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元年(公元947年),四月初一,大辽国嗣圣皇帝耶律德光突然下诏起驾,离开繁华富庶的后晋京都汴梁(今开封),向大辽都城上京(今内蒙古巴林左旗南)进发。
初夏天气出奇地热。赤日炎炎,大地龟裂;热风阵阵,黄土飞扬。浩浩荡荡的凯旋大军,却像路边蒿草,被赤日晒得低头垂首,无精打采。
耶律德光坐的金辂舆辇,相传是盛唐制造。赤质,金饰,黄屋,驾十六匹赤骝马,奔驰起来一阵风,异常风光。这是从后晋皇帝石重贵手里夺来的。然而,德光皇上依然提不起精神,双目微闭,眉头紧蹙。
这次兵进中原,起因是后晋儿皇帝石敬瑭死后,一些大臣耻于向辽称臣,更不愿意让新皇帝石重贵叫耶律德光为爷爷。大军南下,一举歼灭二十万晋军,攻占汴梁,掠回金银财宝无数,晋宫嫔妃宫女太监以及文武大臣悉数押回上京。战果不可不谓辉煌灿烂!
为什么皇上还不高兴呢?
“陛下,舆辇颠簸,天气燠热,前面有一片树林,是否驻足歇息一刻?太医使也好为陛下看看病。”
总知宿卫将军耶律安搏走在金辂舆辇旁,小心地劝说着。皇上已经多日郁郁寡欢,连身边的嫔妃都斥退了,孤零零地躺卧在舆辇里,真令人担心。
皇上没加理睬。脸色黑黄,眼珠儿塌陷,颧骨突兀,嘴唇惨白紧闭,似乎有无限苦痛,在强制自己忍隐着,昔日天威荡然无存。
难道是因为没能称霸中原,没能在汴梁坐稳皇位,才窝囊成病?
耶律安搏最反对德光在中原称帝。家乡黑土地,一望无际,牧草茂盛,牛羊肥壮,放马奔驰,何等畅快!称雄中原有什么好?况且汉人刁蛮狡诈,当面笑脸相迎,山呼万岁;转脸便凶相毕露,恨不得一口一口把你吃了!二月初一,德光皇上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御驾崇元殿。到四月初一离开汴梁,仅仅两个月,中原遍地燃起反抗怒火。北平王刘知远,二月十五日在太原称帝,建立汉朝,号召中原,聚义起兵抗辽。这中原蛮地还有什么可呆?不撤离不行了。
“到什么地方啦?”
德光皇上突然金口张开,玉牙微露,把安搏吓了一跳,连忙回禀道:
“前边就是栾城(属河北)地界。陛下……”
皇上不耐烦地摇摇头,依旧没睁龙目,紧锁眉头。
总知宿卫将军不敢再多嘴,回头看了一眼太医使。太医使个子不高,骨瘦嶙峋,医术却很高超,曾是后唐明宗的御医。他把安搏拉住,站在路旁,看看皇上御舆走远,才悄悄地道:
“将军,陛下的神色不对呀!以老夫多年诊病疗伤经验……恐怕……。”
安搏心头一跳,惶遽(jù)地问:“陛下,他…不至于吧?”
“皇上得的是‘心病’。十三日在高邑就卧病不起,今天已是二十二日,病情愈加严重。皇上不吃不喝,连老夫的药石也不吃,恐怕难以……”
安搏叹口气,心情沉重。
“将军,到栾城,就得准备后事……。信不信由你。”
老太医说完转身走了。
安搏知道皇上性情暴烈,专断自负,此次出征南下,最后竟被迫撤离中原,不战而败,大大丢了圣颜。回到上京没有脸去面见述律平皇太后,因此伤心懊恼,以至于病,这都可以理解。但是,皇上会因此病归西天?他不能接受,不能相信这老太医的鬼话!
他默默地离开行进中的大队人马,心里很不是滋味,来到一棵树下,席地而坐,两眼茫茫然地凝望着昏热的天空。
果然如老太医所言,大军抵达栾城,当晚三更,嗣圣皇帝德光便一命呜呼了。
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
随征诸将都想拥立德光的侄儿永康王耶律兀欲。可是,德光之子寿安王和德光之弟李胡,一个随征在军中,一个在上京,他们都有资格继位为帝,况且此事必须征得皇太后述律平的同意才成。唉!都怪皇上死得突然,没留下遗诏。众将犹豫不决,忧心忡忡。
总知宿卫将军安搏是皇上的近侍,统帅护卫亲军,掌管御帐亲卫之事,在这非常时刻,格外小心戒备。他把护卫亲军安排在栾城府衙四周,形成包围之势,不经允许,不准任何人进入。在府衙内,还设有流动侍卫,往来巡查。
这天清晨,一个侍卫武士悄悄来到安搏面前,低声道:“大人,永康王在门外求见,已经等候多时。”
“请到小花厅。”
安搏也支持拥立永康王继承皇统,所以分外热情。永康王在小花厅落座后,安搏抱拳一揖,扑倒地上就要行九叩大礼。
永康王连忙起身,双手扶起,道:“将军不可行此大礼!有皇太叔李胡和寿安王在朝,小王岂敢窥觑皇统?”
