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最难过的是夏季蚊子咬得到处躲，冬天虱子叮咬，再加上多数同志生了疥疮，奇痒难忍，有时被虱子疥疮折腾得整夜不能入睡。洪泽湖有人称它为洪草湖，顾名思义，就是到处都长着各种草。整个湖的周围都长的是芦苇，长得非常粗壮高大，最高的有六七米，有人称它为芦竹，因为有的长得像竹子一样粗。到处还都长高苗草，这种草的嫩茎能吃。岸边还长一种蒲草，能用来编织软席，一般老人都用这种席子，嫩茎也能吃，其花绒冬天还可以做枕头。湖边陆地上还长有一种红草，老百姓盖房子顶部都是用这种草缮的，这种草比较坚硬，耐腐蚀性较强，一般缮房能用七八年。草多是一件好事，许多外省逃荒来的难民，都是靠编卖芦苇席子来维持全家生活的。但因为草太多也给穷人带来不少麻烦，草多生的蚊子也就多，每到夏秋猖狂得很。有的同志编成顺口溜说：“洪泽湖蚊子又大又壮，三个蚊子能炒一盘菜；洪泽湖蚊子太坏，天一黑就把活人当成餐菜。”蚊子多到什么程度？晚上走路都碰脸，手在空中一抓就能抓几只。当时穷人家都没有蚊帐，天一黑，人人手拿一把扇子边走边扇，前半夜人们还有精力活动，不停地走动，到了下半夜人都累了，人困得眼皮都不愿睁了，但不能睡呀！你稍一停蚊子就上来了，咬你不商量，一会身上就起红疙瘩，痒得你手舞足蹈地乱跳。后来我们学习老百姓的办法：一是用半湿的草燃烧时冒出来的烟驱蚊，人就在烟的下风口，烟越浓越好，但太大了人又被呛得受不了，靠火太近被火烤得也受不了。大家要不让蚊咬，必须有经得起烟熏火燎的本事。有的同志实在呛得受不住了，就戴着口罩睡，夏天戴一会口罩还是可以的，但时间长了又憋得受不了。人累了一睡下就不知道了，夜里也没有人添草，等火把湿的草烧干了，火就旺得一会就把草烧光了，这阵人已困睡不醒了。第二种办法是实在被蚊子咬得受不了，又太累了，就蹲到水里，人们风趣地说“坐水牢”。只有头露在上边，不时地用水向头上泼一泼。但水里不能蹲时间太长，除了水里有蚂蟥吸人血外，还是不能解决睡觉的问题。有不少同志在水里打盹，一睡着人就失去了自控能力，就倒进水里，喝上几口水，人也就被溺醒了，无可奈何，最后还是上岸被蚊子咬。第三种办法：有的同志学老水牛的办法，为了不让蚊子咬，就在泥水里滚，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泥，蚊子就不咬了。但人不是水牛呀，泥在身上时间一长，干了后扒得人皮肤痛。这种生活一直到1943年，大家才领到了蚊帐。

秋季最好过，但时间感到特别短，很快就进入冬季了。冬季的艰苦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比夏季更苦。由于每人只有一套棉衣，整天整夜离不开身，又没有内衣换，还长期没有条件洗澡，没有被子盖，夜晚都是钻草堆睡觉，因而人人身上都生虱子，大家把它美称为“革命虫”。也有的说：“身上有几只虱子算什么，皇帝身上还有三个玉虱子呢！”但虱子咬得你不能入睡，晚上你刚睡下，它就开始向你进攻了，它在那里活动时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同志们把它称为“地主”“剥削阶级老财”，专靠寄生吃人血生活，就要消灭它。

冬天另一种难忍的就是部分同志身上生疥疮。疥疮又有两种，一种叫瘪疮，满身长出白色小疙瘩，很痒，把小疙瘩上边头抓破了，就淌出黄水，有时也抓出一点血来，很快又把疮头封住了，有时就是抓掉一层白皮，像头屑一样。这种疥疮只要用火猛烤，狠抓就能管一阵子不痒，但时间一长又痒起来。还有一种脓巴疥，最痛苦、最折磨人，传染还特别快，在身上这块刚好，另一块又生出来了，往往全身没有一处好皮肤，有的长在大腿两侧，不少同志走路都走不成了，一走路就磨得流血、流脓。这种脓疥最脏，最不好治，最招虱子，有的虱子就钻进疥疮里生活。这两种疥疮我都得过，所以体会就深些。当时没有特效药能治它，我们就自己想办法。最先进的办法就是把手榴弹药用食油调拌，然后用火烤疥疮，接着就出现所谓的“四心”过程：一是火烤热后，疥疮就痒得钻心；手就不停地在疥疮上抓，不要多长时间，疥疮的脓盖就揭开了，露出鲜红的疮痕，向外流黏黏的黄水，将手榴弹药抹在疮痕上，立即就痛起来，有的小鬼痛得在火堆周围又跑又跳，我们叫它痛得揪心；等一会被药杀出来的黄水也差不多烤干了，这时感到痛快得舒心；再看着自己穿的衣服，特别是棉裤裆这一块，被脓血糊得又硬又脏，只有拿火烤用手搓软后才能穿，大家称这为第四心，即看到脏得恶心。(www.daowen.com)

（选自《拂晓寻踪》组委会编《拂晓寻踪》（续集），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