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孝成皇帝①，元帝太子也。母曰王皇后，元帝在太子宫生甲观画堂②，为世嫡皇孙。宣帝爱之，字曰太孙，常置左右。年三岁而宣帝崩，元帝即位，帝为太子。壮好经书，宽博谨慎。初居桂宫③，上尝急召，太子出龙楼门，不敢绝驰道④，西至直城门，得绝乃度⑤，还入作室门。上迟之⑥，问其故，以状对。上大说，乃著令，令太子得绝驰道云。其后幸酒⑦，乐燕乐⑧，上不以为能。而定陶恭王有材艺，母傅昭仪又爱幸，上以故常有意欲以恭王为嗣。赖侍中史丹护太子家，辅助有力，上亦以先帝尤爱太子，故得无废。

【注释】

①孝成皇帝：汉成帝刘骜，字太孙，公元前32年至公元前7年在位。②甲观：汉代楼观名，犹言第一观，为皇太子所居。后泛指太子宫。画堂：皆在太子宫，画堂是有彩画的堂室。③桂宫：在长安城中，近北宫，不是太子宫。④绝：横行穿过。驰道：天子所行之道。⑤度：通“渡”。⑥迟之：责其迟到。⑦幸酒：好酒。⑧乐燕乐：喜欢燕私之乐。

【译文】

孝成皇帝，是元帝的太子。母亲是王皇后，元帝为太子时，生成帝于甲观画堂之中，为嫡皇孙。宣帝十分喜爱他，替他取字为太孙，经常带在身边。三岁时祖父宣帝去世，元帝继位，成帝被立为太子。成年后好读经书，宽博谨慎。原先居于桂宫，元帝有时紧急召见，太子出龙楼门，不敢横穿天子所行的驰道，西至直城门，到城门前才横穿以过，又回头到作室门。元帝见他老是迟到，询问原因，成帝将不敢穿越天子驰道而绕道的情况告知，元帝十分高兴，于是下令说太子可以横越驰道。后来好酒，喜私乐，元帝认为他没有才能。而定陶恭王多才多艺，其母傅昭仪又受宠，所以元帝有意立恭王为太子。仰赖侍中史显护佑太子，辅助有力，而元帝又因宣帝特别喜欢太子，所以才没有废了他。

【原文】

竟宁元年五月，元帝崩。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位，谒高庙。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以元舅①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

七月，大赦天下。

建始元年春正月乙丑，皇曾祖悼考庙②灾。

诏曰：“乃者火灾降于祖庙，有星孛③于东方，始正而亏，咎孰大焉！《书》云：‘惟先假王正厥事。’群公孜孜④，帅先百寮，辅朕不逮。崇宽大，长和睦，凡事恕己，毋行苛刻。其大赦天下，使得自新。”

【注释】

①元舅：长舅。②悼考庙：宣帝父史皇孙庙。③孛（bèi）：光芒强盛的彗星。④孜孜：勤勉，不懈怠。

【译文】

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五月，元帝驾崩。六月二十二日，太子登皇帝位，参拜高祖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以大舅父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

七月，大赦天下。

建始元年（公元前32年）正月初一日，皇曾祖悼考庙发生火灾。

皇上下诏说：“前时火灾降于祖庙，彗星出现于东方，开始登基就被上天示警，可见过失是严重的！《尚书》中说：‘古代至道之君遇灾，就正其德行以应天象。’望众公卿勤于政事，率领群僚，以辅朕的不足。崇尚宽大，提倡和睦，凡事推己及人，对人不要苛刻。现大赦天下，使犯人能够改过自新。”

【原文】

二年春正月，罢雍五畤。辛巳，上始郊祀长安南郊。诏曰：“乃者徙泰畤、后土于南郊、北郊，朕亲饬躬①，郊祀上帝。皇天报应，神光并见。三辅长无共张繇②役之劳，赦奉郊县长安、长陵及中都官耐罪③徒，减天下赋钱，算四十。”

三年春三月，赦天下徒。赐孝弟力田爵二级。诸逋④租赋所振贷勿收。

四年春，罢中书宦官，初置尚书员五人。

【注释】

①饬躬：正己，正身。②共：通“供”。张：通“帐”。繇：通“徭”。③耐罪：古代剃去鬓须的刑罚。耐：同“耏”。④逋：逃亡。

【译文】

建始二年春（公元前31年）正月，罢去雍地五处祭祀天地之所。二十三日，成帝开始在长安南郊进行郊祭，下诏说：“前者迁移泰畤、后土于南郊、北郊，朕虔诚恭敬，郊祀上帝，皇天感应，神光交现。三辅地区长年有供帐服役之劳，赦免奉郊祀的长安县、长陵县及中都官中判鬓须之罪的罪犯。减少天下赋税钱，算赋减四十钱。”

