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淳
第一次听到楼塔镇的名字,心想,镇上一定有楼和塔,到了楼塔,才知道,这里的“楼”,指的是楼家人,这里延续着楼氏家族的血脉和香火。查看“楼”氏的来源,发现源流有三:一说是出自姒姓,二说是出自古代少数民族姓氏,三说是出自北魏盖楼氏和贺楼氏。楼姓人口主要分布在浙江省,包括杭州、宁波、金华、丽水、诸暨等。萧山楼塔镇,毗连富阳、诸暨,被称为仙岩楼塔。这里的楼家人,自称仙岩楼氏,为大禹后裔,原姓姒,公元前1600年前,夏末王的儿子仲和、仲礼为了避乱,改姓“娄”,隐居会稽;公元前1044年,周武王遍寻尧、舜、禹后代,在会稽寻得娄云瞿,其为大禹36世孙,武王高兴地说“无木不成楼”,赐木为“楼”,封楼云瞿为杞国国君。
在古镇串街走巷,给我们做介绍的就是楼家人,看上去60来岁了,他们的普通话带着当地语音,发音多为入声,是萧绍语系的特征。同来采风的一位同伴说,我们今天是从吴地杭州来到了越地。是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楼塔镇就有着典型的越文化。
楼塔镇的建筑,与富阳龙门、桐庐狄浦、淳安芹川大抵相似,是民国时代典型的江南建筑,白墙黑瓦,小桥流水,曲弄大院。如今,据闻楼塔融资了一个亿,给当地建筑做了修复。于是,江南越地又多了一处古建筑景观村落。
楼英纪念堂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新修复的楼氏祠堂和楼英纪念堂务本堂。楼英是明代著名医学家,为明太祖治病,被赐官太医,他的幼子宗望也曾为明成祖看病,有“父子医师医父子皇帝”的美誉。这些年,似乎各地都在恢复传统旧迹,令人联想到时代的变迁。我们这些“70后”,是从父母口中听说20世纪60年代“破四旧”的岁月的。昨天,我们砸碎旧世界,建立新秩序。而今天,人们早已理解祖宗传承的意义。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才是对待旧文化应有的态度。于是,各地都在修复祠堂,这油漆锃亮、悬挂着各色匾额和对联的下祠堂就是其中一个。下祠堂始建于元末,最早称“下宅”,是仙岩楼氏东派的家庙之一,供祭祀祖宗和安放排位所用。层层叠叠的对联和匾额当中,既有当地乡村知识精英的作品,又有从外征集、邀请的字样儿,有“德范永照”“世泽长流”“源远流长”等。
走到一面墙壁前,见上面镶嵌着一块铜璧,原来是一封居于台北的楼塔人楼文渊写给连战的信,信中楼文渊介绍了自己家乡楼塔,他想在镇古石桥前的牌坊上,增镌“唐代古镇楼家塔”这么几个字,借以宣传古镇历史,彰显祖德,希望能够得到连主席的墨宝。两岸统一,是海峡两岸共同的愿望,一封书信,寄托了远赴台湾地区的楼家后人对故乡的眷眷思念。
楼塔的建筑,与江南其他地方的古镇一样,门额上保留着当地的书法艺术。宅前厅弄5号是一座坐北朝南的院落,石制门额上写着“视履考祥”四个字,这四字出自《易经》,意思是说,处于人生艰难跋涉之途的君子,应该经常检视自己走过的道路,并考察前途可能出现的新情况。中祠弄32号的庆善堂建于清乾隆年间,建造人楼允文是一个贩马商人,这座建筑所有的门框、门槛、门楣都是石条,窗户都有镂空石雕花鸟,布局典雅。古时候,家家户户都立有墙界,走着走着,我们发现了房子基角立着的界碑,刻着“楼履安界”。古时候讲究家族聚居,下街17号建于乾隆年间,是一座三进五间两弄的大宅子,家族从清末起,七代人同饮共炊,合而不分,称为“合义”,家族在楼塔老街开设“合义酱园”。(www.daowen.com)
楼塔,地方并不大,却是名人辈出。墙上,一个个回字花纹的崭新木框里,展示着这一方水土曾经涌现的英魂,他们既有革命者、抗击日本侵略的勇士,也有起义军领导人、大学士、儒学先贤,也有为民服务的封建官员,还有著名的良医、画家。他们的名字连成串,排成整齐的一排:楼曼文、楼维清、楼晋、楼邦、楼寿高、楼齐贤、於善、楼英、楼殿英、楼秉台。弹丸之地,却能涌现如此众多的先贤英烈,不由令人驻足感叹。无疑,这跟楼氏家族的家风教育与传承是息息相关的。
