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才
在抗日战争时期,我新四军四师九旅二十六团血战朱家岗的壮举,震惊中外。而英雄的“小鬼班”,在这次战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至今宿迁地区还流传着他们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
1942年冬,日寇对我淮北抗日根据地进行33天大“扫荡”,妄图消灭我淮北抗日军民。他们像一群恶魔,奸淫烧杀,无恶不作。为粉碎日寇大“扫荡”,我新四军四师九旅二十六团,和淮北人民一道展开反“扫荡”斗争,与敌人连续作战20余天,沉重地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12月7日,我二十六团奉命奇袭淮北重镇青阳南小街(今泗洪县城旧址)。完成任务后,于9日黄昏到达青阳东北约25公里处的朱家岗休整待命。
这天夜晚,乌云密布,寒风刺骨,四野一片黑暗,只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野猫凄厉的叫声。疲乏过度的战士们倒头便沉沉睡去了。这时,日寇金子联队的三个大队,加上伪军共1000多人,像一群恶狼,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朱家岗。
“砰,砰!”尖厉的枪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震醒了沉睡的大地。我二十六团官兵在睡梦中听到枪声,一跃而起,提起步枪,抓起大刀,迅速奔向圩子四门。这时,枪炮声、手榴弹的爆炸声,铺天盖地而来。二十六团的英雄健儿们对敌人的突然袭击,奋起反击,浴血拼杀,打退了日伪军的数十次疯狂进攻。交通沟边躺下数十具日伪军的尸体。日寇金子联队队长像发了疯一样,再次发起进攻。
战斗的焦点,自始至终集中在曹圩东南门阵地。
曹圩是我二十六团指挥机关的驻地,跟团部驻在一起的有二营营部和四连。曹圩和淮北叫作“圩”的村庄一样,村外筑有土圩子,圩外有水壕。东南门外的水壕上有条便道,是出入曹圩的唯一通道。圩子里有几十户人家,圩外紧靠东南门有一个宽阔的打麦场,场上有草堆、车屋,场边停放着两辆笨重的三轮大牛车。
曹圩是二十六团坚守的主阵地,也是敌人进攻的首要目标。
敌人疯狂到了极点,他们凭着兵力多、火力强,在猛攻我方曹圩东北交通沟、张庄和孙岗阵地的同时,集中了150余名日军,在机枪、山炮等火力掩护下,成群地沿着大场开阔地向圩门发起猛烈冲击,妄图从东南门突入曹圩,一举全歼我二十六团。
坚守曹圩东南门阵地的是我四连三排。在敌人尚未占领大场前,团长罗应怀命令指导员田临才带领数名战士涉过一人深的水壕,将大场上的草堆、车屋全部烧尽,扫清障碍,免得为敌人所利用。
从6时许至8时40分,英勇的三排七、八班在排长耿立成的指挥下,用机枪和步枪连续打退敌人3次进攻。战士曹金才沉着射击,弹无虚发,打死六七个鬼子。
9时许,敌人集中炮火向东南门施以猛烈的轰击。尔后,采取交替掩护,匍匐前进(战术),占领了东南门外一片坟包、沟坎等所有能利用的地形。此时,大门已被炸毁,整个阵地上20余名战士利用残豁的围墙和弹坑,用密集的手榴弹还击敌寇。但鬼子不顾伤亡,仍疯狂向我东南门冲击,我四连三排七、八班战士与敌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不少战士同敌人扭在一起壮烈牺牲。
罗应怀(1915—2010) 湖北省黄安县(今红安县)人。1927年参加黄麻起义。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在红军第四方面军任班长、排长、连长,参加过鄂豫皖根据地和川陕根据地反“围剿”作战和长征。抗日战争初期,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40年2月任中央军委供给部财政审查科科长。1941年3月任新四军第三师第九旅第二十六团团长,同年9月随第九旅调入第四师,仍任第二十六团团长。1942年11月,参加淮北抗日根据地反“扫荡”作战,指挥朱家岗战斗。1943年2月参加山子头战役,得到新四军军部嘉奖。后任第四师警卫团政治委员,第四师兼淮北军区供给部政治委员。全国解放战争时期,历任华中军区政治部民运部部长兼后方政治部主任,华中军区直属政治部主任,华东军区政治部组织部副部长,华东军区后勤部政治部主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华东军区后勤部副政治委员,福州军区后勤部政治委员,福州军区副政治委员兼福建省军区政治委员,成都军区、北京军区副政治委员,中央军委纪律检查委员会委员。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六届委员会委员。1955年9月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和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2010年5月2日在北京逝世。
