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勋
抗战时期,我们革命队伍里有不少娃娃兵,统一名字叫“小鬼班”。他们大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有些还是父母死于战祸的孤儿,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二三岁,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花季少年,正是读书求学的好时光,可是国难当头,为了救亡图存和不当亡国奴,他们毅然辞别亲人,走上杀敌报国的前线,勇敢接受血与火的考验;他们人小志大,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用自己的爱国热情和献身精神,谱写出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
当年四师部队,除我们师警卫营的“小鬼班”,二十六团二营四连也有一个“小鬼班”。就是这个“小鬼班”,在淮北33天反“扫荡”中,用鲜血和生命创造了人间奇迹,为我军战史写下光辉的一页。他们在朱家岗守备战中,用大刀和手榴弹,与日伪军拼杀十几个小时,依靠土墙和堵圩门的两辆牛车作掩护,打退敌人连番的进攻,杀伤100多名日伪军,“小鬼班”的阵地犹如钢铁铸就,坚不可摧,正像他们阵前宣誓的那样:“只要有我们‘小鬼班’在,绝不让鬼子活着攻进圩门!”战后,“小鬼班”的英雄事迹传遍了淮北大地,四师部队的指战员都在向他们致敬,向他们学习。
新四军第四师师部旧址
1941年5月底,新四军第四师在完成津浦路西反顽战役后,遵照华东局和新四军军部命令,转入皖东北洪泽湖一带休整,承担巩固和发展淮北抗日根据地任务。第四师进入皖东北后,师部于8月1日移驻半城,半城遂成为淮北苏皖边区党政军领导中心的所在地。1942年12月33天反“扫荡”斗争胜利后,师部移驻半城以南陈圩大王庄,直至1945年抗战胜利。
我们四师警卫营的“小鬼班”是由十几个孩子组建的,他们都是从农村跑到师部驻地,要求参军打鬼子。动员他们回家,送他们去淮北中学读书,他们都不肯,师首长才决定把孩子们编成一个班,归属于警卫营一连。我是1941年夏天,从盱眙县淮河乡跑到半城找新四军的。我的老家是睢宁县王林,日本鬼子侵占家乡后,随父母逃荒到盱眙的淮河乡。听大人说新四军是穷人的队伍,是专门打鬼子的,于是我就偷偷离开家,跑到半城,找到四师师部驻地要求参军,被编进了“小鬼班”。我们的班长叫王学法,他虽然也是个孩子,可处处学大人样,做事特认真,对全班战士要求很严格,把整个班务管理得井井有条。营、连领导出于照顾我们“小鬼班”,值勤站岗、放哨,大都安排在敌情缓和的白天,我们班长向连长提意见,才改成和兄弟班一样执行任务,这对我们的锻炼成长很有好处。师首长对我们这些小战士也十分爱护和关心,彭师长、邓政委等首长看到我们总要主动地问寒问暖,要我们好好学文化。有时我在师长驻地门前站岗,彭师长走过我们身边时,看我们认真的样子,就会笑着问:“小鬼,累不累?”营长、连长对我们就像父母对孩子那样关怀备至,不但手把手地教我们练兵,学文化,连吃饭、穿衣也都替我们操心;查岗查到我们的岗位,总要叮咛再叮咛我们需要注意的事项,夜间查铺,也要替我们盖好被子,放好衣服、鞋子,生怕我们受凉。革命队伍的团结友爱,官兵之间的平等互助,温暖着我们这些孩子的身心,帮助我们坚定革命意志,增强进取精神。“有志不在年高”,我们这些孩子认定目标后,就会一往无前,追求不止。我们“小鬼班”不但在警卫工作岗位上高度负责,在对敌作战时,也英勇顽强,不怕牺牲,争取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1942年冬,侵华日军调集重兵,对淮北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我四师和淮北党政领导机关从中心区半城一带转移出来,穿插活动在敌前敌后,战斗频繁,环境险恶,使我们警卫营的安全保卫任务更加繁重,我们“小鬼班”除了和兄弟班一样以高度的敌情观念和警惕性,做好对领导机关和首长的安全保卫,还经接受任务,化妆成农村孩子,深入到敌军驻地侦察敌情,便于领导能随时掌握敌军状态,做好克敌制胜的作战准备。
11月中旬一天下午,日伪的“扫荡”已深入根据地中心区,我军政领导机关为了更有效地指挥反“扫荡”斗争,转移到管镇一带,并准备在大、小宋庄略作休整,渡过淮河,进入盱凤嘉山区。正当我们部队准备过河时,盱眙县城的日伪军约600人,向我们奔袭过来,我警卫营先头部队一面阻击敌军,一面飞报师指挥部。彭师长当机立断,命令张震参谋长指挥警卫营从正面打退敌军的进攻,并分兵从侧面运动到敌军的中部,猛烈攻击,把敌军拦腰切断,消灭其一部,使之首尾难顾,然后再抓住敌军的弱点,集中兵力,把其击退。根据师首长的命令,警卫营三连担任领导机关的警卫,营长陈景龙和副营长兼一连连长何德才率领一连和重机枪排,对攻击上来的日伪军,展开了迎头痛击。猛烈的火力,把敌军打得鬼哭狼嚎,仓惶向东撤逃,龟缩在一处干河沟里,向我军阵地盲目射击。营教导员干思贤和二连连长甘章龙率二连100多战士,在芦苇的掩护下,运动到敌军侧面,把全连分成三个作战小组,用猛烈火力,攻进敌群,拦腰将敌军斩成数段。正在前进的敌军,被打得晕头转向,纷纷调头逃跑。我们“小鬼班”随一连和重机枪排迎击正面进攻之敌,边猛烈开火,边高喊“缴枪不杀”,声震遍野,令敌人闻风丧胆。在激战中,我们一名小战友李杰英勇牺牲,班长王学法痛哭失声,带领全班冲在最前面,追击逃敌。营长一面指挥部队掩护我们,一面鼓励我们说:“小鬼班打得好!”战至黄昏,敌军全部退逃去盱眙县城,我警卫营大获全胜。战斗结束后,我警卫营护卫着军政领导机关和首长,顺利渡过淮河,进入盱凤嘉山区,建立起新的指挥基地,并指挥淮北军民胜利进行为期33天反“扫荡”,粉碎了日伪军的大举进攻。(www.daowen.com)
