有符节,像过去一样统率各路兵马,都没有正式接受皇帝的赐封就毙命了。钟会的哥哥钟毓,在景元四年冬死去,钟会竟没得到消息。钟会兄长的儿子钟邕,跟随钟会与他一起死去。钟会所抚养的兄长的儿子钟毅和钟峻、钟迪等人都被捕入狱应当判处死刑。文王司马昭上表请求天子下诏说:“钟峻等人的祖父钟繇,在三祖时代,官至三公之位,辅佐先君,立下功勋,享有附在太庙祭祀的特别优待。他们的父亲钟毓,在朝廷内外历任多种官职,处理政事有成绩。从前楚王念及斗子文治理楚国有功,因而没有灭绝斗氏一门的香火;晋侯念及赵成子、赵宣子的忠诚,因而保存了赵氏的后代。倘若因为钟会、钟邕的罪恶,而使钟繇、钟毓绝后,我于心有悲悯之情。现在特地下诏赦免钟峻、钟迪兄弟,有官爵的仍恢复原职。只有钟毅与钟邕的儿子依法惩办。”有人说,钟毓曾经秘密地禀告过文王司马昭,说钟会身挟权术难保不叛,不可以让钟会独掌大权行事,所以司马昭宽宥了钟峻等人。
初,文王欲遣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曰:“今遣钟会率十余万众伐蜀,愚谓会单身无重任,不若使余人行。”文王笑曰:“我宁当复不知此耶?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适为敌禽耳。惟钟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可灭蜀。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办耶?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以破故也。若蜀以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若作恶,祗自灭族耳。卿不须忧此,慎莫使人闻也。”及会白邓艾不轨,文王将西,悌复曰:“钟会所统,五六倍于邓艾,但可敕会取艾,不足自行。”文王曰:“卿忘前时所言邪,而更云可不须行乎?虽尔,此言不可宣也。我要自当以信义待人,但人不当负我,我岂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贾护军问我,言:‘颇疑钟会不?’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宁可复疑卿邪?’贾亦无以易我语也。我到长安,则自了矣。”军至长安,会果已死,咸如所策。[43]
当初,文王想派遣钟会征伐蜀国。西曹属邵悌求见文王说:“现在派遣钟会统率十余万大军征伐蜀国,愚臣认为钟会独自一人不要委以重权,不如派遣别人去。”文王笑着说:“我难道还不了解这一点吗?蜀国给天下兴起灾难,使黎民不得安宁生息,我现在讨伐它,胜利如在指掌之中,而众人都说蜀国不可以征伐,人心犹豫胆怯,那么智慧和勇气就会丧失干净,智慧和勇气都没有了的人,而勉强派他去与敌人作战,他只会成为敌人的俘虏罢了。只有钟会与我的主意相同,现在派钟会去征伐蜀国,一定可以将蜀国灭亡。蜀国灭亡之后,即使像你担心的那样,应当如何才能处理呢?凡是败军之将不可以同他谈论勇气,亡国了的大夫不可以与他谋划保存国家,因为他们的心胆都已被吓破了。倘若西蜀被攻破,亡国之民惊慌恐怖,就不足以与他们图谋起事了;中原的将士各自都想着要回家乡,就不肯与他同心协力了。倘若谋反作乱,只会自取灭族之祸罢了。你不必忧虑这事,小心莫让别人知道这些话。”等到钟会禀告邓艾有反叛的迹象,文王统兵将要西进,邵悌又说:“钟会所统领的军队是邓艾军队的五六倍,只要命令钟会逮捕邓艾就可以了,不值得您再亲自领兵去。”文王说你忘记了你前些时候说的话吗,怎么又说我可以不必亲自去呢?虽然如此,这些话也还是不可以公开的。我自己应当以诚信仁义对待他人,只是他人也不应当辜负我,我怎么能首先对人家产生疑心呢?最近有一天中护军贾充问我说:‘是否有些怀疑钟会?’我回答说:‘如今我派遣你去,难道又可以怀疑你吗?’贾充也没有什么话来对答我的话。我一到长安,事情就自然会了结了。”司马昭军队到长安时,钟会果真已经死了,都如司马昭预料的一样。
会尝论《易》无互体、才性同异。及会死后,于会家得书二十篇,名曰《道论》,而实刑名家也,其文似会。初,会弱冠与山阳王弼并知名。弼好论儒道,辞才逸辩,注《易》及《老子》,为尚书郎,年二十余卒。[44]
钟会曾经论述“《易》无互体”和“才性同异”。等到钟会死后,在钟会家里得到文章二十篇,书名叫做《道论》,而实际是属于刑名家的理论,这些文章表达的思想和风格就如钟会本人的思想风格一样。当初,钟会二十岁左右就与山阳的王弼一样闻名。王弼喜欢谈论儒家和道家的学说,口才敏捷而言辞雄辩,他还注释了《周易》和《老子》两本书,后来担任尚书郎,二十多岁去世。
评曰:王凌风节格尚,毌丘俭才识拔干,诸葛诞严毅威重,钟会精练策数,咸以显名,致兹荣任,而皆心大志迂,不虑祸难,变如发机,宗族涂地,岂不谬惑邪!邓艾矫然强壮,立功立事,然阉于防患,咎败旋至,岂远知乎诸葛恪而不能近自见,此盖古人所谓目论者也。[45]
评论说:“王凌风骨气节品格高尚,毋丘俭才能见识卓越超群,诸葛诞性格刚毅而威严,钟会精通策略,长于智谋,他们都因此而获得了显赫的名声,取得了这样荣耀的官位,却都因为野心太大,志向不切实际,不考虑自身的灾祸,事变如机关发动那么快,宗族遭诛、血流满地,难道不是荒唐糊涂吗?邓艾矫健刚强,建功立业,但却不明白自身要注意防止灾祸,于是凶灾立即就来了,这难道不是远能预知诸葛恪的死难,而近不能看见自己身边的灾祸吗?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眼睛能看清毫毛,却看不见自己的睫毛啊!
