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董卓，是一位有勇有谋之人，骁勇善战，但却一心追求篡权机会，废黜少帝改立陈留王，由此登上了权力的最高峰。董卓奢侈无度，好犬马声色的生活，贪婪暴虐，杀人无数，后在王允、吕布、士孙瑞的谋划下，董卓被铲除。

【原文】

董卓字仲颍，陇西临洮人也。性粗猛有谋。少尝游羌中，尽与豪帅相结。后归耕于野，诸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为杀耕牛，与共宴乐，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遗之，由是以健侠知名。为州兵马掾，常徼守塞下①。卓膂力过人②，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羌胡所畏。

【注释】

①徼（jiào）守：巡守。

②膂（lǚ）力：体力。

【译文】

董卓字仲颍，陇西临洮人。董卓生性粗猛而又有谋略。年少时曾经在羌中一带游历，和各部首领相交。后来又回乡耕种，豪杰首领中有和他来往的，董卓便为他们杀掉耕牛，一起饮宴作乐，首领们感受到他的心意，回去时将收罗到的一千多头牲畜都赠给了董卓，由此董卓也以豪侠知名。后来董卓任职州兵马掾，经常在边塞巡逻。董卓体力过人，能够同时带动两副箭筒，左右可以同时开弓，羌胡人都非常畏惧他。

【原文】

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①，从中郎将张奂为军司马，共击汉阳叛羌，破之，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曰：“为者则己，有者则士。”乃悉分与吏兵，无所留。稍迁西域戊己校尉，坐事免。后为并州刺史，河东太守。

【注释】

①羽林郎：皇帝的护卫。

【译文】

桓帝末年，董卓以六郡良家子的身份担任羽林郎，后又跟随中郎将张奂为军司马，一起攻打汉阳地区背叛的羌人，攻破后，董卓被升任郎中，赏赐缣布九千匹。董卓说：“虽然我是立下功劳的那个人，但是赏赐却应该和将士们一起分享。”于是便将这些赏赐全部分给了下属官吏，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随后升任西域戊己校尉，又因犯事而被罢免官职。之后担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

【原文】

中平元年，拜东中郎将，持节，代卢植击张角于下曲阳，军败抵罪。其冬，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叛①，遂共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②，杀护羌校尉泠征。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边章、韩遂，使专任军政，共杀金城太守陈懿，攻烧州郡。

【注释】

①枹（fú）罕：今甘肃临夏。

②义从：归义从命，古时候汉族人称呼羌胡少数民族归附朝廷为“义从”。

【译文】

中平元年，董卓被任命为东中郎将，拿着符节，代替卢植前往曲阳攻打张角，因失败而被免官。当年冬天，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盗贼反叛，于是便拥立湟中归附朝廷的胡人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杀掉了护羌校尉泠征。伯玉等人于是劫持了金城人边章、韩遂，并让他们专管军中大权，一起杀掉了金城太守陈懿，用火攻的方式攻打各个州郡。

【原文】

明年春，将数万骑入寇三辅，侵逼园陵①，托诛宦官为名。诏以卓为中郎将，副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征之。嵩以无功免归，而边章、韩遂等大盛。朝廷复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执金吾袁滂为副。拜卓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并统于温。并诸郡兵步骑合十余万，屯美阳，以卫园陵。章、遂亦进兵美阳。温、卓与战，辄不利。十一月，夜有流星如火，光长十余丈，照章、遂营中，驴马尽鸣。贼以为不祥，欲归金城。卓闻之喜，明日，乃与右扶风鲍鸿等并兵俱攻，大破之，斩首数千级。章、遂败走榆中，温乃遣周慎将三万人追讨之。