他起大早,来“求见”安搏的目的,正是要探摸总知宿卫将军的意向。安搏官阶虽不高,但掌握着皇上的日常侍卫之事,手中有皇上精锐的护卫亲军,如果他要支持自己谋立皇权,大事成矣!岂料,一见面,他就要行大礼,永康王暗暗高兴,言语愈加谦恭。
“大王差矣!大王可曾记得先父人皇王之事?”
“此事小王怎能须臾忘怀!当年先父本是太祖亲立的太子。太祖仙逝,皇统本应是先父的。祖母述律太后伙同叔皇德光,却剥夺了先父继承权,又把先父逼走中原。叔皇支持石敬瑭灭后唐,结果使后唐主怀恨先父,把先父杀害。先父之死,实在是叔皇所为呀!”
永康王愤愤然,言语中流露着无限伤感。
“大王既然记得如此清楚,就该知道这皇位,当年本该是你父亲的。而今,大王是人皇王嫡长子,顺理成章,大王应当继承帝位!先皇虽有皇太弟李胡和皇子寿安王,但是,天下臣民属意多在大王。大王今若犹豫寡断,将来后悔莫及。”
这些话,正是永康王想说而不好贸然说出的话,他十分兴奋。如何夺得帝位?心里自然有一套计谋,但是他不想先讲出来,装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求计道:
“将军所言,理固当然,但……,将军有何妙计,小王愿意恭听。”
安搏在德光皇上身边做近侍护卫已多年,耳闻目睹,深知伴君如伴虎,他平日寡言笑,心机藏而不露。见永康王赞同自己所言,并无喜形于色,深思片刻,道:
“大王请回营帐,静候佳音。只要大王愿意,微臣自有办法。”
他不情愿明言计谋,永康王颇为不悦。夺权即位大事,理当共同商计。这等互不交通意见,何能共成大事?但是,永康王知道安搏会忠于自己的。当年他父亲迭里,是因为支持自己父亲继承皇位,而惨遭皇太后述律平杀害,家财被抄没,所以安搏自幼就像个小大人,对母亲至孝,对亡父哀毁过礼,从不参预宴乐,朝野上下都非常同情他。连德光皇上也屡加慰谕,常说:“此儿郎将来必能成就大器。”
永康王想到这儿,看看安搏,微微笑道:“将军所言极是。将军办事,小王放心!只是在随征的皮室军(皇上心腹精兵)中,左右南北四大详稳(官名,掌皮室军军权)里,以明王安端资历最老,又是皇族亲王。如果他能率先支持小王,其他详稳就会站在小王一边。掌握了三十万皮室军,又有将军手中的护卫亲军,大事可成矣。”
安搏吃了一惊。原来他早有夺帝位打算,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样颟(mān)顸(hān)。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丝戒备。不过这样也好,夺取皇统的把握会更大。遂冷冷地回道:
“大王想得周详。以微臣之见,说服明王安端支持大王者,现有一人……”
“何人可去?”永康王惊喜道。
“明王之子耶律察割。”
“好!小王也正想派他去说服明王。”
安搏深知察割为人,貌恭而内心极为狡诈,不可大用。但见永康王颇赏识他,不便多言,只淡淡地道:
“大王可知太祖曾说察割的话吗?噢,记得就好。劳大王驾,亲自找他更好。其他琐事,就由微臣去办吧。”
说完,没等永康王答应,安搏站了起来,拱手一揖,就要送客。
永康王还想再跟他商量争取其他从征将军事宜,看看安搏已经做出送客姿态,大为不悦。可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也不能强求安搏对自己毕恭毕敬。他把这口气咽进腹中,站起身,笑了笑,算作回答。
三十万皮室军屯扎栾城郊外,已有旬日。德光皇帝猝然驾崩,没有留下遗诏。究竟立谁为帝,一时委决不定。南方各州郡开始背叛大辽,纷纷归服后汉刘知远。军中惶惑不宁,不知所措。
南院大王(官名,掌部族军政)耶律吼心中有事,夜不能寐,悄悄爬起,没有惊动随从,独自一人走出营帐。
天空星光晦冥,地上营灯已熄,一片漆黑。滦河水静静地东流去,不时传来一声叹息。
耶律吼心头一紧,打了一个寒噤。山河为我大辽社稷愁叹,是生灵涂炭的征兆啊!去找耶律洼,今夜定要商量出一个结果,不能再拖延下去。
他左手砸在右手上,右脚一跺地,向北院大王耶律洼的营帐走去。经过两个军卒帐篷,听到里面喧哗,驻足谛听,原来他们也在议论拥立之事。只听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
“你们要拥立寿安王啊?瞎了眼!他呀,只会吃喝嫖赌,这阵子八成还在城里‘春悦妓院’逸乐哩!父皇刚刚驾崩,他就这等宴乐嫖娼,不忠不孝,为什么你们让他做皇帝?”