[1] 司马彪《战略》载基此事,详于本传。曰景元二年春三月,襄阳太守胡烈表上‘吴贼邓由、李光等,同谋十八屯,欲来归化,遣将张吴、邓生,并送质任。克期欲令郡军临江迎拔’。大将军司马文王启闻。诏征南将军王基部分诸军,使烈督万人径造沮水,荆州、义阳南屯宜城,承书夙发。若由等如期到者,便当因此震荡江表。基疑贼诈降,诱致官兵,驰驿止文王,说由等可疑之状。‘且当清澄,未宜便举重兵深入应之’。又曰:‘夷陵东道,当由车御,至赤岸乃得渡沮,西道当出箭溪口,乃趣平土,皆山险狭,竹木丛蔚,卒有要害,弩马不陈。今者筋角弩弱,水潦方降,废盛农之务,徼难必之利,此事之危者也。昔子午之役,兵行数百里而值霖雨,桥阁破坏,后粮腐败,前军县乏。姜维深入,不待辎重,士众饥饿,覆军上郢。文钦、唐咨,举吴重兵,昧利寿春,身没不反。此皆近事之鉴戒也。嘉平以来,累有内难。当今之宜,当镇安社稷,抚宁上下,力农务本,怀柔百姓,未宜动众以求外利也。得之未足为多,失之伤损威重。’文王累得基书,意疑。寻敕诸军已上道者,且权停住所在,须后节度。基又言于文王曰:‘昔汉祖纳郦生之说,欲封六国,寤张良之谋,而趣销印。基谋虑浅短,诚不及留侯,亦惧襄阳有食其之谬。’文王于是遂罢军严,后由等果不降。”
[2] 《魏略》曰:凌为长,遇事,髡刑五岁,当道扫除。时太祖车过,问此何徒,左右以状对。太祖曰:“此子师兄子也,所坐亦公耳。”于是主者选为骁骑主簿。
[3] 《汉晋春秋》曰:凌、愚谋,以帝幼制于强臣,不堪为主,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之,以兴曹氏。凌使人告广,广曰:“凡举大事,应本人情。今曹爽以骄奢失民,何平叔虚而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民习于旧,众莫之从。故虽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莫或之哀,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树胜己,修先朝之政令,副众心之所求。爽之所以为恶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未易亡也。”凌不从。
臣松之以为如此言之类,皆前史所不载,而犹出习氏。且制言法体不似于昔,疑悉凿齿所自造者也。
[4] 《魏书》曰:愚字公治,本名浚,黄初中,为和戎护军。乌丸校尉田豫讨胡有功,小违节度,愚以法绳之。帝怒,械系愚,免官治罪,诏曰“浚何愚”!遂以名之。正始中,为曹爽长史,后出为兖州刺史。
《魏略》曰:愚闻楚王彪有智勇。初东郡有讹言云白马河出妖马,夜过官牧边鸣呼,众马皆应,明日见其迹,大如斛,行数里,还入河中。”又有谣言:“白马素羁西南驰,其谁乘者朱虎骑。”楚王小字朱虎,故愚与王凌阴谋立楚王。乃先使人通意于王,言“使君谢王,天下事不可知,愿王自爱”!彪亦阴知其意,答言“谢使君,知厚意也。”
[5] 《魏略》曰:凌闻东平民浩详知星,呼问详。详疑凌有所挟,欲悦其意,不言吴当有死丧,而言淮南楚分也,今吴、楚同占,当有王者兴。故凌计遂定。
[6] 《魏略》载凌与太傅书曰:“卒闻神军密发,已在百尺,虽知命穷尽,迟于相见,身首分离,不以为恨,前后遣使,有书未得还报,企踵西望,无物以譬。昨遣书之后,便乘船来相迎,宿丘头,旦发于浦口,奉被露布赦书,又得二十三日况,累纸诲示,闻命惊愕,五内失守,不知何地可以自处。仆久忝朝恩,历试无效,统御戎马,董齐东夏,事有阙废,中心犯义,罪在三百,妻子同县,无所祷矣。不图圣恩天覆地载,横蒙视息,复睹日月。亡甥令狐愚携惑群小之言,仆即时呵抑,使不得竟其语。既人已知,神明所鉴,夫非事无阴,卒至发露,知此枭夷之罪也。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子也。”又重曰:“身陷刑罪,谬蒙赦宥。今遣橡送印绶,顷至,当如诏书自缚归命。虽足下私之,官法有分。”及到,如书。太傅使人解其缚。凌既蒙赦,加怙旧好,不复自疑,径乘小船自趣太傅。太傅使人逆止之,住船淮中,相去十余丈。凌知见外,乃遥谓太傅曰:“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敢不至邪?而乃引军来乎!”太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简者故也。”凌曰:“卿负我!”太傅曰:“我宁负卿,不负国家。”遂使人送来西。凌自知罪重,试索棺钉,以观太傅意,太傅给之。
凌行到项,夜呼掾属与决曰:“行年八十,身名并灭邪!”遂自杀。干宝《晋纪》曰:凌到项,见贾逵祠在水侧,凌呼曰:“贾梁道,王凌固忠于魏之社稷者,唯尔有神,知之。”其年八月,太傅有疾,梦凌、逵为疠,甚恶之,遂薨。