建始三年（公元前30年）春三月，大赦天下囚徒。赏赐孝悌力田爵二级。赦免天下囚徒，赏赐孝悌力田爵二级，对于逃避租赋所欠的赈贷免收。

建始四年（公元前29年）春，罢去中书宦官，开始设置尚书，设员五人。

【原文】

河平元年春三月，诏曰：“河决东郡，流漂二州①,校尉王延世堤塞辄平，其改元为河平。赐天下吏民爵，各有差。”

四年春正月，匈奴单于来朝。

赦天下徒，赐孝弟力田爵二级。诸逋租赋所振贷勿收。

三月癸丑朔，日有蚀之。

遣光禄大夫博士嘉等十一人行举濒河②之郡水所毁伤困乏不能自存者，财振贷③。其为水所流压死，不能自葬，令郡国给槥椟④葬埋。已葬者与钱，人二千。避水它郡国，在所冗食之⑤，谨遇以文理，无令失职。举惇厚有行能直言之士。

【注释】

①二州：指兖州、豫州之地。②行举：巡行了解情况。濒河：靠近黄河。③财赈贷：视其受害轻重情况而区别赈贷。财：通“裁”。 ④槥椟（huì dú）：小棺。⑤在所冗食之：流民所到之处，官府免费供给衣食。

【译文】(www.daowen.com)

河平元年（公元前28年）春三月，下诏说：“黄河决口于东郡，淹没兖、豫二州，校尉王延世筑堤堵口而黄河归故道，故改元为‘河平’。赏赐天下吏民爵级，各有差等。”

河平四年（公元前25年）春正月，匈奴单于来京朝见。

赦免天下囚徒，赏赐孝悌力田爵二级，对于逃避租赋所欠的赈贷免收。

三月初一日，出现日偏食。

遣光禄大夫博士嘉等十一人巡行于黄河两岸的郡国，了解因水患毁伤困乏而无法生存的情况，根据受害轻重予以赈贷。被水淹死不能自葬的，令郡国供给薄棺葬埋。已经葬埋的折钱付给，每人二千。因逃水灾在其他郡国的，由所在地散发粮食，要认真地登记与关心他们，不让他们失其常业。举荐敦厚有高行能直言的人。

【原文】

鸿嘉元年春二月，诏曰：“朕承天地，获保宗庙，明有所蔽，德不能绥，刑罚不中，众冤失职，趋阙告诉①者不绝。是以阴阳错谬，寒暑失序，日月不光，百姓蒙辜，朕甚闵焉。《书》不云乎？‘即我御事，罔克耆寿，咎在厥躬。’②方春生长时，临遣谏大夫理等举三辅、三河③、弘农冤狱。公卿大夫、部刺史明申敕守相，称朕意焉。其赐天下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加赐鳏寡孤独高年帛。逋贷未入者勿收。”

四年春正月，诏曰：“数敕有司，务行宽大，而禁苛暴，讫今不改。一人有辜，举宗拘系，农民失业，怨恨者众，伤害和气，水旱为灾，关东流冗④者众，青、幽、冀部尤剧，朕甚痛焉。未闻在位有恻然者，孰当助朕忧之！已遣使者循行郡国。被灾害什四⑤以上，民赀不满三万，勿出租赋。逋贷未入，皆勿收。流民欲入关，辄籍内⑥。所之郡国，谨遇以理，务有以全活之。思称朕意。”

【注释】

①告诉：告状而诉冤苦。②“《书》不云”等句：引文见《尚书·文侯之命》，意为我周家用事者，缺少耆老贤者，使国危亡，咎责在我。 ③临遣：天子亲临敕遣。三河：指河东、河内、河南三郡。④流冗：流散而失业。⑤什四：十分之四。⑥籍内：录其名籍而纳之。内：通“纳”。

【译文】

鸿嘉元年（公元前20年）春二月，下诏说：“朕承天地之恩，得保祖宗祠庙，明不足以详察民情，德不足以绥定四方，刑罚失当，不少人含冤失其常业，到朝廷上访上诉者源源不绝。是以阴阳错谬，寒暑失序，日月无光，百姓遭灾，朕深为不安。《尚书》中不是说过吗？‘在我主持国政时，没有老臣贤者辅弼，这是我自己的过失。’目前正是春耕季节，特派谏大夫理等察举三辅、三河、弘农冤狱。公卿大夫、部刺史应晓谕郡守国相，要不负朕对他们的重托。现赏赐天下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若干，加赐鳏寡孤独高年帛若干，逃贷未交的免收。”

