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卫国是文王第九子姬封的封国，在今河南北部淇县一带殷墟故地，都朝歌，文公迁楚丘，成公又迁帝丘。姬封，武王之弟，字叔，武王时封于康，成王改封于卫以抚殷遗民，故称“卫康叔”。卫为中原之国，又是西周所封嫡系大国，与鲁皆为礼仪之邦，故记事也详。州吁弑桓公，宣公夺太子伋之妇，蒯聩与其子出公争位等等败坏礼制的事件层出不穷，生动地反映了春秋时期礼坏乐崩的社会变化。弟寿与太子伋争死以相让，却又与父子相杀，兄弟相灭形成鲜明对照，引起了司马迁在赞语中的深深感叹！司马迁将“让”与“争”两类历史典型相提并论，构成了强烈对比，发人深思。苏辙《古史》亦云：“卫之大乱者再，皆起于父子夫妇之际。宣公、灵公专欲以兴祸，固无足言者，伋子、寿子争相为死，而庄公、出公父子相攻，出入二十余年，不以为耻，贤愚之不同至此哉！”卫世家承传世系，康叔封九传至釐侯，釐侯十三年西周共和行政，釐侯之后又三十三传至卫君角并于秦。卫君角直到秦二世元年才被废为庶人。卫国是先秦所有诸侯最后绝祀的国家。卫世家世系如下（见下页）：

卫康叔名封，周武王同母少弟也。其次尚有冉季，冉季最少。

武王已克殷纣，复以殷余民封纣子武庚禄父，比诸侯，以奉其先祀勿绝。为武庚未集，恐其有贼心，武王乃令其弟管叔、蔡叔傅相武庚禄父，以和其民。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代成王治，当国。管叔、蔡叔疑周公，乃与武庚禄父作乱，欲攻成周①。周公旦以成王命兴师伐殷，杀武庚禄父、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余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②。

【注释】①成周：洛阳。此时周公正营建洛邑，西周欲迁都于此，因管蔡与武庚之叛，周公徙殷遗民于洛邑，用重兵监视，直到西周灭亡，平王才迁都于成周。②河、淇：黄河、淇水。淇水为古黄河支流，后为卫河支流，在今河北北部。殷都旧址朝歌，即今河南淇县，在河淇之间。

周公旦惧康叔齿少①，乃申告康叔曰②：“必求殷之贤人君子长者，问其先殷所以兴，所以亡，而务爱民。”告以纣所以亡者以淫于酒，酒之失，妇人是用，故纣之乱自此始。为《梓材》，示君子可法则。故谓之《康诰》《酒诰》《梓材》以命之③。康叔之国，既以此命，能和集其民④，民大悦。

【注释】①齿少：年少。②申告：申诫训导。③《康诰》《酒诰》《梓材》：均今文《尚书》中篇名。《康诰》训导康叔要明德慎罚；《酒诰》以殷为鉴，训导康叔戒酒；《梓材》训导康叔以为政之道，亦如梓人之治材，要爱养人民。④能和集其民：康叔能使人民互相亲善团结。

成王长，用事，举康叔为周司寇，赐卫宝祭器①，以彰有德。

康叔卒，子康伯代立。康伯卒，子考伯立。考伯卒，子嗣伯立。嗣伯卒，子伯立。伯卒，子靖伯立。靖伯卒，子贞伯立。贞伯卒，子顷侯立。

顷侯厚赂周夷王，夷王命卫为侯。顷侯立十二年卒，子釐侯立②。

釐侯十三年，周厉王出奔于彘③，共和行政焉。二十八年，周宣王立。

四十二年，釐侯卒，太子共伯余立为君。共伯弟和有宠于釐侯，多予之赂；和以其赂赂士，以袭攻共伯于墓上，共伯入釐侯羡自杀④。卫人因葬之釐侯旁，谥曰共伯，而立和为卫侯，是为武公⑤。

