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三国志第二十五: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三国志第二十五: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时间:2023-09-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辛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也。太祖为司空,辟毗,毗不得应命。辛毗见到太祖后转达袁谭想要讲和求救的意思,太祖非常高兴。第二年攻打邺县,攻下邺县,上表推举辛毗为议郎。征讨大军返回,任命辛毗为丞相长史。文帝即位,辛毗被提升为侍中,赐予关内侯的封爵。辛毗认为魏国遵照虞舜、夏禹的历法传统,上应苍天,下顺人民;至于商汤王、周武王,凭借战争征伐平定天下后,才改变纪时历法制度。辛毗说确实认为是错误的。

三国志第二十五: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辛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也。其先建武中,自陇西东迁。毗随兄评从袁绍。太祖为司空,辟毗,毗不得应命。及袁尚攻兄谭于平原,谭使毗诣太祖求和。[1]太祖将征荆州,次于西平。毗见太祖致谭意,太祖大悦。后数日,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弊。他日置酒,毗望太祖色,知有变,以语郭嘉。嘉白太祖,太祖谓毗曰:“谭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天下可定于己也。今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而介冑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国无囷仓,行无裹粮,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兵法称有石城汤池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今往攻邺,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还救,即谭踵其后。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弊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天以袁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仲虺有言:‘取乱侮亡。’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修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于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太祖曰善。”乃许谭平,次于黎阳。明年攻邺,克之,表毗为议郎。

辛毗字佐治,颍川郡阳翟县人。东汉建武年间,他的先人从陇西郡向东迁移到这里。辛毗跟着哥哥辛评随从袁绍。太祖曹操任司空时,征召辛毗,辛毗不能从命。到袁尚在平原郡攻打他哥哥袁谭的时候,袁谭派辛毗到太祖那里求和。当时太祖将要征讨荆州,驻扎在西平县。辛毗见到太祖后转达袁谭想要讲和求救的意思,太祖非常高兴。几天以后,太祖改变主意想先平定荆州,使袁谭、袁尚自相残败。有一天,太祖摆酒设宴,辛毗看太祖的脸色,知道事情有变化,对郭嘉讲这件事。郭嘉禀告太祖,太祖对辛毗说袁谭可以信任吗?袁尚是否一定可以打败?”辛毗回答说:“您不要问是可信还是欺诈,只应当研究当前的形势。袁氏本来是兄弟互相攻伐,不认为别人能在他们中间插手,只认为天下可由他们自己定夺。现在来向您求救,其中的情况就可以知道了。袁显甫眼见袁显思困顿不堪,但不能打败他,这说明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在外边被别人打败,在内部谋臣被诛灭,兄弟之间互相争斗,土地一分为二;连年争战,而士兵的铠甲头盔上长满虮虱,加上旱灾蝗害,饥饿和灾荒一起到来,粮仓里没有粮食,外出没有携带的干粮,上天报以天灾,下面人事困顿,百姓不论愚蠢还是聪明,都知道袁氏会土崩瓦解,这正是上天灭亡袁尚的时候。兵法上说过,即使有石头垒成的城墙和像注满沸水的护城河以及百万士兵把守,但是如果没有粮食,仍然不能守住。现在您如果前去攻打邺县,袁尚不返回救援,邺县就不能自己守护。返回救援,那么袁谭就会跟随在他的后边。凭借您的武威,对付走向穷途末路的敌人,打击疲弊无力的贼寇,和疾风扫除秋天的落叶没有两样。上天把袁尚交给您消灭,您却不攻取,反而带兵去攻打荆州。荆州物产丰富,人民安乐,郡国上下团结一心,没有空子可钻。仲虺说过:‘攻取乱国,欺侮行将灭亡之国。’现在二袁不努力考虑长远利益而在内部互相争斗,可以算是乱了;家居没有吃的,行路没有干粮,可以算是行将灭亡了。老百姓过了早上就无法考虑晚上怎么过,人民的生命不能延续下去了,您却不去及时安抚他们,还想等到以后。以后可能会丰收,袁氏也可能会自知灭亡而提高道德修养,那就会失掉得以用兵的最重要的条件了。现在趁着他请求救援的机会去安抚百姓,得到的利益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况且四方的敌人,没有比黄河以北的袁氏更强大的了;黄河以北平定了,那么您的军队就会军威大盛而使天下震动。”太祖说:“说得好。”于是答应和袁谭讲和,驻扎在黎阳县。第二年攻打邺县,攻下邺县,上表推举辛毗为议郎。

久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平下辩,使毗与曹休参之,令曰:“昔高祖贪财好色,而良、平匡其过失。今佐治、文烈忧不轻矣。”军还,为丞相长史。

很久以后,太祖派都护将军曹洪平定下辩县,让辛毗和曹休参与其事,下令说:“以前汉高祖贪财好色,而有张良、陈平纠正他的过失。现今辛佐治、曹文烈的责任不轻啊!”征讨大军返回,任命辛毗为丞相长史。

文帝践阼,迁侍中,赐爵关内侯。时议改正朔。毗以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帝善而从之。

文帝即位,辛毗被提升为侍中,赐予关内侯的封爵。当时有人议论要改变纪时历法制度。辛毗认为魏国遵照虞舜、夏禹的历法传统,上应苍天,下顺人民;至于商汤王、周武王,凭借战争征伐平定天下后,才改变纪时历法制度。孔子说“实行夏朝的历法制度”,《春秋左氏传》说“夏朝的历法能与天地气象相适应”,何必希望采取和它相反的历法制度。皇上称赞他说得不错,并听从了他的意见。

帝欲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时连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毗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见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毗曰:“诚以为非也。”帝曰:“吾不与卿共议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得不与臣议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内;毗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帝遂徙其半。尝从帝射雉,帝曰射雉乐哉!”毗曰:“于陛下甚乐,而于群下甚苦。”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文帝想迁移冀州十万户士兵的家庭来充实河南。当时连年发生蝗灾,百姓挨饿,朝廷百官都认为不可移民,但文帝的态度却十分坚决。辛毗和朝臣们都请求见皇上,文帝知道他们想劝谏,满脸怒气地接见他们,众臣中没有人敢说话。辛毗说广陛下想迁移士家,为什么出这个主意?”文帝说:“你认为我迁移他们错了吗?”辛毗说确实认为是错误的。”文帝说:“我不与你共同讨论这件事。”辛毗说:“陛下不认为我才能低下,把我放在您身边,使我参加到谋议朝政官员的行列,怎么能不和臣讨论政事呢?臣讲的不是我个人的私事,是为国家考虑的大事,您怎么能对臣发怒!”文帝不回答,站起来走入内宫;辛毗跟上去拉着文帝的前襟,文帝就挣脱衣襟进去不出来,过了很久才出来,说佐治,你为什么这样急迫地逼我呢?”辛毗说现在移民,既会丧失民心,又没有粮食给他们吃。”文帝于是只迁移了一半士家。辛毗曾跟随皇上外出打野鸡,文帝说:“打野鸡真快乐啊!”辛毗说对陛下来说非常快乐,但对众臣民来说非常痛苦。”文帝没有说话,以后就因此很少外出打猎了。

上军大将军曹真征朱然于江陵,毗行军师。还,封广平亭侯。帝欲大兴军征吴,毗谏曰吴、楚之民,险而难御,道隆后服,道洿先叛,自古患之,非徒今也。今陛下祚有海内,夫不宾者,其能久乎?昔尉佗称帝,子阳僭号,历年未几,或臣或诛。何则,违逆之道不久全,而大德无所不服也。方今天下新定,土广民稀。夫庙算而后出军,犹临事而惧,况今庙算有阙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也。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今六军不增于故,而复循之,此未易也。今日之计,莫若修范蠡之养民,法管仲之寄政,则充国之屯田,明仲尼之怀远;十年之中,强壮未老,童龀胜战,兆民知义,将士思奋,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帝曰:“如卿意,更当以虏遗子孙邪?”毗对曰:“昔周文王以纣遗武王,唯知时也。苟时未可,容得已乎?”帝竟伐吴,至江而还。

上军大将军曹真到江陵征伐朱然,辛毗代理军师。返回后,辛毗被封为广平亭侯。文帝又想大肆兴兵征伐东吴,辛毗劝谏说吴、楚等地的人民,不驯服而难以治理,国家政治兴盛以后他们才服从,政治污秽就先叛离朝廷,从古以来的统治者就害怕他们,不只现在是这样。如果陛下在四海之内建立王朝,那些不归服的人能延续长久吗?以前南海尉赵佗背叛汉朝称帝,公孙子阳冒称帝号,历时不久,一个谢罪称臣,一个拒降被诛灭。为什么呢?叛逆之道终究不能长久地保全自己,而推行好的政治措施就没有不服从的人。现在天下刚刚平定,土地广阔,百姓稀少。即使朝廷先制定好克敌制胜的谋略然后再出军,在面对情况的变化时仍然要担忧害怕,何况现今朝廷的谋略还不完美就想用兵,臣确实没有看到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先帝多次出动精锐的军队,但是每次都是只到长江边就被迫返回。现在大军和过去比没有增加,而又按过去的方法办,这不是容易的事。现在的军国大计,不如学习范蠡休养生息的政策,效法管仲做内政而寓军令的改革,仿效赵充国屯田西北的策略,宣扬孔子教化边远地区的仁政。十年之内,现在强壮的人还没有老,现在七八岁的小孩也能够打仗了,亿万民众深明大义,将士们都想奋发向前,然后用兵,就会一战获胜,不要第二次举兵了。”皇上说:“按照你的主张,还应当把敌人留给子孙去消灭吗?”辛毗回答说广过去周文王把商纣王留给周武王去消灭,就是知道唯有等待时机成熟。如果时机不成熟,容得这样吗?”皇上最后仍然攻伐东吴,结果到长江边不胜而回。

明帝即位,进封颍乡侯,邑三百户。时中书监刘放、令孙资见信于主,制断时政,大臣莫不交好,而毗不与往来。毗子敞谏曰今刘、孙用事,众皆影附,大人宜小降意,和光同尘;不然必有谤言。”毗正色曰:“主上虽未称聪明,不为阁劣。吾之立身,自有本末。就与刘、孙不平,不过令吾不作三公而已,何危害之有?焉有大丈夫欲为公而毁其高节者邪?”冗从仆射毕轨表言:“尚书仆射王思精勤旧吏,忠亮计略不如辛毗,毗宜代思。”帝以访放、资,放、资对曰陛下用思者,诚欲取其效力,不贵虚名也。毗实亮直,然性刚而专,圣虑所当深察也。”遂不用。出为卫尉。

明帝即位后,进封辛毗为颍乡侯,食邑三百户。当时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被皇上信任,控制垄断朝政,朝中大臣都与他们交接友好,辛毗却不与他们往来。辛毗的儿子辛敞劝谏说:“现在刘放、孙资掌权,众人都像影子一样依附他们,您应该略微压抑一下自己,随波逐流算了;不然的话,一定会有人传布诽镑您的话。”辛毗严肃地对儿子说广明帝虽然说不上聪明,但也不算昏聩无能。我立身社会,自知根本大德与生活小节的区分。即使与刘放、孙资不和,最多只不过不让我担任三公之职而已,有什么危害?哪有大丈夫想任三公之职而损害自己的高风亮节的呢?”冗从仆射毕轨上表说:“尚书仆射王思是精诚勤勉的老臣,但在忠诚正直和出谋划策方面不如辛毗,应该要辛毗代替王思的职务。”明帝向刘放、孙资询问这件事,刘放、孙资趁机回答说:“陛下之所以用王思,确实是想取他肯为陛下效力的优点,而不是看重虚名。辛毗确实忠实,但性格刚强而专断,陛下应当仔细考虑一下。”于是皇上不用辛毗。辛毗被调出京城任卫尉。

