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13年6月的一个晚上。入更后,夜色如墨,缀满天幕的宝石般的星星,默默地闪烁着银色的光辉。
信都(今河北冀县)城内,空巷无人,死一般的沉寂。
距城东南十里的校兵场,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两万多名由六镇兵民组成的队伍,躁动不安的聚集在这里,每人身披盔甲,腰悬钢刀,手举火把,照得黑夜如同白昼。队伍的四周是拖儿带女的妇女和老人们,你拥我挤,哭哭啼啼地把校兵场围得水泄不通。
过了一会,身披银色盔甲,骑着白马的高欢,在一群马队簇拥下,一阵风似地驰到校兵场点将台下,猛地勒住皮缰,坐骑一声长嘶竖起前蹄。高欢趁势跳下马背,虎步走上点将台。人头攒动,哭爹叫娘的校兵场顿时鸦雀无声。黑夜中,数万双眼睛集中到点将台上被一团火把照耀着的高欢身上。
高欢,又名贺六浑。祖籍是渤海蓨(tiáo)(今河北景县车)人,因祖父犯法,遂徙居怀朔镇(今内蒙古固阳西南)。初以养马、贩马为业,后从军,先任边镇队主,函使。六镇暴发起义时,相继从属破六韩拔陵,杜洛周、葛荣等部,以后又投奔尔朱荣部下,借助尔朱荣的势力,收编了六镇余部。同时又镇压了青州流民起义,被尔朱荣晋升为晋州刺史。尔朱荣被魏帝子攸诛杀后,特别是尔朱荣的从子,汾州刺史尔朱兆扶元晔登基称帝被封为大将军、大丞相,控制朝政后,高欢便与尔朱氏集团决裂,展开争夺控制朝政的斗争。
高欢像一座石雕似地站在台上,双目不停地扫视着台下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群。
良久,高欢用铜钟一般的声音喊道:“弟兄们!大家都知道了,今天下午突然接到大丞相尔朱兆的命令,让我率领你们昼夜兼程,三天三夜必须赶到并州(今山西太原),去征讨举行暴动的稽胡人!”
这时台下忽然有人喊:“大丞相为什么让我们去征讨稽胡人?”
高欢答道:“大丞相说,稽胡人凶狠骠悍,非我六镇兵民不足以制服他们。”
点将台下一阵骚动,这时又有人喊道:“这么远的路,三天三夜能赶到吗?”
“大丞相有令,贻误军期,严惩不贷!”高欢说着,从怀中取出虎符在空中晃动着喊:“大家看清楚,这是大丞相送来的兵符,军令如山,所以今夜必须出发!”说罢,他抽出腰里的宝剑,笔直地竖立在台上,用十分威严的口吻喊道:“有违抗军令者斩!有逃跑者斩!行军途中掉队者斩!”说完,将剑在空中一挥,又喊道:“全军即刻出发!”说着,转身欲下点将台。
这时,校场四周响起一阵哭叫声,一群群老幼妇孺拥进队伍中,寻找自己的亲人。
当高欢刚要跳下点将台时,身边的尉景突然拽住他的战袍,大声喊道:“高将军,你不能就这样带着弟兄们扔下妻儿老小去远征。”
高欢转过身望着尉景不吱声。尉景饮泣说道:“高将军,你应该把真话告诉弟兄们!”
高欢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这样做,我必须执行大丞相的命令!”
台下的士兵们感到惊愕,纷纷嚷道:“什么事,快告诉我们!”
尉景苦苦哀求着。高欢十分为难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吱,士兵们在台下急不可耐地催问着,尉景气得一跺脚喊道:“你不说我说!”
尉景跑到点将台中间,亮起嗓子吼道:“弟兄们……”话刚出口,高欢冲过来喝道:“不得泄露军机!”尉景瞪着眼睛喊道:“我尉景宁肯被杀头,也不干欺骗弟兄们的事!”
