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国城
西南位于洪泽湖之滨,东北位于黄海之一角,在陇海之南,淮河之北,苏皖鲁三省会合处,有一块八路军、新四军共同开辟的根据地,这就是淮海抗日根据地。这块根据地的党、政、军领导对干部的培养教育十分重视,在处于日、伪、顽重重包围之中,部队要扩充,政权要发展的紧要关头,在淮海区党委直接管辖下兴办了淮海干校。鉴于我个人经历有限,不能详解淮海干校的历史沿革和办学经验,谨就淮海干校出来的同班同龄的两个少年学员——谢铁骊与何赋硕的战斗和工作生活片段作以简介,供读者一阅。
淮海干校,全称是淮海区抗日军政干部学校,是淮海抗日根据地建立政权之初建校的。校长刘瑞龙(兼),继任校长金明(兼),教育长是1929年入党的孙存楼。在当时,这所学校就算是淮海区的最高学府了。淮海干校共办4期,为淮海区各抗日根据地输送了大批干部。这些干部中,英雄辈出,战争年代大部分担任淮海区的中层领导干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可数的司、厅、局长级领导有数十人之多,在解放军中也有多名高级干部,如被授予海军中将军衔的刘友法等。战争年代,人们赞誉淮海干校是中共淮海地委的“直系部队”,是淮海区的干部基地,是输送干部队伍的大本营。
⊙1940年参加革命时的谢铁骊
⊙青年时期的何赋硕
谢铁骊与何赋硕是淮海干校一期生,他俩分在一个区队(文训班),除共同课目外,主要课程是学文明戏和教唱革命歌曲。所谓文明戏,是淮海区人对话剧的别称。他们俩有许多共同点:如同年生,都是属牛的;1940年同时参加革命,入伍时都是15岁;大同乡,都是淮海区人;社会背景也大同小异,谢铁骊的哥哥是谢冰岩,是1930年入党的老党员,后来在新华社任职,何赋硕的舅舅是孙笃生,是淮海抗日根据地第一任灌云县县长、东灌沭边区办事处主任;文化相等,都是初中没读过几天的高小毕业生,当时被称为小知识分子;革命坚定性相同,当时淮海区老百姓对谢铁骊、何赋硕这样的人评价是:这些八路小鬼,不知吃了共产党的什么药,好像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蹦出来的,一个个烈火真金、火眼金睛。此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两个人长得都很帅,心理素质都比较好。何赋硕,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讲起话来,有条不紊。谢铁骊,眉清目秀,风度儒雅,发起言来,出口成章。这两位少年在当时的淮海干校里称得上是一对活宝,两个小精灵。他们一离开淮海干校后,就立刻出类拔萃地展开了他们各自的革命人生,成为战争年代淮海抗日根据地颇具特色的小人物。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淮海干校第一期结业了,历时3个半月,革命情深,难舍难分也得分。谢、何两位少年入学初衷是当文化人,唱革命歌,演文明戏(即话剧),然而分配工作时,谢铁骊分到了文工团,如愿以偿,何赋硕却分配到根据地的一个边缘区灌云岑池乡乡政府,当了副乡长,并任党支部书记,乡长是当地的开明士绅封少康先生。谢铁骊到文工团是对口分配的,那么何赋硕当副乡长就不好说了。
那个时代的小知识分子参加文工团是首选,何况经过淮海干校深造的何赋硕,但他却落选了,为什么?原来是何赋硕自身条件的局限性造成的。当时淮海干校曾排过一场拥军爱民的戏,说的是部队到了新区,为了不扰民,连长要通讯员通知炊事班把“大桶锅”(即行军锅)架起来在户外烧饭,不准进民房。何赋硕扮演通讯员。笑话来了,他按照连长指示对炊事班长说:“把‘大铜钩’架起来准备烧饭,不准进民房……”导演纠正说:“把‘大桶锅’架起来!”何赋硕极认真地说:“把‘大铜钩’架起来!”如此翻来覆去,他的海州腔太重了,一句简单的普通话,竟然过不了关,令人啼笑皆非。再加上排练《黄河大合唱》时,按年龄15岁的何赋硕是童声,分配在女中音部,然而,不敢恭维,他的声调不合群,被音乐教师讥笑为五音不全的公鸭嗓子。就这样,最好的朋友、老乡,同时入伍的同班(区队)战友,在淮海干校结业时,分道扬镳了。