陈景龙 1912年农历正月17日生于江苏赣榆陈家沟村。曾参加北伐战争。1931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3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长征。全面抗战时期,曾任新四军第四师直属特务营营长等职。解放战争时期,曾任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二十六师七十八团团长等职,淮海战役中负重伤。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华东空军司令部训练处副处长,安徽省阜阳军分区参谋长等职。1988年12月22日在合肥逝世。图为抗战时期,陈景龙在新四军第四师师部泗洪半城留影。
33天反“扫荡”结束后,我军政领导机关又转移回中心区半城一带。为了巩固根据地,把敌人占领的地区夺回来,并迅速恢复我边缘区的地方政权,师首长命令我警卫营分兵一部,配合兄弟部队前往淮宝和泗灵睢地区作战,并要求我们出征的部队,在三个月内打三个胜仗,完成任务后,才能返回师部。接受任务后,我营一、二连和重机枪排,在营长林乃清和教导员干思贤的率领下,于1943年3月初横渡洪泽湖,开抵淮宝县。3月10日我营担任主攻,一举拿下日伪军的重要据点武墩集,并帮助地方政府迅速恢复了武墩区的区、乡政权。胜利完成在淮宝地区的作战任务后,部队返回半城师部驻地,略作休整,又于4月中旬开赴津浦路东边的泗灵睢地区。当时泗灵睢地区的日伪军和国民党顽固派军队早已合流,对我边区大搞蚕食、伪化,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了粉碎日、伪、顽的合流,拔除敌人的据点,击败其蚕食、伪化政策,我营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4月14日首战大李集伪顽据点,经过40分钟激战,敌军230多人缴枪投降。顽军首领雷杰三只带领30多人突围逃跑。接着于19日突袭尹集伪军据点,我军20多名突击队员化妆成伪军,混进据点后,突然向正在开饭的伪军发起进攻,我后继部队用猛烈的火力夺下尹集南圩门,杀进敌群,伪军乱作一团,纷纷跪地投降。这一仗仅用一个多小时,全歼了伪军胡泽普部。尹集战斗一结束,我营又配合兄弟部队围攻朱集据点,全歼了顽军雷杰三的一个营。
上述4次战斗,我们“小鬼班”都参加了。全班战士都以九旅二十六团“小鬼班”为榜样,英勇顽强经受住血与火的考验,个个都是好样的。营、连领导也曾多次表扬了我们。
三四月的时间里,我营连续作战,打了4个胜仗,提前完成了师首长交给的任务。当我们返回部队驻地时,受到首长和留下担负警卫任务的战友们的热烈欢迎,师首长也对我营出色完成警卫和作战任务给予表扬。
干思贤 陕西延川县人。1919年农历9月初九生。1934年2月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6年8月转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红军第七十八师政治部宣传队分队长、师直青年干事,连指导员等职。全面抗战时期,曾任新四军第四师政治部组织部青年科长,第四师特务营教导员等职。解放战争时期,曾任华东野战军警卫团政委兼政治处主任,第二野战军警卫团政委等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四川乐山军分区副政委,温江军分区政委等职。
岁月如流,不知不觉之间,50多年过去了,当年我这个“小鬼班”的战士,已是两鬓如霜,年届古稀。近60年风风雨雨的人生经历,如烟飘逝,对当年许多事情,有的淡忘,有的也模糊不清;可是对“小鬼班”的这段经历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永不忘怀。人老念故,每当我回忆当年“小鬼班”的战斗生活,战友们的音容笑貌都会清楚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尽管有的人已经作古,长眠地下,活着的也都分散各地,联系不上,可是我会永远怀念他们,并衷心祝愿故去的战友含笑九泉,活着的战友健康长寿。
(选自《老战士亲历记》,银河出版社,2009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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