【注释】①赐卫宝祭器：成王赐卫康叔大路车，带铃的旗、杂帛以及大吕钟等。②釐侯：公元前854年至前813年在位。③彘（zhì）：邑名。在今山西霍州市。④共伯入釐侯羡自杀：共伯名余，他在上坟时遭攻击，于是自杀在釐侯的墓道中。羡：墓道。⑤武公：公元前812年至前758年在位。

武公即位，修康叔之政，百姓和集。四十二年，犬戎杀周幽王，武公将兵往佐周平戎，甚有功，周平王命武公为公。五十五年，卒，子庄公扬立①。

庄公五年，娶齐女为夫人，好而无子。又娶陈女为夫人，生子，早死。陈女女弟亦幸于庄公，而生子完。完母死，庄公令夫人齐女子之②，立为太子。庄公有宠妾，生子州吁。十八年，州吁长，好兵，庄公使将。石碏谏庄公曰③：“庶子好兵，使将，乱自此起。”不听。二十三年，庄公卒，太子完立，是为桓公④。

【注释】①庄公：公元前757年至前735年在位。②子之：养以为子。③石碏（què）：卫之上卿。④桓公：公元前734年至前719年在位。

桓公二年，弟州吁骄奢，桓公绌之①，州吁出奔。十三年，郑伯弟段攻其兄，不胜，亡，而州吁求与之友。十六年，州吁收聚卫亡人以袭杀桓公，州吁自立为卫君。为郑伯弟段欲伐郑，请宋、陈、蔡与俱，三国皆许州吁。州吁新立，好兵，弑桓公，卫人皆不爱。石碏乃因桓公母家于陈②，佯为善州吁。至郑郊，石碏与陈侯共谋，使右宰丑进食③，因杀州吁于濮④，而迎桓公弟晋于邢而立之⑤，是为宣公⑥。

【注释】①绌：管束。②石碏（què）：卫国上卿。桓公母即陈女女弟戴妫，州吁杀桓公后，戴妫归陈，庄公夫人齐女庄姜作《燕燕于飞》赠之，称颂戴妫德性之美。诗见《诗经·邶风》。故石碏伪善州吁，借机援引陈国之力以除州吁。③右宰丑：卫大夫。④濮：陈邑，在今安徽亳州市东南。⑤邢：古国名，周公之第四子所封之国，在今河北邢台市南。⑥宣公：公元前718年至前700年在位。

宣公七年，鲁弑其君隐公。九年，宋督弑其君殇公，及孔父。十年，晋曲沃庄伯弑其君哀侯。

十八年，初，宣公爱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为太子娶齐女，未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悦而自娶之，更为太子娶他女。宣公得齐女，生子寿、子朔，令左公子傅之。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与朔共谗恶太子伋①。宣公自以其夺太子妻也，心恶太子，欲废之。及闻其恶，大怒，乃使太子伋于齐而令盗遮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②，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且行，子朔之兄寿，太子异母弟也，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毋行。”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可。”遂行。寿见太子不止，乃盗其白旄而先驰至界。界盗见其验③，即杀之。寿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谓盗曰：“所当杀乃我也。”盗并杀太子伋，以报宣公。宣公乃以子朔为太子。十九年，宣公卒，太子朔立，是为惠公④。

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⑤，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谗杀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乱，攻惠公，立太子伋之弟黔牟为君，惠公奔齐。

【注释】①谗恶（wù）：毁谤中伤，说坏话。②白旄：用白旄牛尾做装饰的符信，春秋时为聘于诸侯的卿大夫所执。③验：凭证。④惠公：公元前699年至前696年在位。⑤左右公子：卫宣公左右滕妾之子。

