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跟随刘邦打天下的功臣有一百四十三人封侯，《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就是记载这些功臣侯国世系的。从汉初至太初百年之间，有一百三十七侯都犯法殒身或无后亡国，太初以后只剩五侯，这是当代史中的一件大事。上古诸侯传代数千年，今世诸侯却如此短促！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司马迁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汉家德薄，法网日益严密；另一方面是诸侯子孙骄奢淫逸，触犯刑律造成的。属于前者的如坐酹金失侯，为太常牺牲不如令失侯，为太常酒酸失侯，不偿人债过六月失侯，坐出国界失侯，坐买塞外禁物失侯，坐入上林谋盗鹿失侯，坐卖宅县官故贵失侯，坐葬过律失侯等，皆罪之轻者，表而出之，讥汉家德薄。属于犯重法者，如坐略人妻，坐杀人，坐祝诅，坐奸淫，坐大不敬，坐谋反等，总之不守刑律胡为者，列表记载，供人自镜。表序则从理论上总结西汉开国功臣侯及其子孙承袭的情况，揭示为政之道要以仁义为本的政治思想。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①，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②，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③。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④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⑤。

【注释】①功有五品：人臣论功的五个品级，即下文所说的勋、劳、功、伐、阅五等功臣封爵。②宗庙：古代帝王、诸侯或大夫、士祭祀祖宗的庙宇。这里指帝业。③伐阅：《汉书·车千秋传》注云：“伐，积功也；阅，经历也”。④封爵之誓曰四句：《困学纪闻》引《楚汉春秋》云，高祖封侯，赐丹书铁券，曰“使黄河如带，泰山如厉，汉有宗庙，尔无绝世。”誓词后两句迥然不同，梁玉绳认为《史记》所载被吕后改了。厉：同“砺”，磨刀石。⑤根本枝叶两句：这两句是说汉室封侯时的本意是希望诸侯长保封邑固其根本，但没想到子孙废坏败落了。根本，指受封的始祖。枝叶，指承业的子孙。陵夷：衰颓。

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①，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所闻！《书》曰：“协和万国”②，迁于夏商，或数千岁③。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余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于仁义，奉上法哉？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④。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⑤，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⑥，忘其先，淫嬖⑦。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⑧，余皆坐法陨命亡国，耗矣⑨。罔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兢于当世之禁云⑩。