帝方修殿舍,百姓劳役,毗上疏曰:“窃闻诸葛亮讲武治兵,而孙权市马辽东,量其意指,似欲相左右。备豫不虞,古之善政,而今者宫室大兴,加连年谷麦不收。《诗》云:‘民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唯陛下为社稷计。”帝报曰二虏未灭而治宫室,直谏者立名之时也。夫王者之都,当及民劳兼办,使后世无所复增,是萧何为汉规摹之略也。今卿为魏重臣,亦宜解其大归。”帝又欲平北芒,令于其上作台观,则见孟津。毗谏曰:“天地之性,高高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加以损费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为害,而丘陵皆夷,将何以御之?”帝乃止。[2]

明帝当时正大修宫殿馆舍,老百姓为此服劳役,辛毗上疏说:“臣听说诸葛亮正在研究战术训练军队,孙权也从辽东郡购买战马,估计他们的意图,是想与我们争个高低。预防不测,是古代的善政,而现在却大兴宫室,加上连年粮食歉收。《诗经》上说:‘人民已经非常劳苦,应使他们略微安康,爱护这些中原地区的人民,以便安抚天下四方。’希望陛下多多为国家着想。”皇上回批道:“吴、蜀二敌没有消灭而修治宫室,这正是劝谏的人建立功名的时候。帝王的京都,应该在人民劳苦之时同时加紧办理,这样就会使后代不要再增加扩建,这正是萧何替汉朝规划社稷宫室的大略。现在你是魏国的大臣,也应该了解这些大道理。”皇上又想平整北芒山,并命令在山上修建楼台宫阁,那样就可以望见孟津渡口。辛毗又劝谏说:“天地自然生成的面貌,有高有低,现在违反自然的本性,既不是天地本有之理;加之会因此损耗人力,人民将受不了这样重的劳役。况且如果黄河及其支流涨水泛滥,洪水成灾,而山陵都铲平了,将用什么去防御洪水呢?”皇上于是停止平山。

青龙二年,诸葛亮率众出渭南。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不听。是岁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六军皆肃,准毗节度,莫敢犯违。[3]亮卒,复还为卫尉。薨,谥曰肃侯。子敞嗣,咸熙中为河内太守。[4]

魏明帝青龙二年,诸葛亮率领大军出兵到渭水以南。在这以前,大将军司马宣王多次请求领军与诸葛亮作战,明帝始终不听从。到了这年恐怕不能禁止此事,于是任辛毗为大将军军师,加使持节号;全军都整肃一致,听从辛毗调度,没有人敢违犯军纪。诸葛亮死,辛毗又返回任卫尉。辛毗去世,谥号为肃侯。儿子辛敞继承其封爵,在魏元帝咸熙年间任河内太守之职。

杨阜字义山,天水冀人也。[5]以州从事为牧韦端使诣许,拜安定长史。阜还,关右诸将问袁、曹胜败孰在,阜曰:“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失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长史非其好,遂去官。而端征为太仆,其子康代为刺史,辟阜为别驾。察孝廉,辟丞相府,州表留参军事。

杨阜字义山,天水郡冀县人。曾以州从事的身份替州刺史韦端出使到许昌,被任命为安定郡长史。杨阜返回后,关西各位将领问他袁绍、曹操究竟谁胜谁败,杨阜说:“袁绍宽容而不果断,喜欢谋划而少决断;不果断就没有威望,少决断就会错失以后该办的大事,现在袁氏虽然强大,但最终不能成就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断而不迟疑,法令统一而军队精良,而且能破格选用人才,任用的人都各尽其力,一定是一个能成就大业的人。”长史的职位他并不喜欢,于是辞官而去。后来韦端被征召为太仆,他的儿子韦康代替他为刺史,征召杨阜为别驾从事史。杨阜又被推举为孝廉,要征召到丞相府,州里上表请求留他在州里任参军。

马超之战败渭南也,走保诸戎。太祖追至安定,而苏伯反河间,将引军东还。阜时奉使,言于太祖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西州畏之。若大军还,不严为之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太祖善之,而军还仓卒,为备不周。超率诸戎渠帅以击陇上郡县,陇上郡县皆应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超尽兼陇右之众,而张鲁又遣大将杨昂以助之,凡万余人,攻城。阜率国士大夫及宗族子弟胜兵者千余人,使从弟岳于城上作偃月营,与超接战,自正月至八月拒守而救兵不至。州遣别驾阎温循水潜出求救,为超所杀,于是刺史、太守失色,始有降超之计。阜流涕谏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相励,有死无二;田单之守,不固于此也。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阜以死守之。”遂号哭。刺史、太守卒遣人请和,开城门迎超。超入,拘岳于冀,使杨昂杀刺史、太守。

马超在渭水以南被打败,于是逃走到西部保守各少数民族地区。太祖追击到安定郡,而这时苏伯乘机在河间郡叛乱,太祖将要带军回东边去。杨阜这时奉命出使到太祖营中,对太祖说:“马超有韩信、吕布那样的勇力,很得羌、胡等族人的拥护,西州都畏惧他。如果大军返回中原,不严密地防备他,陇上各郡就不再属于国家所有了。”太祖认为他说得对,但大军回去得太匆忙,设防仍不够周密。马超就率领各少数民族头领来攻打陇上各郡、县,陇上各郡、县都响应他,只有冀城拥护州、郡官员坚守县城。马超合并陇右的所有军众,张鲁又派大将杨昂来援助他,两路大军加起来共一万多人,合力攻打冀城。杨阜率领郡国将士官员以及同族能打仗的子弟一千多人,派堂弟杨岳在城墙上部署偃月营阵,和马超交战。从正月抗守到八月,但救兵仍然不到。州刺史派别驾从事史阎温从水中潜水出城求救,被马超杀掉,于是州刺史、郡太守都吓得满脸发白,开始商量投降马超。杨阜见了,痛哭流涕地劝谏他们说:“我们率领父兄子弟坚持大义、互相激励,拼死杀敌,没有二心;田单当时在即墨城抗燕保齐,城池还没有现在这样牢固。现在你们却要放弃接近成就的功业,陷于不义的名声,我杨阜要拼死守城。”说完大声号哭。刺史、太守最后还是派人求和,打开城门迎接马超。马超进城后,把杨岳拘留在冀城,派杨昂杀掉刺史、太守。

阜内有报超之志,而未得其便。顷之,阜以丧妻求葬假。阜外兄姜叙屯历城。阜少长叙家,见叙母及叙,说前在冀中时事,獻欷悲甚。叙曰:“何为乃尔?”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视息于天下!马超背父叛君,虐杀州将,岂独阜之忧责,一州士大夫皆蒙其耻。君拥兵专制而无讨贼心,此赵盾所以书弒君也。超强而无义,多衅易图耳。”叙母慨然,敕叙从阜计。计定,外与乡人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武都人李俊、王灵结谋,定讨超约,使从弟谟至冀语岳,并结安定梁宽、南安赵衢、庞恭等。约誓既明,十七年九月,与叙起兵于卤城。超闻阜等兵起,自将出。而衢、宽等解岳,闭冀城门,讨超妻子。超袭历城,得叙母。叙母骂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天地岂久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超怒,杀之。阜与超战,身被五创,宗族昆弟死者七人。超遂南奔张鲁。

杨阜心怀向马超报仇的志向,但没有找到适当的机会。不久,杨阜因妻子去世请假回家埋葬妻子。杨阜的表兄姜叙驻军在历城。杨阜少年时在姜叙家长大,见到姜叙的母亲及姜叙,说到以前在冀县中时的事情,说到伤心处不禁哽咽哭泣,十分悲痛。姜叙说:“为什么这样悲伤呢?”杨阜说守城而不能保全县城,长官死亡而不能为他们献身,还有什么脸面在世上苟且偷生!马超背叛父亲与君王,残暴地杀害州郡将领,难道只是我杨阜一个人的忧愁和责任?实际上一州的将士官员都蒙受了这个耻辱。您拥有军队和权力却没有讨伐叛逆的想法,这就是当初赵盾被史官记为‘弑其君’的原因。马超强大而不讲礼义,内部有很多破绽,容易谋取。”姜叙的母亲听后也感慨万端,命令姜叙听从杨阜的主张。于是商定,在外与同乡人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和武都郡人李俊、王灵结成同盟共同谋划,相互约定讨伐马超的日期,派堂弟姜谟到冀县告诉杨岳,并联合安定郡梁宽、南安郡赵衢、庞恭等人。誓约明确后,十七年九月,杨阜和姜叙在卤城起兵。马超听说杨阜等人起兵,自己带兵出城。赵衢、梁宽等乘机解开杨岳,关闭冀县城门,杀掉马超的妻室儿女。马超袭击历城,捉住姜叙的母亲。姜母骂马超说:“ 你这个背叛父亲的逆子,杀害长官的凶贼,天地怎能长久容忍你,你不早死,还有面目见人吗?”马超被激怒,杀了她。杨阜与马超作战,身上五处受伤,同族兄弟有七人战死。马超于是往南投奔张鲁。

陇右平定,太祖封讨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赐阜爵关内侯。阜让曰:“阜君存无扞难之功,君亡无死节之效,于义当绌,于法当诛;超又不死,无宜苟荷爵禄。”太祖报曰:“君与群贤共建大功,西土之人以为美谈。子贡辞赏,仲尼谓之止善。君其剖心以顺国命。姜叙之母,劝叙早发,明智乃尔,虽杨敞之妻盖不过此。贤哉,贤哉!良史记录,必不坠于地矣。”[6]

陇右平定以后,太祖奖励讨伐马超的有功之人,被封侯的有十一人,赐给杨阜关内侯的封爵。杨阜推辞说:“我在长官活着的时候没有抵御灾难的功劳,刺史等人死后也没有为他们献身的节操,按道义上讲应该被贬退,按法律论应当被诛灭;现在马超还没有死,我不应该随便接受爵禄。”太祖回答说你与群贤共建大功,陇右的人民都传为美谈。以往子贡辞退赏金,孔仲尼认为这样做实际是阻止了行善之道。你还是推心置腹地顺从国家的命令吧!姜叙的母亲,勉励姜叙早早起兵,如此明智,即使杨敞的妻子大概也不能超过她。贤良啊,贤良啊!优秀的史官记录历史,一定不会把这样的事迹遗弃吧!”