“咱们不能拥戴他!”又一个奶味十足的声音喊道,“昨天晚上,是我和都统(官名)爷把他抬回大营的。他做‘睡王’还行,做皇上,万万使不得。”
耶律吼听到这儿,叹口气,摇摇头。这个寿安王,太不成器。按照祖宗之法,他是先皇嫡长子,即使先皇没有遗诏,帝位也是非他莫属。唉,拥立这样一个昏王即位,大辽江山可要遭殃!
他一路琢磨着,把永康王跟寿安王、李胡放在一起比较着,来到耶律洼大帐,见安搏也在,连忙跟他打招呼。落座后,开口道:
“两位大人,天位不可一日空旷,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当今可立者三人,先皇嫡子寿安王,浑浑噩噩,不闻国政,日夜酣饮纵欲,不可成就大器。皇太弟李胡暴戾残忍,太祖皆恶之,岂可承继皇统?而永康王颇有人望,当立之!”
北院大王耶律洼听后,拍案而起,激动地道:“本王与将军正议论此事。先皇在时,最讨厌寿安王不务正业,贪图逸乐,曾经想封立永康王为太子。吾辈应共死拥立永康王!但是,本王担心,事先不禀报太后,会引起祸端,造成皇室屠戮,天下大乱。”
安搏偷偷从城里潜出,正想跟两位大王共商此事,不意两人不约而聚,心意相同,甚为满意。但听得耶律洼对李胡尚有畏惧,不由得心生一计,道:
“大王既然知道先皇曾想立永康王为储君,况永康王又贤明仁义,人心乐附,我辈应促成其事。上则了却先皇心愿,下则抚慰民心,何乐而不为也!今天下甫定,稍一迟缓则大事去矣!如要先禀报皇太后,太后必定要册立李胡为帝。李胡残暴,路人共知,果然他得嗣皇统,大辽江山社稷将变成什么样子,请两位大王深思。”把话停住,他转头看看南北院两位大王,两位大王深为叹息,补充道,“前日从上京来人,说李胡突然暴病而亡。……”
“可是当真?”两位大王同时惊问。
“我也惊疑。不过那人说得千真万确,城中护卫亲军士卒都传开了。当今之计,我等宁可信其有!”
南院大王吼性情粗直,自然“信其有”,大声道:“有理!有理!吾意决矣!”
北院大王洼马上要派人召集诸将,集合队伍,进城拥立永康王。
安搏招手道:“且慢!此事亦不可操之过急。一定要把皮室军的四大详稳都争取过来,跟吾辈一起拥立永康王。万万不可使皮室军分裂,相互之间动起干戈。所以要先看看明王安端是什么态度,再决定何时动手。”
耶律洼少有器识,智谋过人,想了想道:“宿卫将军之言是也!皮室军乃大辽国的精锐之师,一旦分崩离析,大辽江山社稷休矣!不过,栾城之地不可久留,明日就开拔,奉先皇梓宫向上京进发。行军途中见机行事,大事可成!”
三个人秘密商定策立永康王,直至五更才结束。
第二天,大军护拥着德光皇帝梓宫,向上京进发,行至镇阳已近中午。明王安端和右皮室详稳耶律盆都的队伍,却没有跟上来。耶律吼派出三批人马,表面是催促他们快些跟进,实则是侦察他们的意向。但是,如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情况不明,耶律吼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了。
北院大王洼也觉得形势不妙,约耶律吼一起来找总知宿卫将军。他正跟永康王议论此事。两位大王跟永康王见礼后,耶律吼性情急躁,率先把皮室军的情况作了介绍,然后说道:
“皮室军士卒听说李胡已经死了,不再担心太后述律平滋事干涉,拥立永康王爷没有问题了。现在微臣只担心安端和盆都会有异图,把皮室军拉出一部分,去拥立寿安王。那样天下就会大乱的。”
南院大王洼补充道:“他们俩的动向不明,依臣之见,永康王爷承继大统宜早不宜迟。现在就请受小臣一拜。”
说着耶律洼扑倒地上,就行九叩大礼。耶律吼也随后叩拜起来。
安搏没有动,站在永康王身旁,待他俩叩拜完,缓缓地道:“王爷登极,群臣与诸将拜贺应在先皇灵柩前为好。王爷也应黄袍加身,这里,小将已经为王爷准备好了。”
“将军想得周到!永康王爷,您这就回去穿龙袍,臣等到灵前等候。”耶律吼高兴地催促道,就像他自己要黄袍加身了。
“且慢!”安搏把耶律吼叫住。
“又有何事?