“尉将军快说!”台下的士兵狂呼乱叫地喊着。
“弟兄们,高将军身负朝廷使命,不敢泄露军情,我尉某不听那个邪!大家听着!朝廷把我们六镇兵民视为眼中钉,早就想着法子除掉我们。派我们去征讨稽胡人,就是想借稽胡人消灭我们。大家知道稽胡人祖祖辈辈住在并州的深山里,他们不仅凶狠骠悍,且擅长在山地作战,我们六镇兵民出身荒漠,到深山老林里不是去送死吗?”
“尉将军说得对!我们不能去送死!”士兵们呼喊着。
“还有,据可靠的消息,待我们征讨稽胡人之后,除了死的死,亡的亡之外,尔朱兆将军把我们剩下的弟兄们化整为零,分给尔朱氏各家族做‘部曲’,给他们当牲畜,当奴隶,让我们从此以后永远不能抱成团,永远不能再与亲人团聚!”
士兵们被这可怕的消息激怒了,骚动的人群象海上涌起的一阵波澜。尉景停了一会儿又喊道:“弟兄们!阴险狠毒的尔朱兆命令我们三天三夜赶到并州,贻误军期定斩不赦,从信都到并州千里之遥,即使每人插上翅膀也难飞到,何况只有两条腿。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两万士兵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愤怒的士兵们吼道:“尉将军,难道我们等着死吗?”
尉景振臂喊道:“弟兄们!让我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与其引颈受刑,不如举旗造反!”
“对!我们反了吧!”台下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吼声。这时,高欢忽然揪住尉景衣领喊道:“大胆尉景!你敢违抗朝廷命令,泄露军机,煽动兵民造反,我斩了你!”说着抽出腰间的宝剑。霎时,台下一窝蜂地冲上来十余名将军,抽出宝剑齐声吼道:“谁敢杀尉将军我们就杀了他!”闪着寒光的宝剑将高欢团团围住。
相持良久,高欢松开揪着尉景衣领的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何尝愿意去送死。”
“高将军,那就领着我们造反吧!“
将军们用乞求的声调喊着,士兵们用愤怒的吼声呼应着。
高欢沉思良久,拨开身前的宝剑,走到台前,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真的愿意起兵造反吗?”
“愿意!”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呼喊着。
“好!既然大家愿意,我高欢就率领弟兄们反了!”
“反了!我们造反了!”校兵场上响起一阵又一阵直冲九霄的呐喊声。
当晚,高欢率领尉景及一群将军,返回信都城内剌史府时,高欢手舞足蹈地拍着尉景的肩膀,乐得合不拢嘴地喊道:“这场戏真是唱得绝妙!”
原来,诡计多端的高欢自逃出晋阳,渡过漳水,进驻信都后,料到尔朱兆不会给他以喘息和立足的机会,便千方百计,耍尽各种手段,很快取得当地世家大族高乾的支持。然后,迫不及待地招兵买马,整顿军伍,置备粮草。仅仅三个月,便将带到这里的六镇兵民组建成一支两万人的队伍。
他想先发制人,又恐师出无名,更担心势单力薄,寡不敌众,想起兵书上“愤师必胜”之说,便与尉景等人煞费苦心地导演了这场天衣无缝的骗局。
高欢利用这支被种族仇恨激怒的“愤师”,从公元531年6月到532年3月,一次又一次地击败了尔朱兆军队的进攻,特别是公元532年3月韩陵山(今河南安阳东北)一战,击溃了尔朱氏的联合进攻。尔朱兆回晋阳,尔朱天光逃回洛阳,尔朱仲远退守滑台。
韩陵一战,极大地震动了北魏朝廷。不久,尔朱氏的亲信,大都督斛斯樁从前线败回洛阳后,见尔朱氏大势已去,便秘密发动兵变,杀死尔朱世隆,设计捕获了尔朱天光,并用囚车送往高欢军营。不久,尔朱天光的弟弟,镇守长安的尔朱显寿,被倒向高欢的尔朱天光的部将贺拔岳所杀。尔朱仲远见大势已去,也仓皇投奔南朝苟求活命。
从公元531年6月到公元532年3月,仅仅九个月的时间,高欢便彻底打垮了盘踞河北垄断朝廷的尔朱氏。
公元532年四月,高欢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开进了都城洛阳,杀死了尔朱氏拥立的皇帝元恭,另立孝文帝的孙子、平阳王元脩(xū)为魏帝,自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
三个月后,高欢调动十万大军,不出十月便攻下了尔朱兆的老巢——晋阳。尔朱兆退往北秀容(今山西神池五寨县),走投无路,刎颈自刎。自此,尔朱氏的势力被高欢彻底消灭。
一日,高欢与尉景在晋阳尔朱兆府的花园里散步,当他俩走到一棵五柏抱槐树下时,尉景问高欢道:“大丞相,如今尔朱兆已兵败自杀,尔朱氏的势力彻底崩溃,不知你为何迟迟不班师洛阳?”