[7] 《魏略》载:山阳单固,字恭夏,为人有器实。正始中,兖州刺史令狐愚与固父伯龙善,辟固,欲以为别驾。固不乐为州吏,辞以疾。愚礼意愈厚,固不欲应。固母夏侯氏谓固曰:“使君与汝父久善,故命汝不止,汝亦故当仕进,自可往耳。”固不获已,遂往,与兼治中从事杨康并为愚腹心。后愚与王凌通谋,康、固皆知其计。会愚病,康应司徒召诣洛阳,固亦以疾解禄。康在京师露其事,太傅乃东取王凌。到寿春,固见太傅,太傅问曰:“卿知其事为邪?”固对不知。太傅曰:“且置近事。问卿,令狐反乎?”固又曰无。而杨康白,事事与固连。遂收捕固及家属,皆系廷尉,考实数十,固故云无有。太傅录杨康,与固对相诘。固辞穷,乃骂康曰:“老庸既负使君,又灭我族,顾汝当活邪!”辞定,事上,须报廷尉,以旧皆听得与其母妻子相见。固见其母,不仰视,其母知其惭也,字谓之曰:“恭夏,汝本自不欲应州郡也,我强故耳。汝为人吏,自当尔耳。此自门户衰,我无恨也。汝本意与我语。”固终不仰,又不语,以至于死。初,杨康自以白其事,冀得封拜,后以辞颇参错,亦并斩。临刑,俱出狱,固又骂康曰:“老奴,汝死自分耳。若令死者有知,汝何面目以行地下也。”
[8] 干宝《晋纪》曰:兖州武吏东平马隆,托为愚家客,以私财更殡葬,行服三年,种植松柏。一州之士愧之。
[9] 《魏氏春秋》曰:广字公渊。弟飞枭、金虎,并才武过人。太傅尝从容问蒋济,济曰凌文武俱赡,当今无双。广等志力,有美于父耳。”退而悔之,告所亲曰:“吾此言,灭人门宗矣。”
《魏末传》曰:凌少子字明山,最知名。善书,多技艺,人得其书,皆以为法。走向太原,追军及之,时有飞鸟集桑树,随枝低卬,举弓射之即倒,追人乃止不复进。明山投亲家食,亲家告吏,乃就执之。
[10] 《魏名臣奏》载雍州刺史张既表曰:“河右遐远,丧乱弥久,武威当诸郡路道喉辖之要,加民夷杂处,数有兵难。领太守毌丘兴到官,内抚吏民,外怀羌、胡,卒使柔附,为官效用。黄华、张进初图逆乱,扇动左右,兴志气忠烈,临难不顾,为将校民夷陈说祸福,言则涕泣。于时男女万口,咸怀感激,形毁发乱,誓心致命。寻率精兵踧胁张掖,济拔领太守杜通、西海太守张睦。张掖番和、骊靬二县吏民及郡杂胡弃恶诣兴,兴皆安恤,使尽力田。兴每所历,尽竭心力,诚国之良吏。殿下即位,留心万机,苟有毫毛之善,必有赏录,臣伏缘圣旨,指陈其事。”
[11] 臣松之按《东夷传》:沛者,句骊国之官名。
[12] 《世语》曰:颀字孔硕,东莱人,晋永嘉中大贼王弥,颀之孙。
[13] 俭、钦等表曰:“故相国懿,匡辅魏室,历事忠贞,故烈祖明皇帝授以寄托之任。懿戮力尽节,以宁华夏。又以齐王聪明,无有秽德,乃心勤尽忠以辅上,天下赖之。懿欲讨灭二虏以安宇内,始分军粮,克时同举,未成而薨。齐王以懿有辅己大功,故遂使师承统懿业,委以大事。而师以盛年在职,无疾托病,坐拥强兵,无有臣礼,朝臣非之,义士讥之,天下所闻,其罪一也。懿造计取贼,多舂军粮,克期有日。师为大臣,当除国难,又为人子,当卒父业。哀声未绝而便罢息,为臣不忠,为子不孝,其罪二也。贼退过东关,坐自起众,三征同进,丧众败绩,历年军实,一旦而尽,致使贼来,天下骚动,死伤流离,其罪三也。贼举国悉众,号五十万,来向寿春,图诣洛阳,会太尉孚与臣等建计,乃杜塞要险,不与争锋,还固新城。淮南将士,冲锋履刃,昼夜相守,勤瘁百日,死者涂地,自魏有军已来,为难苦甚,莫过于此。而师遂意自由,不论封赏,权势自在,无所领录,其罪四也。故中书令李丰等,以师无人臣节,欲议退之。师知而请丰,其夕拉杀,载尸埋棺。丰等为大臣,帝王腹心,擅加酷暴,死无罪名,师有无君之心,其罪五也。懿每叹说齐王自堪人主,君臣之义定。奉事以来十有五载,始欲归政,按行武库,诏问禁兵不得妄出。师自知奸慝,人神所不佑,矫废君主,加之以罪。孚,师之叔父,性甚仁孝,追送齐王,悲不自胜。群臣皆怒而师怀忍,不顾大义,其罪六也。又故光禄大夫张缉,无罪而诛,夷其妻子,并及母后,逼恐至尊,强催督遣,临时哀愕,莫不伤痛;而师称庆,反以欢喜,其罪七也。陛下践阼,聪明神武,事经圣心,欲崇省约,天下闻之,莫不欢庆;而师不自改悔,修复臣礼,而方征兵募士,毁坏宫内,列侯自卫。陛下即阼,初不朝觐。陛下欲临幸师舍以省其疾,复拒不通,不奉法度,其罪八也。近者领军许允当为镇北,以厨钱给赐,而师举奏加辟,虽云流徙,道路饿杀,天下闻之,莫不哀伤,其罪九也。三方之守,一朝阙废,多选精兵,以自营卫,五营领兵,阙而不补,多载器杖,充聚本营,天下所闻,人怀愤怨,讹言盈路,以疑海内,其罪十也。多休守兵,以占高第,以空虚四表,欲擅强势,以逞奸心,募取屯田,加其复赏,阻兵安忍,坏乱旧法。合聚诸藩王公以著邺,欲悉诛之,一旦举事废主。天不长恶,使目肿不成,其罪十一也。臣等先人皆随从太祖武皇帝征讨凶暴,获成大功,与高祖文皇帝即受汉禅,开国承家,犹尧舜相传也。臣与安丰护军郑翼、庐江护军吕宣、太守张休、淮南太守丁尊、督守合肥护军王休等议,各以累世受恩,千载风尘,思尽躯命,以完全社稷安主为效。斯义苟立,虽焚妻子,吞炭漆身,死而不恨也。按师之罪,宜加大辟,以彰奸慝。