情况万分紧急,少量鬼子突击部队攻进了东南圩门,指挥战斗的二营营长张立业又负了伤。这里是二十六团的心脏,胜负得失,关系到全局。激战中,罗应怀团长身负重伤。在此千钧一发的关头,副团长严光表现出高度的沉着和果敢,他不给敌人丝毫喘息机会,指挥营属重机枪向冲进圩门的敌人发起狂风暴雨般的扫射,机枪手纪永春不顾弹片乱飞,孤枪射击,俨如铁人。圩门内外鬼子死尸遍地,被打伤了的鬼子在地上打滚哭叫。我四连三排终于又夺回了圩门阵地,在激烈的战斗中,政治处主任刘增奎积极组织本村群众抢救伤员,支援作战,对部队进行战场政治工作,及时地传播胜利消息,鼓舞部队英勇杀敌,坚守阵地。
当打退敌人第五次对东南圩门的冲击之后,二十六团的几个领导同志分析了当前情况:我们困难,敌人更困难!我们有牺牲,敌人伤亡更惨重!只要我们横下一条心,咬住牙,坚持到最后,胜利必定属于我们。
这时,严副团长乐观地说:“我手里还有一班的预备队,现在这块钢该用到刀刃上了。”
谢锡玉政委忙问:“你是说九班的‘小鬼班’?”
谢锡玉(1916—1995) 1916年11月生于江西省莲花县。1933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6年12月转入中国共产党。参加长征。1937年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38年5月起,任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四支队特务连指导员,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第一团一营教导员、支队政治部组织科科长,新四军第三师第九旅二十六团政治委员,第四师兼淮北军区第九旅二十六团政治委员。解放战争时期,任新四军兼山东军区第二纵队第九旅政治部副主任、主任,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第六师政治委员,第三野战军第二十一军六十三师政治委员。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第四师政治委员。1955年任空军第三军政治部主任、副政治委员。1962年起,任空军第七军政治委员,福州军区空军副政治委员。1955年9月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二级解放勋章。1995年9月6日在南京逝世。
严副团长严肃地点了点头。
团长罗应怀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四连九班里一群活蹦乱跳的“小鬼”们的形象。这些战士年纪只有十五六岁,多是淮北根据地贫苦农民的孩子。他们有的忍受不了地主的皮鞭,有的熬不过困苦生活的折磨,有的父母、兄姐被日寇杀害,他们自动投奔到我们部队。一到战争间隙,他们就追着我们要枪、要子弹,要上前线。罗团长劝他们,等长大了再来,但(他们)总是不同意。后来人数不断增多,一直发展到10多名。没办法,就给他们单独编成一个班,同志们都亲切地称他们为“小鬼班”。部队“精兵简政”时,团领导曾决定把他们送到后方去学文化,可是,他们死活不愿离开前线。以往,在行军、作战时几乎是个“包袱”,现在在战斗最残酷的时刻,“小鬼班”能成为我们这把钢刀上的利锋,成为一只铁拳,成为坚守东南圩门一根坚强的砥柱吗?何况,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激烈的战斗,有的“小鬼”,之前还哭鼻子呢。
“小鬼班”迅速被集中起来了,他们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棉袄、棉裤,腰间掖着手榴弹,手里紧握着大刀,整齐地站在烈火浓烟的圩子里,听严副团长的战斗动员。
26岁的严副团长,这时俨然成了大风浪中的艄公,他说:“‘小鬼’同志们,谁是穷人的硬骨头,就在这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刻站出来吧!刺刀见血最英雄,杀敌立功最光荣!”他那严肃洪亮的声音,像一把熊熊的火炬,照亮了“小鬼”们的心头;他那沉着坚毅的态度,像一座挺拔的大山,更加坚定了“小鬼”们的杀敌意志;他左手里紧握着那把染着日寇血污的大刀,鼓舞着“小鬼”们奋勇杀敌的勇气。三排战士的牺牲和负伤,更激起“小鬼”们难以压制的复仇烈火:
“谁怕死,谁狗熊!副团长,布置任务吧!”(www.daowen.com)
“我们一定能守住东南门,一定能打退鬼子!”