【注释】

①园陵：皇陵。

【译文】

第二年春天，边章等人带领几万骑兵入侵三辅地区，逼近皇陵，并以诛杀宦官为由。皇帝下诏董卓为中郎将，辅佐左车骑将军皇甫嵩以发兵征讨叛贼。皇甫嵩因无功而被免官归朝，而边章、韩遂等人的势力变得更加强盛。朝廷又任命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拿着符节，任命执金吾袁滂为他的副手。后又任命董卓为破虏将军，和荡寇将军周慎一并归张温统帅。他们带领各州郡的步兵、骑兵共十多万兵力，在美阳屯兵，以保卫皇陵。边章、韩遂又带兵攻打美阳。张温、董卓和他们交战，形势很不利。十一月，晚上出现了如火的流星，火光长达十几丈，照射边章、韩遂的营地，驴子、马匹全都嘶鸣不已。盗贼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于是便想要撤回金城。董卓听说后很高兴，第二天，他和右扶风鲍鸿等人合并兵力攻打寇贼，大破贼兵，斩杀敌军几千人。边章、韩遂败走榆中，于是张温又派遣周慎率领三万兵马追击征讨他。

【原文】

温参军事孙坚说慎曰：“贼城中无谷，当外转粮食。坚愿得万人断其运道，将军以大兵继后，贼必困乏而不敢战。若走入羌中，并力讨之，则凉州可定也。”慎不从，引军围榆中城。而章、遂分屯葵园狭，反断慎运道。慎惧，乃弃车重而退。温时亦使卓将兵三万讨先零羌，卓于望垣北为羌胡所围，粮食乏绝，进退逼急①。乃于所度水中伪立阝焉，以为捕鱼，而潜从阝焉下过军。比贼追之，决水已深，不得度。时众军败退，唯卓全师而还，屯于扶风，封斄乡侯，邑千户。

【注释】

①逼急：急迫。

【译文】

张温的参军事孙坚劝说周慎说：“敌军城中没有粮食，应该会从外部运转粮食。我愿意带领一万兵士截断敌军的粮道，将军则率领大军断后，贼兵一定会因为困乏而不敢作战。如若他们要撤退羌中，我们就可以合力攻打他，那么凉州地区就可以平定了。”周慎不肯听从，带兵围困榆中城。而边章、韩遂分派兵力在葵园狭驻兵，反而切断了周慎的粮道。周慎畏惧，便放弃辎重而带兵撤退。张温当时也派遣董卓带领三万兵力征讨先零羌，董卓在望垣北被羌胡围困，粮食匮乏，进退两难。于是董卓便假装在所渡的水上建筑水堰，让敌军认为他要捕鱼以维持生计，而私下里却从堰下悄悄撤离了军队。等到贼人想要追击他们的时候，挖掘出的水流已经很深了，他们没办法渡河。当时，各个部队都败退归朝，只有董卓全师而还，在扶风驻扎，封为斄乡侯，食邑千户。

【原文】

三年春，遣使者持节就长安拜张温为太尉。三公在外，始之于温。其冬，征温还京师，韩遂乃杀边章及伯玉、文侯，拥兵十余万，进围陇西。太守李相如反，与遂连和，共杀凉州刺史耿鄙。而鄙司马扶风马腾，亦拥兵反叛，又汉阳王国，自号“合众将军”，皆与韩遂合。共推王国为主，悉令领其众，寇掠三辅。五年，围陈仓。乃拜卓前将军，与左将军皇甫嵩击破之。韩遂等复共废王国，而劫故信都令汉阳阎忠，使督统诸部。忠耻为众所胁，感恚病死。遂等稍争权利，更相杀害，其诸部曲，并各分乖①。

【注释】

①分乖：分离。

【译文】

中平三年春天，朝廷派遣使者拿着符节前往长安任命张温为太尉。三公在朝廷之外任职，就是从张温开始的。当年冬天，征召张温返还京师，此时韩遂杀了边章以及伯玉、文侯，带兵十多万人，攻打陇西。太守李相如反叛，和韩遂联合，一起杀掉了凉州刺史耿鄙。而耿鄙的司马扶风人马腾，也拥兵反叛，又有汉阳人王国，自称“合众将军”，都与韩遂联合。众人推举王国为主帅，率领各个军队，侵略三辅地区。中平五年，敌军围攻陈仓。于是朝廷任命董卓为前将军，和左将军皇甫嵩一起将贼军击破。韩遂等人又一起废掉了王国，而劫持原信都令汉阳人阎忠，让他督促统领各个部队。阎忠耻于受他们的胁迫，悲愤之下因病而亡。韩遂等人不久便开始为了争夺权力，而相互杀害，他们的各个部署，也渐渐地分离背叛。

