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琼

摘要：自维克多·帕帕纳克通过《为真实世界的设计》一书开启了对“设计应该为第三世界、残疾人、老年人等弱势群体服务”的伦理讨论以来，通用设计、责任设计、伦理设计等设计理念纷纷被提出，设计的责任与评价标准等问题重新得到了广泛的社会讨论。本文尝试对自帕帕纳克以来的设计伦理观念与设计方式，特别是与老年人这一特殊群体相关的内容进行简要梳理，以期为当前深度老龄化社会背景下的老年设计实践提供可循的伦理支撑。

关键词：适老设计；通用设计；人性化设计；帕帕纳克

近年来，伴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和科技的飞速发展，设计的对象、内容、理念、方法等都日渐丰富多元。在这个设计不断发展成熟的过程中，设计的评价标准与价值尺度、设计责任与伦理等问题也得到了日益充分的讨论。人们越来越意识到，设计不是装饰艺术，也不仅仅是解决诸如功能与美观等微观问题的一种手段，而是一种改变社会生活的重要力量，是改善或解决社会问题、提高人类生活质量、推动社会公平发展的一种重要手段与助力，也因此肩负有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与义务。在这样的背景下，伦理设计（Ethical Design）、责任设计（Responsible Design）等设计理念和方法被设计师、理论家们纷纷提出和讨论，普通大众、社会弱势群体开始被设计所关注，贫困国家及地区也成了设计师们实现设计理想的新的实践场所。

1971年，美国著名设计理论家、设计师维克多·帕帕纳克在其著作《为真实世界的设计》一书中，鲜明地提出了“设计师们应当关注如第三世界人民、老年人、残疾人等弱势群体的真实需求，承担起自身对于社会及生态变化的责任”的要求和期望。他认为“设计不应该趋附于当下商业利润主导的设计，提倡设计师为人的真实需求而设计，而这些真实的人包括被忽略的残疾人、穷人、智力障碍者、老年人、孩子以及生活在第三世界的人组成的庞大群体”。作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老年人理应成为设计所关注的重要对象之一。

自19世纪以来，全球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到今天已有近百个国家步入了老龄化社会，我们拥有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多的老年人。了解和满足老年群体的设计需求与消费需求，为老年人创造一个舒适的、安全的生活环境成为当今社会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一。对于设计而言，人口结构变化所带来的不只是挑战，更多的是机遇。新的市场、新的产业、新的对象的出现，也为设计师提供了更加丰富、多元的实现设计抱负的机会。

“有些人接受了我的建议，他们拿出自己1/10的时间或者1/10的收入去解决一些因贫困所需要解决的问题，同时他们也继续着他们的工作。也有一些人认识到，过去十多年的社会变迁为设计师提供了许多新的机会。特别是医疗看护和照顾残疾人和老年人的领域。”

——维克多·帕帕纳克

在以往的设计实践中，包括老年人在内的特殊群体的设计需求常常是被忽略的，“一个正常人很容易就能找到适合他的人造物品，他也能够很好地理解和使用公共环境中的设计服务，但是对于一些老年人、儿童和残疾人而言却殊非易事，由于他们的经济地位和声音渺小，他们的需要被忽视了。”^[1]帕帕纳克在其个人实践中发现，老年人由于视力退化，常常难以看清市面上所出售的温度计的读数，于是他提出可以设计一种拥有简单声音代码的温度计来解决这一问题。他还发现老年人在操作普遍使用的“先推后转”或“先提再拧”的药瓶时也常常遇到打开困难的状况，这在老年人遭遇突发心脏病等危机情况，需要及时用药时，极易导致悲剧的发生。因此，帕帕纳克带领他的团队重新研究了配药丸的全部问题，专门设计了一种老年人能够轻易打开的药瓶（图1）。除医用产品需要根据老年人的生理特征进行适老化设计外，帕帕纳克还指出老年人使用的家具，如座椅、桌子等也应与老年人的使用需求、习惯相适应，“老年人需要易开又易合的家具。这些家具应该价格便宜、易清扫，且便于保存。家具的靠背、搁臂、斜角等的设计必须适合老年人”。