“请两位大王召集诸将,集合士卒,都到先皇灵柩前站好。”
“将军不必啰嗦啦!这些事我俩来前就已吩咐下去,士卒们大概已经站好等候了。”
安搏没有料到这莽汉,竟然粗中有细。待他俩走后,忧心忡忡地对永康王道:“小将对耶律察割信心不大。如果因他影响大事,是小将推荐之过,请王爷惩处。”
几个侍卫抬来一只木箱,里面装满登极所用的衣物。宫女们为永康王更衣。
“将军不必自责。察割走时,曾向孤王指天发过誓。如果明王反对孤王登极,他也会赶来解释的。”
安搏微微摇头,沉默不语。
北院大王吼派人禀报一切准备就绪。安搏披挂整齐,在前引路。永康王在侍卫和宫女太监簇拥下,来到德光皇上梓宫前,先向灵柩施礼,然后接受大臣和诸将、士卒跪拜,山呼万岁。
就在这时,察割骑着匹快马,急匆匆赶到,给新皇上叩拜之后,禀道:
“陛下,李胡没有暴死!那是谣传。”
他抬头看看皇上,皇上微露惊诧;看看诸将和士卒,诸将士卒一片骚动;目光突然跟南院大王洼的视线相遇,不由得一愣。
耶律洼正怒视着他,手握腰中宝剑,看一眼混乱的士卒和诸将,忽然跳上一张桌子,把宝剑抽出,向空中狠狠一劈,大声怒道:
“大行皇帝驾崩,江山社稷无主,永康王乃人皇王之嫡长子,天人所属,当立!有不从者,以军法从事!”
诸将和士卒立刻安静下来。
耶律洼站在桌子上,看着刚刚万头攒动,人声喧嚷,此刻变得静悄悄的,心中暗喜。又向四周瞭望一眼,忽然发现皇上的护卫亲军金盔亮甲,骑在高头骏马上,已经把在场的士卒包围起来。心想,总知宿卫将军安搏果然有谋略,早就预先有所防范。
耶律察割干咳几声,向新皇上又道:“禀奏陛下,述律皇太后已经派李胡率兵来征讨。”众人又是一片惊诧声,“父王安端请求为大军先锋,带领本部人马痛击李胡,保卫陛下。”
新皇上耶律兀欲高兴地扶起察割,赞道:“朕就知道爱卿父子是忠于朕的。朕现在就封你为泰宁王。明王愿意为朕打先锋,待击溃李胡之后,再行封赏。”
“谢主隆恩!”
察割毕恭毕敬重新行九叩大礼,山呼万岁后,带着圣旨去见他父亲明王。
耶律吼见兀欲登极之后,第一个封赏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安搏和耶律洼,而是察割,愤愤不平,待到加封他采访使时,他拒辞道:
“臣今已是北院大王,官位已经很高,不敢再有奢求。”见皇上不解地望着自己,他想了想,道:“臣只有一个请求,臣从弟耶律的琭之子,因事被贬官并籍没了家财。请陛下哀怜明鉴。如果陛下允诺,则臣受赐多矣!”
兀欲这才明白,赞赏道:“爱卿舍弃重赏,替族人请赏,甚为贤达。可嘉可嘉!”
兀欲仍然赐给他宫户五十,金银若干两。另外,拜耶律洼为于越(官名,一种荣誉官衔),封耶律安搏为北院枢密使(官名,掌军权)。诸将尊耶律兀欲为天授皇帝,改大同元年为天禄元年,派专人护灵柩回上京。
右皮室详稳耶律盆都带着所部皮室军,在栾城出发时,就晚走一天,途中缓行长驻,持观望态度。耶律兀欲在镇阳登极消息传来,李胡受皇太后之命来讨伐,他干脆不再前进了,想坐山观虎斗,然后再决定走向。
盆都是太祖弟弟寅底石之子,明王安端的侄儿,幼时骄狠,好凌辱人,长大后越加凶残奸狡。他对叔叔安端任先锋跟李胡作战,颇不以为然。后来听说在泰德泉,安端大败李胡,两军隔着潢河对峙着,才带着所部追上兀欲大军。
就在这时,从对岸传来消息,李胡已把皮室军诸将家属全关押起来,声言兀欲再战,就把家属杀掉。弄得皮室军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盆都最疼爱他那漂亮的小妾,深怕她惨遭不测,要求过河,亲自去说服述律平皇太后罢兵言和。
兀欲登极做了皇帝,不想再跟自己祖母述律平为敌,遭天下人唾骂自己不孝,另外还担心诸将家属被关押时间一久,而影响士气,所以极想罢兵言和。
“陛下想跟皇太后述律平谈判言和,不知有什么条件?臣不敢擅自主张。”盆都临行时问道。
兀欲想了想,道:“只要太后不再反对朕,让朕作皇帝,其他什么条件都可答应。”
盆都心中暗笑,述律平就是不想让你作皇帝!看好戏还在后面。
过了潢河,来到北岸,盆都一眼就看见皇太后述律平全副戎装,骑在马上,在李胡等人护从下,站在一个高岗上,眯着昏花的双眼,眺望隔河的兀欲人马。
时值闰七月,潢河两岸,秋风萧萧,把两军战旗吹得哗哗作响。
“右皮室详稳耶律盆都拜见应天皇太后。”
皇太后早就看见他乘一叶扁舟,从对岸而来。因为怀恨兀欲擅自称帝,不把祖母放在眼里,对他的部下也故意不看一眼。
惕隐(官名,职掌皇族政教)耶律屋质觉得兀欲从南岸派人过来,一定有重要大事,不应冷淡了来人。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且,这又不是两国交兵,而盆都也是一名朝廷战将,连忙提醒太后道:
“应天娘娘,古人云:忍住一时忿,免去终身恨。先听听他带来兀欲什么话,再作道理不迟。”
述律平勉强抬起厚重的眼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讲吧!”