【注释】①察其首封：研究汉高祖最初封侯的形势。②《书》曰句：引自《尚书·尧典》，原文作“协和万邦”。邦字避刘邦讳改。这句话是对上文“异哉所闻”作注释，意思是说上古封侯多而小，汉初封侯少而大，所以侯国子孙骄侈失国。③迁于夏商，或数千岁：指唐虞时代的诸侯，随着时代的变迁，直到夏商依然为侯。例如舜之后历夏有虞，历商有遂，历周有满、陈；皋陶之后，封英、六，直到春秋时才被灭亡；伯益佐禹，舜赐嬴姓，历周有秦。这些古诸侯经历了数千年。迁，移也。④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查侯表，万户侯只有两人，一平阳侯曹参万六百户，二留侯张良万户，一般是五六百户至五千户。⑤户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户口日益增加，萧、曹、绛、灌等大侯户口至武帝时有的达到了四万户。萧，即酂侯萧何；曹，平阳侯曹参；绛，绛侯周勃；灌，颖阴侯灌婴。他们的封邑户口日益增加。如平阳侯曹参初封一万六百户至武帝元鼎二年达二万三千户，约八十五年，增加一倍多。酂侯萧何初封八千户，至孝文后四年达二万六千户，约四十年增加两倍多。曲周侯郦商初封四千户，至孝文后六年，达一万八千户，约四十年增加三倍多。⑥骄溢：骄横达到了极点。溢，满，过度。《汉书·功臣表序》作“骄逸”，即骄奢淫逸，亦通。⑦淫嬖（bì）：淫乱邪恶。⑧见侯五：现存之侯有五，即平阳侯曹宗，曲周侯郦终根，阳河侯卞仁，戴侯祕蒙，汾阳侯靳石。另谷陵侯冯偃失载。其余一百三十七侯皆失国。见，读“现”。按，张守节《正义》谓见侯五为“平阳侯曹宗，曲周侯郦终根，阳阿侯齐仁，戴侯祕蒙，谷陵侯冯偃”。以实校之，《正义》有误。查《史》、《汉》两表，谷陵侯冯偃何时国除，两书均失载，不应记入五侯之数。《史表》云：“建元四年，侯偃元年。”《汉表》云：“建元四年，侯偃嗣。”五侯之数中应有汾阳侯靳石，《史》《汉》两表均载太始四年失国。又“阳阿侯齐仁”，《史表》作：“阳河侯卞仁”，《汉表》作“阳河侯其仁”。这三种记载当以《史表》所载“阳河侯卞仁”为是。《正义》将“河”误作“阿”，将“卞”误作“齐”。《汉表》作“其”亦误。⑨耗：尽、无。⑩罔亦少密两句：罔，法网。这两句，一方面批评武帝法网严密；另一方面批评汉代诸侯没有一个兢兢业业遵守禁令的。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①。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乎②？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于是谨其终始，表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③；著其明，疑者阙之。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注释】①居今之世……未必尽同：这几句是说，今天的君臣应总结古代历史经验，把它作为镜子来照自己，虽然古今不同，借鉴还是应该的。志：通“誌”，记住。②帝王者……岂可绲乎：这几句承上“志古自镜”立论，意思是：借鉴往古，为的是巩固统治，并不是强要混同古今。这里表明司马迁的“志古自镜”与复古主义是迥然不同的。绲（kǔn），缝合。③颇有所不尽本末：太初以后尚有五侯，且谷陵侯冯偃终始失载，故云不尽本末。

（注一）国名：汉封功臣，大者王，小者侯。此栏国名皆侯国。
（注二）侯第：高祖平定天下后从八年至十二年分批封侯，共一百四十三侯。首批封侯十八人，次第为：萧何第一，曹参二，张敖三，周勃四，樊哙五，郦商六，奚涓七，夏侯婴八，灌婴九，傅宽十，靳歙十一，王陵十二，陈武十三，王吸十四，薛欧十五，周昌十六，丁复十七，蛊逢十八。高后二年诏丞相陈平写定一百四十三侯次第功勋，藏诸宗庙，副在有司，司马迁据此作表。侯第栏先后顺序与侯第并不吻合。如曹参功第二，而表在首，萧何功第一，而表在十三，因表按受封先后顺序排列故也。《索隐》曰：“封参在六年十二月，封何在六年正月，高祖十月因秦改元，故十二月在正月前也。”按，张敖在高祖九年四月封宣平侯，而侯第在三，疑为吕后所改。又，高祖八年所封深泽侯夜，栒侯温疥，磨侯程黑，三人顺序错乱，疑为错简。
（注三）中涓：中涓为亲近之臣，如谒者、舍人等。中涓为居禁中主扫除清洁之官。

续表1

（注四）王吸：《索隐》引《楚汉春秋》作“清阳侯王隆”。

续表2

（注五）广严：《索隐》云，广县在东莞，严为谥。
（注六）十九：当分标为“一”“九”。“一”为召欧孝文时在位年数（召欧薨于孝文元年）；“九”乃侯胜孝文时在位年数，胜以孝文二年嗣侯，孝文十年薨。
（注七）陈濞：《索隐》引《楚汉春秋》，“濞”作“濆”。