【原文】

六年，征卓为少府，不肯就，上书言：“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牢直不毕①，禀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胡敝肠狗态②，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增异复上。”朝廷不能制，颇以为虑。及灵帝寑疾，玺书拜卓为并州牧，令以兵属皇甫嵩。卓复上书言曰：“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③。”于是驻兵河东，以观时变。

【注释】

①牢直：粮饷。

②敝肠：坏心肠。

③边垂：边境。

【译文】

中平六年，征召董卓为少府，董卓不肯就职，上书说：“我率领的湟中羌胡军队以及秦胡士兵都禀报我说：‘粮饷还没有下放，赏赐的谷粮已经断绝，妻子儿女忍饥挨冻。’他们牵着我的车，使我无法前行。羌胡人的心肠如狗一样坏，我无法禁止，只能顺从安慰他们，如果还有什么异样再上书告知。”朝廷无法牵制董卓，很是忧虑。等到灵帝卧病不起时，又下发玺书任命董卓为并州牧，下令董卓将兵力全部交到皇甫嵩手中。董卓又上书说：“我既没有老谋，又没有壮事，天子的恩惠错加在我的身上，让我掌管了十年的兵力。士兵大小都和我长期相处，都眷恋我的供养之恩，愿意为我拼死作战。我乞求可以带领他们驻守北州边陲。”于是在河东驻军，以观察时势变化。

【原文】

及帝崩，大将军何进、司隶校尉袁绍谋诛阉宦，而太后不许，乃私呼卓将兵入朝，以胁太后。卓得召，即时就道。并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臣闻扬汤止沸，莫若去薪①；溃痈虽痛，胜于内食。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人。今臣辄鸣钟鼓如洛阳，请收让等，以清奸秽。”卓未至而何进败，虎贲中郎将袁术乃烧南宫，欲讨宦官，而中常侍段珪等劫少帝及陈留王夜走小平津。卓远见火起，引兵急进，未明到城西，闻少帝在北芒，因往奉迎。帝见卓将兵卒至，恐怖涕泣。卓与言，不能辞对；与陈留王语，遂及祸乱之事。卓以王为贤，且为董太后所养，卓自以与太后同族，有废立意。

【注释】

①扬汤止沸，莫若去薪：用扬汤的方式来制止水的沸腾，不如除去燃烧的柴火。

【译文】

等到灵帝驾崩，大将军何进、司隶校尉袁绍谋划着要诛杀宦官，但是太后不允许，他们便私底下征召董卓带兵入朝，以此胁迫太后。董卓得到诏令后，立刻就带兵上路了。并且上书说：“中常侍张让等人仗着皇帝的宠爱，浊乱天下。我听说扬汤止沸，莫若去薪；去除脓疮虽然很疼，但却胜过让它不断侵入身体。昔日赵鞅从晋阳发兵，以驱逐皇帝左右的恶人。而今我立即鸣着钟鼓前往洛阳，请让我逮捕张让等人，以清除奸秽之人。”董卓还没有到达而何进就失败了，虎贲中郎将袁术于是便烧掉南宫，想要征讨宦官。而中常侍段珪等人劫持少帝以及陈留王等人趁夜奔走小平津。董卓远远看到火光四起，带兵急进，天还没亮就到达城西，听说少帝在北芒山，于是又前去奉迎。少帝见董卓带兵突然到来，惊恐交加、涕泣而下。董卓和他说话，少帝都无法应对；董卓和陈留王说话，并提起祸乱之事。董卓认为陈留王贤能，并且是董太后养大，董卓自认为和董太后同族，于是起了废黜少帝而改立陈留王的念头。