太祖征汉中,以阜为益州刺史。还,拜金城太守,未发,转武都太守。郡滨蜀汉,阜请依龚遂故事,安之而已。会刘备遣张飞、马超等从沮道趣下辩,而氏雷定等七部万余落反应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御超等,超等退还洪置酒大会,令女倡著罗縠之衣,蹋鼓,一坐皆笑。阜厉声责洪曰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有于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虽桀、纣之乱,不甚于此。”遂奋衣辞出。洪立罢女乐,请阜还坐,肃然惮焉。

太祖征伐汉中郡,任命杨阜为益州刺史。征伐大军返回,又任命他为金城郡太守,还没出发上任,转调为武都郡太守。武都郡接近蜀汉,杨阜请求按照西汉太守龚遂治渤海郡的旧例,只求安定罢了。恰好刘备派遣张飞、马超等人从沮县取道向下辩进军,而氐族头领雷定等七个部落一万多个村子也一起反叛响应他们。太祖派遣都护曹洪抵御马超等人,马超等人退回。曹洪设酒宴与诸将聚会,命舞女穿着极薄的罗縠衣,穿舞鞋在鼓上踏步跳舞,在座的人观看时都大笑起来。杨阜大声责备曹洪说广男女之间各有分别,这是国家的最大礼节,哪里有使女人在大众广座之中赤身裸体的道理!即使夏桀王、商纣王那样的乱政,也不会比这样厉害。”于是拂袖离开。曹洪立刻停止女乐,请杨阜返回座位,对他肃然起敬、十分畏惧。

及刘备取汉中以逼下辩,太祖以武都孤远,欲移之,恐吏民恋土。阜威信素著,前后徙民、氏,使居京兆、扶风、天水界者万余户,徙郡小槐里,百姓襁负而随之。为政举大纲而已,下不忍欺也。文帝问侍中刘晔等:“武都太守何如人也?”皆称阜有公辅之节。未及用,会帝崩。在郡十余年,征拜城门校尉。

到刘备夺取汉中郡逼取下辩时,太祖因为武都郡孤单遥远,想移走这郡的人民,但又害怕官民留恋故土。杨阜的威信一向远闻于外,他先后移走汉人及氐族人民一万多户,使他们居住到京兆、扶风、天水等郡界,并把郡的治所移到小槐里,老百姓都毫无怨言地拖儿带女跟着他。杨阜治政只推行大的原则,不忍心欺负人民。文帝曾问侍中刘晔等人:“武都太守是一个怎样的人?”刘晔等人都称赞杨阜有担任三公之职的节操。还没来得及用他,就遇上文帝逝世。杨阜在郡任职十多年,之后被召回授任城门校尉。

阜常见明帝着绣裮,被缥绫半褎,阜问帝曰:“此于礼何法服也?”帝默然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见阜。

杨阜经常看见明帝戴着绣花帽,穿着缥绫做的短袖衣,杨阜问皇上说:“按礼仪的规定这是什么样的礼服?”皇上默默地不回答,但从此以后不穿正规礼服便不接见杨阜。

迁将作大匠。时初治宫室,发美女以充后庭,数出入弋猎。秋,大雨震电,多杀鸟雀。阜上疏曰:“臣闻明主在上,群下尽辞。尧、舜圣德,求非索谏;大禹勤功,务卑宫室;成汤遭旱,归咎责己;周文刑于寡妻,以御家邦;汉文躬行节俭,身衣弋绨:此皆能昭令问,贻厥孙谋者也。伏惟陛下奉武皇帝开拓之大业,守文皇帝克终之元绪,诚宜思齐往古圣贤之善治,总观季世放荡之恶政。所谓善治者,务俭约、重民力也;所谓恶政者,从心恣欲,触情而发也。惟陛下稽古世代之初所以明赫,及季世所以衰弱至于泯灭,近览汉末之变,足以动心诫惧矣。曩使桓、灵不废高祖之法,文、景之恭俭,太祖虽有神武,于何所施其能邪?而陛下何由处斯尊哉?今吴、蜀未定,军旅在外,愿陛下动则三思,虑而后行,重慎出入,以往鉴来,言之若轻,成败甚重。顷者天雨,又多卒暴,雷电非常,至杀鸟雀。天地神明,以王者为子也,政有不当,则见灾谴。克己内讼,圣人所记。惟陛下虑患无形之外,慎萌纤微之初,法汉孝文出惠帝美人,令得自嫁;顷所调送小女,远闻不令,宜为后图。诸所缮治,务从约节。《书》曰:‘九族既睦,协和万国。’事思厥宜,以从中道,精心计谋,省息费用。吴、蜀以定,尔乃上安下乐,九亲熙熙。如此以往,祖考心欢,尧舜其犹病诸。今宜开大信于天下,以安众庶,以示远人。”时雍丘王植怨于不齿,藩国至亲,法禁峻密,故阜又陈九族之义焉。诏报曰:“间得密表,先陈往古明王圣主,以讽政,切至之辞,款诚笃实。退思补过,将顺匡救,备至悉矣。览思苦言,吾甚嘉之。”

杨阜调任将作大匠。当时皇上开始修治宫室,征发民间美女充实后宫,并经常出入打猎。这年秋天,大雨如注,雷鸣电闪,杀死了很多鸟雀。杨阜上疏说:“臣听说上有英明的君主,下面的大臣们就会畅所欲言。尧、舜具有高尚的品德,尚且请求大臣批评劝谏;大禹辛勤地建功立业,却只追求低矮的房屋;商汤王遇到旱灾,就归罪责备自己;周文王先给自己的妻子做出榜样,然后才进而推广到治理国家;汉文帝亲自推行节俭,身穿黑色粗厚的丝织品:这些人都能显明自己的好名声,给他们的子孙留下好谋略。陛下继承武皇帝开拓的大业,守护文皇帝善始善终的事业,确实应该考虑如何赶上往昔圣明贤良帝王的善政,并观察每朝末年当政者放纵荒淫的恶政。所谓善政,就是要努力做到勤俭节约、看重民力;所谓恶政,就是尽力满足自己的私欲、触犯了自己就发怒。希望陛下考察古代建朝之初光明显赫的原因,以及末世衰弱以致灭亡的缘故,当前只要观察汉末的变乱,就足够使陛下惊心动魄,警戒害怕了。过去假使汉桓帝和汉灵帝不废除汉高祖的成法和汉文帝、汉景帝的恭俭美德,太祖即使有神勇威武,又到哪里施展他的才能呢?陛下又怎么能处于这样尊贵的地位呢?现在吴、蜀还没有平定,军队羁留在外,希望陛下每一个行动都多加思考,考虑好以后再行动,慎重地行事,以过去的历史作为将来的借鉴,这些事说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对于国家的成败却很重要。近来老天下大雨,大雨经常来得急促猛烈,雷电很不正常,以致杀死鸟雀。天地神明,把帝王当做自己的儿子,帝王治政不恰当,就出现灾害以示谴责。克制约束自己,内心经常自责,是圣人记下的格言。希望陛下在忧患还没显露的时候就预先考虑到,谨慎地处理刚刚萌发的事端,效法汉文帝放出惠帝后宫的美人,让她们自行嫁人的做法;最近各地调送年幼女子到朝廷来,远方人听了对陛下声名有损,陛下应该为将来多加考虑。各种修治的工程,应该按勤俭节约的原则办理。《尚书》上说:‘同族人团结亲近,然后协调和合四方诸侯。’办事要想一想怎样才适宜,遵循中庸之道,精心计谋,节省和停止不必要的费用。吴、蜀平定以后,皇上才会安心,百姓才会欢乐,九亲也就和睦团结。这样下去,祖先心里高兴,尧舜还会忧虑这样的事吗?现在应该向天下显示诚信,以便安定民众,以便昭示远方。”当时雍丘王曹植因为不被同等相待而有怨言,当时对藩国最亲的人,朝廷法律禁令非常严密,因此杨阜又陈述同姓九族应行的礼义。皇上下诏回答说:“最近得到你的秘密表章,先陈述往昔明王圣主的品德,以批评昏暗的政治,表中切中要害的言辞,表明了你恳切诚挚、忠厚老实的品格。如果退而思考补救过错,并听从你批评匡正的话,措施就会非常全面了。观览思考你的良苦之言,我十分赞美。”

后迁少府。是时大司马曹真伐蜀,遇雨不进。阜上疏曰:“昔文王有赤乌之符,而犹日昃不暇食;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而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陛下宜深有以专精应答,侧席而坐,思示远以德,绥迩以俭。间者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以积日矣。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以多,若有不继,必违本图。《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徒使六军困于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主兵之道也。武王还师,殷卒以亡,知天期也。今年凶民饥,宜发明诏损膳减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罢之。昔邵信臣为少府于无事之世,而奏罢浮食;今者军用不足,益宜节度。”帝即召诸军还。

后被提升为少府。当时大司马曹真讨伐蜀国,遇到下雨不能进军。杨阜上疏说过去周文王尽管有大火化为赤色乌鸦的吉符,但还是礼贤下士,勤苦治政,太阳西斜了都没空闲吃饭;周武王渡黄河时遇到白鱼跃入船中的好预兆,君臣们仍为伐纣的成败担忧得变了脸色。行动能得到吉祥的兆头,尚且忧惧,难道有灾异发生还不害怕恐惧吗?现在吴、蜀没有平定,而上天多次降下灾变,陛下应该集中精力以专心应答,要坐卧不安,多加思虑,考虑如何向边远地区显示自己的德政,怎样用节俭的美德安抚附近地区。近来各军刚刚开始进军,就遇到天降大雨的祸患,大军在高山险阻中延滞阻隔,已经很多天了。军队转运劳累,士兵负担苦重,耗费的资财已经很多,如果不能继续支持下去,一定会违背原来出兵时的意愿。《左传》上说:‘看到可以进军才前进,知道进军困难就退兵,这是带兵打仗的最好策略。’白白使大军困在山谷中间,进军没有战果,后退又不能,这不是统率军队的方法。周武王伐纣曾经退兵回营,但殷商最终还是因此灭亡,因为周武王知道天命。现在年成不好,百姓饥饿,陛下应该明白地颁布诏书,宣布节省皇室膳食,减少宫廷服饰,奇巧玩弄的珍宝器物,都停止纳贡。西汉大臣邵信臣在天下太平的世道担任少府,还上奏请示停止浮食之政;现在军队用度不足,更应该节俭用度。”皇上阅疏后就把各路大军召回。

后诏大议政治之不便于民者,阜议以为:“致治在于任贤,兴国在于务农。若舍贤而任所私,此忘治之甚者也。广开宫馆,高为台榭,以妨民务,此害农之甚者也。百工不敦其器,而竞作奇巧,以合上欲,此伤本之甚者也。孔子曰:‘苛政甚于猛虎。’今守功文俗之吏,为政不通治体,苟好烦苛,此乱民之甚者也。当今之急,宜去四甚,并诏公卿郡国,举贤良方正敦朴之士而选用之,此亦求贤之一端也。”

以后皇上下诏广泛讨论不利于人民的政治时,杨阜发表议论认为:“要治理好天下,主要在于任用贤人,要国家兴旺主要在于重视农业。如果舍弃贤良而任用自己私爱的人,这是忘记了最重要的治国之道。到处扩建宫殿馆舍,高筑楼观台谢,妨害民众要干的事,这是最伤害农业生产的。各种工匠不勤勉地提高技术,而互相攀比做奇巧的物件,以符合皇上的意愿,这是最伤害治国的根本大计的。孔子说:‘苛刻的政治比猛虎还厉害。’现在那些拘守功利安于习俗的官吏,治政不精通治理的纲领,随随便便地喜好那些烦琐苛刻的条文,这是扰乱人民最厉害的。当前最急迫的事,是应该去掉这四种最坏的做法,并且下诏给朝廷和郡国的官员,让他们推举贤良公正敦厚朴实的人而选用他们,这也是求贤的一个方面。”

阜又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数。吏守旧令,对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数之曰:“国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吏为密乎?”帝闻而愈敬惮阜。

杨阜又想上疏减少那些不被皇上宠幸的宫女,于是召集御府吏询问后宫宫女人数。御府吏遵守老法规,回答说这是宫禁的秘密,不能泄露。”杨阜发怒,打了御府吏一百杖,指责他说:“国家大事不交给九卿保密,反而要交给你这个小吏保密吗?”皇上听说了这件事后更加尊敬害怕杨阜。

帝爱女淑,未期而夭,帝痛之甚,追封平原公主,立庙洛阳,葬于南陵。将自临送,阜上疏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可送葬也哉?”帝不从。

皇上喜爱的女儿曹淑,不满周岁就死了,皇上非常悲痛,追封她为平原公主,并在洛阳建立庙堂祭祀,把她埋葬在南陵。还将亲自送葬,杨阜上疏说:“文皇帝、武宣皇后逝世,陛下都不送葬,因为要以国家为重,防备不测。为什么一个还在怀抱中的小孩子死了却可以送葬了呢?”皇上不听从。

