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陈平是刘邦身边最高级的智囊人物，他的地位仅次于张良。在楚汉战争中，他用反间计，离间了项羽君臣，瓦解了楚军的斗志；在巩固汉政权的过程中，他计擒韩信，后与周勃合谋平息了诸吕，避免了新造之汉的分裂。尤其是刘邦在荥阳和平城两次被围的生死关头，陈平运计使刘邦脱险，表现了他的超群智慧，立下大功。王陵事迹附陈平世家中。

陈丞相平者，阳武户牖乡人也①。少时家贫，好读书，有田三十亩，独与兄伯居②。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③。平为人长大美色④。人或谓陈平曰：“贫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视家生产⑤，曰：“亦食糠核耳⑥。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而弃之。

【注释】①阳武：秦县名，在今河南原阳东南。②伯：大哥，老大。③纵：听凭。④长大：高大。⑤视：同事。⑥糠核：糠中的谷粒。

及平长，可娶妻，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久之，户牖富人有张负①，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平欲得之。邑中有丧，平贫，侍丧②，以先往后罢为助③。张负既见之丧所，独视伟平④，平亦以故后去。负随平至其家，家乃负郭穷巷⑤，以弊席为门，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张负归，谓其子仲曰⑥：“吾欲以女孙予陈平。”张仲曰：“平贫不事事⑦，一县中尽笑其所为，独奈何予女乎？”负曰：“人固有好美如陈平而长贫贱者乎？”卒与女。为平贫，乃借贷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纳妇⑧。负诫其孙曰：“毋以贫故，事人不谨。事兄伯如事父，事嫂如母。”平既娶张氏女，赍用益饶⑨，游道日广。

【注释】①张负：姓张的老妇。负，通妇。②侍丧：替人主持丧事。③先往后罢为助：陈平为人帮忙，总是先到后退。④视伟：看重。⑤负郭穷巷：背靠城墙根的简陋住宅。⑥仲：老二。⑦不事事：不从事治家生产。⑧借贷二句：张负借钱给张平作聘礼，又替陈平置办酒席娶妇。⑨赍用：《汉书》作“资用”。赍，同资，财货。

里中社，平为宰①，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注释】①宰：为祭社活动的主持人。

陈涉起而王陈，使周市略定魏地，立魏咎为魏王，与秦军相攻于临济①。陈平固已前谢其兄伯，从少年往事魏王咎于临济。魏王以为太仆②。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亡去。

久之，项羽略地至河上③，陈平往归之，从入破秦，赐平爵卿④。项羽之东王彭城也，汉王还定三秦而东，殷王反楚⑤。项羽乃以平为信武君，将魏王咎客在楚者以往，击降殷王而还。项王使项悍拜平为都尉，赐金二十镒。居无何，汉王攻下殷。项王怒，将诛定殷者将吏。陈平惧诛，乃封其金与印，使使归项王，而平身间行杖剑亡。渡河，船人见其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腰中当有金玉宝器，目之，欲杀平。平恐，乃解衣裸而佐刺船⑥。船人知其无有，乃止。

【注释】①临济：古邑名，在今开封市东北。②太仆：秦官九卿之一，管理皇帝车马。③河上：黄河岸上。指项羽从江南北上，打到黄河岸边。④爵卿：尊礼为卿，而不治事。⑤殷王：司马卬，项羽所封。⑥佐刺船：帮助划船。

平遂至修武降汉①，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是时万石君奋为汉王中涓②，受平谒，入见平。平等七人俱进，赐食。王曰：“罢，就舍矣。”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于是汉王与语而悦之，问曰：“子之居楚何官？”曰：“为都尉。”是日乃拜平为都尉，使为参乘，典护军③。诸将尽讙④，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即与同载，反使监护军长者！”汉王闻之，愈益幸平。遂与东伐项王。至彭城，为楚所败。引而还，收散兵至荥阳，以平为亚将⑤，属于韩王信，军广武⑥。