盆都看看李胡,又瞧了瞧他身后的将士兵卒,都是些老幼残兵,怎能跟兀欲三十万皮室精兵作战呢?摇了摇头,望着述律平那满脸皱褶,苍白眉发,道:
“应天娘娘,贵体安泰?臣盆都时刻惦念,今亲眼看见娘娘尚能披挂,亲临疆场,实乃大辽臣民之万福!”(www.daowen.com)
述律平听得几句奉承话,面露怡色,看见盆都恭敬有加的神情,心想,皮室军诸将并不都是反对自己,死心塌地追随兀欲那小子!把他们拉几个过来,岂不很好吗?于是微笑道:
“老身精神尚好。唉!在这古稀之年,还得跟孙儿兀欲这坏小子对阵,实在不得已呀!你是先皇手下战将,先皇驾崩,理应回京,跟奶奶商议一下,再行扶立大礼才对呀!不过,这些都是兀欲一人所为,跟诸将没有关系。你从对岸能过来,老身很高兴,封你为讨贼使,跟皇叔李胡一起讨贼平乱。不会亏待你的。”
“这个……。”盆都当然不会接受这种不值一分钱的封赐,可又不好直接拒绝,宛转地劝道,“应天娘娘贵体虽然安泰,可是,已经不是冲杀上阵的年龄了。娘娘,先皇的皮室军落在兀欲手中,皇叔的士卒无法跟他较量。以微臣之见,先以和为好,其他事情可以回到上京,徐徐计较。”
耶律屋质见盆都是来讲和的,觉得双方只有和解,才能避免骨肉相残。他深怕太后一口回绝,马上对太后进言道:
“应天娘娘,和解之事,事关重大,宜熟虑而后答复。以臣愚见,让盆都将军先与家人团聚,以赐天恩。”
皇太后颇以为然,把盆都先留住再说,挥挥手,让他退下,然后问屋质道:
“你似有话要说?就讲出来吧。”
“娘娘与永康王如能释怨,臣才敢进言。”
“释怨又将若何?”
“李胡、永康王都是太祖子孙,其中一个继承皇统,神器(指皇位、皇权)并没有旁落他族。请娘娘深思,与永康王和解,实为良策!”
述律平想起盆都刚才说的话:“皮室军落到兀欲手中,皇叔李胡的士卒无法跟他较量。”心里想和解罢兵,但脸上又放不下,沉默不语。
屋质见太后没有恼怒自己的话,心知和解有望,又道:“当今大辽精兵强将尽在永康王手中,一旦大动干戈,对太后大不利呀!为了避免祖孙一战,骨肉相残,安定江山社稷,臣以为不如释怨和好。”
太后长叹一声,面现悲戚,道:“昔日太祖二弟刺葛诱骗诸弟作乱,骨肉相残,天下荼毒,几乎使江山社稷瓦解,至今疮痍未有平复。老身岂能让旧事重演?”
说完,老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屋质眼睛也一红,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强忍住,又进言道:“应天娘娘如果把神器授予永康王,顺天合人,则化干戈而为玉帛,实乃社稷之大幸!”
李胡站在一边大怒,吼道:“有我在,怎能立兀欲!”
屋质回道:“公性情暴戾残忍,人多怨恨,早失人望。而拥立永康王,则众口一辞,民意公社不可夺矣!”
应天太后叹道:“我爱你比起其他几个儿子更甚啊!谚语云:‘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我不是不想立你为帝,是你自己不能啊!”
