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围打桂林不成,就转攻兴安,破城后焚毁衙署,然后直杀全州,时为1852年6月3日。如果当时太平军攻下桂林省城,估计洪秀全就把这里当“首都”了。可是,桂林难克,太平军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暂时没有什么明确的战略意图。
由于水陆并进,又有矿工会员在城下填埋炸药,太平军炸垮全州城墙,杀清政府军数百人,连知州曹燮培等十多个文武将吏也被杀,可谓出师顺利。
可惜全州战略价值不大,城内金银粮食不多,于是太平军向湖南永州(今湖南零陵)进发。刚出全州没多远,清朝官员江忠源(知州)在一个叫蓑衣渡的地方集军。此人有军事指挥才能,他派军士伐木造堰,在水边两岸结营,迎头截击太平军。
由于事出仓促,兴致勃勃的太平军没有思想准备,会众们不少被杀,被堵在了当地。枪来弹往互攻之下,一块弹片嵌入冯云山的肚子,他的肠子都流了出来。迁延数日,6月10日,冯云山咽气。
洪秀全抚尸大哭道:“天妒英才,为何夺我良辅性命!”
冯云山,原名冯涣,又名冯逵,饱读经史子集。科考蹭蹬下,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一下子痴迷于洪秀全的“拜上帝教”,第一个受其“洗礼”。
想当初在广西,洪秀全吃不了苦回到老家广东花县,只有冯云山一人苦苦坚持,可谓对教门用心良苦,不辞险阻。正是他两年时间的不懈努力,才得以在紫荆山地区吸收数千拜上帝教会众。
虽然出身地主家庭,又是读书人,冯云山却丝毫没有架子,天天挑泥、挑粪、打谷当苦力,目的就是要和当地人打成一片。杨秀清、萧朝贵二人,本为山中烧炭苦力,一日,二人挑炭到大冲市场去卖,遇见冯云山。
冯云山把二人唤入自己住处,循循善诱道:“你们兄弟如此穷苦,烧炭一辈子,何有出头之日?如今官绅鱼肉百姓,我们要趁此机会起事,要有大志,做大事!”二人感悟,立刻成为拜上帝教的信徒,并很快在炭工中为太平军招来许多精壮汉子入会,还成为日后金田起义的中坚骨干。
金田村的财主韦昌辉,原先住在王谟村,虽有银子田地,但韦家无功名,与当地有功名的刘姓地主争斗,很是吃亏,被逼迁移到金田村。到金田后,韦氏家族又受当地兰、冼两姓地主欺侮,为了给父亲祝寿时挂一个捐来的“功名”,被同村财主威胁说是僭越,要把韦家告官。
知道此情后,冯云山劝诱韦昌辉入拜上帝会,说入教后能帮他干大事。韦昌辉思前想后下决心,倾尽家财帮助拜上帝会。
可见,太平天国最有名的东王、西王、北王,皆是冯云山这位“南王”拉入伙。
在他的鼓舞下,陆川、博白、玉林、东乡、中平等地村民纷纷信教,形势一片大好,会员范围迅速波及象州、浔州、郁州等广大地区,入拜上帝会成为当地民众的“时尚”。
冯云山志向不凡,他在黄泥冲曾玉珍家当塾师时,书房的对联正可明其心迹:“暂借荆山栖彩凤,聊将紫水活蛟龙。”被当地士绅王作新抓捕弄入官衙后,冯云山也能自写申诉,有情有理,加上会员使钱活动,最终得脱囹圄。此外,冯云山深谙说服之道。本来桂平县判他押回原籍,途中他以利舌说服两个押解他的衙役加入拜上帝会,最终三人一起重返紫荆山。
由于熟通文义,太平军初时的军制,皆由冯云山主创(还有一个文人卢贤拔也参与其中)。此外,太平军的《天条书》《三字经》等规章制度和宣传手册,大多出于冯云山之手。太平天国重要的“天历”,也由冯云山所创。虽然“天历”从科学角度上讲荒唐,但它突破了清朝的正朔历法,在政治方面意义巨大。
可是,从实际上讲,冯云山的军事领导能力很一般。在金田荨江村之战、武宣三里圩之战、平南官村之战中,冯云山都参与指挥,却皆是协助杨秀清、萧朝贵等人,实际临战指挥的并不是他。
但由于他去世太早,没有卷入太平天国后期内讧,众人对他的评价倒都很不错:“(冯云山)前随天王遨游天下,宣传真道,援救天下兄弟姐妹,日侍天王左右,历山河之险阻,尝风雨之艰难,去国离乡,抛妻弃子,数年之间,仆仆风尘,几经劳瘁,历尽艰辛,艰耐到底!”(《天情道理书》)可见,太平天国内部对他有绝佳的“盖棺定论”。
如果仔细推究,冯云山在桂平获释后没做任何交代,就回花县找洪秀全,致原先的拜上帝会众失去主心骨,杨秀清得以借“上帝附体”坐大,已经为日后“天京”的太平天国上层仇杀埋下伏笔。如果他能多活几年,可能太平天国不会内讧得那么厉害。可悲的是,历史不能假设!