《春秋》之义,一世为善,十世宥之。懿有大功,海内所书,依古典议,废师以侯就弟。弟昭,忠肃宽明,乐善好士,有高世君子之度,忠诚为国,不与师同。臣等碎首所保,可以代师辅导圣躬。太尉孚,忠孝小心,所宜亲宠,授以保傅。护军散骑常侍望,忠公亲事,当官称能,远迎乘舆,有宿卫之功,可为中领军。《春秋》之义,大义灭亲,故周公诛弟,石碏戮子,季友鸩兄,上为国计,下全宗族。殛鲧用禹,圣人明典,古今所称。乞陛下下臣等所奏,朝堂博议。臣言当道,使师逊位避贤者,罢兵去备,如三皇旧法,则天下协同。若师负势恃众不自退者,臣等率将所领,昼夜兼行,惟命是授。臣等今日所奏,惟欲使大魏永存,使陛下得行君意,远绝亡之祸,百姓安全,六合一体,使忠臣义士,不愧于三皇五帝耳。臣恐兵起,天下扰乱,臣辄上事,移三征及州郡国典农,各安慰所部吏民,不得妄动,谨具以状闻。惟陛下爱养精神,明虑危害,以宁海内。师专权用势,赏罚自由,闻臣等举众,必下诏禁绝关津,使驿书不通,擅复征调,有所收捕。此乃师诏,非陛下诏书,在所皆不得复承用。臣等道远,惧文书不得皆通,辄临时赏罚,以便宜从事,须定表上也。”
[14] 《魏氏春秋》曰:钦中子俶,小名鸯。年尚幼,勇力绝人,谓钦曰:“及其未定,击之可破也。”于是分为二队,夜夹攻军。俶率壮士先至,大呼大将军,军中震扰。钦后期不应。会明,俶退,钦亦引还。
《魏末传》曰:殿中人姓尹,字大目,小为曹氏家奴,常侍在帝侧,大将军将俱行。大目知大将军一目已突出,启云:“文钦本是明公腹心,但为人所误耳,又天子乡里。大目昔为文钦所信,乞得追解语之,令还与公复好。”大将军听遣大目单身往,乘大马,被铠冑,追文钦,遥相与语。大目心实欲曹氏安,谬言:“君侯何苦若不可复忍数日中也!”欲使钦解其旨。钦殊不悟,乃更厉声骂大目:“汝先帝家人,不念报恩,而反与司马师作逆;不顾上天,天不佑汝!”乃张弓傅矢欲射大目,大目涕泣曰:“世事败矣,善自努力也。”
[15] 钦与郭淮书曰:“大将军昭伯与太傅俱受顾命,登床把臂,托付天下,此远近所知。后以势利,乃绝其祀,及其亲党,皆一时之俊,可为痛心,奈何奈何!公侯恃与大司马公恩亲分著,义贯金石,当此之时,想益毒痛,有不可堪也。王太尉嫌其专朝,潜欲举兵,事竟不捷,复受诛夷,害及楚王,想甚追恨。太傅既亡,然其子师继承父业,肆其虐暴,日月滋甚,放主弒后,残戮忠良,包藏祸心,遂至篡弒。此可忍也,孰不可忍?钦以名义大故,事君有节,忠愤内发,忘寝与食,无所吝顾也。会毌丘子邦自与父书,腾说公侯,尽事主之义,欲奋白发,同符太公,惟须东问,影响相应,闻问之日,能不慷慨!是以不顾妻孥之痛,即与毌丘镇东举义兵三万余人,西趋京师,欲扶持王室,扫除奸逆。企踵西望,不得声问,鲁望高子,不足喻急。夫当仁不让,况救君之难,度道远艰,故不果期要耳。然同舟共济,安危势同,祸痛已连,非言饰所解,自公侯所明也。共事曹氏,积信魏朝,行道之人,皆所知见。然在朝之士,冒利偷生,烈士所耻,公侯所贱,贾竖所不忍为也,况当涂之士邪?军屯住项,小人以闰月十六日别进兵,就于乐嘉城讨师,师之徒众,寻时崩溃,其所斩截,不复訾原,但当长驱径至京师,而流言先至,毌丘不复详之,更谓小人为误,诸军便尔瓦解。毌丘还走,追寻释解,无所及。小人还项,复遇王基等十二军追寻毌丘,进兵讨之,即时克破,所向全胜,要那后无继何?孤军梁昌,进退失所,还据寿春,寿春复走,狼狈踬阂,无复他计,惟当归命大吴,借兵乞食,继踵伍员耳。不若,仆隶如何快心,复君之仇,永使曹氏少享血食,此亦大国之所佑念也。想公侯不使程婴、杵臼擅名于前代,而使大魏独无鹰扬之士与?今大吴敦崇大义,深见愍悼。然仆于国大分连接,远同一势,日欲俱举,瓜分中国,不愿偏取以为己有。公侯必欲共忍帅胸怀,宜广大势,恐秦川之卒不可孤举。今者之计,宜屈己伸人,托命归汉,东西俱举,尔乃可克定师党耳。深思鄙言,若愚计可从,宜使汉军克制期要,使六合校考,与周、召同封,以托付儿孙。此亦非小事也,大丈夫宁处其落落,是以远呈忠心,时望嘉应。”时郭淮已卒,钦未知,故有此书。
《世语》曰:毌丘俭之诛,党与七百余人,传侍御史杜友治狱,惟举首事十人,余皆奏散。友字季子,东郡人,仕晋冀州刺史、河南尹。子默,字世玄,历吏部郎、卫尉。
[16] 《世语》曰:甸字子邦,有名京邑。齐王之废也,甸谓俭曰:“大人居方岳重任,国倾覆而晏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俭然之。大将军恶其为人也。及俭起兵,问屈额所在,云不来无能为也。俭初起兵,遣子宗四人入吴。太康中,吴平,宗兄弟皆还中国。宗字子仁,有俭风,至零陵太守。宗子奥,巴东监军、益州刺史。
习凿齿曰:毌丘俭感明帝之顾命,故为此役。君子谓毌丘俭事虽不成,可谓忠臣矣。夫竭节而赴义者我也,成之与败者时也,我苟无时,成何可必乎?忘我而不自必,乃所以为忠也。古人有言:“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若毋丘俭可谓不愧也。