【原文】

初，卓之入也，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恐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潜出军近营，明旦乃大陈旌鼓而还，以为西兵复至，洛中无知者。寻而何进及弟苗先所领部曲皆归于卓，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而并其众，卓兵士大盛。乃讽朝廷策免司空刘弘而自代之。因集议废立。百僚大会，卓乃奋首而言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政。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陈留王，何如？”公卿以下莫敢对。卓又抗言曰①：“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剑。有敢沮大议，皆以军法从之②。”坐者震动。尚书卢植独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过千余，故有废立之事。今上富于春秋，行无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罢坐。明日复集群僚于崇德前殿，遂胁太后，策废少帝。曰：“皇帝在丧，无人子之心，威仪不类人君，今废为弘农王。”乃立陈留王，是为献帝。又议太后蹙迫永乐太后，至令忧死，逆妇姑之礼③，无孝顺之节，迁于永安宫，遂以弑崩。

【注释】

①抗言：高声谈论。

②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剑。有敢沮大议，皆以军法从之：昔日霍光想要废黜刘贺，于是便召集朝中众臣商议，大臣们都不敢发言。大司马田延年拿着剑呵斥道：“谁回应得慢，就将谁杀掉。”

③又议太后蹙迫永乐太后，至令忧死，逆妇姑之礼：汉灵帝驾崩后，何太后（汉灵帝的皇后）和其弟弟何进专权，汉灵帝的母亲董太后不愿意他和自己争权，何太后便和弟弟何进以董太后原本是潘妃为由，不适合久居宫中，应该迁往河间安置，并让其立即出国门。六月，何进暗地里派人毒杀董太后，董太后的灵柩运回京城，被葬在文陵。

【译文】

起初，董卓进入洛阳的时候，不过率领了三千步兵、骑兵，自己也认为兵力薄弱，恐怕不能使远近折服，于是便每隔四五日就派人趁夜潜出军营并在郊外驻扎，第二天早上再大张旗鼓地返回城中，让人认为又有董卓的部队从西面而来，洛阳城中的人没有知道真实情况的。不久之后何进以及他弟弟何苗先前所率领的军队都归附在董卓旗下，董卓又派遣吕布杀掉执金吾丁原并收服了他的兵士，董卓的兵力大大增强。他又暗示朝廷策免司空刘弘而让自己代替他。因此召集众臣商议废立事宜。百官聚集一堂，董卓便昂首而谈说：“天地为大，君臣为次，所以才可以治理朝政。皇帝暗弱，无法侍奉宗庙，成为天下的主人。而今想要依照伊尹、霍光的做法，改立陈留王为帝，如何呢？”公卿以下的官员都不敢应答。董卓又高声说道：“昔日霍光召集众臣商议对策，田延年拿着剑在一旁。谁敢阻挠大计，都以军法论处。”在座的人很是震动。唯独尚书卢植说：“昔日太甲被立为天子但却不贤明，昌邑王的罪过有上千条，所以才有了废立这件事情。而今皇帝还年幼，行为上也没有失德的地方，并不能和前事相比啊。”董卓大怒，起身而去。第二天又在崇德前殿召集群僚，于是一起威胁太后，策废少帝。说：“皇帝还在服丧期间，但却没有人子的孝心，威仪上又有损人君的身份，而今废为弘农王。”于是便改立陈留王为帝，是为汉献帝。又谈到何太后曾经逼迫折磨过永乐太后（董太后），致使董太后忧郁而死，违背了婆媳的礼仪，没有孝顺的德行，将何太后迁居永安宫，并将她杀死。

【原文】

卓迁太尉，领前将军事，加节传斧钺虎贲，更封郿侯。卓乃与司徒黄琬、司空杨彪，俱带钅夫锧诣阙上书①，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以从人望。于是悉复蕃等爵位，擢用子孙。

【注释】(www.daowen.com)

①夫锧：斩人的刑具。

【译文】

董卓升任太尉，统领前将军事宜，并加赐给他节传、斧钺、虎贲，更封为郿侯。董卓于是和司徒黄琬、司空杨彪，都带着刑具前往朝中上书，要求重新审理陈蕃、窦武以及其党人的冤屈，以此来顺从百姓的期望。于是又恢复了陈蕃等人的爵位，他们的子孙也都被重用。

