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春分,一个女婴诞生在上海交通大学的二进洋房(原址现翻建为教师活动中心),那就是我。当时我父亲李谦若任交大土木工程学院院长,并教天文学。父亲给我取名“均”,一来取其“土”字旁(我妹妹和弟弟的名字分别取“木”“工”字旁和“程”字),二来因为春分时节,昼夜均分。我出生以后,妈妈买了一只羊,拴在门外的一棵树上,准备挤奶给我喝。可是那只羊离开了它的家,整夜“咩咩”地叫个不停。第二天,妈妈看它可怜,就把它还回去了。
在交大校园里,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学校的大门是银行家吴培初先生捐赠的。他是我家的远房亲戚,他的儿子想进交大学习,父亲就劝他捐5 000大洋,修建了这座红色的大门。这大门加上门口的那座小桥,当时在我眼里是那么的宏伟,我常常在大人的帮助下,抓着金色的门钉往上攀。父亲当时还负责工程馆的设计和督建工作,这可以说是我当时见到的最伟大的建筑了。我喜欢它的坚固、高大,尤其是在里面说话能听到回声,这对我是不可思议的,对我有极大的诱惑力。我经常一个人跑进去大喊大叫,根本不听劝阻。直到后来有人告诉我说工程馆里有鬼,那回声就是鬼的声音,这才把我吓住了。一直到上大学的时候,进了工程馆还总觉得阴森森的。父亲有位助教—顾兆勋先生,他脾气特好,喜欢摄影,给我照了很多相片,还着了颜色。我当时才四五岁,经常缠着他不放。有时,我一个人跑到他住的上院三楼去找他玩,他教我把纸片叠成三角形,并从三楼的楼梯栏杆处把它们放飞到楼下,我的心也随着纸片飘荡,快活极了。另一次他和我们在校园里玩,走到一个亭子(即现在史穆烈士墓的地点)前,我觉得那里景色很好,想照个相,又不好意思直说,就抱着柱子不放,说什么也不肯走。大家觉得很奇怪,都骂我,最后还是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抱着我照了张相。20世纪80年代,他已是著名的水利工程教授,我曾去南京看望他。他说他当年工作非常忙,还正在准备出国考试,经常工作到深夜,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一个天真女孩的要求。他也很留恋在交大忙碌的日日夜夜。春天到了,我就和姐姐在校园里采野花,有小黄花、小蓝花和白色的荠菜花等,比赛谁采得多、采得美。有时,拎着小篮,跟大人们到大草坪上去挖野菜,像草头、荠菜和马兰头等都是我们的佳肴。我还在体育馆的游泳池里玩水,因为我还小,只能伏在妈妈的背上来回走动,这是我第一次闻到氯气味道。也许是第一印象特别深刻,以后无论在什么游泳池里,只要闻到氯气味道,都会想起交大的游泳池,想起妈妈的背。我们一大群孩子还常在老图书馆后面的小山头上玩“官兵捉强盗”,我年龄最小,常常摔得鼻青脸肿。(www.daowen.com)
1937年8月13日,淞沪战役的枪声结束了我的金色童年。日本兵侵入了上海,而且还强占交大校园作为兵营。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一手抱着心爱的娃娃,一手牵着妈妈的衣襟,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可爱的家园,住进了拥挤的租界。在那段艰苦岁月里,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惶惶然不可终日,父母的话题总离不开如何变卖那些不值钱的家产,如何填饱肚子。我有时做梦回到交大,过着天堂般的和平生活,那里的一草一木依然是那样的熟悉,可是醒来却发现仍然生活在敌人的铁蹄下。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回去呢?
我记下这笔账,第一次赶我出交大的是日本侵略者!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