【注释】①修武：古邑名，在今河南获嘉县的小修武。②万石君：名石奋，仕汉与其四子皆官至二千石，合万石，时人因以为号。《史记》有传。中涓：官名，近身侍从，主洒扫等事。③典护军：主管监护将士的官。④尽讙：纷纷喧哗不服。⑤亚将：副将。⑥广武：古城名，在今河南荥阳北广武山上。

绛侯、灌婴等咸谗陈平曰①：“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②；事魏不容，亡归楚；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覆乱臣也，愿王察之。”汉王疑之，召让魏无知。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益于胜负之数③，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汉王召让平曰：“先生事魏不中，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画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④，得请骸骨⑤。”汉王乃谢，厚赐，拜为护军中尉⑥，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

【注释】①绛侯：周勃。②盗嫂：与嫂私通。③尾生、孝己：尾生守信，相传与一女子约会桥下，女子未至而洪水涌来，尾生守约原地被淹死。孝己，殷高宗之子，被后母谗毁遭放逐而死。④输官：送交国库。⑤请骸骨：请求辞职的委婉说法。⑥护军中尉：典护军为名义之官，此为有职有实权的官，故诸将不敢复言。

其后，楚急攻，绝汉甬道①，围汉王于荥阳城。久之，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以和。项王不听。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②。至于行功爵邑，重之③，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④，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⑤。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挥则定矣。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廉节之士。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眜、龙且、周殷之属⑥，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

【注释】①甬道：两边筑有夹墙的通道，主要用于战时交通，运送粮草。②廉节：高洁的操守。③重之：项王把爵邑看得太重，不肯封诸将。④饶人：慷慨地给人以恩惠。饶，丰饶。⑤顽钝：贪婪无耻。钝，厚脸皮。⑥骨鲠（gěng）：刚直，敢讲真话。鲠，原指鱼骨。

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①，宣言诸将钟离眛等为项王将②，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羽果意不信钟离眜等。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汉王为太牢具③，举进。见楚使，即佯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④。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请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⑤。陈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城东门，楚因击之，陈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夜出去。遂入关，收散兵复东。

【注释】①纵反间：大肆进行挑拨楚君臣的间谍活动。②宣言：公开的散播。③太牢具：牛羊豕三牲具的丰盛筵席。④恶草具：粗劣饭食。⑤疽（jū）：常生于项部、背部和臀部的痈疮。

其明年，淮阴侯破齐，自立为齐王，使使言之汉王。汉王大怒而骂，陈平蹑汉王①。汉王亦悟，乃厚遇齐使，使张子房卒立信为齐王。封平以户牖乡。用其奇计策，卒灭楚。尝以护军中尉从定燕王臧荼。

【注释】①蹑：踩。陈平用脚踩汉王示意要笼络韩信，不能发怒，事详《淮阴侯列传》。

汉六年①，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高帝问诸将，诸将曰：“亟发兵坑竖子耳②。”高帝默然。问陈平，平固辞谢，曰：“诸将云何？”上具告之。陈平曰：“人之上书言信反，有知之者乎？”曰：“未有。”曰：“信知之乎？”曰：“不知。”陈平曰：“陛下精兵孰与楚？”上曰：“不能过③。”平曰：“陛下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而举兵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上曰：“为之奈何？”平曰：“古者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④，陛下第出伪游云梦⑤，会诸侯于陈⑥。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谒，而陛下因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高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上因随以行⑦。行未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高帝预具武士，见信至，即执缚之，载后车。信呼曰：“天下已定，我固当烹！”高帝顾谓信曰：“若毋声！而反，明矣！”武士反接之⑧。遂会诸侯于陈，尽定楚地。还至洛阳，赦信以为淮阴侯，而与功臣剖符定封。