帝既新作许宫,又营洛阳宫殿观阁。阜上疏曰:“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其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圣帝明王,未有极宫室之高丽以彫弊百姓之财力者也。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其祸;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皇为深诫。高高在上,实监后德。慎守天位,以承祖考,巍巍大业,犹恐失之。不夙夜敬止,允恭恤民,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台是侈是饰,必有颠覆危亡之祸。《易》曰:‘丰其屋,都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王者以天下为家,言丰屋之祸,至于家无人也。方今二虏合从,谋危宗庙,十万之军,东西奔赴,边境无一日之娱;农夫废业,民有饥色。陛下不以是为忧,而营作宫室,无有已时。使国亡而臣可以独存,臣又不言也;[7]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孝经》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臣虽驽怯,敢忘争臣之义?言不切至,不足以感寤陛下。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将坠于地。使臣身死有补万一,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奏御,天子感其忠言,手笔诏答。每朝廷会议,阜常侃然以天下为己任。数谏争,不听,乃屡乞逊位,未许。会卒,家无余财。孙豹嗣。

皇上刚刚建造好许都的宫殿,又大肆营建洛阳的宫殿馆阁。杨阜为此事上疏说:“帝尧崇尚住茅屋而四方诸侯安居乐业,大禹修建低矮的宫室而人民生活安定;到殷商和周代,有的王宫堂高只有三尺,有的明堂的宽度只用九尺的席子来度量。古代圣明的帝王,没有谁把宫室建得极其高大华丽来损伤老百姓的财力的。夏桀王兴建用美玉装饰的宫室、用象牙装饰的房廊,商纣王修建高耸人云的宫殿和高大的鹿台,因此丧失了国家,楚灵王因为筑章华台而身受其祸;秦始皇兴建阿房宫以致灾祸延及他的儿子,天下人民反叛朝廷,秦朝只传两代就灭亡了。不估量人民的财力,而纵欲无度的国君,没有不灭亡的。陛下应该以尧、舜、夏禹王、商汤王、周武王做榜样,以夏桀王、商纣王、楚灵王、秦始皇为鉴戒。陛下高高在上,实在应该拿先王之德做镜子来经常对照自己。谨慎地保守王位,继承祖先的事业,坚实宏伟的基业,还恐怕丧失掉。不早晚敬慎,诚信恭敬地忧念人民,反而安闲自乐,只是一味扩建装饰宫室台阁,一定会发生被颠覆灭亡的灾祸。《易经》上说:‘扩大他的房屋,用席子装饰覆盖他的家室,从他的门里往里看,一定会寂静无人。’这里讲的是帝王应以天下为家,如果只是扩建自己的房屋,一定会导致家中寂静无人的祸害。现在吴、蜀两家结为同盟,阴谋危害国家的统治,为平定天下,十万大军,奔赴东西,边境一天也没有安定过;农夫荒废了田业,人民面带饥色。陛下不担忧这些事,而营造宫室没有停止的时候。如果国家灭亡臣可以单独存在,臣就不说了;君主为一国首脑,大臣为君王的股肱,存亡连为一体,得失相同。《孝经》上说‘天子有七个敢于直言劝谏的大臣,即使政治措施不当也不会丧失天下。’我虽然才能低下怯弱,难道敢忘记做直言劝谏之臣的大义?言辞不非常深切,不足够感动启发陛下。陛下如果不省察臣的话,恐怕祖先创建的帝业,将会坠落到地下。假如臣的生命能弥补万分之一,那么臣死的那天,就如臣的再生之年。臣走近棺材沐浴完毕,俯伏在地等待您重重地诛灭臣了。”奏章进上,皇上被他的忠言感动,亲自提笔下诏回答。每次朝廷集会讨论,杨阜经常把治理天下看做自己的神圣职责而理直气壮地直抒己见。由于多次直言劝谏,皇上不听从,于是他多次请求退位,皇上不同意。死时,家中没有多余的财物。死后孙子杨豹继承封爵。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平阳人,鲁高堂生后也。少为诸生,泰山太守薛悌命为督邮。郡督军与悌争论,名悌而呵之。隆按剑叱督军曰:“昔鲁定见侮,仲尼历阶;赵弹秦筝,相如进缶。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督军失色,悌惊起止之。后去吏,避地济南。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郡平阳县人,是汉代鲁国儒生高堂生的后代。年少时为诸生,泰山郡太守薛悌就任命他为督邮。郡督军和薛悌发生争议,督军直呼薛悌的名字来呵斥他。高堂隆按剑叱斥督军说:“过去鲁定公被侮辱,孔仲尼两次登阶陈辞;秦王要挟赵王弹秦筝,蔺相如针锋相对,反过来进缶给秦王。对着下级直接叫长官的名字,从道义上讲应该受到惩治。”督军吓得脸色发白,薛悌惊慌地站起来制止他。高堂隆以后离官,到济南避难。

建安十八年,太祖召为丞相军议掾,后为历城侯徽文学,转为相。徽遭太祖丧,不哀,反游猎驰骋;隆以义正谏,甚得辅导之节。黄初中,为堂阳长,以选为平原王傅。王即尊位,是为明帝。以隆为给事中、博士、驸马都尉。帝初践阼,群臣或以为宜飨会,隆曰:“唐、虞有遏密之哀,高宗有不言之思,是以至德雍熙,光于四海。”以为不宜为会,帝敬纳之。迁陈留太守。犊民酉牧,年七十余,有至行,举为计曹掾;帝嘉之,特除郎中以显焉。征隆为散骑常侍,赐爵关内侯。[8]

汉献帝建安十八年,太祖召他为丞相军议掾,后任历城侯曹徽的文学,转为王国相。曹徽遇上太祖逝世,不举哀,反而游玩打猎,到处驰骋;高堂隆用大义直言劝谏,辅助王侯的节操表现得非常出色。魏文帝黄初年间,任堂阳县长,又选任为平原王曹叡的傅。平原王后来即帝位,就是魏明帝。明帝任高堂隆为给事中、博士、驸马都尉。明帝刚即位,群臣中有的认为应该举行大宴会,高堂隆说唐尧、虞舜逝世,百姓悲哀得三年静绝音乐;殷高宗考虑兴复殷商,三年不言政事。因此最高尚的道德能够和谐兴盛,光照四海。”他的话就是认为不应该举行大宴会,明帝恭敬地接纳了他的意见。之后升为陈留郡太守。犊民酉牧,年纪有七十多岁了,有很高尚的品德,高堂隆推举他为计曹掾;皇上十分赞赏他,特地任命他为郎中来显明他。又征召高堂隆为散骑常侍,赐给关内侯的封爵。

青龙中,大治殿舍,西取长安大钟。隆上疏曰:“昔周景王不仪刑文、武之明德,忽公旦之圣制,既铸大钱,又作大钟,单穆公谏而弗听,泠州鸠对而弗从,遂迷不反,周德以衰,良史记焉,以为永鉴。然今之小人,好说秦、汉之奢靡以荡圣心,求取亡国不度之器,劳役费损,以伤德政,非所以兴礼乐之和,保神明之休也。”是日,帝幸上方,隆与卞兰从。帝以隆表授兰,使难隆曰:“兴衰在政,乐何为也?化之不明,岂钟之罪?”隆曰夫礼乐者,为治之大本也。故箫韶九成,凤皇来仪,雷鼓六变,天神以降,政是以平,刑是以错,和之至也。新声发响,商辛以陨,大钟既铸,周景以弊,存亡之机,恒由斯作,安在废兴之不阶也?君举必书,古之道也,作而不法,何以示后?圣王乐闻其阙,故有箴规之道;忠臣愿竭其节,故有匪躬之义也。”帝称善。

青龙年间,明帝大肆修建宫殿馆舍,要到西边去取来长安的大钟。高堂隆上疏说过去周景王不效法周文王、周武王的英明品德,忽略周公旦制订的神圣制度,既铸大钱,又造大钟,单穆公劝谏他而不听从,泠州鸠批评他也不理睬,以致昏迷不回头,周朝的政治因此衰败,优秀的史官记录了这件事,把它作为永久的鉴戒。但是现今的小人们,喜欢述说秦朝、汉朝奢侈浪费的排场来扰乱皇上的思想,求取导致灭国的不讲法度的器物,搞得人民劳苦不堪,耗费财力,以致损害国家的美好政治,这实在不是用来建成和美礼乐,保持神明美善的方法。”这天,皇上亲自到尚方署,高堂隆和卞兰跟从。皇上把高堂隆的表章给卞兰,令卞兰责难高堂隆说:“国家的兴盛衰败由政治决定,和音乐有什么关系呢?教化不显明,难道是钟的罪过?”高堂隆说礼乐是治国的根本。因此舜的箫韶之乐九次演奏,连凤凰也来礼拜,雷鼓六次变更演奏,天神也因此降临,国政因此太平安定,刑法因此废弃不用,这就是和乐到了极点。新淫声响起,商纣王的统治因此崩溃,大钟铸成后,周景王的统治因此衰落,国家存亡的关键,经常由这里产生,怎么能说国家的兴亡不是从这里一步步逐渐发展的呢?国君的举动一定要载入史册,这是古代的规矩,国君的行为不符合法规,拿什么给后人看呢?圣王高兴听到别人指出他的缺点,因此有规劝的措施;忠臣愿意为忠君的大节尽力,因此有尽忠而不顾自己安危的大义。”皇上称赞他说得好。

迁侍中,犹领太史令。崇华殿灾,诏问隆:”此何咎?于礼,宁有祈禳之义乎?”隆对曰夫灾变之发,皆所以明教诫也,惟率礼修德,可以胜之。《易传》曰:‘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室。’又曰:‘君高其台,天火为灾。’此人君苟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上天降鉴,故谴告陛下;陛下宜增崇人道,以答天意。昔太戊有桑榖生于朝,武丁有雊雉登于鼎,皆闻灾恐惧,侧身修德,三年之后,远夷朝贡,故号曰中宗、高宗。此则前代之明鉴也。今案旧占,灾火之发,皆以台榭宫室为诫。然今宫室之所以充广者,实由宫人猥多之故。宜简择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罢省其余。此则祖己之所以训高宗,高宗之所以享远号也。”诏问隆吾闻汉武帝时,柏梁灾,而大起宫殿以厌之,其义云何?”隆对曰臣闻《西京》‘柏梁既灾,越巫陈方,建章是经,以厌火祥’。乃夷越之巫所为,非圣贤之明训也。《五行志》曰:‘柏梁灾,其后有江充巫蛊卫太子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无所厌也。孔子曰:‘灾者修类应行,精授相感,以戒人君。’是以圣主睹灾责躬,退而修德,以消复之。今宜罢散民役。宫室之制,务从约节,内足以待风雨,外足以讲礼仪。清埽所灾之处,不敢于此有所立作,萐莆、嘉禾必生此地,以报陛下虔恭之德。岂可疲民之力,竭民之财!实非所以致符瑞而怀远人也。”帝遂复崇华殿,时郡国有九龙见,故改曰九龙殿。