楼曼文纪念馆就在楼塔标志性小广场的左侧,时代塑英豪,和平的年代,楼塔人出大儒、出画家、出医生;风起云涌的时代,就出起义的领军者,出革命先烈。楼曼文,是楼塔镇雀山岭村徐家店人,1908年出生,至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几个月去世,中共地下情报工作者和妇女运动先驱,1952年被追认为烈士。这所清末大宅院,是2018年新改建的,600多平方米的空间里,浓缩了楼曼文短暂而又光辉的一生。她走出楼塔,从省立女子师范学校起步,参加杭州学生联合会,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又到浙工大预科班学习,在上海认识蔡叔厚,受党中央和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站安排赴日本工作,又去莫斯科列宁学院和共产国际党校学习,后回国抗战,滞留新疆,在女中任教时,与方志纯结为夫妻,后被新疆军阀盛世才关押,展开监狱斗争,被营救后回到延安中共中央社会部政策研究室做研究员,又参加了晋西北一带的土地改革,最后在西柏坡去世。楼曼文出身富家,却与家庭决裂,投入革命。纪念馆里,楼曼文的雕塑秀丽朴素,另有一幅油画,描绘了她学生时代断发反抗的情景。她的一生,是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无数革命女性人生的写照。
楼塔的革命志士,还有一位楼维清,住在前溪弄6号,因为拒绝为日寇做挑夫,怒斥鬼子,被残忍地杀害。国民党高级将领张治中亲笔题写“成仁取义”匾额,挂于中祠堂内。
走到楼秉福于1940年建造的义厅弄12号,2018年11月28日,这里已经建成一座李可染画院楼塔艺术中心。我想,生活在楼塔的子孙们有福了,我们在乎的并不是艺术中心有无真迹,而是因为这样一座大师级的艺术中心的落地,将产生关于艺术感知的巨大辐射力。联想到乡村长大的自己,在成长岁月里,喜欢流连于供销社柜台,为省下点钱买一本书;要颠簸两天才能来到城市,看一场关于艺术的展览。即使在相对繁华的县城,这样的艺术中心曾经也稀有。这是渴望艺术熏陶的我们这代乡村娃深深的遗憾。然而,楼塔镇的子孙后代,从此以往,随时可以感受大师的国画艺术。从小有无艺术熏陶,将决定这些乡镇村庄娃今后的人生选择与审美素养。越地经历了经济腾飞弄潮儿的时代,今后,将会涌现愈来愈多文学艺术从业者。越地不仅富饶,还会变得美而富有沉淀。
古建筑之间,有一个容纳数百人集聚的小广场,由方石铺砌,“楼塔”两字则编织在一个巨大的竹匾上。竹匾,是江南家家户户少不得的竹器,用以晾晒各种干菜、菜蔀头。我们经过一个空旷院子的时候,里面晾晒着许多竹匾,有笋干菜、苋菜干、菜豆干。楼塔这一带的菜肴,多清蒸,蔬菜、鱼、肉,都用来蒸,咸淡适宜。我爱吃的是蒸鲜肉和蒸四季豆,四季豆,别的地方大多炒着吃,这儿却蒸着吃,色泽翠绿,入味入心。一碗菜蔀头汤端上来,看上去清水寡淡的样子,喝起来却有一股菜干自然的鲜味。青年时候读书,曾有两个富阳同学,他们曾坐火车赶往远地敦煌,怕异地水土不服,就听从家里人的话,带上一袋子菜干,沿途泡水喝。这菜蔀头,可不仅仅只是菜干,那是家乡水土滋润出的物产,喝了它,你走到哪里都不会得病。瞧,菜蔀头里学问大着呢!
其实,古代的楼塔人还精通音律。公元1377年,楼塔的宫廷御医辞官返乡著《医学纲目》时,与当时楼塔的一批善音律的文人墨客、富家贤士,经常吹弹各种乐器,演奏各种古典曲目,楼塔“细十番”由此而生。数百年来,“细十番”因曲调幽雅、悠扬悦耳而深受当地人的喜爱,20世纪50年代曾在省民间音乐观摩演出中获得一等奖呢。
细十番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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