卫君黔牟立八年，齐襄公率诸侯奉王命共伐卫，纳卫惠公，诛左右公子。卫君黔牟奔于周，惠公复立。惠公立三年出亡，亡八年复入，与前通年凡十三年矣。

二十五年，惠公怨周之容舍黔牟，与燕伐周。周惠王奔温①，卫、燕立惠王弟颓为王②。二十九年，郑复纳惠王。三十一年，惠公卒，子懿公赤立③。

【注释】①温：今河南温县。②卫、燕立惠王弟颓为王：周惠王姬阆，庄王之子；弟穨是庄王庶子。惠王即位，周王室大夫边伯等与王子穨作乱逼位，引燕、卫为援。郑文公助惠王复位，杀王子穨。周王室之乱与诸侯公室之乱相交织。③懿公：公元前668年至前661年在位。

懿公即位，好鹤，淫乐奢侈。九年，翟伐卫①，卫懿公欲发兵，兵或叛。大臣言曰：“君好鹤，鹤可令击翟。”翟于是遂入，杀懿公。

懿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谗杀太子伋代立至于懿公，常欲败之，卒灭惠公之后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顽之子申为君，是为戴公②。

戴公申元年卒。齐桓公以卫数乱，乃率诸侯伐翟，为卫筑楚丘③，立戴公弟燬为卫君，是为文公④。文公以乱故奔齐，齐人入之。

初，翟杀懿公也，卫人怜之，思复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后，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寿又无子。太子伋同母弟二人：其一曰黔牟，黔牟尝代惠公为君，八年复去；其二曰昭伯。昭伯、黔牟皆已前死，故立昭伯子申为戴公。戴公卒，复立其弟燬为文公。

【注释】①翟：通“狄”，北方部族名。春秋时，长期活动在齐、鲁、宋、卫、邢等国之间。②戴公：公元前600年立，在位一年。③楚丘：卫都，在今山东曹县东南。④文公：公元前659年至前635年在位。

文公初立，轻赋平罪①，身自劳，与百姓同苦，以收卫民。

十六年，晋公子重耳过，无礼。十七年，齐桓公卒。二十五年，文公卒，子成公郑立②。

成公三年，晋欲假道于卫救宋，成公不许。晋更从南河渡③，救宋。征师于卫，卫大夫欲许，成公不肯。大夫元咺攻成公，成公出奔。晋文公重耳伐卫，分其地予宋，讨前过无礼及不救宋患也。卫成公遂出奔陈。二岁，如周求入，与晋文公会。晋使人鸩卫成公，成公私于周主鸩④，令薄，得不死⑤。已而周为请晋文公，卒入之卫，而诛元咺，卫君瑕出奔。七年，晋文公卒。十二年，成公朝晋襄公。十四年，秦穆公卒。二十六年，齐邴歜弑其君懿公⑥。三十五年，成公卒，子穆公遬立⑦。

【注释】①轻赋平罪：轻赋税，平断狱讼。②成公：公元前634年至前600年在位。③晋更从南河渡：卫人不肯借道，晋师绕过卫由南河渡河。南河，即南津，又称棘津、石济津、济津，在河南淇县南，延津县北，古黄河渡口，今已湮。此役即公元前632年的晋楚城濮之战。④私于周主鸩：向周王室负责制鸩酒的人行贿。⑤令薄，得不死：让鸩酒毒性浓度不足，所以得不死。薄，浓度稀薄。⑥邴歜（chù）：齐公室主御者，故《齐世家》称邴戎。⑦穆公：公元前599年至前589年在位。

穆公二年，楚庄王伐陈，杀夏徵舒。三年，楚庄王围郑，郑降，复释之。十一年，孙良夫救鲁伐齐，复得侵地。穆公卒，子定公臧立①。定公十二年卒，子献公衎立②。

献公十三年，公令师曹教宫妾鼓琴，妾不善，曹笞之。妾以幸恶曹于公，公亦笞曹三百。十八年，献公戒孙文子、宁惠子食③，皆往。日旰不召④，而去射鸿于囿。二子从之⑤，公不释射服与之言⑥。二子怒，如宿⑦。孙文子子数侍公饮，使师曹歌《巧言》之卒章⑧。师曹又怒公之尝笞三百，乃歌之，欲以怒孙文子，报卫献公。文子语蘧伯玉，伯玉曰：“臣不知也⑨。”遂攻，出献公。献公奔齐，齐置卫献公于聚邑。孙文子、宁惠子共立定公弟秋为卫君，是为殇公⑩。