后提升为侍中,仍兼太史令之职。这时崇华殿发生火灾,皇上下诏问高堂隆:“这是什么灾祸?在礼法方面,有求福除灾的方法吗?”高堂隆回答说:“灾变的发生,都是上天用来显示教诫的,只有遵循礼法修养道德,才可以战胜它。《易传》上说:‘上面不俭约,下面不节制,灾火就会烧毁他们的房屋。’又说:‘国君高筑他的楼台,天火就会造成灾害。’国君如果只知修饰宫室,不知道老百姓会因此财物空竭,上天就会用旱灾感应它,灾火就从高殿发生。这次上天降下鉴戒,特意谴责告诫陛下;陛下应该重视人道,来回答天意。过去太戊遇上桑榖生长在朝廷的事,武丁时也发生野鸡登上鼎耳鸣叫的怪事,他们俩听说灾变都不敢正坐,恐惧不安,兢兢业业地修养品德,结果三年之后,远方的少数民族都来朝贡,因此他们享有中宗、高宗的名号。这就是前代的明鉴。如果考察过去的占卜,火灾的发生,都是由于修建台榭宫室而产生的上天告诫。然而现在扩建宫室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宫女太多。目前应该精选留下那些善良美好的宫女,按照周朝的制度,减省那些多佘的宫女。这也就是祖己教训高宗,高宗能享受长远美号的原因。”皇上又下诏问高堂隆:“我听说汉武帝的时候,柏梁台发生火灾,汉武帝反而大建宫殿来制服它,那是什么道理?”高堂隆回答说臣听说西都柏梁台发生火灾后,越巫提供了制服的方法,于是营建建章宫,来镇住火灾造成的灾祸;这只是越巫的做法,并不是圣贤的英明训导。《五行志》说:‘柏梁发生火灾,以后就发生了江充诬蔑卫太子巫蛊汉武帝以致卫太子自杀的事情。’按《五行志》的说法,越巫建议修建建章宫并没有制服什么灾祸。孔子说:‘灾害是警戒人事、报应人的行为的,是由阴阳灾害之气相互感应,来告诫国君的。’因此圣明的君主看到灾害就责备自己,退下来修养品德,以便消除灾祸恢复正常,现在陛下应该解除百姓的劳役。宫室的规格,务必遵守节俭的原则,在里边足够避风雨,在外面足够讲礼仪就行了。如果清除打扫发生火灾的地方,不敢在这里再建造宫殿,那么萐莆、嘉禾等吉祥之物一定会在这里生长出来,以报答陛下诚信恭敬上天的品德。怎么可以使人民疲弊不堪,耗尽人民的财力呢!这实在不是导致吉祥、招抚远方的措施。”皇上于是恢复崇华殿,当时郡国奏称有九条龙出现,因此把崇华殿改名为九龙殿。

陵霄阙始构,有鹊巢其上,帝以问隆,对曰:“《诗》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今兴宫室,起陵霄阙,而鹊巢之,此宫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意若曰,宫室未成,将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夫天道无亲,惟与善人,不可不深防,不可不深虑。夏、商之季,皆继体也,不钦承上天之明命,惟谗谄是从,废德适欲,故其亡也忽焉。太戊、武丁,睹灾竦惧,祗承天戒,故其兴也勃焉。今若休罢百役,俭以足用,增崇德政,动遵帝则,除普天之所患,兴兆民之所利,三王可四,五帝可六,岂惟殷宗转祸为福而已哉?臣备腹心,苟可以繁祉圣躬,安存社稷,臣虽灰身破族,犹生之年也。岂惮忤逆之灾,而令陛下不闻至言乎?”于是帝改容动色。(www.daowen.com)

当时开始修建陵霄阙,有鸟鹊在上面做窝,皇上向高堂隆询问这件事,高堂隆回答说《诗经》上说:‘鸟鹊筑好了窝,鸠居住在里边。’现在兴建宫室,修起陵霄阙,而鸟鹊在上面做窝,这是宫室没有建成而自己就不能居住的象征。上天的意思好像是说,宫室没有建成,将会有别姓的人来控制它,这是上天的告诫。天道没有亲人,只帮助那些善良有德的人,对这样的告诫不能不严加提防,不能不仔细思考。夏朝、商朝末年,都是继位的国君当政,他们不敬奉上天的明确告诫,只听从谗言和奉承话,废除德政,满足私欲,因此他们灭亡得很快。太戊、武丁,看到灾祸就恐惧担扰,敬奉上天的警戒,因此他们一下子就兴旺起来。现在如果停止各种劳役,节俭开支以使用度充足,重视推行德政,每个行动都遵循帝王的规则,免除对全国人民有害的事情,兴建对人民有利的事业,那么三王可以有第四个,五帝可以有第六个,难道只有殷商的祖先可以转祸为福吗?臣作为朝廷的腹心之臣,只要可以为陛下增添幸福,安定保存社稷,臣即使粉身碎骨家庭破灭,也好像是我的再生之年。怎么会害怕蒙受违逆圣上的罪名,而使陛下不能听到最应该听到的话呢?”于是皇上改变了脸色,有所惊惧。

是岁,有星孛于大辰。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之。将营宫室,则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今圜丘、方泽、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庙之制又未如礼,而崇饰居室,士民失业。外人咸云宫人之用,与兴戎军国之费,所尽略齐。民不堪命,皆有怨怒。《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舆人作颂,则向以五福,民怒吁嗟,则威以六极,言天之赏罚,随民言,顺民心也。是以临政务在安民为先,然后稽古之化,格于上下,自古及今,未尝不然也。夫采椽卑宫,唐、虞、大禹之所以垂皇风也;玉台琼室,夏癸、商辛之所以犯昊天也。今之宫室,实违礼度,乃更建立九龙,华饰过前。天彗章灼,始起于房心,犯帝坐而干紫微,此乃皇天子爱陛下,是以发教戒之象,始卒皆于尊位,殷勤郑重,欲必觉寤陛下;斯乃慈父恳切之训,宜崇孝子祗耸之礼,以率先天下,以昭示后昆,不宜有忽,以重天怒。”

这年,在大辰星次出现彗星。高堂隆又上疏说:“凡是帝王迁都建邑,都要先安定天神、地神、土神、谷神的神位,恭敬地奉祀他们。将要营建宫室,就首先修好祖宗庙堂,然后修建府库马厩,最后才建造居住的房舍。现在圆丘、方泽、南北郊祭、明堂、土神、谷神的神位都没有定下,宗庙的祭祀制度又没有按照礼法,却高建和修饰居住的宫室,人民都流离失所。外边的人都说宫人的用度,与兴治国家的开支和军费,差不多相等。人民经受不住这样的政令,都怀有埋怨愤怒之情。《尚书》上说:‘上天的视听依从民众的视听,上天的赏罚依从臣民的赏罚’,众人唱起颂歌,上天就会降五福以劝导人向善,人民怨怒忧叹,上天就会用六极警戒人,这说明上天的赏罚,是按照人民的言论,顺从人民的心意的。因此治政要努力做到先安定人民,然后考察古代圣王的教化,量度天地间的大事,从古到今,没有不是这样的。英明的帝王只用不加斫削的柞木建成低矮的宫室,因此唐尧、虞舜、大禹的帝王风范流传至今;昏暗之君用美玉装饰楼台宫室,因此夏桀王、商纣王触犯上天后很快灭亡。现在的宫室,的确已经违背了礼仪法度,还要改建九龙殿,殿中华丽的装饰超过以前。彗星闪耀,开始从房宿心宿兴起,侵犯帝坐星进而干犯紫微星座,这是皇天像对待儿子一样爱抚陛下,因此显示教诫的迹象,从开始到最后都是针对尊位,恳切郑重,一定想让陛下觉悟。这是上天慈父般的恳切训导,陛下应该崇尚孝子敬重长辈之礼,为天下先做好榜样,以便明白地显示给后代子孙,不应该忽略不理,而加重上天的愤怒。”

时军国多事,用法深重。隆上疏曰:“夫拓迹垂统,必候圣明,辅世匡治,亦须良佐,用能庶绩其凝而品物康乂也。夫移风易俗,宣明道化,使四表同风,回首面内,德教光熙,九服慕义,固非俗吏之所能也。今有司务纠刑书,不本大道,是以刑用而不措,俗弊而不敦。宜崇礼乐,班叙明堂,修三雍、大射、养老,营建郊庙,尊儒士,举逸民,表章制度,改正朔,易服色,布恺悌,尚俭素,然后备礼封禅,归功天地,使雅颂之声盈于六合,缉熙之化混于后嗣。斯盖至治之美事,不朽之贵业也。然九域之内,可揖让而治,尚何忧哉?不正其本而救其末,譬犹棼丝,非政理也。可命群公卿士通儒,造具其事,以为典式。”隆又以为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自古帝王所以神明其政,变民耳目,故三春称王,明三统也。于是敷演旧章,奏而改焉。帝从其议,改青龙五年春三月为景初元年孟夏四月,服色尚黄,牺牲用白,从地正也。

当时国家多事,军事频繁,刑法深重。高堂隆上疏说:“要开创基业传位给后代子孙,一定要有英明的君主,治国救世,改正错误,也需要优良的辅相,因为他们能成就各种事业,治理安定众事。移风易俗,宣扬显明仁政教化,使四方边远地区的人民同受教化,归向朝廷,让善政光明远照,使全国各地的民众都敬慕仁义,这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官吏能够办到的。现在官员们只知纠缠刑律条文,不以仁政大道为根本,因此施用刑法而犯法的人仍然不断,民俗衰败而不敦厚。陛下应该尊崇礼乐,在明堂按次序排列行礼,修建辟雍、明堂、灵台等三雍和推行大射、养老等礼仪,营建郊祭庙堂,尊重儒生,推举隐逸志士,宣扬显明礼法制度,改定纪时历法,变换车马祭牲的颜色,提倡和乐简易的风气,崇尚勤俭朴素,然后备好礼品举行封禅大典,把功劳归于天神地祗,使雅颂等盛世之乐充满天地四方,让光明的教化流传于后世子孙。这大概应是最美好的治国大事,不朽的高尚事业。这样,九州之内,只需拱手讲礼就可以治理好,还担忧什么别的事呢?不端正治国的根本而纠正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好像要理丝反而扰乱了丝线,这不是治国理政的原则。陛下还可以命令三公、朝廷官员和知识渊博的儒生,研究制定这一类事情的法规,作为国家的规范。”高堂隆又认为改定纪时历法,规定车马祭牲的颜色,制定特定的旗号标志,使用不同的器械,是自古以来帝王显明政令,改变人民视听的措施,因此春季三个月加“王”字称呼,以显明天统、地统、人统等不同的历法制度。于是他详细陈述旧的规章制度,上奏给朝廷要求改变当时的有关制度。皇上听从他的建议,改青龙五年春三月为景初元年孟夏四月,服色崇尚黄色,祭牲用白色,按正月建丑的地统制度纪时。

迁光禄勋。帝愈增崇宫殿,雕饰观阁,凿太行之石英,采榖城之文石,起景阳山于芳林之园,建昭阳殿于太极之北,铸作黄龙凤皇奇伟之兽,饰金墉、陵云台、陵霄阙。百役繁兴,作者万数,公卿以下至于学生,莫不展力,帝乃躬自掘土以率之。而辽东不朝。悼皇后崩。天作淫雨,冀州水出,漂没民物。隆上疏切谏曰:

后被提升为光禄勋。这时皇上进一步加高宫殿,装饰观阁,派人到太行山开凿石英石,到榖城县采办有纹理的石头,在芳林园内堆起景阳山,在太极殿以北修建昭阳殿,铸造黄龙凤凰等奇特高大的野兽之形,装饰金墉、陵云台、陵霄阙。以致各种劳役繁杂,修建的人要好几万,从公卿大夫到学生,没有不出力的,皇上还亲自挖土来带动大家。而辽东郡这时不再来朝见。悼皇后逝世。天降大雨,冀州涨大水,冲走淹没民众与财物。于是高堂隆上疏恳切地劝谏说:

盖“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然则士民者,乃国家之镇也;谷帛者,乃士民之命也。谷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是以帝耕以劝农,后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报施也。昔在伊唐,世值阳九厄运之会,洪水滔天,使鲧治之,绩用不成,乃举文命,随山刊木,前后历年二十二载。灾眚之甚,莫过于彼,力役之兴,莫久于此,尧、舜君臣,南面而已。禹敷九州,庶士庸勋,各有等差,君子小人,物有服章。今无若时之急,而使公卿大夫并与厮徒共供事役,闻之四夷,非嘉声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是以有国有家者,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妪煦养育,故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上下劳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饥馑荐臻,无以卒岁;宜加愍恤,以救其困。

