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忠

长久以来，读书于我，入心入脑的可谓“多乎哉？不多也”，但多少年前读过的一句“君子远庖厨”，倒是念兹在兹，无日或忘，并能举一反三，推而广之，对诸如农贸市场一类的存在，向来采取避而远之的策略，以示洁身自好、不同流俗。不想这次远来楼塔，下榻的所在，恰好比邻农贸市场。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我找了家街头小店，饱食打面一碗，正心满意足地施施然往回走，忽听得一声招呼，却原来是孙昌建、陈博君两位作家老师，正相偕逛菜场来着。难得见这两位全然一副居家男人做派，我当即跟了上去。

“这菜蔀头鲜不鲜？”“毛笋一早挖的是吧？”两位老师身姿挺拔，他们多此一举的询问，犹如一枚石子轻盈划过平静的水面，在四周溅起的一片斩钉截铁的承诺间，他们眉头紧锁，仿佛是在识别真实与谎言。陈博君老师更是一秉“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之精神，但凡有不甚明了、难以把握的，大抵都能做到不惮其烦，及时用手机向太太再三请益。见两位老师流连其间，乐此不疲，我自然也不能叫苦不迭，我先是于脑中赋诗一首并从容推敲之：“古镇春来物焕新，溪山夜雨洗莺晨。芳芽新笋盈街市，长食当为不俗人。”接着是检讨自己，觉得相比于孙昌建、陈博君两位老师对生活满怀的怜香惜玉，我的确算情趣寡淡。

这个清早，在楼塔镇农贸市场，我亦步亦趋，紧跟在孙昌建老师、陈博君老师后头。有一瞬间，身旁的各色菜蔬深切打动了我，让我觉得自己实在应该来这也摆上个摊。(www.daowen.com)

后来回到房间，我冷静想了一刻钟，觉得当真能在楼塔镇农贸市场摆个摊卖菜，还是挺鼓舞人的。就说这孟子吧，别看配享孔庙陪孔夫子吃冷猪肉多年，招惹得身后一大拨人像他一样看到菜场都绕着走，他要是生活在当下，混迹市井，不再有人当他是“亚圣”了，或许比我们还要张皇无措，最后大约也就只能在菜场摆个摊罢。其实，在菜场白瓷砖台面上摆开的各类菜蔬，比许多自以为真理在握光芒万丈的人更懂得一生要坚持什么。它们各守着各的颜色、各守着各的滋味，西红柿就是西红柿，马铃薯就是马铃薯，一点也不含糊。

另外，菜场多少也算是自由祥和之地，除了孙昌建老师、陈博君老师等顾家有趣的名流，一般不会有“伟大”的人物经常光顾，也绝少有关系重大的是非发生。尤为重要的是，孙昌建老师、陈博君老师自会不时前来照顾我的生意。“这菜蔀头烧汤落胃。”我想象着他们乘地铁、搭公交大老远地赶来，踱到我的摊前，与我讨价还价、交流厨艺的模样，不觉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