于是,派耶律屋质过河传应天皇太后述律平的懿旨,立永康王为帝。
兀欲当了皇帝后,对太后和李胡仍然不放心,回到上京不久,就以谋反罪,把她们母子俩迁押到祖州。后来李胡再次谋反被杀。应历三年(公元953年),述律平太后死于没打河。
安葬耶律德光于怀陵。庙号太宗,史称辽太宗。
天禄初年,兀欲论功行赏,封明王安端为西南面大详稳,驻守云州(今山西大同),成为独霸一方的大员。开始察割跟随父亲居守在云州。为了讨好兀欲,他佯装跟父亲关系不好,常常暗中派人去上京,密告父亲有异图反状,深得兀欲欢心,认为他是忠臣,经常褒奖他。
不久便诏察割入朝,命他统帅女石烈部军队。不论是宴饮,还是畋猎,兀欲总让他伴随左右。察割借机只说兀欲喜欢听的话,并把家中大小事儿,都讲给兀欲听。于是兀欲把他视为自己的心腹宠臣。
屋质是位颇有心机之人,在与述律太后和解罢兵时,兀欲就非常赏识他的忠厚和机辩才干,于是用他替代盆都出任右皮室详稳。天禄三年,他发现每次兀欲出京游猎,在扎营安置庐帐时,察割总是把自己的庐帐一点一点地移近皇上的御帐,同时,他帐下的兵卒,都不分昼夜地整装戒备。屋质非常吃惊。另外,他也看不惯察割的献媚取宠,于是上奏兀欲,陈述道:
“察割貌似忠逊,心实叵测。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陛下不可不察其奸。”
兀欲不仅不相信,反而把奏章拿给察割看。
察割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地上,痛哭流涕道:“陛下宠信愚臣,屋质便生嫉恨,上奏谗毁臣下,臣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陛下也最清楚。”
兀欲笑了,道:“朕当然知道爱卿一片忠心,何必如此大哭?快起来吧。”
察割从此跟屋质结下怨仇,时常语出不逊。屋质曾当面释怨道:“你固然没有这种异图他想,是我过分怀疑你了,请你多加原谅。”察割表面上表示愿意和好如初,内心结怨更深。
天禄五年(公元951年)六月,中原后汉被郭威篡位,建立周(史称后周)。后汉皇帝刘知远的弟弟刘崇,在太原称帝,仍称汉(史称北汉)。刘崇遭受后周攻击,无力抵抗,便派使臣到辽求援,并要自称“侄皇帝”,请求册封。兀欲派燕王牒䗶、枢密使耶律安搏为使臣,到太原,册封刘崇为大汉神武皇帝。
这年夏日,战争不断。七月,建都金陵(今南京)的唐朝(史称南唐),也受到后周进攻,派来使臣,请求辽国援助。
由于有两个朝廷派使臣求援攻打后周,兀欲决定出兵南下,召集群臣入宫商议。
屋质不知道皇上召集群臣,有什么军国大事要商量,以为皇上又要按惯例,想去白山或者黑水避暑,宣布留守官,在京都主持朝政。皇上避暑,一直要到秋天才能回京,屋质觉得在皇上离京前,要再次上谏,提醒皇上时刻警惕察割。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之后,在自己特定的班列站好。
屋质心中有事,见大殿一片沉寂,兀欲正用眼睛打量着群臣。当他的视线跟屋质的目光相遇时,兀欲似有意又无意地微微点点头,好像在问:爱卿,有事要禀奏吗?朕很愿意倾听……。
纯粹是一种幻觉。但是屋质十分激动,真是位圣明君主,臣的心事都能明鉴!他走出班列,跪倒地上,行九叩大礼,山呼万岁。
“爱卿,有何事要禀奏?……”
屋质更加激动,皇上果然想这样询问臣下。他向前爬了一步,道:“陛下,察割为人外诚内险,貌恭而心狡。陛下可曾记得,太祖说他‘凶顽,非谦恭也。’不可大用,……”
兀欲不耐烦地批驳道:“察割舍弃父亲而来侍奉朕,正是对朕忠诚的表现。卿不必多疑,朕深信他不会有二心的。”
“察割对他亲父亲都不能孝敬,怎么能对陛下忠诚呢?”屋质反对道。
兀欲觉得屋质不仅固执己见,而且妒贤嫉能,成心跟自己作对,面呈愠色,挥挥手,厉声斥道:
“退下!好自反省,休要再进谗言,诋毁朕的爱卿!”
察割心中高兴,恶狠狠地瞪了屋质一眼,看你再敢满嘴喷粪!兀欲说出南方有两个朝廷请求支援,征求大臣们高见。察割认为时机已到,极力支持南征,道:
“陛下正当盛年,贤明尚武,应该率师讨伐郭威这个叛君逆臣,一展陛下英雄气概,以解北汉南唐之急。”
兀欲面露喜色,但见其他文武大臣,神色木然,一声不语,忽生疑虑,问道:
“察割爱卿支持朕。你们不言不语,当然也是同意朕南征啦?”
“不,不是这样!”性情急躁,心直口快的南院大王吼,再也忍耐不住,道,“众臣沉默不语,是因为陛下连屋质这样贤臣的进谏,都不能接受,臣等再提出反对,肯定要遭责骂,甚至杖打……。”
“耶律吼!住嘴!你敢这样对万岁爷说话,忤上不敬,胆大包天!”察割跳了起来,打断南院大王吼的话,斥责道,“你自恃有功,目中无人,连万岁爷你都不放在眼里,这不是造反吗?陛下,对这种狂傲不羁的人,应当从重治罪!”
耶律吼的话太不顺耳,兀欲也正想发脾气,便挥挥手,怒道:
“重责四十大棍!”
大辽有条规矩,不论你官居多高,爵位多大,一旦触怒皇上,皇上都会当即口谕,在群臣面前,按倒地上,扒去裤子,令专门施法的武士,用大棍痛打。有的被打得皮开肉绽,经月爬不起来;有的挨受不了,当场一命呜呼。
“且慢!”北院大王洼出列,跪地求情,道,“陛下一贯体恤臣民,自继承大统以来,尚未对大臣施行杖打之刑。老臣耶律吼也是一片忠心,希望陛下从善如流,倾听大臣……”
察割又从旁打断耶律洼的话,大声斥责道:“耶律洼!你好大口气。陛下是一代明君圣主,明察秋毫,为什么要听你的意见?你想凌驾皇上之上吗?”
经这么一挑拨,兀欲更为恼火,怒道:“耶律洼!你跟耶律吼结成朋党,串通一气,居功狂傲,朕已经忍无可忍!来人呐,把他也重打四十大棍!”