【原文】

寻进卓为相国，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封母为池阳君，置令丞。

是时，洛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及何后葬，开文陵①，卓悉取藏中珍物。又奸乱公主，妻略宫人，虐刑滥罚，睚眦必死，群僚内外莫能自固。卓尝遣军至阳城，时人会于社下，悉令就斩之，驾其车重，载其妇女，以头系车辕，歌呼而还。又坏五铢钱，更铸小钱，悉取洛阳及长安铜人、钟虡、飞廉、铜马之属②，以充铸焉。故货贱物贵，谷石数万。又钱无轮郭文章，不便人用。时人以为秦始皇见长人于临洮，乃铸铜人。卓，临洮人也，而今毁之。虽成毁不同，凶暴相类焉。

【注释】

①文陵：汉灵帝的陵墓。

②钟虡（jù）：铜铸的神兽。

【译文】

不久后朝廷任命董卓为相国，入朝可以不快步行走，可以带着剑穿着鞋上殿。封董卓的母亲为池阳君，并为她设置了丞令。

当时，洛阳城中的权贵皇戚的府邸比比皆是，金帛财产，家家都比较殷实。董卓放纵自己的兵士，闯入这些权贵的家中，奸淫妇女，掠夺财物，并将此称为“搜牢”。人们惊恐崩溃，朝不保夕。等到何太后下葬，打开了文陵，董卓将其中的珍物悉数取出。他又奸淫公主，奸污宫女，滥用残暴刑罚，对他稍有怨言的人一定会被处死，群僚内外没有可以自保的人。董卓曾经派遣军队前往阳城，当时人们都在社下集会，董卓便下令将他们全部斩杀，驾驶他们的马车，载着他们的女人，将他们的脑袋系在车辕上，唱着歌而返。又毁掉五铢钱，而改铸小钱，将洛阳以及长安城内的铜人、钟虡、飞廉、铜马等，全部收集用以铸钱。由此导致钱财贱物品贵，一石谷粮就要几万钱。又因为所铸的小钱没有轮廓标识，不方便人们使用。当时的人们认为秦始皇因为在临洮见到了巨人，所以下令铸造了十二铜人。董卓，也是临洮人，而今却把十二铜人毁掉了。虽然一个铸造铜人一个毁掉铜人，二人的行为不同，但是他们的凶残程度却是相似的。

【原文】

初，长安遭赤眉之乱，宫室营寺焚灭无余，是时唯有高庙、京兆府舍，遂便时幸焉①。后移未央宫。于是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卓自屯留毕圭苑中，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遗。又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已下冢墓，收其珍宝。

【注释】

①便时：吉利的时日。

【译文】

起初，长安城遭遇赤眉之乱，宫室营寺焚烧殆尽，唯独剩下了高帝庙、京兆尹的府舍，于是便挑选一个吉日住了进去。后来又移居未央宫。于是将洛阳城内几百万人全部迁徙到长安，用步兵、骑兵驱赶着他们，人们相互踩踏跌倒，饥饿又迫使他们偷盗抢掠，尸体遍布整条路。董卓自己则带兵驻留在毕圭苑中，将宫廷、庙宇、官府、百姓住宅全部烧毁，二百里内一点遗迹都没有留下。又派遣吕布挖掘各个帝陵，以至于公卿之下的坟墓全部被挖开，收集了其中的珍宝。

【原文】

时长沙太守孙坚亦率豫州诸郡兵讨卓。卓先遣将徐荣、李蒙四出虏掠。荣遇坚于梁，与战，破坚，生禽颍川太守李旻，亨之①。卓所得义兵士卒，皆以布缠裹，倒立于地，热膏灌杀之。

【注释】

①亨（pēnɡ）：古同“烹”，煮。

【译文】

当时，长沙太守孙坚也率领豫州各个部落征讨董卓。董卓先是派遣大将徐荣、李蒙四处掠夺。徐荣在梁地和孙坚相遇，和孙坚交战，攻破了孙坚，生擒颍川太守李旻，并将他煮了。董卓所得到的义兵士卒，全都用布匹缠裹住，并将他们倒立在地上，用热油浇灌而死。