图1 方便老年人开合的新型安全药瓶

图片来源：维克多·帕帕纳克，《为真实的世界设计》

维克多·帕帕纳克对现代设计目的的质疑，对社会利益的积极关切，对设计的新的构想，在设计充当企业占领市场的“排头兵”的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无疑是激进的、革命性的，因而也引来了很多批判的声音。其中一部分设计师认为，为老年人、残疾人的设计是为少数人的设计，设计不应该针对少数人服务，设计应该实现能为所有人服务的目的。美国设计师罗纳尔德·L·迈斯（Ronald L.Mace）是这一观点的重要支持者，他所提出的“通用设计（Universal Design）”也成为了日后重要的设计理念之一。

虽然帕帕纳克与迈斯的观点有些许不同，但无论是帕帕纳克的为弱势群体的设计，还是迈斯的希望从最大限度满足所有人需要的通用设计，二者都打破了当时设计为精英阶层服务、为企业追逐市场利益最大化服务的局限，开始关注于设计的社会利益与伦理责任，尤其是设计的社会公平性和包容性。对老年人等弱势群体的需求的关注与考量，是两个人设计理念最大的共通之处。通用设计可以说是帕帕纳克设计观念的延伸与发展。

罗纳尔德·L·迈斯投入了自己的毕生精力研究“通用设计”这个领域。他于1987年开始大量使用“通用设计（Universal Design）”这一词汇，并对其进行了明确定义——“Universal Design is the design of products and environments to be useable by all people, to the greatest extent possible, without the need for adaptation or specialized design”^[2]，即通用设计是指无须改良和特别设计就能适应所有人的产品或环境设计，是为所有人的设计。“迈斯认为，面对老龄化和残障人士的不断增加，设计师的责任重大。设计师不应该消极地对待宜人的设计标准，而是应该积极地提供明智的通用设计服务。”^[3]尽最大可能满足各年龄阶段、各身体条件的人的使用需求是通用设计的最终目的。

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大学的通用设计研究中心提出了通用设计的七项基本原则，即：①使用的公平性（equitable use）；②弹性的使用方法（flexibility in use）；③简单容易学会（simple and intuitive use）；④多种类感官信息（perceptible information）；⑤容错设计（tolerance for error）；⑥省力设计（low physical effort）；⑦适当有效利用的体积与使用空间（size space for approach）。在这七大原则中，使用的公平性为第一原则，这与通用设计所追求的“为所有人”的设计目标相一致，反映出通用设计努力想达到的并非是某一种最佳的标准，而是一种体现社会平等的平衡状态。“简单容易学会”“容错设计”“省力设计”等原则，同样也是通用设计对肢体障碍者、老年人、儿童等弱势群体的关照的体现。例如，意大利设计师Isvea Eurasia2013年获得A’设计大赛金奖的作品《Height Adjustable Water Closet》（可调节高度的坐便器），通过面板侧面的两个箭头按钮可进行上下25cm的高度调整。设计师主要是出于对老年人及肢体障碍者日常使用坐便器困难的考虑，通过高度的调整，以使成年人、老年人、残疾人都可以找到最舒服、最合适的使用高度，满足使用需求。（图2、图3）

总而言之，通用设计面向的是所有人，创造的是没有障碍和歧视的、高适应性的产品与环境。迈斯提出通用的目的在于使设计的产品和环境能够同时满足更多人的使用需求，以改善当时无障碍设计和老年人设计的不理想状态。通用设计的“为所有人的设计”“满足更多人使用需求”的特点消弭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以及因此可能产生的歧视。在老年人口数量逐年攀升，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的今天，我们更加不能无视或者试图掩盖这些差别。重视这种差距，积极创造条件满足老年人等群体的生活需求，减少对弱势群体的歧视是设计应持的一种道德立场。