高欢停住脚步,仰起头观赏着奇异的五柏抱槐树说:“姐夫,你认为我应该久居洛阳吗?”
尉景说:“你身为大丞相,手握兵权,总揽朝政,虽然立了新皇帝,但朝廷大事没有你怎么行呢?”
高欢听罢,呵呵一笑,指着五柏抱槐意味深长地说:“你看这树堪称一绝,但中间突兀长出的一棵槐树,你不觉得它太可怜吗?五棵柏树把它包围得严严密密,不得施展。如果人要落到这个地步该多可怜?”
尉景眨巴着眼睛,没琢磨透高欢的潜意,歪着头说:“那你……”
高欢转过身,对他说:“你知道尔朱兆任大丞相时为什么屯兵晋阳,却不久居洛阳吗?”
尉景摇了摇头。
高欢说:“我在晋阳一带屯兵数年,谙知这里的地势。晋阳城东有太行山、常山,西有吕梁山,南有霍太山、高壁岭,北有东陉,西陉关,地形四塞,进可攻退可守。洛阳城却像个弥勒佛大肚子上的脐眼,四壁空空,易攻难守。
尉景点点头。高欢停顿片刻,放低声音诡谲地说:“前两年我已找人卜过卦,说洛阳城为天罡(gāng)所逼,阳气衰竭,帝业难兴……”
尉景似乎明白了高欢的心意,用惊愕的目光望着他说:“那……”
高欢接过话头继续说:“我准备在晋阳建大丞相府,然后把山东河北的六镇兵民悉数迁到晋阳四周,侨置恒州于肆州的秀容城(今山西原平县),侨置燕州于并州的寿阳城,侨置云州于并州的受阳县(今山西文水县东),再将原北方六镇置为朔、显、蔚三州,侨置朔州于并州界内,侨置显州天汾州六壁城(今山西孝义县西南),侨置蔚州于并州邬县界(今山西平遥县)。晋阳城四周有此六州做屏障,再屯兵二十万,那时,晋阳岂不是固若金汤了?”
“那么大丞相想把朝廷交给皇帝元脩喽?”
高欢哼了几声说:“我把元脩扶上帝位,难道是让他匡扶魏室,重振帝业吗?哼哼……”
高欢接着说:“聋子也得长个耳朵嘛。”
高欢说罢,拍着尉景的肩膀说:“姐夫,我准备派你去督办营建晋阳,派高乾去洛阳任司空,其弟高昂任司马,控制住朝廷,然后……”(www.daowen.com)
高欢沉吟片刻,说:“我准备把女儿送洛阳,让皇帝元脩立她为皇后。”
“皇帝元脩肯纳大丞相女儿为后吗?”尉景担心地问道。
高欢又哼了几声说:“他这皇帝是我立的,我放个屁他敢嫌臭?外有高乾,内有皇后,我虽身在晋阳,朝廷岂不仍在我手中?”
尉景仍有些担心地说:“大丞相之策固然万无一失,但洛阳毕竟是元氏几代的都城,今魏室帝业虽衰,但元氏宗族多居住洛阳,元脩也不会甘于受制于人,如若图谋不轨,大丞相屯兵晋阳,恐鞭长莫及。”
“哈哈……”高欢一阵大笑,意味深长地说:“我正怕这元脩安分守己!”