[17] 钦降吴表曰:“禀命不幸,常隶魏国,两绝于天。虽侧伏隅都,自知无路。司马师滔天作逆,废害二主,辛、癸、高、莽,恶不足喻。钦累世受魏恩,乌鸟之情,窃怀愤踊,在三之义,期于弊仆。前与®丘俭、郭淮等俱举义兵,当共讨师,扫除凶孽,诚臣愚管所执。智虑浅薄,微节不骋,进无所依,悲痛切心。退惟不能扶翼本朝,抱愧俯仰,靡所自厝。冒缘古义,固有所归,庶假天威,得展万一,僵仆之日,亦所不恨。辄相率将,归命圣化,惭偷苟生,非辞所陈。谨上还所受魏使持节、前将军、山桑侯印绶。临表惶惑,伏须罪诛。”
《魏书》曰:钦字仲若,谯郡人。父稷,建安中为骑将,有勇力。钦少以名将子,材武见称。魏讽反,钦坐与讽辞语相连,及下狱,掠笞数百,当死,太祖以稷故赦之。太和中,为五营校督,出为牙门将。钦性刚暴无礼,所在据傲陵上,不奉官法,辄见奏遣,明帝抑之。后复以为淮南牙门将,转为庐江太守、鹰扬将军。王凌奏钦贪残,不宜抚边,求免官治罪,由是征钦还。曹爽以钦乡里,厚养待之,不治钦事。复遣还庐江,加冠军将军,贵宠逾前。钦以故益骄,好自矜伐,以壮勇高人,颇得虚名于三军。曹爽诛后,进钦为前将军以安其心,后代诸葛诞为扬州刺史。自曹爽之诛,钦常内惧,与诸葛诞相恶,无所与谋。会诞去兵,毋丘俭往,乃阴共结谋。战败走,昼夜间行,追者不及,遂得入吴,孙峻厚待之。钦虽在他国,不能屈节下人,自吕据、朱异等诸大将皆憎疾之,惟峻常左右之。
[18] 《魏氏春秋》曰:诞为郎,与仆射杜畿试船陶河,遭风覆没,诞亦俱溺。虎贲浮河救诞,诞曰:“先救杜侯。”诞飘于岸,绝而复苏。
[19] 《世语》曰:是时,当世俊士散骑常侍夏侯玄、尚书诸葛诞、邓飏之徒,共相题表,以玄、畴四人为四聪,诞、备八人为八达,中书监刘放子熙、孙资子密、吏部尚书卫臻子烈三人,咸不及比,以父居势位,容之为三豫,凡十五人。帝以构长浮华,皆免官废锢。
[20] 《魏书》曰:诞赏赐过度。有犯死罪者,亏制以活之。
[21] 《世语》曰:司马文王既秉朝政,长史贾充以为宜遣参佐慰劳四征,于是遣充至寿春。充还启文王:“诞再在扬州,有威名,民望所归。今征,必不来,祸小事浅;不征,事迟祸大。”乃以为司空。书至,诞曰:“我作公当在王文舒后,今便为司空!不遣使者,健步赍书,使以兵付乐,此必所为。”乃将左右数百人至扬州,扬州人欲闭门,诞叱曰:“卿非我故吏邪!”径入,逃上楼,就斩之。
《魏末传》曰:贾充与诞相见,谈说时事,因谓诞曰:“洛中诸贤,皆愿禅代,君所知也。君以为云何?”诞厉色曰:“卿非贾豫州子?世受魏恩,如何负国,欲以魏室输人乎?非吾所忍闻。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充默然。诞既被征,请诸牙门置酒饮宴,呼牙门从兵,皆赐酒令醉,谓众人曰:“前作千人铠仗始成,欲以击贼,今当还洛,不复得用,欲暂出,将见人游戏,须臾还耳;诸君且止。”乃严鼓将士七百人出。乐闻之,闭州门。诞历南门宣言曰:“当还洛邑,暂出游戏,扬州何为闭门见备?”前至东门,东门复闭,乃使兵缘城攻门,州人悉走,因风放火,焚其府库,遂杀。诞表曰:“臣受国重任,统兵在东。扬州刺史乐专诈,说臣与吴交通,又言被诏当代臣位,无状日久。臣奉国命,以死自立,终无异端。忿不忠,辄将步骑七百人,以今月六日讨,即日斩首,函头驿马传送。若圣朝明臣,臣即魏臣;不明臣,臣即吴臣。不胜发愤有日,谨拜表陈愚,悲感泣血,哽咽断绝,不知所如,乞朝廷察臣至诚。”
臣松之以为《魏末传》所言,率皆鄙陋。疑诞表言曲,不至于此也。
[22] 《世语》曰:黄初末,吴人发长沙王吴芮冢,以其砖于临湘为孙坚立庙。芮容貌如生,衣服不朽。后豫发者见吴纲曰:“君何类长沙王吴芮,但微短耳。”纲瞿然曰:“是先祖也,君何由见之?”见者言所由,纲曰:“更葬否?”答曰即更葬矣。”自芮之卒年至冢发,四百余年,纲,芮之十六世孙矣。
[23] 《汉晋春秋》曰:蒋班、焦彝言于诸葛诞曰:“朱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杀异而归江东,外以发兵为名,而内实坐须成败,其归可见矣。今宜及众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克,犹可有全者。”文钦曰:“江东乘战胜之威久矣,未有难北方者也。况公今举十余万之众内附,而钦与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子兄弟尽在江表,就孙不欲,主上及其亲戚岂肯听乎?且中国无岁无事,军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势力已困,异图生心,变故将起,以往准今,可计日而望也。”班、彝固劝之,钦怒,而诞欲杀班。二人惧,且知诞之必败也,十一月,乃相携而降。