续表3

（注八）令武：《索隐》云，令为邑名，令县在荥阳；武为谥。

续表4

续表5

续表6

续表7

（注九）武儒：《汉表》“儒”作“虎”。

续表8

续表9

（注十）哀侯：《汉表》“哀”作“克”也。

续表10

（注十一）率将：两字为“将卒”之倒，“率”为“卒”字之误。《汉表》正作“将卒”。

续表11

（注十二）“二”当标为“十一”，指炀侯孝文时在位十一年。《汉表》云：“孝文元年，炀侯赤嗣，十一年薨”。

续表12

（注十三）亚将：《汉表》作“连将”也。

续表13

（注十四）此处有脱漏，遂使两代芒侯误为一人。侯昭高祖元年起砀，设为二十岁，至孝景三年已七十有二，何能再将兵？《汉表》云：“芒侯耏跖，（高祖）六年封，三年薨，亡后。九年，（张）侯昭嗣，四年，有罪，免。孝景三年，诏以故列侯将兵击吴楚，复封。”据此，《史表》原文应为：“六年，侯耏跖元年，三年薨。九年，侯昭元年，有罪，国除。”

续表14

（注十五）此列柳丘侯戎赐位“二十六”与后故城侯尹恢“位二十六”重。据《汉表》，戎赐位“三十六”，当据正。

续表15

（注十六）母代侯：鲁侯姓奚名涓，涓死无子，封中母疵也。

续表16

续表17

（注十七）斥丘侯《：索隐》云，唐厉破项籍武城，初为武城侯，后击黥布，改封斥丘。

续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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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19

（注十八）其四为丞相，五岁罢：据《汉书·百官公卿表》汉文帝前元四年，张苍为丞相，十五年于后元二年罢相。此史文有误。《索隐》注：“为计相也。”亦误。张苍为计相四年，在高祖时，非文帝时也。

续表20

续表21

（注十九）庄侯吕胜：涅阳侯吕胜，与中水侯吕马童、杜衍侯王翳、赤泉侯杨喜、吴防侯杨武为斩项籍功所封五侯，皆谥为“壮”，作“庄”误也。《汉表》因避汉明帝刘庄讳又改“庄”为“严”，再误。

续表22

续表23

（注二十）孝景“四年”至“后二年”只“十一年”，而表标不害在位为“十三”年，误。《汉表》云：“孝景三年，侯不害嗣，十二年，后二年，坐葬过律，免。”当据正。

续表24

（注二十一）不得千秋父：谓不得千秋父之名及嗣、薨之年。

续表25

续表26

续表27

（注二十二）刘仲：《索隐》云，仲名嘉，高祖弟。
（注二十三）强瞻：《汉表》作“张瞻”。

续表28

续表29

（注二十四）《集解》引徐广曰：“（敖）改封信平。”按，《史》《汉》两表皆不载张敖改封“信平”事，徐说误。此“信平”二字，疑涉上文“宣平”二字误衍。又，《表》标宣平侯敖高后时在位六年，当于“薨”字前补“七年，侯敖”四字。

续表30

（注二十五）慎阳：《索隐》引阚骃云，“慎阳”应作“滇阳”，永平五年刻印误将水旁刻为心旁。《续汉书》就作“滇阳”也。
（注二十六）栾说：《汉表》作“乐说”。说，读“悦”。
（注二十七）耳：《汉表》作“昔”。

续表31

续表32

续表33

（注二十八）汲：《索隐》云《汉表》作“伋”，伋与汲并县名，属河内。

续表34

（注二十九）敬侯彭祖：《索隐》云，“戴”敬侯秋彭祖，《汉表》作“秘”，音“辔”。今检《史记》诸本并作“秋”。今见有姓秋氏。据此，作“秋”氏。

续表35

（注三十）单父圣：《索隐》云，《汉表》作“单父左车”。

续表36

（注三十一）队卒：此为“队率”之误。
（注三十二）阳义：《索隐》云，《汉表》“义”作“羡”也，阳羡县属丹杨。

续表37

续表38

续表39

（注三十三）靖侯赤：应作“端侯赤”。《索隐》云：“煮枣端侯棘朱。《汉表》作‘端侯革朱’，革音棘。棘，姓，盖子成之后也。”据此，司马贞所见本与《汉书》同，今本作“靖侯”，唐以后流传致误。

续表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