【注释】①汉六年：公元前201年。②亟：赶快，火速。③不能过：垓下之战，韩信精兵已被夺，此云汉兵不敌新造之楚，乃陈平夸张之辞。④云梦：湖泽名，在湖北监利县南。⑤第：但，姑且。⑥陈：县名，即今河南周口。⑦上因随以行：高祖于是立即出巡，以免延误时日，发生不测。于此可见刘邦得计辄行的果决识见，其能成大事者在此。⑧反接：反缚双手。

于是与平剖符，世世勿绝，为户牖侯。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谋计，战胜克敌，非功而何？”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①。”乃复赏魏无知。其明年，以护军中尉从攻反者韩王信于代。卒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高帝用陈平奇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高帝既出，其计秘②，世莫得闻。

【注释】①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你小子可算是不忘本。此处高祖称“子”，是对陈平不忘恩本的一种亲爱的表示。②其计秘：陈平派使通过匈奴单于阏氏得以解围，详情不知，故云“其计秘”。

高帝南过曲逆①，上其城，望见其屋室甚大，曰：“壮哉县！吾行天下，独见洛阳与是耳。”顾问御史曰：“曲逆户口几何？”对曰：“始秦时三万余户，间者兵数起②，多亡匿，今见五千户③。”于是乃诏御史，更以陈平为曲逆侯，尽食之，除前所食户牖。(www.daowen.com)

其后尝以护军中尉从攻陈豨及黥布。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凡六益封。奇计或颇秘④，世莫能闻也。

【注释】①曲逆：县名，在今河北顺平县东南。②间者：近年来。③见（xiàn）：读“现”，现存。④或颇秘：有的十分隐秘。

高帝从破布军还，病创①，徐行至长安。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②，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③。”用陈平谋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④！”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曰⑤：“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乃吕后弟吕须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后悔。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未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⑥。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⑦，传诣长安，而令绛侯勃代将，将兵定燕反县⑧。

【注释】①病创：高祖征黥布，被流矢所中，现转沉重。②短恶：短处与罪过。③冀：希望。④驰传：驰驿。古代官设的交通系统，称驿站，养马骑乘急传命令称驰驿。⑤行计之：陈平与周勃在行途中谋计。⑥节：符节，使臣所执的信验。⑦槛车：囚车。⑧反县：反叛之县。

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太后及吕须谗怒①，乃驰传先去。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甚哀，因奏事丧前。吕太后哀之，曰：“君劳，出休矣。”平畏谗之就，因固请得宿卫中②。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孝惠③。”是后，吕须谗乃不得行。樊哙至，则赦复爵邑。

孝惠帝六年，相国曹参卒，以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注释】①谗怒：因听信谗言而发怒。②宿卫：值宿宫卫，以便靠近吕后。③傅教孝惠：辅导孝惠帝。孝惠为刘盈死后之谥，此为追述之辞。

王陵者，故沛人，始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①。陵少文，任气，好直言②。及高祖起沛，入至咸阳，陵亦自聚党数千人，居南阳，不肯从沛公。及汉王之还攻项籍，陵乃以兵属汉。项羽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向坐陵母③，欲以招陵。陵母既私送使者，泣曰：“为老妾语陵，谨事汉王。汉王，长者也，无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剑而死④。项王怒，烹陵母。陵卒从汉王定天下。以善雍齿，雍齿，高帝之仇，而陵本无意从高帝，以故晚封，为安国侯。

【注释】①兄事陵：像对待兄长一样事奉王陵。②少文，任气，好直言：缺少文才，凭意气办事，喜好直言。③东向坐：古代设席，以东向为尊。④伏剑：以剑自杀。

安国侯既为右丞相，二岁，孝惠帝崩。高后欲立诸吕为王，问王陵，王陵曰：“不可。”问陈平，陈平曰：“可。”吕太后怒，乃佯迁陵为帝太傅①，实不用陵。陵怒，谢疾免，杜门竟不朝请②，七年而卒。