[24] 《汉晋春秋》曰:文钦曰:“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逆降,此敌无备之时也,可以战矣。”诞及唐咨等皆以为然,遂共悉众出攻。
[25] 干宝《晋纪》曰:数百人拱手为列,每斩一人,辄降之,竟不变,至尽,时人比之田横。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于敌,吾弗取也。”乃免冑冒陈而死。
[26] 干宝《晋纪》曰:初,寿春每岁雨潦,淮水溢,常淹城邑。故文王之筑围也,诞笑之曰:“是固不攻而自败也。”及大军之攻,亢旱逾年。城既陷,是日大雨,围垒皆毁。诞子靓,字仲思,吴平还晋。靓子恢,字道明,位至尚书令,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
[27] 《傅子》曰:宋建椎牛祷赛,终自焚灭。文钦日祠祭事天,斩于人手。诸葛诞夫妇聚会神巫,淫祀求福,伏尸淮南,举族诛夷。此天下所共见,足为明鉴也。
[28] 习凿齿曰:自是天下畏威怀德矣。君子谓司马大将军于是役也,可谓能以德攻矣。夫建业者异矣,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也。故穷武之雄毙于不仁,存义之国丧于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虏吴众,席卷淮浦,俘馘十万,可谓壮矣。而未及安坐,丧王基之功,种惠吴人,结异类之情,宠鸯葬钦,忘畴昔之隙,不咎诞众,使扬士怀愧,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而敌怀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当之哉?丧王基,语在《基传》。
鸯一名俶。《晋诸公赞》曰,俶后为将军,破凉州虏,名闻天下。太康中为东夷校尉、假节。当之职,入辞武帝,帝见而恶之,托以他事免俶官。东安公繇,诸葛诞外孙,欲杀俶,因诛杨骏,诬俶谋逆,遂夷三族。
[29] 《世语》曰:邓艾少为襄城典农部民,与石苞皆年十二三。谒者阳翟郭玄信,武帝监军郭诞元奕之子。建安中,少府吉本起兵许都,玄信坐被刑在家,从典农司马求人御,以艾、苞与御,行十余里,与语,悦之,谓二人皆当远至为佐相。艾后为典农功曹,奉使诣宣王,由此见知,遂被拔擢。
[30] 《袁子》曰:诸葛亮,重人也,而骤用蜀兵,此知小国弱民难以久存也。今国家一举而灭蜀,自征伐之功,未有如此之速者也。方邓艾以万人入江由之危险,钟会以二十万众留剑阁而不得进,三军之士已饥,艾虽战胜克将,使刘禅数日不降,则二将之军难以反矣。故功业如此之难也。国家前有寿春之役,后有灭蜀之劳,百姓贫而仓廪虚,故小国之虑,在于时立功以自存,大国之虑,在于既胜而力竭,成功之后,戒惧之时也。
[31] 《魏氏春秋》曰:艾仰天叹曰:“艾忠臣也,一至此乎!白起之酷,复见于今日矣。”
[32] 《汉晋春秋》曰:初艾之下江由也,以续不进,欲斩,既而舍之。及瓘遣续,谓曰:“可以报江由之辱矣。”杜预言于众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望已高,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将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俟驾而谢。
《世语》曰:师纂亦与艾俱死。纂性急少恩,死之日体无完皮。
[33] 荀绰《冀州记》曰:邵起自干吏,位至卫尉。长子翰,河东太守。中子敞,大司农。少子倩,字君幼,宽厚有器局,勤于当世,历位冀州刺史、太子右卫率。翰子俞,字世都,清贞贵素,辩于论议,采公孙龙之辞以谈微理。少有能名,辟太尉府,稍历显位,至侍中中书令,迁为监。
臣松之按:蹇彖辞云“《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云“有功”;下云“利见大人,往有功也”。
[34] 《世语》曰:咸宁中,积射将军樊震为西戎牙门,得见辞,武帝问震所由进,震自陈曾为邓艾伐蜀时帐下将,帝遂寻问艾,震具申艾之忠,言之流涕。先是以艾孙朗为丹水令,由此迁为定陵令。次孙千秋有时望,光禄大夫王戎辟为橡。永嘉中,朗为新都太守,未之官,在襄阳失火,朗及母妻子举室烧死,惟子韬子行得免。千秋先卒,二子亦烧死。
[35] 《世语》曰:初,荆州刺史裴潜以泰为从事,司马宣王镇宛,潜数遣诣宣王,由此为宣王所知。及征孟达,泰又导军,遂辟泰。泰频丧考、妣、祖,九年居丧,宣王留缺待之,至三十六日,擢为新城太守。宣王为泰会,使尚书钟繇调泰:“君释褐登宰府,三十六日拥麾盖,守兵马郡;乞儿乘小车,一何驶乎?”泰曰:“诚有此。君,名公之子,少有文采,故守吏职;猕猴骑土牛,又何迟也!”众宾咸悦。后历兖、豫州刺史,所在有筹算绩效。?