“天地的大德叫生,圣人的大宝叫位;用什么守住宝位?用仁;用什么聚集人民?用财。”如此说来,士民,是国家的基石;粮食布帛,是民众的生命。粮食布帛没有天地自然不能培育,没有人力不会长成。因此帝王亲自耕种以鼓励农业生产,皇后亲自采桑来促进织布制衣,这是明奉上帝,申告虔诚报答上天施恩的方法。过去在唐尧之时,世逢阳九数穷、灾荒厄运之际,地上洪水泛滥,波浪滔天,尧派鲧治理大水,鲧没有成功,于是推举大禹,大禹顺着高山伐木开道,前后经过二十二年才成功。灾害厉害的程度,没有超过那次的,劳役兴起的时间,没有比这次更长久的,但尧、舜君臣,却只是面向南边坐着发号施令而已。大禹分治九州,上下官员的功劳,各有差别,君子小人,服饰各有等第。现在没有那时事情紧急,却使公卿大夫等官员和服役之徒共同服劳役,这事传到四方少数民族区域,不是好声誉,写在竹帛典籍中传到后代,也不是美名声。因此诸侯大夫,近的取法于身,远的取象于物,大家共同生养抚育生民,故《诗经》称颂他们说:“和乐简易的君子,就是人民的父母。”现在上下劳苦,疾病灾荒到处发生,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少,饥饿灾荒一起到来,人民无法度过时日;陛下应该忧怜他们,解救他们的困苦。

臣观在昔书籍所载,天人之际,未有不应也。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循阴阳之逆顺,矜矜业业,惟恐有违。然后治道用兴,德与神符,灾异既发,惧而修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爰及末叶,暗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轨,不纳正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变戒,未有不寻践祸难,至于颠覆者也。

臣观览过去书籍上所记载的,天人之间,没有不相互感应的。因此古代圣明的帝王,都畏惧上天的明命,遵循阴阳的逆顺规律,兢兢业业,戒慎自持,生怕有违背的地方。这样,国家政治就会兴盛起来,道德与神明一致,灾异已经发生,就心中恐惧而采取措施修明国政,这样的圣王没有不延续王朝而流传给后代的。到了每朝的末年,昏暗荒淫的君主,不崇尚先王的好法度,不接纳忠直之士的直言劝谏,而凭感情用事,对于变异和上天的告诫毫不在意,这样的昏君没有不随即就走向灾难,以致国家倾覆的。

天道既著,请以人道论之。夫六情五性,同在于人,嗜欲廉贞,各居其一。及其动也,交争于心。欲强质弱,则纵滥不禁;精诚不制,则放溢无极。夫情之所在,非好则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谷帛不立。情苟无极,则人不堪其劳,物不充其求。劳求并至,将起祸乱。故不割情,无以相供。仲尼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由此观之,礼义之制,非苟拘分,将以远害而兴治也。

天道已经明白了,现请求允许我拿人道来论述。喜、怒、哀、乐、爱、恶等六情和仁、义、礼、智、信等五性,每一个人都同样具有,贪嗜欲望与清廉贞洁,各占一部分。到它们活动时,就在心中互相争斗。如果欲望强盛而本质虚弱,就会放纵泛滥不能禁止;精诚之心不能控制欲望,就会放荡得没有极限。人们的情欲追求的,不是好的就是美的东西,而美好的东西的积累,没有人力不会成功,没有粮食布帛不能产生。情欲如果没有极限,那么人们就承受不了这样的劳苦,粮食布帛就满足不了这样的追求。有的人劳苦不堪,有的人追求享乐,二者同时存在,就会发生灾祸与动乱。因此不忍痛割掉自己的情欲,人民就无法供给满足。孔仲尼说人没有长远的考虑,一定会有立即到来的忧患。”由此看来,礼义的制定,不仅是为了苟且地拘守本分,也是为了远离祸害而使国家兴盛太平。

今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寇,乃据险乘流,跨有士众,僭号称帝,欲与中国争衡。今若有人来告,权、禅并修德政,复履清俭,轻省租赋,不治玩好,动咨耆贤,事遵礼度。陛下闻之,岂不惕然恶其如此,以为难卒讨灭,而为国忧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贼并为无道,崇侈无度,役其士民,重其征赋,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闻之,岂不勃然忿其困我无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诛,其次,岂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难乎?苟如此,则可易心而度,事义之数亦不远矣。

现在吴、蜀二贼,不只是那种占据地盘的小股喽啰、聚集在小镇的盗贼,而是凭借险阻和江河的阻隔,拥有人才和民众,称王称帝,想和中原争夺天下的大盗。现在如果有人来报告,孙权、刘禅都在修理德政,又履行清廉俭朴之风,减省赋税,不修制玩物宝器,每一行动都询问年高贤能的人,办事遵守礼仪法度。陛下听说了,难道不忧惧地痛恨他们这样做,认为他们最终难以消灭,而把他们作为国家的忧患吗?如果报告的人说,这两方敌人都推行无道,荒淫奢侈而没有限度,搞得士民劳苦不堪,不断加重人民的赋税,下边的人民经受不了这样的政命,忧叹之声一天比一天高。陛下听说了,难道不愤怒地痛恨他们使我们无辜的人民受苦受难,而想立即诛灭他们,其次,难道不庆幸他们疲弊不堪而容易攻取吗?如果这样,我们就可以换一个角度来考虑,事情的道理也就非常明白了。

且秦始皇不筑道德之基,而筑阿房之宫,不忧萧墙之变,而修长城之役。当其君臣为此计也,亦欲立万世之业,使子孙长有天下,岂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下倾覆哉?故臣以为使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将至于败,则弗为之矣。是以亡国之主自谓不亡,然后至于亡;贤圣之君自谓将亡,然后至于不亡。昔汉文帝称为贤主,躬行约俭,惠下养民,而贾谊方之,以为天下倒悬,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叹息者三。况今天下凋弊,民无儋石之储,国无终年之畜,外有强敌,六军暴边,内兴土功,州郡骚动,若有寇警,则臣惧版筑之士不能投命虏庭矣。

秦始皇不修筑道德的基础,而修筑阿房宫,不担心内部潜在的祸变,而为防御外敌兴起修建万里长城的苦役。在他们君臣计划这些事的时候,也想创立万代基业,使他们的子孙长期统治天下,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一个普通人大声疾呼,秦朝的一统天下就倾覆了呢?因此臣认为假使前代的国君知道他们的做法一定会导致失败的话,他们就不会那样做了。因此亡国之主自己认为不会灭亡,但是最终走向灭亡;贤圣的君主自己认为将会灭亡,最终却不至于灭亡。往昔汉文帝被人们称为贤主,亲自推行勤俭节约,爱护抚育人民,但贾谊还上疏比喻,认为天下的人民像被倒吊着一样,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一要为之痛哭,二要为之流泪,三要为之长叹息。何况现今天下凋零疲弊,人民连微小的储备都没有,国家没有一年的积蓄,外边有强大的敌人,军队在边境日晒雨淋,宫廷里边大兴土木,州郡动乱不安,如果一旦有敌军进犯的警报传来,那么臣惧怕那些修筑宫殿的士民不会为打击敌寇而舍生忘死了。

又,将吏奉禄,稍见折减,方之于昔,五分居一;诸受休者又绝廪赐,不应输者今皆出半:此为官入兼多于旧,其所出与参少于昔。而度支经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赋,前后相继。反而推之,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且夫禄赐谷帛,人主所以惠养吏民而为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废,是夺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周礼》,大府掌九赋之财,以给九式之用,入有其分,出有其所,不相干乘而用各足。各足之后,乃以式贡之余,供王玩好。又上用财,必考于司会。今陛下所与共坐廊庙治天下者,非三司九列,则台阁近臣,皆腹心造膝,宜在无讳。若见丰省而不敢以告,从命奔走,惟恐不胜,是则具臣,非鲠辅也。昔李斯教秦二世日:“为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梏。”二世用之,秦国以覆,斯亦灭族。是以史迁议其不正谏,而为世诫。

同时,当前将领官员们的俸禄,逐渐被减少,和过去相比,只有过去的五分之一;各位退休的官员又断绝粮食给养,不应该缴纳的赋税现在都要交纳一半:这说明官府的收入是过去的两倍,付出却比过去少了三分之一。而规划计算经费用度时,经常感到不够用,新增加的缴纳牛肉等费用,前后连续不断。反过来推论,各种增加的经费,一定用在某个地方。俸禄赏赐、粮食布帛,是君主用来抚养官员民众而使他们维持生命的东西,如果现在废除了,这就等于夺取他们的生命。已经得到了的东西又要失掉,这就是产生怨恨的根源。《周礼》规定,大府掌管各种赋税交纳的金玉布帛等财物,以供给各种用度,财物的收入有一定的法度,支出有一定的规定,各项收支不互相干预取用而各种用度就会充足。各种用度充足之后,才把按法度征收的贡赋的多余部分,供给君王享受玩乐。同时皇上使用的财物,一定要由主管财政经济的司会考查。现在和陛下一起坐朝廷治理天下的人,不是三公九卿,就是尚书台的大臣,都是陛下最亲近的人,应该毫不避讳。如果看到财政收入的增减而不敢及时报告,只知听从命令,唯唯诺诺,只担心自己不能坐稳官位,这就只是滥竽充数不称职的臣子,而不是正直敢谏的辅臣。过去李斯教育秦二世说:“做了君主却不任意放纵及时行乐,这叫做得了天下反而像给自己套上了脚镣手铐。”秦二世用这样的方法治国,秦国因此倾覆,李斯也被灭族。因此太史令司马迁评论他不能正直地劝谏,而作为后世的鉴戒。

书奏,帝览焉,谓中书监、令曰:“观隆此奏,使朕惧哉!”

书上奏后,皇上阅读了它,对中书监、中书令说:“看了高堂隆的这封奏章,真使我惧怕啊!”

隆疾笃,口占上疏曰:

高堂隆病重时,口述上呈文书说: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寝疾病,有增无损,常惧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诚,岂惟曾子,愿陛下少垂省览!涣然改往事之过谬,勃然兴来事之渊塞,使神人向应,殊方慕义,四灵效珍,玉衡曜精,则三王可迈,五帝可越,非徒继体守文而已也。

曾子有病,孟敬子问候他。曾子说:“鸟将要死的时候,它的叫声是悲哀的;人将要死的时候,他的话是善良的。”臣卧床病重,病情有增无减,经常害怕突然死掉,而不能表明我的一片忠诚之心。我的赤诚之心,难道只像曾子,希望陛下稍微察看一下!迅速改正过去的错误,蓬勃兴起以后笃实深远的事业,使得上帝人民共同响应,四面八方仰慕德义,麟凤龟龙敬献珍宝,北斗星精闪耀光芒,那么陛下就可以赶上三王,超过五帝,不只是继承君位遵守成法而已。

臣常疾世主莫不思绍尧、舜、汤、武之治,而蹈踵桀、纣、幽、厉之迹,莫不蚩笑季世惑乱亡国之主,而不登践虞、夏、殷、周之轨。悲夫!以若所为,求若所致,犹缘木求鱼,煎水作冰,其不可得,明矣。寻观三代之有天下也,圣贤相承,历载数百,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万国咸宁,九有有截;鹿台之金,巨桥之粟,无所用之,仍旧南面,夫何为哉!然癸、辛之徒,恃其旅力,知足以拒谏,才足以饰非,谄谀是尚,台观是崇,淫乐是好,倡优是说,作靡靡之乐,安濮上之音。上天不蠲,眷然回顾,宗国为墟,下夷于隶,纣县白旗,桀放鸣条。天子之尊,汤、武有之,岂伊异人,皆明王之冑也。且当六国之时,天下殷炽,秦既兼之,不修圣道,乃构阿房之宫,筑长城之守,矜夸中国,威服百蛮,天下震竦,道路以目;自谓本枝百叶,永垂洪晖,岂寤二世而灭,社稷崩圮哉?近汉孝武乘文、景之福,外攘夷狄,内兴宫殿,十余年间,天下嚣然。乃信越巫,怼天迁怒,起建章之宫,千门万户,卒致江充妖蛊之变,至于宫室乖离,父子相残,殃咎之毒,祸流数世。

