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毓敏

楼塔是萧山众多乡镇中的一个。

楼塔是萧山南部的一处特殊存在。

楼塔肇基很早，但地处很偏僻，在《世说新语》中，它被称为“永兴南窈穴”。

楼塔曾是东晋名士许询隐居之所。地虽偏僻，架不住许询的名人效应，前来探班拜访的人员络绎不绝，上至达官，下到贩夫。许询还把一所宅院舍给当地作了寺院，其香火之盛，一时无二。

大山深处的楼塔人，敬天礼佛，重道兴教，对生活更是热爱。(www.daowen.com)

在楼塔，你走进每户人家，主人都会将你当成贵宾。汲烹山泉水，香泡屋后茶。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做一碗楼塔大豆腐作为款待。这可不是普通的家常豆腐。相传，此乃楼塔“神仙太公”楼英当年用来救治病人的。有一年大饥荒，楼英诊治一位面黄肌瘦浑身乏力的年轻人，知是饥饿引起，见他家灶上放着一盘邻居送来的豆腐，菜橱中尚有过年时剩下的几根肉骨头，就建议其家人去山上掘些春笋。青年吃完这碗热气腾腾的豆腐，发现力气又慢慢回到了身上。从此，这张“豆腐疗疾”的医方就在民间传了下来。楼塔人家前有溪后有山，心灵手巧的主妇们会随季节的不同，不时在豆腐中加入诸如香菇、木耳、黄花菜、开洋、虾米之类的食材，使得这道被山外食客津津乐道的楼塔大豆腐呈现出众多不同的口味。你春天吃到的楼塔豆腐，鲜香萦颊，在秋天，其滋味会变得甘甜，舌尖有浓得化不开的醇厚。“麻雀豆腐绍兴人”，是民间俗语，意谓全天下都有这三种物事。“麻雀”是鸟界的流动大军，绍兴人可说是中国的“吉普赛人”，这两者，都在寻找存身的最佳之地，哪里适宜生存就在哪里扎根。而豆腐，一种最中国的菜品，清清白白，四四方方，西方人怎么吃，我不太清楚，但在中国，热炒、冷拌、酱渍、发酵，时光会成全所有的巧思异想，呈现在大众面前的豆腐，带着主人气息，让人齿颊流芳，滋味隽永。楼塔人采撷山珍水馐，连同造化的恩赐，一并烩入这碗豆腐之中，成就独一无二的人世美味。

山环水绕的楼塔，民宅依山临溪，空间虽然逼仄，但村中有的是公共活动场地。元和十年（815），白居易被贬到江西九江，在江州司马的任上，白居易心情抑郁，吐糟不断：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说来也怪，楼塔地理环境与浔阳差不多，古书中记述的“永兴南窈穴”之“窈穴”二字，即指楼塔山高林密，洞穴幽深，人迹罕至，虎狼出没，但是热爱生活的楼塔人，把神仙太公楼英当初从宫廷里面凭记忆带回来的“细十番”，记录下来，发扬光大。从明朝到清朝到民国到现在，“细十番”已经成了楼塔的地标。每个节假日，楼塔的广场上丝竹悠扬，身着演出服装的“细十番”演员，神情专注，指法娴熟，演奏着一个个诸如《望庄田》《一条溪》《百畈》的曲目，把农业社会中人心向往的美好生活寓居于内。每逢年节或者庙会，演员们吹打着笙箫管笛等江南丝竹，迈开四方步，红灯笼引路，黄罗伞开道，以士大夫的风度，读书人的儒雅，行进在楼塔的每条街巷，将楼塔闹腾得山欢水笑。与他们形成呼应的，是四围簇拥的观众，稍加观察，就会从人们脸上发现些许差别。那满是自豪神色的，是当地的村民，这是他们世代相传保存完好的祖宗遗产，是独特的“这一份”。那满是惊奇惊喜惊讶之色的，必是远道而来的游客。幽静僻远地，鸟飞不到处，音乐是纽带，音乐是心声。俞伯牙遇钟子期，高山流水传千古。白居易当年在浔阳江头夜送归客之时，听得歌女的琵琶弹奏，当即奉为“仙乐”。在楼塔行走，“细十番”和着春花秋月，澄澈每个人的心灵。

仙岩山，洲口溪，不知是先有山还是先有溪，抑或许是同时有之也说不定。上天对这一方“永兴南窈穴”之地心存厚爱，山明水秀也好，秀山丽水也行，总之，楼塔这一方土地，钟灵毓秀，人才辈出。从“神仙太公”的悬壶济世，到楼维清的不屈抗日，每到国家民族遭遇急难之际，楼塔儿女总是挺身而出，站在前列。1922年，14岁的楼曼文，成功反抗了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在杭州女子中学结识杨之华后，阅读进步的书报，思想很快发生了转变。为与旧生活决裂，她把长发剪短，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1926年楼曼文加入中国共青团，并结识了地下工作者，也就是她后来的革命伴侣——蔡叔厚。在其培养帮助下，1928年，楼曼文加入中国共产党，投入到艰难危险的地下工作中。1932年，楼曼文根据党组织安排赴莫斯科列宁学院学习。1941年1月，由于回程受阻，楼曼文等一行人只得临时待命于新疆，经组织安排，她化名崔少文，以俄文教员的身份前往迪化（乌鲁木齐）女子中学，开展抗日统战工作。1946年，被组织营救回内地的楼曼文积极参加到土地革命当中，直到1949年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参观楼曼文烈士纪念馆时，有位白发老者情不自禁吟诵道：“只身赴沪迎风雨，革命低潮心更红。敌后埋名情报站，狱中斗争守贞荣。”四句短诗，全面概述了这位楼塔女英雄一生的光辉事迹。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透了生活的残酷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楼曼文就是这样热爱生活的英雄，她是楼塔的好儿女，也是中华民族的好儿女。

仙岩山的石头，洲口溪的水。徜徉在楼塔明明秀秀的山水之间，我对这方“永兴南窈穴”的土地产生了深厚的依恋之情，不为别的，只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活得恬淡，活得率真，活得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