尉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一晃两年过去了。
魏帝元脩虽然身居帝位,每日堂而皇之地坐在临政殿的龙墩上升朝问政,但他深深感到自己如同被缚在茧里的一只蚕蛹。朝臣们的奏折虽然送到他这里;硃笔虽然握在他手里;玉玺虽然藏在他的寝殿里,但是,举凡朝廷大事都要经过高乾禀报蛰居晋阳的高欢之后方可定夺。他不敢自作主张,不可越雷池一步。高欢通过高乾把他紧紧地握在手心里。高乾像影子似的无时无刻不跟在他的身边。远隔千里的高欢像长了一对千里眼,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洞察秋毫,了如指掌。
魏帝元脩自幼博通经史,禀性倔犟,慎于言行,不狂躁,不轻浮,素有抱负。他见到元氏同族同室操戈,争权夺利,致使朝纲紊乱,社稷倾危,便胸怀中兴之志。初登帝位,因羽毛不丰,根基不稳,尤其高欢贪权揽政使他无法施展,只好忍气吞声,权作傀儡。
两年后,他渐渐萌动了摆脱高欢的念头,想躬亲朝政,中兴魏室。恰在此时,高乾的父亲去世,被迫解官回家为父丁忧。元脩便乘机起用亲信斛斯樁为镇军将军,主掌军事大权,并且招募勇士组建羽林军护卫后宫。同时,密遣使者去关西,与反对高欢的关西大都督宇文泰勾结,以图摆脱高欢的控制。
不料,元脩正在暗中紧锣密鼓策划时,回家丁忧仅半年的高乾却突然上表朝廷,要求回朝复职。同时,又接到高欢从晋阳送来的奏折,请魏帝元脩允准高乾提前复职。
元脩接到高欢和高乾的奏折后十分惊愕,知道高欢已发现他的行踪。
这天晚上,元脩忧心忡忡地回到寝殿,锁紧眉头坐在御椅上,高皇后再三盘问,他只是烦躁不安地在殿内踱来踱去,一声不吱。
深夜,高皇后从御床上悄悄支起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见皇帝元脩仰卧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两只眼睛怔怔地望着殿顶。她用手轻轻抚摸一阵他的胸脯,又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嗅了一阵,抬起头来轻声问道:“陛下,已过三更,你仍无心入睡,是有事烦恼,还是想令其他嫔妃侍寝?”
皇帝从头下抽出两只手,说:“皇后,自你入宫后,朕可曾让你独卧空床?”
高皇后在元脩的胸脯上轻轻地晃了两下头。
自高后入宫后,元脩因她是高欢的女儿,曾戒备提防过。但是,高皇后花一般的容颜,楚楚动人的苗条身段,加之贤慧温顺的性格,很快使他倾心。一年来,高皇后作为一个女人,除了使他时时处处感到甜蜜、温馨、柔顺外,从不过问政事,渐渐地高皇后成为他形影不离的掌上明珠。
高皇后倏地掀掉身上的棉被,下了床,打开木柜铜锁,从衣包里取出一块折叠的白绢,递给元脩,然后点起床头的油灯。元脩凑近灯光见是高欢写给高皇后的信,命她待高乾复职后,设法里应外合杀死皇帝。
元脩读罢密信,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将白绢搓成团摔到皇后身上,双目像喷着火,盯着皇后,两只颤抖的手伸向她的脖颈……高皇后猛地扑到元脩身上哭着喊道:“臣妾不能没有陛下!”
次日清晨,高乾刚吃过早饭,忽然接到高皇后的密旨,传他即刻进宫。高乾一阵欢喜,忙穿戴整齐,乘轿进宫。
高乾匆忙走进皇帝寝殿时,见高皇后正焦虑不安地在殿内走来走去。他跪到地上施礼请安后,便说:“皇后,臣高乾以死效忠大丞相……”话音刚落,只见通往内室的绣锦门帘猛地被掀开,领军将军斛斯樁手握宝剑冲出来,高乾情知有变,未及从地上爬起来,斛斯樁的宝剑一挥,人头已经落地,血柱喷起数尺高。
当天,斛斯樁率领羽林军,将高乾的家眷及弟弟高昂和同党,一网打尽。
高乾被杀的消息传到晋阳后,高欢怒不可遏,当即下令点齐二十万兵马进攻洛阳。
魏帝元脩得知高欢率兵南下,异常惊慌。忙召集心腹到后宫密商对策。
惊慌失措的文武大臣们七嘴八舌,莫衷一是,领军将军斛斯樁主张出兵迎敌,当即遭到群臣反对,认为这是以卵击石。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中军将军王思政奏道:“高欢之心,昭然若揭。洛阳非用武之地,陛下当驾临关西大都督宇文泰,日后再图归京,无虑不胜。”洛阳太守裴侠起而反对说:“今宇文泰已雄踞秦关,屯兵数十万,勃勃野心恐不在高欢之下。陛下若銮驾往投,恐是避汤入火。”元脩忙问:“依尔之见,朕将何往?”裴侠沉思片断,说:“今欲率兵抗欢,祸在旦夕,西巡依秦,祸在将来,依臣之见……”裴侠说到此处沉吟不语。魏帝元脩说:“卿且直言。”裴侠只好说:“依臣之见,避狼奔虎,莫如南投梁朝,暂避一时……”元脩愠怒地:“卿欲遣朕做亡国之君?”