⊙1945年11月,谢铁骊导演排练话剧《李闯王》,并饰演剧中人物李岩。
经过淮海干校文训班深造的谢铁骊(一共只有3个半月)进入文工团后,当了分队长,进而当了队长,后来当了二团长。1944年,郭沫若先生写了《甲申三百年祭》,说的是300年前的甲申年农民领袖李自成带领起义军打进北京推翻明王朝,建立大顺王朝,因为胜利冲昏头脑,首领们生活腐化,穷奢极欲,导致失败的历史教训。此时在鲁艺任职的剧作家阿英(钱杏邨)根据郭老的原著编成历史剧《李闯王》,由谢铁骊担任导演,在淮海区内外巡回演出,谢铁骊的名字已轰动苏鲁豫皖边区抗日根据地。甲申年按生肖排,属牛的谢铁骊18岁。
何赋硕离开淮海干校,走马上任当了副乡长。他身背驳壳枪,拖着红布穗子,甚是春风得意。他带着民兵,保卫春种夏收,进出青纱帐,站岗放哨,严密注视封锁线上的风吹草动。他处于天天都有敌情,时刻保持警惕的状态。一个15岁的少年,当了副乡长,虽说是副的,但毕竟是一乡之长,不免引起其他年长的乡干部如财粮委员、民兵中队长等善意的评论。他们说,别看乡长年龄小,他可是淮海干校出来的,肚子里肯定有货——即有水平。这少年副乡长究竟有什么水平呢?人们拭目以待。时间过得很快,在一次区政府召开的边区联防会议上,讨论如何联手展开抗日游击战的问题。在会上,到会者首先统一认识,乡与会代表们进行了热烈讨论。等到何赋硕发言时,语惊四座,他把在淮海干校学习的有关游击战的课程现炒现卖,从战争正义性和非正义性,说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从敌强我弱的基本点,说到坚持斗争的持久战,他还把“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准确地表达了出来。他的发言,犹如演讲,与会人员大加赞颂。于是乎,少年乡长的第一炮打响了。
在何赋硕担任副乡长之时,正值皖南事变发生之后,淮海区、盐阜区的八路军已改称新四军第三师,师长黄克诚。与此同时,抗日军政大学五分校在三师师部所在地诞生了。这个时候,上抗大读书是青少年心目中既神圣又神秘的事,但是抗大招生的办法是“保送”,即由各抗日根据地党政机关部队、人民团体挑选出来的对象,经介绍直接去抗大上学。所谓抗大,顾名思义是抗日打鬼子的,这就确定了被推荐上抗大的必须是有志青年。然而有志还必须有文化,而既年轻又有志又有文化的对象在哪儿呢?当了几个月副乡长的何赋硕被选上了,于是他从淮海区奔赴盐阜区到三师师部报名,上了抗日军政大学(第五分校)。党和抗日人民政府要把这个15岁的共产党员、少年乡长进一步培养成为抗日战争献身的有用的人才!
何赋硕在抗大五分校学习4个月,结业后分配到新四军军部三科当文书,在首脑机关这位小伙子得到了特殊训练和锻炼。为开辟地区的需要,何赋硕于1942年冬调到当时淮海区最小的一块抗日根据地灌东地区,即西以盐河为界、东到灌河口、面积约400平方公里、约10万人口的灌云东部地区,担任情报站长兼交通站长。到了《甲申三百年祭》发表的那一年,即1944年,何赋硕奉命组建灌东独立营二连,接着又奉命组建灌东办事处警卫连,任政治指导员。他既做联络工作,又做瓦解敌军工作,既做军邮交通工作,又做机要情报工作。他一面和地方实力派青红帮头面人物交朋友,还要主管一个战斗连队的政治思想工作。身兼多个要职的何赋硕,此时和时任文工团团长的谢铁骊一样,按生肖排属牛的,18岁。
两位少年,经历了漫长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一文一武,在新四军三师为背景的那个老部队里,谱写出了一幕幕动人史篇。他们离开干校后成了淮海区传奇的明星式人物。
笔者认为,这两位何止是明星,简直就是培养和创造明星的人。在何赋硕奉命组建的灌东独立营三连建连不久,就运用灌东三区区委书记孙桂儒同志的学生(即采取青红帮的形式所收的徒弟——这是经地委批准的一种特殊的统战形式)王光华的准确情报——伪军七十一旅灌云县德兴庄的据点守备中队的部署图及夜间联络的口令,三连尖刀排在连长邱永生指挥下,在王光华带领下于1944年11月初未费一枪一弹,即与敌哨兵对上口令,冲进德兴据点将伪军副营长孟继禹以下的一个中队70余人缴械作了俘虏,无一漏网,此外还缴获了一匹白马,被战士们戏称为“白龙驹”,这匹马后来成了新组建的灌云警卫团团长孙良浩的坐骑,骑了好几年。新组建的三连,神话般地立了大功,邱永生一下子成了令人刮目相看的英雄连长,团长孙良浩指着他的坐骑夸奖说,这匹“白龙驹”是何赋硕组建的三连缴获来的,德兴这一仗,何赋硕贡献大,立了头功。何赋硕谦虚说,是团长正确指挥的结果,立头功的应该是孙桂儒书记和他的徒弟王光华。