图2 Height Adjustable Water Closet，设计师：Isvea Eurasia

图3 Height Adjustable Water Closet，设计师：Isvea Eurasia

图片来源：A’ Design Award & Competition官网

所谓人性化，核心在于“人”。人性化设计（Human-centered Design），即为人的设计、以人为本的设计。在设计的发展历程中，对于人的具体关注可以追溯至20世纪初期出现的以阿尔瓦·阿尔托为代表的强调关注人的心理需求的情感化设计。发展至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亨利·德雷夫斯（Henry Dreyfuss）《为人的设计》《人体尺度》两本著作的出版，开启了人体工程学在设计领域的应用，促进了人性化设计的发展。人性化设计作为一个外延和内涵都十分广泛多元的设计理念，除了对人的精神需求予以关照的设计属于这一范畴外，对生态环境问题以及对社会特殊群体诸如老年人、残疾人、病人、儿童、无家可归的流浪乞讨者等给予人文主义关怀与帮助的设计都可以归类为人性化设计。(www.daowen.com)

在为老年人的人性化设计过程中，设计者需要对老年人的多样化需求进行综合考虑，生理与心理的考量缺一不可，具体方法为：以老年人体工程学为依托，结合老年人生理特点（功能衰退、身体疾病）和心理特点（安全感、孤独感、失落感、私密感、归属感）及其他如社会层次、行为特征等因素。各因素之间关系如图4所示。

瑞典斯德哥尔摩一家名为Löjtnantsgården的养老院是一个典型的人性化案例。该养老院中，由设计师精心打造的“四季花园”通过精心搭配植物种类，使老年人不出远门就可以感受到四季景色的变化。考虑到很多居住在这里的老年人通常需要乘坐轮椅行动，设计者专门降低了花坛的高度，以适合坐在轮椅上的老年人的观赏角度，方便老年人触碰花坛中的植物来感受自然（图5）。

图4 老年人人性化设计因素关系示意图

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图5 内庭院花池高度便于轮椅老年人触碰植物

图片来源：周燕珉，《北欧养老设施所体现的人性关怀》

人性化设计，主张以人作为一切事物的衡量尺度。人性化设计中的人文主义精神，在很大程度上与帕帕纳克所提出的为弱势群体设计以及与通用设计所追求的对人的生理、心理以及情感方面的关注是一致的。无论是为弱势群体的设计还是通用设计、人性化设计，它们在老年设计上所呈现出的一个共性，即尊重老年人的生理与心理上的特殊需求，为老年人的真实需求而设计。

近年来，随着我国老龄化问题的凸显，老年设计需求逐渐增多，安全、易用、符合老年人身体尺度和心理需求的产品、建筑、景观等，成为维护老年人有尊严的老年生活，实现老有所居、老有所乐、老有所为的必要条件。因而，对设计伦理，尤其是对老年设计伦理的讨论在当下变得尤为重要。特别是在国家相关设计标准、规范等尚不完善的情况下，对老年设计伦理的探讨、对设计师与企业社会责任的强调，不失为一种积极的手段和方式。

[1]周博．维克多·帕帕奈克论设计伦理与设计的责任[J].设计艺术研究，2011（02）.

[2]陈六汀．景观设计的伦理关怀[J].美术观察，2003（06）.

[3]何贤芬、王楠．景观设计中的伦理内涵探析[J].四川建筑，2010（01）.

[4]刘小钊、晏楠．景观设计的伦理学视野[J].江苏城市规划，2010（06）.

[5]赵金．景观设计中伦理问题的研究背景[J].美与时代（中），2013（07）.

[6]李可．基于通用设计的老龄化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以厦门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为例[D].厦门大学，2007.

[7]陈柏泉．从无障碍设计走向通用设计[D].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2004.

[1]周博．设计伦理思想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第177页．

[2]http://www.caldiegopva.org/accessible-design-universal-design，2019.10.19登录．

[3]周博．设计伦理思想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第25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