恰在这时,宇文泰派人送来密信,劝魏帝率领百官进关西,入长安与高欢抗衡,
当元脩犹豫不决时,内侍入报高欢兵马已抵邺城,声称兵焚洛阳后,欲将朝廷迁往邺城。元脩闻讯,当即决心西进。于是,下诏命宇文泰为关西大行台(东汉后称朝廷为台,地方代表朝廷行尚书省事的机构称行台,一般多因军事需要而临时设置,若任职的官员权位特重,则称大行台),并决定将自己的妹妹冯翊长公主嫁给宇文泰为妻。同时下诏,敕各地兴勤王军共讨高欢。
高欢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开进洛阳时,魏帝元脩已西去长安投奔宇文泰。
高欢知道,当今之天下敢与他称雄抗衡者唯有宇文泰。魏帝元脩如投奔那里,宇文泰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无疑是为虎添翼,后患无穷,于是,连夜派人西行追赶。结果魏帝元脩已被宇文泰抢先一步接入长安。
高欢无奈,连续向魏帝发出十余封奏折,请他返回洛阳。魏帝元脩自然不愿返回洛阳,也不敢回到洛阳。于是,对高欢的奏折概不作复。
高欢出兵洛阳时,本是借此机会杀死魏帝自篡大统,改朝换代,没想到被宇文泰趁机插足占了便宜。元脩到了西安后,宇文泰声势大震,朝廷落到他的控制之下。高欢鉴于这种情况,自然不敢贸然称帝,便想在洛阳另立新帝,与长安的朝廷相对抗。
主意已定,高欢又亲笔给魏帝写去奏折,称:“陛下若远赐一诏,许还京洛,臣当率领文武,清宫以待。若返洛无日,宗社不能无主,臣宁负陛下,不负社稷。”
奏表发出后,依然杳无音讯。数日后,高欢见魏帝元脩执意不肯回洛阳,便召集百僚耆老,决定另立孝文帝之孙,年仅十一岁的元善见为帝。
元善见刚刚登基,宇文泰便派兵攻下潼关,并扬言继续东进。高欢得此消息,便想乘机逼迫新帝迁都。次日升朝时,高欢对幼主奏道:“臣近闻宇文泰已攻下潼关,将兵东进。都城洛阳西临关中,南近梁境,无险可守,势已迫在眉睫,不如迁都邺城以避兵锋,另图帝业。”
十一岁的少皇帝坐在龙墩上只是眨巴着眼睛,不知所云。文武群臣只好唯唯称诺,不敢反对。
三日之后,高欢即命令皇帝起驾登程。文武百官亦仓促上路。四十万户洛阳市民背儿抱女,哭爹喊娘跟着幼主一同迁至邺城。
这一年是公元534年。
魏帝元善见迁都邺城时,高欢留守洛阳处理后事,事毕仍回晋阳。
宇文泰自从迎纳魏帝元脩之后,沾沾自喜,自认从此以后,可总揽朝廷,一展宏图。
宇文泰,字黑獭,代郡武川(今内蒙古川西)人,其父宇文肱,曾参加破六韩拔陵的起义,失败后全家被迁往河北,不久,全家又在左人城参加杜洛周的起义。宇文肱战死后,宇文泰随其兄宇文洛投到葛荣军中,曾被葛荣任为将帅,时年只有十八岁。葛荣失败后,宇文泰被收编到尔朱荣部将贺拔岳部下。后来,贺拔岳率兵镇压关陇起义时,高欢收买副将侯莫陈悦,杀死了贺拔岳。贺拔岳军中的将领一致拥戴宇文泰为主帅。不久,宇文泰一举击溃侯莫陈悦,关陇地区遂为宇文泰所据有,成为当时仅能与高欢抗衡的一雄。那年他只有二十七岁。
宇文泰知道魏帝元脩是位胸怀抱负,不甘受人摆布的皇帝。所以,能否控制住魏帝元脩是宇文泰最担心的事情。