臣经常痛心世上的君主人人都想继承尧、舜、商汤王、周武王的英明政治,实际上自己却走夏桀王、商纣王、周幽王、周厉王的老路,人人都讥笑末代惑乱亡国的君主,实际上自己却不遵循虞舜、夏禹王、商汤王、周武王的正轨。可悲啊!用这样的做法,追求那样的目的,就好像攀登到树上去找鱼,用火烧水来制作冰块一样,这样做终究不能达到目的,这是非常明显的。考察夏、商、周三代拥有天.下,圣贤的君主一个接一个,经历了好几百年,土地没有一尺不是他们的国土,人民没有一个不是他们的臣子,各诸侯国都安定团结,九州整齐划一;鹿台的黄金,巨桥的粮食,多得无处去用,仍旧能南面称君,那是为什么呢?然而商纣王、夏桀王之类的人,依仗他们的武力,智慧足够拒绝忠臣的劝谏,才能足够掩饰自己的过错,崇尚阿谀奉承,高筑楼台馆所,喜好奢侈淫乐,喜欢歌儿舞女,制作靡靡之音,沉迷于濮水一带的淫乱音乐。上天不赦免他们的罪过,而关怀眷念百姓,结果他们的祖庙、国都化为废墟,被下面的奴隶们消灭,商纣王的头被悬挂在白旗上,夏桀王被放逐到鸣条而死。天子的尊严,商汤王、周武王都有,难道他们都是特异的人、都是英明帝王的后代吗?在六国纷乱的时候,天下争斗激烈,秦国已经兼并六国,但他们不推行圣王的政治,却动用民力修筑阿房宫,修建防守外敌的万里长城,在中原夸耀武力,凭威风降服各少数民族,以致天下震动恐惧,人民在道路上相遇只能用眼睛示意。他们自己认为根基巩固,枝叶繁茂,秦国的统治会永久流传下去,谁知只传了两代就灭亡,社稷也随之崩溃倾覆呢?近代汉武帝继承汉文帝、汉景帝的洪福,对外抗拒匈奴,在内大兴宫殿,十多年间,天下忧愁。于是就相信越国巫人的话,怨恨上天并把怒气加在别人身上,修建的建章宫,千门万户,最后导致江充诬蔑太子诬蛊的事变,以致宫廷内部众叛亲离,父子之间互相残杀,灾祸造成的毒害,流传了好几代。

臣观黄初之际,天兆其戒,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异也,宜防鹰扬之臣于萧墙之内。可选诸王,使君国典兵,往往棋跱,镇抚皇畿,翼亮帝室。昔周之东迁,晋、郑是依,汉吕之乱,实赖朱虚,斯盖前代之明鉴。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咏德政,则延期过历,下有怨叹,掇录授能。由此观之,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也。臣百疾所钟,气力稍微,辄自舆出,归还里舍,若遂沈沦,魂而有知,结草以报。

臣观察黄初年间,上天降下告诫的征兆,不同种类的鸟,在燕子的窝里生育成长,嘴巴、脚爪和胸部都是红的,这是魏国的大怪事,应该预防在朝廷内部出现奋发威武、胸怀野心的人。因此,可以选择各国诸侯王,使他们在采邑封国之内掌管军事,经常处于相持之势,镇守扶助京师附近,辅助光大皇室。过去周平王向东迁都,依靠晋国、郑国的辅助,汉朝平定诸吕之乱,实在是依赖朱虚侯刘章,这都是前代明明白白的鉴戒。皇天没有特别亲近的人,只辅助那些有道德的人。人民歌颂德政,就能延续皇统,人民怨怒哀叹,就要选择和授予有才能的人来统治天下。由此看来,天下是天下民众的天下,不只是陛下个人的天下。臣现在百病聚集在身,气力逐渐衰微,就要自己坐车出京,回到故乡老家,如果就此死去,魂魄能有知觉,一定对陛下感恩报德,至死不忘。

诏曰:“生廉追伯夷,直过史鱼,执心坚白,謇謇匪躬,如何微疾未除,退身里舍?昔邴吉以阴德,疾除而延寿;贡禹以守节,疾笃而济愈。生其强饭专精以自持。”隆卒,遗令薄葬,敛以时服。[9]

皇上下诏书说:“先生的廉洁赶上了伯夷,正直超过了史鱼,用心坚贞洁白,忠直而不顾个人私利,为什么一点小病没有消除,就退位回家乡?过去邴吉因为积累阴德,结果疾病消除而延年益寿;贡禹因为保持节操,虽然病重而终能治愈。先生还是努力加餐,专心一致地保养自己。”高堂隆死,留下遗言要后人俭薄地埋葬自己,只用当时一般的服装装敛自己。

初,太和中,中护军蒋济上疏曰“宜遵古封禅'诏曰:“闻济斯言,使吾汗出流足。”事寝历岁,后遂议修之,使隆撰其礼仪。帝闻隆没,叹息曰:“天不欲成吾事,高堂生舍我亡也。”子深嗣爵。

当初,魏明帝太和年间,中护军蒋济上疏说:“应该遵循古代的封禅制度。”皇上下诏说:“听到蒋济这样的话,使我汗流不止以至淌到脚下。”这件事停止了几年,以后议论提倡这件事,让高堂隆撰写封禅的礼仪。皇上听说高堂隆死了,叹息说:“上天不想成就的事业,高堂先生舍弃我先走了。”高堂隆的儿子高堂琛继承其封爵。

始,景初中,帝以苏林、秦静等并老,恐无能传业者。乃诏曰昔先圣既没,而其遗言余教,著于六艺。六艺之文,礼又为急,弗可斯须离者也。末俗背本,所由来久。故闵子讥原伯之不学,荀卿丑秦世之坑儒,儒学既废,则风化易由兴哉?方今宿生巨儒,并各年高,教训之道,孰为其继?昔伏生将老,汉文帝嗣以晁错;《榖梁》寡畴,宣帝承以十郎。其科郎吏高才解经义者三十人,从光禄勋隆、散骑常侍林、博士静,分受四经三礼,主者具为设课试之法。夏侯胜有言:‘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今学者有能究极经道,则爵禄荣宠,不期而至。可不勉哉!”数年,隆等皆卒,学者遂废。

开始,魏明帝景初年间,皇上因为苏林、秦静等人都老了,担心没有能传下他们学业的人。于是下诏说:“过去先圣已经逝世,但他们留下的的言论和教化,都写在《诗》、《书》、《礼》、《乐》、《易》、《春秋》六部经典著作中。六经的文章,礼又是最紧要的,不能够片刻离开。把提倡好风俗看做小事而违背礼这个根本,由来已久了。因此闵子指责原伯闭口不谈学问,荀卿憎恶秦始皇焚书坑儒,儒学既已废除,那么风俗教化从哪里兴起呢?现在老辈学者和大儒学家,都已经年老,在教化的大业方面,谁是他们的继承人呢?过去伏生将要老了,汉文帝要晁错继承他的学业。《縠梁传》缺少志同道合的研究者,汉宣帝命蔡千秋选十位郎官跟他学习。现从郎官中选拔三十个才能出众、理解经义的人,跟随光禄勋高堂隆、散骑常侍苏林、博士秦静,分别学习《诗》、《书》、《易》、《春秋》四经和《周礼》、《仪礼》、《礼记》三礼,主管人都为此设置考试的法规。夏侯胜曾说过:‘儒士最大的缺点是不明经术,经术如果能明晓通达,那么要得到卿大夫等官位就像弯腰捡草芥那样容易。’现在如果有能够研究精通经学之道的人,那么你不想得到高官厚禄也会得到。大家可以不勉励自己吗!”几年以后,高堂隆等人都死了,学习经术的人都废弃了学业。

初,任城栈潜,太祖世历县令,[10]尝督守邺城。时文帝为太子,耽乐田猎,晨出夜还。潜谏曰:“王公设险以固其国,都城禁卫,用戒不虞。《大雅》云:‘宗子维城,无俾城坏。’又曰:‘犹之未远,是用大谏。’若逸于游田,晨出昏归,以一日从禽之娱,而忘无垠之衅,愚窃惑之。”太子不悦,然自后游出差简。黄初中,文帝将立郭贵嫔为皇后,潜上疏谏,语在《后妃传》。明帝时,众役并兴,戚属疏斥,潜上疏曰:“天生蒸民而树之君,所以覆焘群生,熙育兆庶,故方制四海匪为天子,裂土分疆匪为诸侯也。始自三皇,爰暨唐、虞,咸以博济加于天下,醇德以洽,黎元赖之。三王既微,降逮于汉,治日益少,丧乱弘多,自时厥后,亦罔克乂。太祖浚哲神武,芟除暴乱,克复王纲,以开帝业。文帝受天明命,廓恢皇基,践阼七载,每事未遑。陛下圣德,纂承洪绪,宜崇晏晏,与民休息。而方隅匪宁,征夫远戍,有事海外,县旌万里,六军骚动,水陆转运,百姓舍业,日费千金。大兴殿舍,功作万计,徂来之松,刊山穷谷,怪石珷玞,浮于河、淮,都圻之内,尽为甸服,当供稿秸轾粟之调,而为苑囿择禽之府,盛林莽之秽,丰鹿兔之薮;伤害农功,地繁茨棘,灾疫流行,民物大溃,上减和气,嘉禾不植。臣闻文王作丰,经始勿亟,百姓子来,不日而成。灵沼、灵囿,与民共之。今宫观崇侈,雕镂极妙,忘有虞之总期,思殷辛之琼室,禁地千里,举足投网,丽拟阿房,役百乾谿,臣恐民力彫尽,下不堪命也。昔秦据殽函以制六合,自以德高三皇,功兼五帝,欲号谥至万叶,而二世颠覆,愿为黔首,由枝干既扤,本实先拔也。盖圣王之御世也,克明俊德,庸勋亲亲;俊乂在官,则功业可隆,亲亲显用,则安危同忧;深根固本,并为干翼,虽历盛衰,内外有辅。昔成王幼冲,未能莅政,周、吕、召、毕,并在左右;今既无卫侯、康叔之监,分陕所任,又非旦、奭。东宫未建,天下无副。愿陛下留心关塞,永保无极,则海内幸甚。”后为燕中尉,辞疾不就,卒。