⊙谢铁骊为陈鹏著《我以我血荐轩辕——记何赋硕同志革命人生》一书题词。(www.daowen.com)
在此之前,何赋硕兼任灌东警卫连政治指导员时,在他的坚定政治工作的影响下,警卫连亦屡建奇功。如1944年4月,何赋硕情报站提供了一份情报,伪徐继泰七十五旅的一个叫朱小马的中队长带着几个保镖,在灌河口潮河南岸一个伪保长家设摊赌博。这个朱小马先在国民党的区公所当小队长,后来随七十一旅旅长徐继泰当汉奸,被任命为中队长兼三乡联防主任,他的攻击目标是我灌东抗日根据地,经常配合日寇为虎作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个朱小马,是个花花公子,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年纪刚20出头,大小老婆3个,编外女人难以统计。此人杀心太重,为当地人民所深恶痛绝。我灌东办事处领导决心除掉这个汉奸、赌徒、恶棍朱小马,为民除害,按灌东工委书记兼县警卫团团长孙良浩的设计,最好智取,不要兴师动众,不调动大部队。机会终于来了,情报站长何赋硕掌握了朱小马设摊位赌博远离伪军据点的准确情报,向团长孙良浩作了汇报。他根据孙良浩的智取不动用大部队的指导思想,推荐身边的战友即警卫连副连长孙惠银单人单枪孤胆深入敌巢,取汉奸朱小马的人头,为灌东人民除害。提起孙惠银,他还有一个绰号叫“四八式”,他在前几年当侦察员的时候,身背两支枪,一支是驳壳枪,一支是“四八式”步枪,近距离使用驳壳枪扫射,远距离用“四八式”步枪单发射击。他是一位神枪手,弹无虚发,机警勇敢,计谋过人,是灌东抗日根据地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何赋硕的推荐,正合孙良浩团长的心意。
这天,夜雾茫茫,何赋硕陪伴孙良浩带警卫连一个排,护送孙惠银深入敌占区。在潮河边长大的何赋硕,根据当时的天时观测了潮水,掌握了涨退潮的准确时间,他让孙副连长带两个战士驾小船抵达对岸,预约了开枪动手的时间;吩咐战士看好船,等副连长回船。上得岸来,只见孙惠银头戴礼帽,身着得体的长衫,很像一个有身份的赌徒。他按照何赋硕提供的现场图,看准了进出口,大摇大摆进了赌场。赌场中央是一个拼起来的大长方桌,朱小马及其随从为一方,数十名赌徒为另一方。孙惠银一眼看出,赌场上连朱小马在内有长短枪八支,赌徒们有坐有站,聚精会神看着赌具。此时,孙惠银站在朱小马的背后,藏在长衫下子弹上膛的驳壳枪口紧贴朱的背部。在开宝时赌徒们吆三喝四狂叫的刹那间,孙惠银扣动扳机,砰砰两声,朱小马伏案毙命。众赌徒惊慌失措,呆若木鸡,孙副连长一声怒吼:“我是‘四八式’,我只杀朱小马一个人,快把武器放在桌子上,抱着头出去,四面都是我的人,只要抱着头,就放你们走,有谁动一动,我的枪口不认人。”孙惠银的名字,知道的人少,而“四八式”这个绰号,在灌云尤其是敌占区,真是如春雷贯耳,伪军和赌徒们轰的一声作鸟兽散。孙惠银迅即将5支步枪的枪栓拉出来,连同3支短枪以台布包妥,背上肩头,趁乱之际,在黑夜中按预定点上了小船,顺着涨潮之流水,直奔对岸与等待他的团长孙良浩、情报站长兼警卫连指导员何赋硕及警卫连迎接的战友们会合,迈着胜利的步伐,凯旋回归灌东根据地的中心地带陈家集。
随着朱小马毙命,伪边缘地带三乡联防名存实亡,边缘区的小汉奸以及作恶的乡、保长,听了“四八式”的名字,更加亡魂丧胆。事后,灌东办事处的战友们称此战为“四八式”孤胆闯狼窝,但谁是导演呢?最高权威人士团长兼灌东办事处主任孙良浩说,导演是秦童(何赋硕任情报站长的别称)。何赋硕拱手对大家说,岂敢岂敢!总导演是老浩(老浩是战友们对孙良浩的尊称)。
