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楚国是高祖同母弟刘交的封国，两传至楚王戊，在景帝初与吴王濞联兵发动吴楚七国之乱，乱平，景帝复以元王子刘礼续楚，故司马迁仍立“世家”。吴王濞反诛，绝祀，故只立“传”以示贬抑。赵王刘遂，高祖中子刘友之子，附于楚元王世家之后。本篇是西汉初同姓叛乱诸侯的“世家”，类例西周初的“管蔡世家”。

楚元王刘交者①，高祖之同母少弟也，字游。

高祖兄弟四人，长兄伯，伯早卒。始高祖微时，尝辟事②，时时与宾客过巨嫂食③。嫂厌叔，叔与客来，嫂佯为羹尽，栎釜④，宾客以故去。已而视釜中尚有羹，高祖由此怨其嫂。及高祖为帝，封昆弟，而伯子独不得封。太上皇以为言，高祖曰：“某非忘封之也，为其母不长者耳⑤。”于是乃封其子信为羹颉侯⑥。而王次兄仲于代。

【注释】①楚：汉初封国，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市。②辟事：无所事事。辟，通僻，这里是无俸禄官职的委婉说法。③巨嫂：大嫂。④栎釜：同轹釜，以勺掠釜，做出刷锅的声音，告示客人，已无食。⑤不长：不配作长辈。⑥羹颉侯：取其谐音羹尽也，羹尽侯，以报仇其嫂。

高祖六年，已擒楚王韩信于陈，乃以弟交为楚王，都彭城。即位二十三年卒，子夷王郢立。夷王四年卒，子王戊立。

王戊立二十年，冬，坐为薄太后服私奸，削东海郡①。春，戊与吴王合谋反，其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谏，不听。戊则杀尚、夷吾，起兵与吴西攻梁，破棘壁②。至昌邑南③，与汉将周亚夫战④。汉绝吴楚粮道⑤，士卒饥，吴王走，楚王戊自杀，军遂降汉。

【注释】①为薄太后服私奸，削东海郡：楚王戊在为薄太后服丧期间私与宫人通奸，被削郡。②棘壁：梁国属县，在商丘西北的宁陵县。梁国所都睢阳，即今河南商丘市。③昌邑：在山东金乡县西北。④周亚夫：汉名将，周勃之子，时任太尉。事详《绛侯周勃世家》。⑤绝：切断。

汉已平吴楚，孝景帝欲以德侯子续吴①，以元王子礼续楚。窦太后曰：“吴王，老人也，宜为宗室顺善。今乃首率七国，纷乱天下，奈何续其后！”不许吴，许立楚后。是时礼为汉宗正②。乃拜礼为楚王，奉元王宗庙，是为楚文王。

文王立三年卒，子安王道立。安王二十二年卒，子襄王注立。襄王立十四年卒，子王纯代立。王纯立，地节二年，中人上书告楚王谋反，王自杀，国除，入汉为彭城郡③。(www.daowen.com)

【注释】①德侯：刘广，刘仲次子，吴王刘濞之弟。②宗正：九卿之一，掌皇族事务。③王纯立六句：后世传抄窜入之文，用楷体以别之。

赵王刘遂者，其父高祖中子，名友，谥曰“幽”。幽王以忧死，故为“幽”①。高后王吕禄于赵，一岁而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吕禄等，乃立幽王子遂为赵王。

孝文帝即位二年，立遂弟辟强，取赵之河间郡为河间王②，是为文王。立十三年卒，子哀王福立。一年卒，无子，绝后，国除，入于汉。

【注释】①幽：囚禁。汉初有四赵王。高祖第五子刘如意，第六子刘友，第七子刘恢先后为赵王，均被吕后害死。文帝即位复立赵国，封刘友之子刘遂为赵王。赵王刘友被囚死，事详《吕太后本纪》。②河间：汉郡名，后为封国，都乐成，在河北献县东南。

遂既王赵二十六年，孝景帝时坐晁错以谪削赵王常山之郡。吴楚反，赵王遂与合谋起兵。其相建德、内史王悍谏①，不听。遂烧杀建德、王悍，发兵屯其西界②，欲待吴与俱西。北使匈奴，与连和攻汉③。汉使曲周侯郦寄击之。赵王遂还，城守邯郸，相拒七月。吴楚败于梁，不能西。匈奴闻之，亦止，不肯入汉边。栾布自破齐还，乃并兵引水灌赵城。赵城坏，赵王自杀，邯郸遂降④。赵幽王绝后。

【注释】①建德：人名，史失其姓。②屯：驻扎，屯兵。③连和：联合，结约。④邯郸：赵国都，即今河北邯郸市。

太史公曰：国之将兴，必有祯祥①，君子用而小人退。国之将亡，贤人隐，乱臣贵。使楚王戊毋刑申公②，遵其言，赵任防与先生③，岂有篡杀之谋，为天下戮哉④？贤人乎，贤人乎！非质有其内⑤，恶能用之哉？甚矣，“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任”⑥，诚哉是言也！

【注释】①祯祥：吉祥的征兆。《礼记·中庸》：“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国家出现朱雀叫祯，出现凤凰叫祥，出现衣服草木之怪叫妖，出现禽兽虫蝗之怪叫孽。妖孽是凶险的征兆。②刑申公：申公名培，鲁大儒，为楚王刘戊太傅。戊淫暴，申公谏，戊不听，反而把申公打成囚徒，事详《汉书·楚元王传》。刑，惩罚。③赵任防与先生：赵，指赵王刘遂。防与先生：史失其姓名，以地望称之。防与是赵地县名。《汉书·赵尧传》称“方与公”，为御史大夫周昌幕宾。楚王戊刑申公，赵王遂不用防与先生，在司马迁之世是尽人皆知的事，所以世家不载，于赞中直引为论。④为天下戮：楚王戊和赵王遂身遭诛戮，为天下人所弃。⑤质有其内：用人者本身有内才，才能任用贤人。⑥安危二句：语出《周书·王佩解》，原文为“存亡在所用，离合在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