【原文】

时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阳津，将以图卓。卓遣疑兵挑战，而潜使锐卒从小平津过津北，破之，死者略尽。明年，孙坚收合散卒，进屯梁县之阳人。卓遣将胡轸、吕布攻之。布与轸不相能，军中自惊恐，士卒散乱。坚追击之，轸、布败走。卓遣将李傕诣坚求和，坚拒绝不受，进军大谷，距洛九十里。卓自出与坚战于诸陵墓间，卓败走，却屯黾池，聚兵于陕。坚进洛阳宣阳城门，更击吕布，布复破走。坚乃扫除宗庙，平塞诸陵，分兵出函谷关，至新安、黾池间，以雀戈卓后。卓谓长史刘艾曰：“关东诸将数败矣，无能为也。唯孙坚小戆①，诸将军宜慎之。”乃使东中郎将董越屯黾池，中郎将段煨屯华阴，中郎将牛辅屯安邑，其余中郎将、校尉布在诸县，以御山东。

【注释】

①戆（zhuàng）：愚。

【译文】

当时，河内太守王匡在河阳津驻扎，准备讨伐董卓。董卓派遣疑兵前去挑战，而暗地里又派遣精锐从小平津突击津北地区，大破王匡军队，王匡兵力几乎全军覆没。第二年，孙坚集合溃散的士兵，前往梁县的阳人驻扎。董卓派遣大将胡轸、吕布攻打他。吕布和胡轸二人互不相容，军中的将士也非常惊恐，士卒散乱。孙坚追击他们，胡轸、吕布败走。董卓派遣将领李傕前去和孙坚求和，孙坚拒绝而不接受，又带军前去大谷，在和洛阳相距几十里的地方驻扎。董卓亲自带兵和孙坚在各个皇陵间交战，董卓败走，撤退到黾池驻军，并在陕西地区聚兵。孙坚行军到洛阳的宣阳城门，再一次攻打吕布，吕布又败走。于是孙坚便打扫宗庙，填埋各个皇陵，分派兵力从函谷关出发，到达新安、黾池间，以截断董卓的后路。董卓对长史刘艾说：“关东的各个将领屡次失败，看来是不会成就什么大事了。只有孙坚有股愚笨的劲儿，各位将领要慎重对待。”于是派遣东中郎将董越驻守黾池，中郎将段煨驻守华阴，中郎将牛辅在安邑驻守，其他中郎将、校尉都分派到各个郡县，以此来抵御山东的进攻。

【原文】

卓讽朝廷使光禄勋宣璠持节拜卓为太师，位在诸侯王上。乃引还长安。百官迎路拜揖，卓遂僭拟车服，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时人号“竿摩车”，言其服饰近天子也。以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皆典兵事。于是宗族内外，并居列位。其子孙虽在髫龀①，男皆封侯，女为邑君。

【注释】

①髫龀（tiáo chèn）：幼年。

【译文】

董卓暗示朝廷派遣光禄勋宣璠拿着符节任命董卓为太师，位列诸王侯之上。随后便带兵返回长安。百官在路旁作揖迎接，董卓则使用的都是超越规格的车服，乘坐金龙华盖，车的两旁还有如同龙爪一样的花纹，当时的人称之为“竿摩车”，说他的服饰近似于天子。任命他的弟弟董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其兄长的儿子董璜为侍中、中军校尉，都掌管兵事。于是董卓的宗族内外，都占有显赫的位置。虽然他的子孙还很年幼，但男的都封侯，女的都为邑君。

【原文】

数与百官置酒宴会，淫乐纵恣。乃结垒于长安城东以自居。又筑坞于郿①，高厚七丈，号曰“万岁坞”。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卓施帐幔饮设，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杀之。先断其舌，次斩手足，次凿其眼目，以镬煮之②。未及得死，偃转杯案间。会者战慄，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诸将有言语蹉跌③，便戮于前。又稍诛关中旧族，陷以叛逆。