【注释】①定公：公元前588年至前577年在位。②献公：公元前576年至前558年在位。③戒：通“诫”，告诫，约定。孙文子：孙林父。宁惠子：宁殖。食：吃早饭时。④日旰（gàn）：日落时。⑤从之：从公于囿，即找到射囿处。⑥不释射服：不脱皮冠。⑦宿：戚邑，后为孙文子的食邑，在今河南濮阳县北。⑧歌《巧言》之卒章：《巧言》见《诗·小雅》，其末章曰：“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卫献公用此诗暗示孙文子为乱首，故意让孙文子之子孙蒯知道。师曹也正想假孙文子之手报复卫献公，趁机淋漓尽致地歌了这一章。⑨臣不知也：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蘧伯玉听了孙文子逐献公的计划回答说什么也不知道，实际是默许孙文子的行动。⑩殇公：公元前558年至前547年在位。(www.daowen.com)

殇公秋立，封孙文子林父于宿。十二年，宁喜与孙林父争宠相恶①，殇公使宁喜攻孙林父。林父奔晋，复求入故卫献公。献公在齐，齐景公闻之，与卫献公如晋求入。晋为伐卫，诱与盟。卫殇公会晋平公，平公执殇公与宁喜而复入卫献公。献公亡在外十二年而入。

献公后元年②，诛宁喜。

三年，吴延陵季子使过卫，见蘧伯玉、史，曰：“卫多君子，其国无故。”过宿，孙林父为击磬③，曰：“不乐，音大悲，使卫乱乃此矣。”是年，献公卒，子襄公恶立④。

襄公六年，楚灵王会诸侯，襄公称病不往。

九年，襄公卒。初，襄公有贱妾，幸之，有身，梦有人谓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卫，名而子曰‘元’。”妾怪之，问孔成子⑤。成子曰：“康叔者，卫祖也。”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襄公曰：“天所置也。”名之曰元。襄公夫人无子，于是乃立元为嗣，是为灵公⑥。

灵公元年，朝晋昭公。六年，楚公子弃疾弑灵王自立，为平王。十一年，火。

三十八年，孔子来，禄之如鲁。后有隙，孔子去。后复来。

【注释】①相恶：互相仇视。②献公后元年：公元前546年。献公复入后，公元前546年至前544年在位。③磬：石制的打击乐器。④襄公：公元前543年至前535年在位。⑤孔成子：卫卿孔丞。⑥灵公：公元前534年至前493年在位。

三十九年，太子蒯聩与灵公夫人南子有恶①，欲杀南子。蒯聩与其徒戏阳遬谋②，朝，使杀夫人。戏阳后悔，不果。蒯聩数目之，夫人觉之，惧，呼曰：“太子欲杀我！”灵公怒，太子蒯聩奔宋，已而之晋赵氏。

【注释】①南子：宋女。②戏阳遬：太子家臣。

四十二年春，灵公游于郊，令子郢仆①。郢，灵公少子也，字子南。灵公怨太子出奔，谓郢曰：“我将立若为后。”郢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②，君更图之。”夏，灵公卒，夫人命子郢为太子，曰：“此灵公命也。”郢曰：“亡人太子蒯聩之子辄在也，不敢当。”于是卫乃以辄为君，是为出公③。

六月乙酉④，赵简子欲入蒯聩，乃令阳虎诈命卫十余人衰经归⑤，简子送蒯聩。卫人闻之，发兵击蒯聩。蒯聩不得入，入宿而保，卫人亦罢兵。

【注释】①仆：御，赶车。②辱社稷：谦言没能力做国君。辱，辱没，玷污。③出公：公元前492年至前480年在位。④六月乙酉：六月十七日。⑤衰（cuī）经：丧服。蒯聩将政变徒众打扮成奔丧人众欲奇袭卫国。