两个老臣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了。
天禄五年(公元951年)九月初一,耶律兀欲下诏发兵,御驾亲征。
浩浩荡荡的大军,迎着秋风,踏着枯草败叶,晓行暮宿,风尘仆仆地向中原进发。
初三,大军来到归化州(今河北宣化),驻跸祥古山下。这天,恰好是兀欲父亲让国皇帝耶律倍的生日,于是在行宫金顶宝帐内摆下祭品,举行盛大的祭礼。随征的文武大臣和皇太后、皇后、嫔妃,都参加了祭奠。大礼之后,设宴招待文武群臣。
酒宴上,教坊乐工演奏音乐,女伶歌唱舞蹈侑酒,一直到深夜。文武大臣喝得东倒西歪,不辨东西南北;兀欲喝得酩酊大醉,被抬回寝帐就进入梦乡,呼呼大睡。
察割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但是,孤家一人,恐怕难成大事。他首先去找太宗之子寿安王,想跟他合伙起事。寿安王在祭礼宴会上,喝得更多,在寝帐困睡得人事不省。他本来就是个吃喝玩乐睡大觉的主儿,人称“睡王”。此时此刻,察割怎么叫,也叫不醒他。最后,察割只好摇头叹气,骂道:
“竖子!浑浑噩噩,不足与谋!”
他从寿安王大帐出来,去找耶律盆都。他知道当年拥立兀欲时,盆都就不情愿。天禄二年,他曾跟他哥哥刘哥,参加萧翰谋反,失败后,他哥哥被流放到遥远的乌古部,他被派出使辖戛斯国,刚刚归来,就随军南征,一肚子怨恨。
两人见面,一拍即合。
察割凶相毕露,气咻咻地道:“我已经忍耐够了!今夜趁兀欲大醉,杀了他,把神器夺过来!希望你能助小弟一臂之力。”
盆都拍手叫好,道:“好极了!我们都是耶律氏的子孙,阿保机(即辽太祖)这一支能做皇帝,我们为什么不能?老哥哥一定助你成功!”
“我继承皇统之后,马上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叫你‘皇兄’,位在群臣之上,仅在我一人之下,如何?”
“好说,好说!先杀了兀欲,夺得皇位再说。”
盆都不想正面回答。夺得江山社稷之后,按理说,你是小弟弟,应当礼让哥哥我即位登极才对呀!否则,我们平分天下,这样才算公平。为什么你抢先称帝?他颇为不满。但他没有讲出来,带着自己的兵卒,与察割的部下,兵合一处,直奔兀欲行宫寝帐。
兀欲金顶宝帐外的侍卫亲军,都知道察割是皇上宠信的心腹武将,没有一点警惕,待到他走到眼前,看见盆都,才心知有变,但已经晚矣。
杀了侍卫亲军,察割和盆都冲进寝帐,只见兀欲昏昏然仍在梦乡遨游。
睡在兀欲身边的皇后甄氏,被众人杂沓的脚步声和喧吵声惊醒,没敢大声叫醒兀欲,只是拼命摇晃兀欲胳膊,但是,始终没能摇醒他。察割冲进来,手起一剑,把她刺毙在床帐里。
甄氏是后唐宫女,颇有姿色和智谋。兀欲跟随太宗南征时掠获,宠遇甚厚,登极后,把她立为皇后。她严明端庄,风神娴雅,参预帷幄,密赞大谋,多次劝谏兀欲警惕察割等小人。兀欲听不进去。察割早就知道她常在兀欲耳边说自己坏话,恨之已极,只一剑,就要了她的性命。
“察割贤弟!”盆都见察割杀死皇后,接着就要向兀欲刺去,赶紧阻止道,“你且歇一歇,让我结果这昏君性命!我受他迫害,太深重了。”
“盆都兄,差矣!你远离京都,不在兀欲身边,没有性命之忧。而我整日陪伴在他身边,时时刻刻心惊肉跳,提心吊胆,一旦被他识破真相,看出破绽,马上就将人头落地!我恨透了他,还是让我亲手杀了他。”
“既然这样,让我们俩同时下手,一起杀了他!”
盆都拗不过察割。
两个人瞪着血红的眼睛,两把宝剑,同时刺进兀欲的胸膛。这个昏昧的皇帝尚不知究竟为什么,便在昏昧中一命归西了,在位仅仅五年,才34岁。谥号孝和庄宪皇帝,庙号世宗,史称辽世宗。
不到一个时辰,察割就把皇帝和皇后杀了,占领了行宫,没遇到什么抵抗。接着,他派人把文武大臣集中到兀欲的金顶宝帐内,宣布天授皇帝兀欲已经晏驾,由自己接管神器即大位。
文武大臣从醉梦中,被唤醒押来,还在昏昏欲睡中,听到兀欲驾崩,才知道发生变乱,神情为之一震。但是,多数人不相信,不愿意向察割称臣。
察割大怒,命人把兀欲和甄氏首级割下来,掷在地上。众臣大惊失色。有的跪下痛哭起来,拒绝称臣。察割又派人把这些大臣和他们随征眷属,都关押起来。
盆都见察割根本不想跟自己平分江山社稷,恨恨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生起气来。
察割以为自己登了大位,大事已毕,没有理睬盆都,带着妻子查点起行宫中的宝物。
他兴奋地拿起一只玛瑙碗,对妻子赞叹道:“看看!这是一件稀世之宝,雕琢得多么精致,今日归朕所有了!”