【注释】①佯迁：表现上是升迁，实为夺王陵的相权。佯：假装。太傅：三代古官名，太傅、太师、太保为三公，位极尊，只是荣衔。②杜门：闭门不出。朝请：汉制，诸侯见天子，春曰朝，秋曰请。此言王陵称病不上朝。

陵之免丞相，吕太后乃徙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①。左丞相不治②，常给事于中。

食其亦沛人。汉王之败彭城，西，楚取太上皇、吕后为质，食其以舍人侍吕后③。其后从破项籍为侯，幸于吕太后。及为相，居中，百官皆因决事④。

吕须常以前陈平为高帝谋执樊哙，数谗曰⑤：“陈平为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陈平闻，日益甚。吕太后闻之，私独喜。面质吕须于陈平曰⑥：“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君与我何如耳⑦。无畏吕媭之谗也。”

吕太后立诸吕为王，陈平伪听之。及吕太后崩，平与太尉勃合谋，卒诛诸吕，立孝文皇帝，陈平本谋也。审食其免相。

【注释】①辟阳：汉县名，在今河北冀州市东南。审食其食邑于此。②不治：不设左丞相府办事，只在宫中供职。③舍人：家臣。④因决事：依靠审食其决定事情。⑤数谗：多次说坏话。⑥面质：当面对质。⑦顾君与我何如耳：只看你对我怎么样，不要怕谗言。

孝文帝立，以为太尉勃亲以兵诛吕氏，功多；陈平欲让勃尊位，乃谢病。孝文帝初立，怪平病，问之。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平。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右丞相让勃。”于是孝文帝乃以绛侯勃为右丞相，位次第一；平徙为左丞相，位次第二。赐平金千斤，益封三千户。

居顷之，孝文皇帝既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①？”勃谢曰：“不知。”问：“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对。于是上亦问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上曰：“主者谓谁？”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②。”上曰：“苟各有主者③，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谢曰：“主臣④！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⑤。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孝文帝乃称善。右丞相大惭，出而让陈平曰⑥：“君独不素教我对⑦！”陈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邪⑧？”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居顷之，绛侯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

【注释】①决狱：判处案件。②廷尉、治粟内史：均秦汉官制九卿之一。廷尉管刑狱。治粟内史管财赋，后改为大司农。③各有主者：各部门都有专司其职的人。④主臣：发语敬谢之辞，惶恐，该死之意。⑤待罪：任职的谦虚说法，臣下对君常用此套语。⑥让：责问。⑦素：平素，平日。⑧强对：勉强回答，即不知而硬对。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子共侯买代侯。二年卒，子简侯恢代侯。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二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弃市，国除。

始陈平曰：“我多阴谋①，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②。”然其后曾孙陈掌以卫氏亲贵戚③，愿得续封陈氏，然终不得。

【注释】①阴谋：密谋诡计。②阴祸：暗中种下祸根。③卫氏亲贵戚：陈掌是大将军卫青的女婿，又与卫青之姊卫少儿私通，故为卫氏亲贵戚。

太史公曰：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①。方其割肉俎上之时②，其意固已远矣。倾侧扰攘楚魏之间③，卒归高帝。常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及吕后时，事多故矣④，然平竟自脱⑤，定宗庙⑥，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终哉！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⑦？

【注释】①黄帝、老子之术：道家学说，主清静，法自然。②割肉俎（zǔ）上：指陈平为社宰分肉时，十分均平，志气已不凡。③倾侧扰攘：彷徨不定，喻陈平归汉之前的奔走。他最先事魏王咎，魏王不听其计而奔项羽，项羽仍不重用，终于归汉。④事多故矣：事情多风云莫测的变化，指吕后疑忌大臣。⑤脱：免祸。⑥定宗庙：陈平诛诸吕，迎立文帝，安定汉室。宗庙，帝王、诸侯供奉祖宗的庙，这里指汉室。⑦非知谋句：指陈平用黄老术善始善终，说穿了其实是他有智慧谋略。知，通“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