出公辄四年，齐田乞弑其君孺子。八年，齐鲍子弑其君悼公。

孔子自陈入卫。九年，孔文子问兵于仲尼，仲尼不对。其后鲁迎仲尼，仲尼返鲁。

十二年，初，孔圉文子取太子蒯聩之姊，生悝。孔氏之竖浑良夫美好①，孔文子卒，良夫通于悝母。太子在宿，悝母使良夫于太子。太子与良夫言曰：“苟能入我国，报子以乘轩，免子三死，毋所与②。”与之盟，许以悝母为妻。闰月③，良夫与太子入，舍孔氏之外圃④。昏，二人蒙衣而乘⑤，宦者罗御，如孔氏。孔氏之老栾宁问之⑥，称姻妾以告⑦。遂入，适伯姬氏⑧。既食，悝母杖戈而先⑨，太子与五人介⑩，舆猳从之⑪。伯姬劫悝于厕，强盟之，遂劫以登台⑫。栾宁将饮酒，炙未熟，闻乱，使告仲由⑬。召护驾乘车⑭，行爵食炙⑮，奉出公辄奔鲁。

【注释】①竖：僮仆。②太子与良夫言曰五句：太子蒯聩对浑良夫说：“假如你能助我回到卫国，我将优厚报答你，让你做大夫乘轩车，免你三次死罪，不干涉你的行动。”轩：大夫之车。③闰月：闰十二月。④孔氏之外圃：孔圉文子的外花园。⑤蒙衣：作妇人打扮，以巾蒙头。⑥老：家臣称老。⑦称姻妾以告：以姻亲家的滕妾相回答。⑧适伯姬氏：到伯姬氏的住所藏隐起来。伯姬，即孔悝母。⑨悝母杖戈而先：悝母执戈在前到孔悝之所。⑩介：甲衣。⑪舆猳：用车载着一头公彘用以为盟。⑫伯姬劫悝三句：伯姬将孔悝强逼在屋角，使他没有退路强行订盟，然后又逼他登上高台召集卫群臣。⑬告仲由：栾宁使人召仲由救驾，名义上是叫仲由来喝酒吃烤肉。仲由，孔子学生子路，当时为孔悝邑宰。⑭召护：卫大夫。驾乘车：驾一般行车，不是兵车，以麻痹蒯聩，便于出公出逃。⑮行爵食炙：召护把酒肉带在车上边走边吃，掩护出公外逃。

仲由将入，遇子羔将出①，曰：“门已闭矣。”子路曰：“吾姑至矣②。”子羔曰：“不及，莫践其难③。”子路曰：“食焉不辟其难④。”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阖门⑤，曰：“毋入为也⑥！”子路曰：“是公孙也？求利而逃其难。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有使者出，子路乃得入。曰：“太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⑦。”且曰：“太子无勇。若燔台，必舍孔叔。”太子闻之，惧，下石乞、盂黡敌子路，以戈击之，割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⑧。”结缨而死⑨。孔子闻卫乱，曰：“嗟乎！柴也其来乎？由也其死矣。”孔悝竟立太子蒯聩，是为庄公⑩。

【注释】①子羔：亦孔子学生，名高柴，卫大夫。②吾姑至矣：子路说：我要进城去看个究竟。③不及，莫践其难：子羔说：“来不及解救了，莫要去送死。”④食焉不避其难：子路说：“吃了俸禄不应回避祸难。”⑤公孙敢：卫大夫。⑥毋入为也：公孙敢告子路，出公辄已出走，不必进去了。⑦子路曰等句：子路来到高台下说：“太子不要劫持孔悝，你即使杀了他，仍有人继续反对你。”⑧冠不免：官帽不能抛在地上。⑨结缨而死：子路端正地结戴好官帽死去。⑩庄公：庄公蒯聩，公元前480年至前478年在位。