这天,魏帝元脩刚刚早朝毕,宇文泰便将魏帝元脩引进到便殿的一间密室里,命人取出一盒宫点,然后又命人牵来一只狗。宇文泰当着元脩的面打开宫点盒,取出一块点心扔给狗吃。片刻之后。这条狗嚎叫几声,挣扎一阵死在地上。元脩大吃一惊,不知何故。宇文泰说:“这盒宫点是高皇后昨天派人送到大行台府,说是皇帝犒赏宇文泰的。元脩说他并不知道此事。宇文泰接着说:“我得知高欢最近派人给高皇后送来密信。这盒有毒的宫点可能是高皇后根据高欢的指示,背着皇帝秘密干的。”魏帝元脩将信将疑,宇文泰主张到皇帝的寝殿里搜寻这封密信。
当元脩与宇文泰来到寝殿时,高皇后静静地躺在御床上。元脩见皇后脸色发紫,嘴角流血,双目圆睁,早已断了气。元脩正欲呼喊,宇文泰说,高皇后是畏罪自杀。于是命侍从四处搜寻,果然在御床下找到一块白绢。接过看时,果真是高欢给高皇后的密信。信中命高皇后设计毒死宇文泰之后。再以死报效朝廷。
在罪证面前,魏帝元脩默默地站在御床边望着躺在床上的高皇后,一眶热泪慢慢地从眼角里溢出。
宇文泰命人将高皇后的尸体抬出寝殿后,十分关切地对元脩说:“皇帝不必悲伤,为效忠陛下,臣愿将爱妹立为皇后。”
元脩听罢,心里一震,转过身用狐疑的目光望着宇文泰,良久,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宇文泰走后,元脩忽然想起上次高欢写给高皇后命其与高乾合谋杀害自己的信,忙从柜中找出,与眼前这封高欢的密信相对照,发现不少破绽,他感到皇后之死甚是蹊跷。
当晚,时近半夜,元脩独自一人仍在寝殿里忧心忡忡地苦苦思索着。突然,一位浓颜盛妆,妖冶妩媚的年轻漂亮女子带着一身袭人的香气,一阵风似地飘进寝殿,自称是宇文泰的妹妹,奉大行台的命令,今夜入殿为陛下侍寝。说罢,扑到元脩怀里做出种种媚态。元脩一阵厌烦,将她推出怀,趔趔趄趄险些跌倒。元脩愤愤地说:“似你等这般风骚女人,也配做皇后!”说罢,以手相指,连喊几声:“滚!”
那女人恼羞成怒,“哼”了一声说:“不让我做皇后,你也得像高皇后一样死在这寝殿里!”
听罢这话,本已满腹狐疑的元脩顿时恍然大悟。一腔愤怒使他像一头咆哮的狮子,猛扑上去,双手紧紧扼住那女人的脖颈。
这时宇文泰从殿门外闯进来,一挥手,身后一位侍从冲过去,用一条白绫紧紧勒住了元脩的脖子。
第二天早朝,宇文泰宣称皇帝元脩暴病而死。决定推立孝文帝孙南阳王元宝炬为帝。追谥元脩为孝武帝。宇文泰自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总揽朝政。
自公元386年至公元534年,统治北方长达一百四十九年的北魏,至此分裂成东、西两部。
高欢在邺城所立的魏帝元善见为东魏。
宇文泰在长安所立的魏帝元宝炬为西魏。
是年,公元5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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