“小鬼”们个个坚强勇敢,他们的英勇气概无异于身经百战的老战士。
严副团长眼看着一个个站在面前的脸上带着稚气的小战士,心情非常激动。他把全班编成两个突击组,一个抢车组。
严光(1915—2002) 1915年9月生于湖北省大悟县严家冲。1928年2月参加革命,1929年3月参加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1年2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同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历任独立团排长、指导员,红军第二十五军第二二三团连长、营长。参加长征。全面抗战时期,任抗日军政大学第一分校营长兼主任教员、副大队长,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教导大队大队长,八路军第五纵队三支队八团参谋长,新四军第三师九旅(同年9月调归新四军第四师)二十六团副团长兼参谋长、团长。解放战争时期,任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后方办事处处长,江淮军区第二军分区司令员,皖北军区副司令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皖北军区参谋长,安徽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南京军区副参谋长,南京军区后勤部部长,安徽省军区司令员,江苏省军区副司令员兼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员,南京军区后勤部部长,南京军区顾问。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和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2002年6月2日在南京逝世。
激烈的战斗又打响了,“小鬼班”战斗情绪极为高涨,他们在圩内机枪、步枪火力掩护下,突击组先向敌人投了一阵手榴弹,把敌人打乱。接着,挥舞大刀,高呼着“为烈士报仇”的口号,直冲敌群。当鬼子们被“小鬼班”突然袭击,搞得晕头转向个个狼狈逃窜时,“小鬼班”的抢车组乘势把大场上的两辆大车抢了回来,把炸毁的圩门堵塞起来。这时,指挥“小鬼班”的四连副连长尹作新发现,在东南方向的交通沟里,敌人的钢盔晃动着一闪一闪的亮光,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敌人又将发动一次新的进攻。尹副连长要大家严密监视敌人的动向,做好迎击的准备。“同志们!我们‘小鬼班’成立以后,这是第一次独当一面担任重要任务,我们一定要打一个漂亮仗!”共产党员、“小鬼班”班长周茂松提出了响亮的战斗口号。
不一会,几十根黑色的烟柱腾到半空,敌人的炮弹在圩门附近发出隆隆的爆炸巨响,一束束密集的子弹在战士们头顶上尖声呼啸,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敌人向东南圩门发动了又一次冲锋。鬼子打着一面膏药旗在前边引导,几十个鬼子个个端着刺刀冲了上来,日本鬼子竟敢直着身子暴露在“小鬼班”的火力面前。
只有三四十米距离了,尹作新副连长发出了“齐射”的命令。“小鬼班”战士们的子弹并不像它们的主人那样“年轻”,它们跟久经战斗的老战士的子弹一样,弹无虚发,准确命中,30多个鬼子应声倒地,结束了他们罪恶的生命。剩下的鬼子连滚带爬逃回路沟中,膏药旗和鬼子死尸,丢弃在壕沟外边。
不久,敌人又发起了进攻,开花弹纷纷在圩门附近爆炸,弹片和泥块在水沟中激起了沸腾的浪花。
“同志们!和我们面对面的是最凶恶的日本侵略军,他们这几年在我国领土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天正是我们为死去的亲人和乡亲们报仇的时候!”四连指导员田临才洪亮的声音响起,激起“小鬼班”战士们对敌人的切齿痛恨。