【注释】

①坞：堡垒。

②镬（huò）：无足鼎，古时候也用做烹人的工具。

③蹉跌（cuō diē）：失误。

【译文】

董卓时常和百官一起置办酒席宴会，淫乐纵恣。并在长安城的东面筑起一座堡垒以供自己居住。又在郿地修筑了一座坞堡，高厚有七丈，号称“万岁坞”。堡内储存的粮食可以供给三十年。董卓自称：“事成之后，可以雄踞天下；大事不成，守着这个堡垒也足以养老。”他曾经前往郿地巡视坞堡，公卿以下的官员都要前往横门外为他践行。董卓在帐内摆设宴饮，引诱北地几百个反叛的人，并在酒席上将他们杀掉。先割断了他们的舌头，又斩掉他们的手脚，后又挖出他们的眼睛，并用无足鼎烹煮他们。还有未立即死去的人，他们的躯体在酒席间挣扎扑腾。参加宴会的人都胆战心惊，丢掉了手中的筷子和勺子，而董卓却很自在地饮酒吃饭。诸位将领中有言语失误的，就当众杀死。他在宴席上又诛杀了几个关中的旧族，并诬陷他们叛逆。

【原文】

时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卓乃使人诬卫尉张温与袁术交通，遂笞温于市，杀之，以塞天变。前温出屯美阳，令卓与边章等战，无功，温召又不时应命，既到而辞对不逊。时孙坚为温参军，劝温陈兵斩之。温曰：“卓有威名，方倚以西行。”坚曰：“明公亲帅王师，威振天下，何恃于卓而赖之乎？坚闻古之名将，杖钺临众，未有不断斩以示威武者也。故穰苴斩庄贾①，魏绛戮杨干②。今若纵之，自亏威重，后悔何及！”温不能从，而卓犹怀忌恨，故及于难。

【注释】

①穰苴（ráng jū）斩庄贾：司马穰苴和庄贾约定第二天中午在军门外会合，第二天，庄贾迟到，司马穰苴依照军法，将其斩首示众。

②魏绛戮杨干：晋悼公的弟弟杨干扰乱军中秩序，魏绛便依据军法，杀掉了杨干的随从。

【译文】

当时，太史观望天象，说应该会有大臣被杀死。于是董卓便让人诬陷卫尉张温和袁术勾结，然后当街鞭打张温，并将他杀了，以此来迎合天象的变化。之前张温带兵在美阳驻扎，命令董卓和边章等人作战，董卓没有立下战功，张温召见他时他又不听命，到达之后董卓的语气也非常不恭敬。当时孙坚是张温的参军，劝说张温在军前杀掉董卓。张温说：“董卓有威名，我们要依仗着他向西行军。”孙坚说：“您亲自率领帝王之师，威震天下，何必依仗董卓呢？我听说古时的名将，掌控兵事大权，没有不果断采取斩首刑罚以展示自己的威武的。所以司马穰苴斩杀了庄贾，魏绛杀了杨干的随从。如若今天纵容了他，就会亏损自己的威严，后悔都来不及了！”张温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而董卓却还是心有忌恨，所以才带来了如今的灾难。

【原文】

温字伯慎，少有名誉，累登公卿，亦阴与司徒王允共谋诛卓，事未及发而见害。越骑校尉汝南伍孚忿卓凶毒，志手刃之，乃朝服怀佩刀以见卓。孚语毕辞去，卓起送至閤，以手抚其背，孚因出刀刺之，不中。卓自奋得免①，急呼左右执杀之，而大诟曰：“虏欲反耶！”孚大言曰：“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②，以谢天地！”言未毕而毙。

【注释】

①自奋：自己拼命用力。

②磔（zhé）裂：车裂，古时酷刑的一种。

【译文】

张温字伯慎，年少时就很有名望，后一步步地登入公卿之位，也私下里和司徒王允谋划诛杀董卓的事情，事情还没有成功却被董卓所害。越骑校尉汝南伍孚痛恨董卓的凶残毒辣，立志一定要手刃董卓，于是便在朝服中藏了佩刀去见董卓。伍孚说完后辞别离开，董卓起身将他送到閤外，用手抚着伍孚的背部，伍孚因而拿出佩刀刺杀董卓，没有刺中。董卓拼命反抗才得以幸免，又急呼身边的侍卫将伍孚逮捕，而后大骂说：“你是想要反叛吗！”伍孚大声喊道：“恨不得将你在集市五马分尸，以此来告谢天地！”话还没说完就死了。