“夫君,别忘了寿安王和屋质还在,他们如果杀来,我等将无葬身之地,要这些宝物有什么用?”他妻子惊恐地劝道。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天是大喜日子,为什么要说这种不吉利话?寿安王不过是个年幼无知的湖涂虫,不足为虑。屋质已经派人来过,说他身体不适,老东西可能喝多了酒,明天一早就来朝拜朕,放心好啦。”
察割和妻子沉醉在鉴赏宝物之中,东边天色渐渐呈现鱼肚白,萧萧秋风卷着沙尘,敲打着金顶宝帐。历史的新的一页,即将重新写起,他们夫妇却全然不觉。
突然,察割的亲信侍卫慌张跑进来,跪下禀道:“寿安王和屋质带着人马,已经把行宫包围起来!”
察割暴怒,打断侍卫的禀报,厉声命道:“赶快传谕他们,胆敢跟朕对阵,就把关押在行宫的大臣和眷属,全部杀掉!”
说完,匆匆披挂上马,仓惶出阵。
秋阳已经升起,风沙渐渐平息。南归的雁阵,排着“人”字形,悠悠然,越去越远。
两军在行宫大门外摆开阵势。
屋质催马来到阵前,大声对察割阵中诸将喊道:“察割迕逆弑君,罪莫大焉!你等何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察割阵中一片骚动,夷离堇(官名,部族首领)画者引本部人马,最先投到寿安王阵中。其他将领也纷纷带队来归。
察割在马上咆哮如雷,仍然制止不住本阵将士溃散之势。他在人群中寻找盆都,想让他带兵先冲杀过去,杀退屋质和寿安王。不料,盆都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他更加气恼,大声命令道:
“去把关押的大臣和家属押出来!屋质!你等听清楚,如果你们再不撤兵散去,朕就先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文武大臣和家属被押解出来,刽子手亮出鬼头刀,摆出斩杀的架势。。
两个阵营里的人,都屏住气,惊恐地看着察割。
这时,林牙(官名,掌文翰的文官)耶律敌猎,从被押大臣中走出来,对察割献计道:
“我有一计,准保让寿安王屋质撤兵。”
“你有什么计谋?快快讲出来,饶你不死。”
“太宗嫡长子是寿安王。太宗驾崩,大位本应由他继承。如果说是为了拥立寿安王,才不得已弑君,劝寿安王撤去围兵,到行宫里共商大事,那么……”
“好吧,事情紧急,朕就派你赶快过那边,劝说寿安王撤兵。”
“臣职卑官小,怎能当此大任!太平王是寿安王的弟弟,如果能让我随他同往,寿安王必定能相信我的话。”
察割满口答应。眼前他只担心自己部下,溃不成军,纷纷投降。
不大一会儿,敌猎和太平王归来,面带得意,向察割回禀道:“寿安王年轻幼稚可欺,听我一说泰宁王是帮他夺神器,非常高兴,马上答应撤兵。撤兵后,他要带着屋质等文武大臣到行宫,跟泰宁王共商大事。”
“太好啦!寿安王中计退兵,朕封你为平安王。”
“封赏之事,待灭了寿安王之后不迟。为使寿安王不生怀疑,顺利入网,请陛下屈尊下马,假意去迎接为好。”
正在计议,寿安王的兵马已经徐徐向后退去。远远地只见一群人慢慢地走过来,渐近,才看清众人簇拥着寿安王,越走越近。
察割一见寿安王果然中计,并且是步行,人数不多,又没带兵器,大喜过望,跳下马,也把宝剑解下,丢给侍卫,和敌猎一起大模大样地走出营阵。当走近寿安王时,抱拳笑道:
“贤弟昨夜玩得可好?睡得可安稳?哥哥接你来了!”
寿安王没有回话,嘴角扯动一下,面上现出不自然的苦笑。
察割见寿安王并没有兴高采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手向腰间宝剑摸去,腰间空空如也,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寿安王突然站住,从他身后冲出全副披挂银甲银盔的武士,雪亮刺眼。
屋质戟指着察割,厉声喝道:“弑君逆贼!你的死期已到!”
察割大惊失色。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中了敌猎之计,转身正要大叫来人,敌猎手握宝刀,在他身后,已经横刺察割肋下。他一声没吭,栽倒地上,瞪着一双似愤怒似悔恨似惊恐的眼睛,无法说清。
屋质向后面伏兵一挥手,士卒们呐喊着,冲进行宫。
一个短命的宫廷政变,宣告破产,有如夜空一颗流星,眨眼即逝。
寿安王耶律璟被拥立为帝,尊号为天顺皇帝,改元应历。大辽国历史又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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