庄公蒯聩者，出公父也，居外，怨大夫莫迎立。元年即位，欲尽诛大臣，曰：“寡人居外久矣，子亦尝闻之乎？”群臣欲作乱，乃止。

二年，鲁孔丘卒。

三年，庄公上城，见戎州①。曰：“戎虏何为是②？”戎州病之。十月，戎州告赵简子，简子围卫。十一月，庄公出奔，卫人立公子斑师为卫君。齐伐卫，虏斑师，更立公子起为卫君③。

卫君起元年，卫石曼尃逐其君起，起奔齐。卫出公辄自齐复归立。初，出公立十二年亡，亡在外四年复入。出公后元年④，赏从亡者。立二十一年卒，出公季父黔攻出公子而自立，是为悼公⑤。

【注释】①戎州：戎人所居邑，近卫楚丘，在今山东曹县东南。②戎虏何为是：戎虏怎么来到了我们姬姓国的城边？③公子起：灵公之子，公元前477年在位。④出公后元年：公元前476年。复入在位二十一年，公元前476至456年。⑤悼公：公元前455年至前451年在位。

悼公五年卒，子敬公弗立①。敬公十九年卒，子昭公纠立②。是时三晋强，卫如小侯，属之。

昭公六年，公子亹弑之代立，是为怀公③。怀公十一年，公子颓弑怀公而代立，是为慎公④。慎公父，公子适；适父，敬公也。慎公四十二年卒，子声公训立⑤。声公十一年卒，子成侯遬立⑥。

成侯十一年，公孙鞅入秦⑦。十六年，卫更贬号曰侯⑧。

二十九年，成侯卒，子平侯立⑨。平侯八年卒，子嗣君立⑩。

嗣君五年，更贬号曰君，独有濮阳⑪。

四十二年卒，子怀君立⑫。怀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杀怀君。魏更立嗣君弟，是为元君⑬。元君为魏婿，故魏立之。元君十四年，秦拔魏东地⑭，秦初置东郡，更徙卫野王县⑮，而并濮阳为东郡。二十五年，元君卒，子君角立⑯。

君角九年，秦并天下，立为始皇帝。二十一年，二世废君角为庶人，卫绝祀。

【注释】①敬公：公元前450年至前432年在位。②昭公：公元前431年至前426年在位。③怀公亹：公元前425年至前415年在位。④慎公：公元前414年至前373年在位。⑤声公：公元前372年至前362年在位。⑥成侯：公元前361年至前333年在位。⑦十一年：当依《六国年表》，十一年，应作元年。公孙鞅入秦在秦孝公元年。卫成侯即位与秦孝公即位在同一年。⑧卫更贬号曰侯：卫本为五等爵的第一级，为公，此贬为二等爵，为侯。⑨平侯：公元前332年至前325年在位。⑩嗣君：公元前324年至前320年贬为侯，又三十七年至前283年卒。⑪濮阳：在今河南濮阳县南。⑫怀君：公元前282年至前253年为侯。⑬卫元君：公元前252年至前230年为侯。⑭东地：魏国东部地区大梁、濮阳、黎阳等地，秦置东郡，治濮阳。⑮野王县：今河南沁阳市。⑯卫君角：公元前229年至前209年为侯，秦二世废君角为庶人。

太史公曰：余读《世家》言①，至于宣公之太子以妇见诛，弟寿争死以相让，此与晋太子申生不敢明骊姬之过同②，俱恶伤父之志。然卒死亡，何其悲也！或父子相杀③，兄弟相灭④，亦独何哉？

【注释】①余读《世家》言：司马迁往往用“读”字起句发表强烈的史论。这里是对《卫康叔世家》发议论，故“世家言”为自述其作。②晋太子申生：申生，晋献公太子，被献公宠姬骊姬谗害，被迫自杀而死。申生与太子伋两事相类，故司马迁并论之。③父子相杀：卫庄公蒯聩与其子出公辄争位，父子互相残杀。④兄弟相灭：卫州吁袭杀卫桓公，郑伯克段于鄢，这两事是兄弟相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