【原文】

时王允与吕布及仆射士孙瑞谋诛卓。有人书“吕”字于布上，负而行于市，歌曰：“布乎！”有告卓者，卓不悟。三年四月，帝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卓朝服升车，既而马惊墯泥，还入更衣。其少妻止之，卓不从，遂行。乃陈兵夹道，自垒及宫，左步右骑，屯卫周匝，令吕布等扞卫前后。王允乃与士孙瑞密表其事，使瑞自书诏以授布，令骑都尉李肃与布同心勇士十余人，伪着卫士服于北掖门内以待卓。卓将至，马惊不行，怪惧欲还。吕布劝令进，遂入门。肃以戟刺之，卓衷甲不入①，伤臂墯车，顾大呼曰：“吕布何在？”布曰：“有诏讨贼臣。”卓大骂曰：“庸狗敢如是邪！”布应声持矛刺卓，趣兵斩之。主簿田仪及卓仓头前赴其尸，布又杀之。驰赍赦书，以令宫陛内外。士卒皆称万岁，百姓歌舞于道。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街肆。使皇甫嵩攻卓弟旻于郿坞，杀得母妻男女，尽灭其族。乃尸卓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然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诸袁门生又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坞中珍藏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锦绮缋縠纨素奇玩，积如丘山。

【注释】

①衷甲：在衣服里面穿着铠甲。

【译文】

当时，王允和吕布以及仆射士孙瑞谋划着诛杀董卓。有人将“吕”字写在了布上，背着布行走于集市上，高声歌唱：“布乎！”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董卓，董卓没有明白。初平三年四月，献帝的病刚刚好，就在未央殿上召会百官。董卓穿着朝服登上车子，突然马匹受到惊吓而将董卓掀翻在地，董卓只好回去更换了衣服。董卓的少妻阻止他出门，董卓不听，于是便前去了。于是便在夹道陈兵，从自己的堡垒处一直到宫殿，左边是步兵右边是骑兵，周围还有卫兵驻扎，董卓让吕布等人近身保护。于是王允和士孙瑞秘密上奏谋杀董卓的事情，让士孙瑞自拟诏书授予吕布，命令骑都尉李肃和吕布同心的勇士十几个人，假装卫士在北掖门内等待董卓的到来。董卓快要到达的时候，他的马匹受惊不前，董卓感到奇怪便想要回去。吕布则劝说董卓进宫，于是董卓便进入北掖门内。李肃用戟刺董卓，董卓衣服里面穿着铠甲而没有被刺破，只是伤了手臂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回头大喊说：“吕布在哪里？”吕布说：“有诏书说要征讨贼臣。”董卓大骂说：“庸狗你敢这样做！”吕布应声拿起长矛刺杀董卓，督促士兵将董卓杀了。主簿田仪以及董卓的下属都前去扑在董卓的尸首上，吕布又将他们杀了。又命人快马将赦令送入宫中，以此来通知宫廷内外。士卒都高呼万岁，百姓在街道旁载歌载舞。长安城里的士人、妇女卖掉了珠宝、玉石、衣服以换酒肉来相互庆贺，街角巷内都是相互庆贺的人。又派遣皇甫嵩前往郿坞攻打董卓的弟弟董旻，杀了他的母亲、妻子、儿女，将他的族人全部杀了。并将董卓的尸体丢在集市上。当时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董卓又是一个肥胖之人，脂肪流了一地。看守尸体的官吏将火放在董卓的肚脐中，光明达曙，如此持续了好几天。袁氏的门生又聚集了董氏一门的尸体，焚烧扬灰于路旁。郿坞中珍藏有黄金两三万斤，白银八九万斤，绫罗绸缎、珍奇古玩，更是堆积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