抗日战争的烽火,使得淮海干校的两位少年眨眼间成熟为青年人了。日本无条件投降后,淮海根据地已联成一片,新四军三师大部队机动开赴东北战场,谢、何二位随三师留在淮海的部队整编为新十旅,谢铁骊被任命为旅文工团团长;何赋硕所在部为新十旅二十九团,被任命为团特务连(原警卫连改称)政治指导员,继而任团政治处宣传干事、组织干事、营副政治教导员。谢铁骊带着旅文工团的团员们送戏送歌到二十九团来。这两位老同学、老战友情同手足,在工作上配合自然默契。那时谢铁骊发表的歌曲、剧本、文章数量颇为丰富,相当数量的题材来源于二十九团,这些作品的原始素材相当部分是在时任宣传干事、组织干事的何赋硕陪同下、联系下、建议下完成的。如谢铁骊编著的话剧《三勇士》,就是根据何赋硕所整理的二十九团四连王德胜、洪文祥、孟新华三位英雄人物的事迹,经过谢铁骊的深入采访写成的。说的是1946年冬,华野发动歼灭戴之奇六十九师宿北战役,二十九团奉命打援,阵地在徐州外围炮车瓦窑一线,在四连阵地上至少有一个营国民党正规部队轮番进攻,四连寸步不让,在剧烈残酷、面对面反复争夺的阵地上,四连指战员伤亡较大,坚守在主阵地的二排只剩下3个人,他们是排长王德胜、班长洪文祥、战士孟新华。他们临危不惧,坚持人在阵地在的不可动摇的决心,把堑壕内武器弹药搜集到自己身边,用机枪、步枪、冲锋枪、手榴弹轮番射击投掷,整整坚持了一昼夜,直到我方增援部队到达时,正面之敌已悄然撤退,溜之大吉了。打扫战场时,四连阵地前敌人留下的尸体和重伤兵达200余具。谢铁骊根据此战斗经过写成《三勇士》的剧本,由文工团送戏到部队巡回演出,既表彰了四连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事迹和三勇士奋不顾身、英勇果敢、人在阵地在的铁军精神,更鼓舞了部队广大指战员杀敌立功的士气。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五六十年代,担任省优抚局局长的何赋硕在访问老区时,曾到英雄故乡灌云县张家店上马台探望过退伍回乡的“三勇士”之一的王德胜。后来在北京,我拜访谢铁骊时,他也曾约我安排一个时间陪他去探望英雄王德胜。遗憾的是我当时工作忙,谢铁骊工作更忙,未能成行。后来,王德胜同志因病去世了。谢老为了弥补这遗憾,在国防大学党史教研室徐保琪同志编写的《硝烟中的文艺兵》文集中,再版了《三勇士》,以表示对王德胜为代表的三位英雄的怀念。
往事悠悠,光阴飞逝,路漫漫其修远兮!当年以终身为共产主义献身为目标的淮海干校二位少年,现已八十高龄。建国初期,风华正茂的谢铁骊从军旅岗位上调至北影制片厂担任导演。他执导的影片数不胜数,《早春二月》《智取威虎山》《海霞》《红楼梦》《暴风骤雨》《无名岛》《大河奔流》《知音》《清水湾、淡水湾》《天网》《古墓荒塞》《红灯记》《红色娘子军》《今夜星光灿烂》等等。在中国老一辈文化人中,谢铁骊算是小字辈,然而他和大多数文化人一样,风风雨雨几起几落。“文革”中一会儿进牛棚,一会儿出牛棚,一会儿又进牛棚,但他始终勤勤恳恳,为党的事业而奋斗。他是中国的大名人,但从不以名人自居。他是数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继电影界泰斗夏衍之后接任全国电影家协会主席。他的官不可谓不高,但他身居要位从不摆架子。
⊙1971年1月29日,周恩来总理会见荷兰国际知名导演尤里斯·伊文思,法国电影工作者玛斯林罗丽丹和法国作家、记者让拉库蒂尔时合影。前左五为周恩来,二排左四为谢铁骊。
记得我身边有好几张谢老的名片,但所有名片的头衔只有一个——“北影厂导演”,其他的变化就是家庭地址变更,电话号码增位。他有许多要职都未印在名片上,谦虚乎?谨慎乎?避嫌乎?似乎都不重要,我认为重要的是,谢老对人民电影事业太在乎了吧。人民电影事业对他是最重要的。
谢老在电影界是很风光的,他处处受人尊敬。可笑的是我也跟他沾过光,对我来说真是无意追星却能目睹许多大明星。还是许多年前,有一次,他带我到北京电影发行总公司参加一次文化人的活动,我见到唐国强、刘晓庆、李秀明、黄梅莹以及陶慧敏等许多大牌明星,都向谢老行礼问候,毕恭毕敬,问寒问暖,极尽师道之尊严。又一回在北京惠中饭店,谢老请我吃饭,特地请时任北影厂厂长汪洋、八一厂厂长王心刚作陪,主菜是谢老家乡名菜软兜长鱼,使我这个并非名人亦非文化人受宠若惊,感慨之至。