[36] 会为其母传曰:“夫人张氏,字昌蒲,太原兹氏人,太傅定陵成侯之命妇也。世长吏二千石。夫人少丧父母,充成侯家,修身正行,非礼不动,为上下所称述。贵妾孙氏,摄嫡专家,心害其贤,数博毁无所不至。孙氏辨博有智巧,言足以饰非成过,然竟不能伤也。及妊娠,愈更嫉妒,乃置药食中,夫人中食,觉而吐之,瞑眩者数日。或曰:‘何不向公言之?’答曰:‘嫡庶相害,破家危国,古今以为鉴诫。假如公信我,众谁能明其事?彼以心度我,谓我必言,固将先我;事由彼发,顾不快耶!’遂称疾不见。孙氏果谓成侯曰:‘妾欲其得男,故饮以得男之药,反谓毒之!’成侯曰:‘得男药佳事,暗于食中与人,非人情也。’遂讯侍者具服,孙氏由是得罪出。成侯问夫人何能不言,夫人言其故,成侯大惊,益以此贤之。黄初六年,生会,恩宠愈隆。成侯既出孙氏,更纳正嫡贾氏。”
臣松之按:钟繇于时老矣,而方纳正室。盖《礼》所云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之义也。
《魏氏春秋》曰:会母见宠于繇,繇为之出其夫人。卞太后以为言,文帝诏繇复之。繇恚愤,将引鸩,弗获,餐椒致噤,帝乃止。
[37] 《世语》曰:司马景王命中书令虞松作表,再呈辄不可意,命松更定。以经时,松思竭不能改,心苦之,形于颜色。会察其有忧,问松,松以实答。会取视,为定五字。松悦服,以呈景王,王日:“不当尔邪,谁所定也?”松曰:“钟会。向亦欲启之,会公见问,不敢饕其能。”王曰:“如此,可大用,可令来。”会问松王所能,松曰:“博学明识,无所不贯。”会乃绝宾客,精思十日,平旦入见,至鼓二乃出。出后,王独拊手叹息曰:“此真王佐材也!”
松字叔茂,陈留人,九江太守边让外孙。松弱冠有才,从司马宣王征辽东,宣王命作檄,及破贼,作露布。松从还,宣王辟为橡,时年二十四,迁中书郎,遂至太守。松子濬,字显弘,晋廷尉。
臣松之以为钟会名公之子,声誉夙著,弱冠登朝,已历显位,景王为相,何容不悉,而方于定虞松表然后乃蒙接他、引乎?设使先不相识,但见五字而便知可大用,虽圣人其犹病诸,而况景王哉?
[38] 会时遭所生母丧。其母传曰:“夫人性矜严,明于教训,会虽童稚,勤见规诲。年四岁授《孝经》,七岁诵《论语》,八岁诵《诗》,十岁诵《尚书》,十一诵《易》,十二诵《春秋左氏传》、《国语》,十三诵《周礼》、《礼记》,十四诵成侯《易记》,十五使入太学问四方奇文异训。谓会曰:‘学猥则倦,倦则意怠;吾惧汝之意怠,故以渐训汝,今可以独学矣。’雅好书籍,涉历众书,特好《易》、《老子》,每读《易》孔子说鸣鹤在阴、劳谦君子、籍用白茅、不出户庭之义,每使会反复读之,曰:‘《易》三百余爻,仲尼特说此者,以谦恭慎密,枢机之发,行己至要,荣身所由故也,顺斯术已往,足为君子矣。’正始八年,会为尚书郎,夫人执会手而诲之曰:‘汝弱冠见叙,人情不能不自足,则损在其中矣,勉思其戒!’是时大将军曹爽专朝政,日纵酒沉醉,会兄侍中毓宴还,言其事。夫人曰:‘乐则乐矣,然难久也。居上不骄,制节谨度,然后乃无危溢之患。今奢僭若此,非长守富贵之道。’嘉平元年,车驾朝高平陵,会为中书郎,从行。相国宣文侯始举兵,众人恐惧,而夫人自若。中书令刘放、侍郎卫瓘、夏侯和等家皆怪问:‘夫人一子在危难之中,何能无忧?’答曰:‘大将军奢僭无度,吾常疑其不安。太傅义不危国,必为大将军举耳。吾儿在帝侧何忧?闻且出兵无他重器,其势必不久战。’果如其言,一时称明。会历机密十余年,颇豫政谋。夫人谓曰:‘昔范氏少子为赵简子设伐邾之计,事从民悦,可谓功矣。然其母以为乘伪作诈,末业鄙事,必不能久。其识本深远,非近人所言,吾常乐其为人。汝居心正,吾知免矣。但当修所志以辅益时化,不忝先人耳。常言人谁能皆体自然,但力行不倦,抑亦其次。虽接鄙贱,必以言信。取与之间,分画分明。’或问:‘此无乃小乎?’答曰:‘君子之行,皆积小以致高大,若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此乃小人之事耳。希通慕大者,吾所不好。’会自幼少,衣不过青甜,亲营家事,自知恭俭。然见得思义,临财必让。会前后赐钱帛数百万计,悉送供公家之用,一无所取。年五十有九,甘露二年二月暴疾薨。比葬,天子有手诏,命大将军高都侯厚加赗赠,丧事无巨细,一皆供给。议者以为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所谓外命妇也。依《春秋》成风、定姒之义,宜崇典礼,不得总称妾名,于是称成侯命妇。殡葬之事,有取于古制,礼也。”
[39] 按《百官名》:绪入晋为太常崇礼卫尉。子冲,廷尉。
荀绰《兖州记》曰:冲子诠,字德林,玫字仁林,并知名显达。诠,兖州刺史。玫,侍中御史中丞。
[40] 《世语》曰:夏侯霸奔蜀,蜀朝问“司马公如何德”?霸曰:“自当作家门。”“京师俊士”?曰广有钟士季,其人管朝政,吴、蜀之忧也。”
《汉晋春秋》曰:初,夏侯霸降蜀,姜维问之曰司马懿既得彼政,当复有征伐之志不?”霸曰:“彼方营立家门,未遑外事。有钟士季者,其人虽少,终为吴、蜀之忧,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后十五年而会果灭蜀。
按习凿齿此言,非出他书,故采用《世语》而附益也。