鸿嘉四年（公元前17年）春正月，下诏说：“朕多次指示有关机构，要务行宽大，禁止苛暴刑罚，而至今不改。一人犯罪，全族拘系，农民失其常业，怨恨者多，由此而伤害天地的和谐之气，以致水旱为灾，关东流散而失业者甚多，青州、幽州、冀州更为严重，朕甚为痛心。然而却未听说在位公卿对此而表示难过的，谁能与朕分忧啊！朕已派遣使者到各地检查，凡属灾害在四成以上，百姓的资产不满三万的，可不出租赋。逃避税赋未交的，都予免收。流民要想入关，登记后就允许进入。流民所到的郡国，要给予关心和引导，要保证不死一人。望你们理解朕的心意。”

【原文】

永始元年春正月癸丑，太官凌室火。戊午，戾后园阙火。

三年春正月己卯晦，日有蚀之。诏曰：“天灾仍①重，朕甚惧焉。惟民之失职，临遣大中大夫嘉等循行天下，存问耆老，民所疾苦。其与部刺史举惇朴逊让有行义者各一人。”

绥和元年春正月，大赦天下。

二月癸丑，诏曰：“朕承太祖鸿业，奉宗庙二十五年，德不能绥理宇内，百姓怨望者众。不蒙天祐，至今未有继嗣，天下无所系心。观于往古近事之戒，祸乱之萌，皆由斯焉。定陶王欣于朕为子，慈仁孝顺，可以承天序，继祭祀。其立欣为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益中山国②三万户，以慰其意。赐诸侯王、列侯金，天下当为父后者爵，三老、孝弟力田帛，各有差。”

三月丙戌，帝崩于未央宫。皇太后诏有司复长安南北郊。四月己卯③，葬延陵④。

【注释】

①仍：频。②中山国：汉诸侯国名，都卢奴（今河北定县）。③己卯：应为“己未”。④延陵：汉成帝陵名。在今陕西咸阳市西北。

【译文】

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春正月二十二日，太官凌室发生火灾。二十七日，戾后园偏楼也发生火灾。

永始三年（公元前14年）春正月三十日，日偏食。皇帝下诏说：“天灾频繁加重，朕深感惶恐。担心百姓失其常业，特派遣大中大夫嘉等人循行于天下，询问年老德厚的人，了解民间的疾苦。可会同部刺史举荐淳朴逊让有德行高义者各一人。”

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春正月，大赦天下。

二月初九日，下诏说：“朕继承太祖鸿业，奉祖宗宗庙已二十五年，薄德不足以安定四海，百姓多有怨望。未得上天保佑，至今未生太子，天下无寄托的核心。从古往今来的历史教训来看，祸乱的萌生，多是因继承人的问题而引起。定陶王刘欣是朕的嗣子，慈仁孝顺，可以奉天承运，继献祭祀。现决定立刘欣为太子。封中山王舅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增加中山国食邑三万户，以安慰其意。赏赐各侯王、列侯黄金，天下为父继承人的赐以爵级，三老、孝悌力田赏赐田帛，各有不等。”

三月十八日，成帝驾崩于未央宫。皇太后诏令有关机构恢复长安南北郊祭。五月十一日，葬于延陵。

【原文】

赞①曰：“臣之姑②充后宫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③，不疾言④，不亲指⑤，临朝渊嘿⑥，尊严若神，可谓穆穆⑦天子之容者矣！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称职，奏议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⑧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於邑⑨。建始以来⑩，王氏始执国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盖其威福所由来者渐矣！

【注释】

①赞：此赞是班彪所作。②臣之姑：班彪之姑，即班婕妤。③不内顾：不向内四顾。④不疾言：不很快地说话。⑤不亲指：不用手指着别的地方。⑥渊嘿：深沉不多言。⑦穆穆：端庄盛美貌。⑧湛：通“耽”，沉溺。⑨於邑：短气貌。⑩建始以来：成帝即位以来。建始为成帝第一个年号。

【译文】

班彪评论道：臣的姑母充成帝后宫被封为婕妤，父子兄弟在接待与侍奉她时，她多次对臣说成帝十分注意仪表，上车正立，端坐前视，不疾言厉色，不指手画脚，临朝严肃深沉寡言，尊严如同神明，可称得上庄严天子的容仪！成帝博古通今，能采纳直言。公卿称职，其奏议文采斐然可观。恰逢升平盛世，上下和睦。但由于成帝沉溺于酒色，以致赵飞燕姊妹乱于内宫，王氏外戚专擅朝政，说起来令人扼腕叹息。从成帝即位以来，王氏开始操纵国柄，哀帝与平帝在位时间不长，王莽于是得以篡位，王家的威福大概就是从成帝时开始逐步形成的。

【简析】

本篇叙述汉成帝刘骜在位二十五年间的史事。汉成帝善修容仪，博古通今，也能采纳直言。但由于其“耽于酒色”，以致赵飞燕、赵合德姊妹专宠后宫；外戚王氏辅政，逐渐专权，终至篡位。正如班彪所论：“建始以来，王氏始执国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盖其威福所由来者渐矣！”这一分析确实抓住了西汉衰亡的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