谢铁骊与何赋硕的戎马生涯不可谓短,他们经历了漫长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然而谢铁骊虽然经常上前线,抬担架、做民运、抢救伤员,也带过文工团远离部队打过游击,也背过驳壳枪,下过堑壕,但从未受过伤。何赋硕就不同了,他是身经百战的基层指挥员,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带过突击排,指挥过主攻连,组织过营的阵地战和攻坚战。在近十年的连续战争里,他四肢三残,只有一个胳膊是完好的。他是一个二等伤残军人,身残志不残,从不居功自傲。他不能带领部队冲锋陷阵了,但仍坚持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后来组织上就分配他担任医院副政委和荣誉军人学校校长。五六十年代,他以四肢三残之身,担任了江苏省优抚局局长。他的身体在强化锻炼下,逐步拆掉了夹板,丢掉了双拐,除医生检查外,人们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是四肢三残的二等伤残军人。最后他从省级机关调到徐州市当副市长、市长,干了20多年。他是一位平民市长、廉政市长。
⊙1984年,何赋硕(左)陪同著名画家李可染、黄青参观徐州泉山时留影。
现在该说一说笔者和本文二位主人公的关系了。农历甲申年即1944年,我和谢、何二位同在一个部队,和何赋硕在一个团,后来在一个营工作。按生肖我属羊的,比属牛的小好几岁。笔者在何赋硕任连指导员时当卫生员,而后当文化教员。在何赋硕任团政治处宣教干事时,笔者在何赋硕编团的《战士生活》报任缮写员(即刻钢板的)。在何赋硕任营副教导员时,笔者又随其任该营九连文化教员,继而任营部书记并任营部党支部书记。直到1948年7月的一次战斗中,何赋硕负重伤离开老部队之前,整整4年时间,朝夕相处。可见,何老是笔者名副其实的顶头上司,是战争年代同吃一锅饭、同喝一锅汤的生死与共的老首长,同时又是海州灌云籍老乡。
我和谢铁骊的关系也是源于何赋硕——前已说过何赋硕是不善唱歌的,而在当时我的歌唱天赋比一般文化教员要好得多,毫不夸张地说,我在教唱歌的文化教员中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在淮海干校深造过的因为唱歌被讥笑过的何赋硕,他发现了我的缺憾,我会唱歌,但不认歌谱,是个音盲,只能自己先学会一首歌,再教别人唱这首歌。他认为如果学会歌谱,拿起歌来就能唱,就能即时教部队唱,不更好。经他推荐,我两次到谢铁骊任团长的旅文工团学习歌谱,先后三个半月,在当时的音乐教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海军政治部副部长胡士平的启蒙教导下,我终于掌握了简明乐理(即简谱)。我拿起歌谱会唱了,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何赋硕任副教导员的三营九连当文化教员,营里宣布我任文教组长,负责教其他几个连文化教员学新歌,再教会全营唱新歌。在我看来,摘掉音盲帽子和摘掉文盲帽子同等重要,在某种意义上说,比摘文盲帽子更加开心愉悦。在文工团摘掉音盲帽子的三个半月,除感激启蒙老师胡士平外,我更不能忘记淮海干校两少年——何赋硕与谢铁骊,他们的推荐与接纳之恩于我永记不忘,正因为这三个半月与谢铁骊朝夕相处,我们之间结成了师生情、战友情,从未间断。
我与淮海干校两少年,相识于甲申,又过甲申,60年一瞬间。转眼间,又到了农历乙酉年,亦即公元2005年,这又是一个具有重大历史纪念意义之年,谨以此文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
(选自《老兵话当年(第八辑)》,中共江苏省委党史工作办公室、江苏省新四军和华中抗日根据地研究会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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