[41] 《世语》曰:会善效人书,于剑阁要艾章表白事,皆易其言,令辞指悖傲,多自矜伐。又毁文王报书,手作以疑之也。
[42] 《晋诸公赞》曰:胡烈儿名渊,字世元,遵之孙也。遵,安定人,以才兼文武,累居藩镇,至车骑将军。子奋,字玄威,亦历方任。女为晋武帝贵人,有宠。太康中,以奋为尚书仆射,加镇军大将军、开府。弟广,字宣祖,少府。次烈,字玄武,秦州刺史。次岐,字玄嶷,并州刺史。广子喜,凉州刺史。渊小字鹞鸱,时年十八,既杀会救父,名震远近。后赵王伦篡位,三王兴义,伦使渊与张泓将兵御齐王,屡破齐军。会成都战克,渊乃归降伏法。
[43] 《汉晋春秋》曰:文王嘉其忠亮,笑答毓曰:“若如卿言,必不以及宗矣。”
[44] 按《咸熙元年百官名》:邵悌字符伯,阳平人。
《汉晋春秋》曰:文王闻钟会功曹向雄之收葬会也,召而责之曰:“往者王经之死,卿哭于东市而我不问,今钟会躬为叛逆而又辄收葬,若复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诛既加,于法已备,雄感义收葬,教亦无阙。法立于上,教弘于下,以此训物,雄曰可矣!何必使雄背死违生,以立于时。殿下雠对枯骨,捐之中野,百岁之后,为臧获所笑,岂仁贤所掩哉?”王悦,与宴谈而遣之。
习凿齿曰:向伯茂可谓勇于蹈义也,哭王经而哀感市人,葬钟会而义动明主,彼皆忠烈奋劲,知死而往,非存生也。况使经、会处世,或身在急难,而有不赴者乎?故寻其奉死之心,可以见事生之情,览其忠贞之节,足以愧背义之士矣。王加礼而遣,可谓明达。
[45] 弼字辅嗣。何劭为其传曰:弼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父业,为尚书郎。时裴徽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造焉。徽一见而异之,问弼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也,然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者何?”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不说也。老子是有者也,故恒言无所不足。”寻亦为傅嘏所知。于时何晏为吏部尚书,甚奇弼,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正始中,黄门侍郎累缺。晏既用贾充、裴秀、朱整,又议用弼。时丁谧与晏争衡,致高邑王黎于曹爽,爽用黎。于是以弼补台郎。初除,觐爽,请间,爽为屏左右,而弼与论道,移时无所他及,爽以此嗤之。时爽专朝政,党与共相进用,弼通儁不治名高。寻黎无几时病亡,爽用王沈代黎,弼遂不得在门下,晏为之叹恨。弼在台既浅,事功亦雅非所长,益不留意焉。淮南人刘陶善论纵横,为当时所推。每与弼语,常屈弼。弼天才卓出,当其所得,莫能夺也。性和理,乐游宴,解音律,善投壶。其论道傅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颇以所长笑人,故时为士君子所疾。弼与钟会善,会论议以校练为家,然每服弼之高致。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钟会等述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弼注《易》,颍川人荀融难弼《大衍义》。弼答其意,白书以戏之曰夫明足以寻极幽微,而不能去自然之性。颜子之量,孔父之所预在,然遇之不能无乐,丧之不能无哀。又常狭斯人,以为未能以情从理者也,而今乃知自然之不可革。足下之量,虽已定乎胸怀之内,然而隔逾旬朔,何其相思之多乎?故知尼父之于颜子,可以无大过矣。”弼注《老子》,为之指略,致有理统。著《道略论》,注《易》,往往有高丽言。太原王济好谈,病《老》、《庄》,常云:“见弼《易注》,所悟者多。”然弼为人浅而不识物情,初与王黎、荀融善,黎夺其黄门郎,于是恨黎,与融亦不终。正始十年,曹爽废,以公事免。其秋遇疠疾亡,时年二十四,无子绝嗣。弼之卒也,晋景王闻之,嗟叹者累日,其为高识所惜如此。
孙盛曰:《易》之为书,穷神知化,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世之注解,殆皆妄也。况弼以傅会之辨而欲笼统玄旨者乎?故其叙浮义则丽辞溢目,造阴阳则妙颐无间,至于六爻变化,群象所效,日时岁月,五气相推,弼皆摈落,多所不关。虽有可观者焉,恐将泥夫大道。
《博物记》曰:初,王粲与族兄凯俱避地荆州,刘表欲以女妻粲,而嫌其形陋而用率,以凯有风貌,乃以妻凯。凯生业,业即刘表外孙也。蔡邕有书近万卷,末年载数车与粲,粲亡后,相国掾魏讽谋反,粲子与焉,既被诛,邕所与书悉入业。业字长绪,位至谒者仆射。子宏字正宗,司隶校尉。宏,弼之兄也。
《魏氏春秋》曰:文帝既诛粲二子,以业嗣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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