当初,任城国的栈潜,在太祖时历任县令,曾督守邺城。当时文帝还是太子,迷上了打猎,早晨出猎夜里才回宫。栈潜劝谏他说王公设置险阻是用来巩固国家的,都城的禁卫制度,是用来戒备不测的事情的。《大雅》上说:‘国君的嫡子就像京城的城墙,不要使这个城墙崩毁。’又说:‘不能谋划长远的事业,因此要极力劝谏。’如果只喜欢打猎,早出晚归,因为整天贪求追逐禽兽的欢乐,而忘记了无边无际的灾祸,我暗自对这感到迷惑不解。”太子听了不高兴,但从此以后略微减少了出游打猎的次数。黄初年间,文帝要立郭贵嫔为皇后,栈潜上疏劝谏,劝谏的话记在《后妃传》中。魏明帝的时候,各种劳役一齐兴起,皇亲国戚被疏远排斥,栈潜于是上疏说:“天生众民而为他们树立国君,国君是用来爱护保护众人、养育万民的,因此控制四海不仅仅是为了天子,分割土地划分边界不仅仅是为了诸侯。从三皇开始,到唐尧、虞舜,都能在天下广施恩惠,救助民众,敦厚朴实的美德因此和洽,老百姓都依赖他们。三王衰微以后,下到汉朝,安定太平的日子越来越少,丧乱越来越多,从此以后,国家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理。太祖智慧深邃,神明威武,铲除暴乱,恢复朝廷的纲纪,因此开创了帝业。文帝接受上天的明命,发扬光大帝王的基业,登位七年,为了治理各种大事,以至没有空闲休息。陛下圣明伟大,继承大业,应该崇尚安定和平,让人民休养生息。现在边境不安宁,征战的士兵到远方防守,境外战事不息,大军挂旗出征于万里之外,各路军队动荡不安,不断从水路、陆路转运粮草,老百姓舍弃了农业生产,每天消费成千上万的钱财。又大兴宫殿馆舍,工程上万,因为砍伐徂来山的松树,山上都被砍得光光的,怪特的石头和斌玦等美石,在黄河、淮河运送不绝,京城周围方圆千里的地方,都变为王畿的外围,原是民众完成供给马料、粮食调赋的地方,现在都成了皇家苑囿选择禽物的府库,草木繁茂、杂草丛生的荒地和鹿兔等野兽聚积的场所;这样做伤害了农业生产,土地长满了荆棘,灾疫到处流行,民众财物消耗得精光,上天气节不调畅,庄稼不能生长。我听说周文王建立丰邑,开始度量筹划时并不急于求成,但老百姓都携儿带女地聚集来,没有几天就建成了。文王的灵沼、灵囿,与人民共同所有。现在宫殿台观一味追求华丽奢侈,粉饰雕刻得极其奇妙,完全忘记了虞舜在明堂用草盖举行仪礼的俭朴精神,整天想的是像商纣王用美玉装饰宫室那样奢侈浪费,设禁的土地上千里,人民的一举一动都要触犯法网,宫室华丽的程度与秦代的阿房宫相比拟,劳役是楚灵王乾谿建章华台的一百倍,我恐怕民力凋弊殆尽,人民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政令。过去秦国凭借殽山、函谷关等险阻而控制天下,自认为品德比三皇还高,功劳是五帝的总和,想定立流传万代的称号,但只有二代就倾覆了,昔日的君主只得心甘情愿去做普通老百姓,这都是由于枝干已经动摇,根本早已拔出的缘故。圣王治理天下,能尊重才智出众的有德之士,团结亲人建立功业;有才德的人都担任官职,功业就可以兴隆,亲近的人被提拔重用,他们就会与王室安危与共,同舟共济;国家根本巩固了,大家都会辅助朝廷,即使经历兴盛和衰落的不同时期,内外都有人辅佐。过去周成王年幼,不能临政,周公、吕望、召公、毕公都在左右扶持;现在既没有卫侯、康叔那样监管前朝余民的人,又没有像周公、召公那样能担任分陕而治大业的人。太子没有确立,天下没有副君。希望陛下把心思放在边塞上,永远保守无尽之业,那么海内人民就会非常幸运了。”后来栈潜被任命为燕国中尉,因病辞官不就职,去世。

评曰:辛毗、杨阜,刚亮公直,正谏匪躬,亚乎汲黯之高风焉。高堂隆学业修明,志在匡君,因变陈戒,发于恳诚,忠矣哉!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谓意过其通者欤!

评论说:辛毗、杨阜,刚毅忠诚而公正耿直,正言规谏而不顾个人安危,仅次于汲黯的高风亮节。高堂隆精通经学而品德高尚,一心匡正国君,利用已发生的灾变陈述历史的鉴戒,一切出于恳切忠诚,确实是一片忠心啊!至于建议一定要改变纪时历法,使魏国追认虞为始祖,似乎是人们常说的坚持己意超过了他所精通的事理吧!

[1] 《晋诸公赞》曰:柔长子儁,大将军掾,次诞,历三州刺史、太仆。诞放率不伦,而决烈过人。次光,字宣茂,少习家业,明练法理。晋武帝世,为黄沙御史,与中丞同,迁守廷尉,后即真。兄诞与光异操,谓光小节,常轻侮之,而光事诞愈谨。终于尚书令。追赠司空。

[2] 《英雄记》曰:谭、尚战于外门,谭军败奔北。郭图说谭曰:“今将军国小兵少,粮匮势弱,显甫之来,久则不敌。愚以为可呼曹公来击显甫。曹公至,必先攻邺,显甫还救。将军引兵而西,自邺以北皆可虏得。若显甫军破,其兵奔亡,又可敛取以拒曹公。曹公远侨而来,粮饷不继,必自逃去。比此之际,赵国以北皆我之有,亦足与曹公为对矣。不然,不谐。”谭始不纳,后遂从之。问图:“谁可使?”图答:“辛佐治可。”谭遂遣毗诣太祖。

[3] 《魏略》曰:诸葛亮围祁山,不克,引退。张邰追之,为流矢所中死。帝惜郃,临朝而叹曰:“蜀未平而郃死,将若之何!”司空陈群曰:“郃诚良将,国所依也。”毗心以为郃虽可惜,然已死,不当内弱主意,而示外以不大也。乃持群曰:“陈公,是何言欤!当建安之末,天下不可一日无武皇帝也,及委国祚,而文皇帝受命。黄初之世,亦谓不可无文皇帝也,及委弃天下,而陛下龙兴。今国内所少,岂张郃乎?”陈群曰:“亦诚如辛毗言。”帝笑曰:“陈公可谓善变矣。”
臣松之以为拟人必于其伦,取譬宜引其类,故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毗欲弘广主意,当举若张辽之畴,安有于一将之死而可以祖宗为譬哉?非所宜言,莫过于兹。进违其类,退似谄佞,佐治刚正之体,不宜有此。《魏略》既已难信,习氏又从而载之,窃谓斯人受诬不少。

[4] 《魏略》曰:宣王数数欲进攻,毗禁不听。宣王虽能行意,而每屈于毗。

[5] 《世语》曰:敞字泰雍,官至卫尉。毗女宪英,适太常泰山羊耽,外孙夏侯湛为其传曰:“宪英聪明有才鉴。初文帝与陈思王争为太子,既而文帝得立,抱毗颈而喜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国不可以不惧,宜戚而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弟敞为大将军曹爽参军。司马宣王将诛爽,因爽出,闭城门。大将军司马鲁芝将爽府兵,犯门斩关,出城门赴爽,来呼敞俱去。敞惧,问宪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云将不利国家,于事可得尔乎?’宪英曰:‘天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得不尔!明皇帝临崩,把太傅臂,以后事付之,此言犹在朝士之耳。且曹爽与太傅俱受寄托之任,而独专权势,行以骄奢,于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此举不过以诛曹爽耳。’敞曰:‘然则事就乎?’宪英曰:‘得无殆就!爽之才非太傅之偶也。’敞曰:‘然则敞可以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不可也。且为人死,为人任,亲昵之职也,从众而已。’敞遂出。宣王果诛爽。事定之后,敞叹曰:‘吾不谋于姊,几不获于义。’逮钟会为镇西将军,宪英谓从子羊祜曰:‘钟士季何故西出?’祜曰:‘将为灭蜀也。’宪英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祜曰:‘季母勿多言。’其后会请子诱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见钟会之出,吾为国忧之矣。今日难至吾家,此国之大事,必不得止也。’诱固请司马文王,文王不听。宪英语诱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则致孝于亲,出则致节于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遗父母忧患而已。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惟仁恕乎!汝其慎之!’琇竟以全身。宪英年至七十有九,泰始五年卒。”

[6] 《魏略》曰:阜少与同郡尹奉次曾、赵昂伟章俱发名,伟章、次曾与阜俱为凉州从事。

[7] 皇甫谧《列女传》曰:姜叙母者,天水姜伯奕之母也。建安中,马超攻冀,害凉州刺史韦康,州人凄然,莫不感愤。叙为抚夷将军,拥兵屯历。叙姑子杨阜,故为康从事,同等十余人,皆略属超,阴相结为康报仇,未有间。会阜妻死,辞超宁归西,因过至历,候叙母,说康被害及冀中之难,相对泣良久。姜叙举室感悲,叙母曰:“咄!伯奕,韦使君遇难,岂一州之耻,亦汝之负,岂独义山哉?汝无顾我,事淹变生。人谁不死?死国,忠义之大者。但当速发,我自为汝当之,不以余年累汝也。”因敕叙与阜参议,许诺,分人使语乡里尹奉、赵昂及安定梁宽等,令叙先举兵叛超,超怒,必自来击叙,宽等因从后闭门。约誓以定,叙遂进兵入卤,昂、奉守祁山。超闻,果自出击叙,宽等从后闭冀门,超失据。过卤,叙守卤。超因进至历,历中见超往,以为叙军还。又传闻超以走奔汉中,故历无备。及超入历,执叙母,母怒骂超。超被骂大怒,即杀叙母及其子,烧城而去。阜等以状闻,太祖甚嘉之,手令褒扬,语如本传。
臣松之案:谧称阜为叙姑子,而本传云叙为阜外兄,与今名内外为不同。谧又载赵昂妻曰:赵昂妻异者,故益州刺史天水赵伟璋妻,王氏女也。昂为羌道令,留异在西。会同郡梁双反,攻破西城,害异两男。异女英,年六岁,独与异在城中。异见两男已死,又恐为双所侵,引刀欲自刎,顾英而叹曰:“身死尔弃,当谁恃哉!吾闻西施蒙不絜之服,则人掩鼻,况我貌非西施乎?”乃以溷粪涅麻而被之,鲜食瘠形,自春至冬。双与州郡和,异竟以是免难。昂遣吏迎之,未至三十里,止谓英曰:“妇人无符信保傅,则不出房闱。昭姜沈流,伯姬待烧,每读其传,心壮其节。今吾遭乱不能死,将何以复见诸姑?所以偷生不死,惟怜汝耳。今官舍已近,吾去汝死矣。”遂饮毒药而绝。时适有解毒药良汤,橛口灌之,良久乃苏。建安中,昂转参军事,徙居冀。会马超攻冀,异躬著布糒,佐昂守备,又悉脱所佩环、黼黻以赏战士。及超攻急,城中饥困,刺史韦康素仁,悯吏民伤残,欲与超和。昂谏不听,归以语异,异曰:“君有争臣,大夫有专利之义;专不为非也。焉知救兵不到关陇哉?当共勉卒高勋,全节致死,不可从也。”比昂还,康与超和。超遂背约害康,又劫昂,质其嫡子月于南郑。欲要昂以为己用,然心未甚信。超妻杨闻异节行,请与䜩终日。异欲信昂于超以济其谋,谓杨曰:“昔管仲入齐,立九合之功;由余适秦,穆公成霸。方今社稷初定,治乱在于得人,凉州士马,乃可与中夏争锋,不可不详也。”杨深感之,以为忠于己,遂与异重相接结。昂所以得信于超,全功免祸者,异之力也。及昂与杨阜等结谋讨超,告异曰吾谋如是,事必万全,当奈月何?”异厉声应曰:“忠义立于身,雪君父之大耻,丧元不足为重,况一子哉?夫项托、颜渊,岂复百年,贵义存耳。”昂曰:“善。”遂共闭门逐超,超奔汉中,从张鲁得兵还。异复与昂保祁山,为超所围,三十日救兵到,乃解。超卒杀异子月。凡自冀城之难,至于祁山,昂出九奇,异辄参焉。

[8] 臣松之以为忠至之道,以亡己为理。是以匡救其恶,不为身计。而阜表云“使国亡而臣可以独存,臣又不言也”,此则发愤为己,岂为国哉?斯言也,岂不伤谠烈之义,为一表之病乎!

[9] 《魏略》曰:太史上汉历不及天时,因更推步弦望朔晦,为太和历。帝以隆学问优深,于天文又精,乃诏使隆与尚书郎杨伟、太史待诏骆禄参共推校。伟、禄是太史,隆故据旧历更相劾奏,纷纭数岁,伟称禄得日蚀而月晦不尽,隆不得日蚀而月晦尽,诏从太史。隆所争虽不得,而远近犹知其精微也。

[10] 习凿齿曰:高堂隆可谓忠臣矣。君侈每思谏其恶,将死不忘忧社稷,正辞动于昏主,明戒验于身后,謇谔足以励物,德音没而弥彰,可不谓忠且智乎!《诗》云:“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又曰:“曾是莫听,大命以倾。”其高堂隆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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