“只要有我们‘小鬼班’在,日本鬼子就别想活着进圩门!”小周班长清脆的声音像宣誓一样喊出了“小鬼班”全体同志的心声。
狡猾的敌人,受到上次的教训以后,改变了战术,采用了交叉掩护和分组跃进的方式,又逐渐接近了圩门。
“节省弹药,打不中敌人不开枪!”这是15岁的战斗组长小高的声音。
只有二三十米了,机枪、步枪吐出的火舌,像一阵强烈的暴风吹散稻草垛,敌人像一捆捆黄色的稻草满地翻滚。战士们掷出的手榴弹在敌群里爆炸,随着腾起的黑烟,敌人断肢、残臂飞上半空。一个戴眼镜的鬼子吓昏了头,没有跟着他的同伙一块逃走,却从沟边跑了过来,小高迎头给了他一枪,这个鬼子一个倒栽葱跌进水沟。
看到敌人狼狈溃逃,“小鬼班”战士们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从友邻阵地工事中传来了“打得好!打得妙!‘小鬼班’呱呱叫”的口号声,整个阵地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战士们对于守住曹圩更增添了信心。
下午两点多,敌人又拼凑起来,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发起了最后一次冲击,密集的炮火把我们构筑的掩体大部轰平,阵地上硝烟弥漫,呼吸困难。尹作新副连长和“小鬼班”班长周茂松被敌人的炮火先后击中,壮烈牺牲了,复仇的火焰燃烧着每个小战士的心。副班长小陈担负起指挥全班的任务,战斗组长高佩桐、机枪手高振兴、战士王启年都像小老虎一样勇敢顽强,他们完全忘记了饥饿和疲劳,和敌人反复地争夺。两辆大车被敌人的子弹打得像蜂窝一样,“小鬼班”就以这两辆大车做依托,十进十出,反复冲杀。有一次两个鬼子冲到大车前边,一个从车上爬过来,被一枪打倒在地;另一个从车底下钻过来,小战士突然跳上去,银光一闪,手起刀落,把他砍死在车下。英勇的小战士用大刀敲得车板梆梆响,嘴里高声怒骂:“××,不怕死上来吧!”
从早晨到下午3时,150多个鬼子,对东南圩门进行了十多次的冲锋。直到下午4时许,九旅旅长韦国清亲自率领骑兵部队增援来了,鬼子终于坚持不住,溃败而逃。东南圩门外日寇遗尸累累,枪支弹药遍地,却未能跨进圩门一步,“小鬼班”的阵地像钢铁一样坚固。
这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这些十多岁的孩子都成了无坚不摧的勇士!这些毛主席、共产党教育出来的优秀儿女,是我们民族的骄傲和光荣,这种与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奋不顾身的献身精神,必将持久地延续下去。
(根据时任新四军第四师九旅二十六团团长罗应怀回忆录《血战朱家岗》等文章改写)
淮北33天反“扫荡”和朱家岗防御战
1942年11月15日,日伪军7000余人,附汽车120辆,坦克8辆,汽艇9艘,在8架飞机掩护下,由泗县、五河、盱眙、宿迁、淮阴出动,分5路向淮北抗日根据地中心区半城、青阳等地进行大“扫荡”,企图围歼新四军第四师主力,摧毁淮北抗日根据地。第四师在淮北地方武装积极配合与淮北人民大力支援下,主力转入外线相机歼敌,第九旅二十六团等部坚持根据地内部牵制敌人,与敌展开反“扫荡”战斗。至12月16日,共历时33天,进行大小战斗37次,歼日伪军700余人,取得反“扫荡”战斗胜利。
12月9日夜,驻青阳镇、归仁集、金锁镇之日伪军1000余人,分3路合击宿营于洪泽湖西北朱家岗的第四师九旅二十六团。第二十六团依托交通沟和房屋院落阵地与敌血战18小时,反复肉搏,打退敌十多次冲锋,毙伤敌280余人。战至10日下午4时许,九旅旅长韦国清亲率骑兵部队增援。日伪军被迫弃械遗尸,狼狈溃逃。此战使我军由被动转为主动,这对粉碎日伪军“扫荡”和巩固淮北抗日根据地具有重要意义,是新四军部队反“扫荡”战斗中的重要一战,陈毅代军长通电嘉奖,党中央给予高度评价。
⊙朱家岗战斗中,我军缴获的部分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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