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林

人生是条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一时代的人都有这一时代的人生，在人的一生中永远不会淡忘的莫过于人生之起点。我的人生起点始于参加十一旅卫生学校学习。

1944年冬，新四军第四师十一旅在淮北铁路西开办卫生学校，号召有志青年报名参军，学医报国。我和王立田、吕志民、刘如顺、张福伟4位同学报考了这个卫生学校，当了一名兵，光荣地参军了。

筹备卫生学校的王子彦接待了我们。他说，目前学生不足，你们先去休养所（医院）工作，开学再来读书。于是我被分配到医护班，王立田分到药房。第三天，班长符金升（医务员）召开新同志欢迎会，一位年龄稍大的同志对我说：“小张同志，随便说几句吧。”我站起来说：“我的家被可恶的日本鬼子占了，人没法活了，我想读书长知识求上进，就报考了卫生学校，今后请各位老同志多照应。”大家热烈地鼓掌。后来才知道那位鼓励我说话的人是吴伟文院长。

⊙淮北抗日根据地正在医院休养的新四军第四师伤病员

自从我们这些学生兵来到医护班，天天有人来看望，卫生部长江光权来了，他问我多大年龄，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上了几年学？我一一作了回答。江部长勉励我们到卫校好好读书，我问周景同：“这是什么官？”周说，他是我们卫生部部长，我说他不像个大官。周景同说：“我们是毛主席、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当干部和当战士是平等的，我是医生，你看是官还是兵？”吴院长、朱指导员叫周景同给我领一个月的“零用费”（5角边币，是淮北苏皖边区内流通的票子），一把牙刷，一包牙粉，一条毛巾，我高兴得好几宿没睡着，出生17年来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躺在床上脑海里翻腾着：这个军队为什么这样好？当官的和当兵的一样穿戴，一起吃饭，一个房子睡觉；工作起来抢着干，不怕苦不怕脏，也不说累；说起话来亲亲热热，办起事来又那么细致认真，天底下还有这样好心肠的人？做梦也没想到，我真是幸运。

两三个月所见所闻，令我动情不已，好像走进另一个世界，走进了一个锻炼人的大学校，一个改造人灵魂的大熔炉。我把在小学读书时张全银的名字改为张晓林，字鸣东，“晓”表明东方渐亮，拂晓的树林百鸟齐鸣，万物复苏，象征着新的人生开始了。(www.daowen.com)

十一旅卫生学校，1945年1月在萧县吴瓦房开学，有来自部队的小学文化的战士，有地方参军的学生，共130多人，编13个教学班。校长王子彦，政治指导员陈岩（女），分别兼任医疗和政治教员，其他教员由卫生部和医院的医生兼任。共学6门课：生理解剖学、内科学、外科学、药物学、英文和政治课。

卫生部部长江光权在开学典礼上讲话说，前方部队同日寇作战，同顽军作战，我们在较稳定的后方开办十一旅第一期卫生学校。没有专职教师，教学器材缺少，要抓紧时间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两年的课程，争取早日毕业，到前线去救死扶伤。

每星期教学6天半，同学们只有半天休息，还要打扫卫生，开展文体活动等。党员则利用这个半天过党日。学校教学设备器材奇缺，也没有现成的教科书，但大家齐心协力克服困难。打起背包当桌凳，两条大腿是课桌，大树底下是课堂。书是油印的教材，教师台上讲，学员下边做笔记。文化低的同学，记不上笔记就课下抄别人的笔记。个别同学觉得学习跟不上，太吃力，考试成绩不好，打起背包要退学回部队，领导耐心说服，帮助解决困难，就又继续学下去。卫生学校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办起来的。即使这样艰难办学，我也感到这是理想求知的好学校。由于我学习成绩优异，又擅长文体活动，是学校的积极分子，1945年8月在卫生学校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医院医护班的3个月中，同志们的热情关怀感化了我。在卫生学校读书8个月使我增长了知识，特别是教师们讲述了人生观、世界观：人为什么活着？怎样走向革命，跟着毛主席、共产党打天下，夺取革命政权？这些是非常重要的启蒙教育。我如同一张白纸，在同志们的感染下，在老师们的教诲下，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光辉思想照耀下，画出了人生美好的第一笔。

第十一旅（华野五师）在淮海战役后，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二十一军六十二师。1950年春，于浙东海门（椒江）开办该师历史上第二期卫生学校，校长王达章，政指周道举，学期一年半。1951年初秋，于浙东黄岩县城开办了第三期卫生学校，校长房文焕，政指周道举。这两期人员更多，环境稳定，条件较好，但对我来说，始终留在记忆中的却仍是1945年初开办的第一期卫生学校。

（选自刘健身主编《铁流万里》第二辑《千里东征》，新世纪出版社，1998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