蓑衣渡一战,冯云山中弹而亡。太平军被杀多人,由永安突围时的五万多人(包括老弱妇孺)减员至“不满万人”,损失极其惨重。
如此,洪秀全、杨秀清等人只得改变先前直攻长沙的行军计划,在湖南南部逗留,一面恢复军力,一面伺机而动。
咸丰二年四月二十五日(1852年6月12日),太平军进入湖南后,因湘江潇水阻隔,未能破永州,就南折攻占道州。在此地,杨秀清与萧朝贵二人联名发檄三篇:《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由此,太平军明指清朝统治者为胡为妖,正式宣布起义。选文如下:
真天命太平天国禾乃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杨、右弼又正军师西王萧,为奉天讨胡,檄布四方。
若曰:嗟尔有众,明听予言,予唯天下者,上帝之天下,非胡虏之天下也;衣食者,上帝之衣食,非胡虏之衣食也;子女民人者,上帝之子女民人,非胡虏之子女民人也。
慨自满洲肆虐,而中国以六合之大,九州之众,一任其胡行,而恬不为怪,中国尚得为有人乎!妖胡虐焰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于四海,妖气惨于五胡,而中国之人,反低首下心,甘为臣仆。甚矣哉,中国之无人也!
夫中国首也,胡虏足也。中国神州也,胡虏妖人也。中国名为神州者何?天父皇上帝真神也,天地山海是其造成,故从前以神州名中国也。胡虏目为妖人者何?蛇魔阎罗妖邪鬼也,鞑靼妖胡,唯此敬拜,故当今以妖人目胡虏也。
奈何足反加首,妖人反盗神州,驱我中国悉变妖魔。罄南山之竹简,写不尽满地淫污;决东海之波涛,洗不净弥天罪孽。
予谨按其彰著人间者约略言之:
夫中国有中国之形象,今满洲悉令削发,拖一长尾于后,是使中国之人变为禽兽也。
中国有中国之衣冠,今满洲另置顶戴,胡衣猴冠,坏先代之服冕,是使中国之人忘其根本也。
中国有中国之人伦,前伪妖康熙暗令鞑子一人管十家,淫乱中国之女子,是欲中国之人尽为胡种也。
中国有中国之配偶,今满洲妖魔悉收中国之美姬,为奴为妾,三千粉黛,皆为羯狗所污,百万红颜,竟与骚狐同寝,言之恸心,谈之污舌,是尽中国之女子而玷辱之也。
中国有中国之制度,今满洲造为妖魔条律,使我中国之人无能脱其纲网,无所措其手足,是尽中国之男儿而胁制之也。
中国有中国之言语,今满洲造为京腔,更中国音,是欲以胡言胡语惑中国也。
凡有水旱,(清)略不怜恤,坐视其饿莩(殍)流离,暴露如莽,是欲我中国之人稀少也。
满洲又纵贪官污吏,布满天下,使剥民脂膏,士女皆哭泣道路,是欲我中国之人贫穷也。
官以贿得,刑以钱免,富儿当权,豪杰绝望,是使我中国之英俊抑郁而死也。
凡有起义兴复中国者,动诬以谋反大逆,夷其九族,是欲绝我中国英雄之谋也。
满洲之所以愚弄中国,欺侮中国者,无所不用其极,巧矣哉!
昔姚弋仲,胡种也,犹戒其子襄,使归义中国。苻融亦胡种也,每劝其兄(苻)坚,使不攻中国。今满洲乃忘其根源之丑贱,乘吴三桂之招引,霸占中国,恶极穷凶。
予细查满鞑子之始末,其祖宗乃一白狐一赤狗交媾成精,遂产妖人。种类日滋,自相配合,并无人伦风化,乘中国之无人,盗踞华夏。妖座之设,野狐升踞,蛇窝之内,沐猴而冠。我中国不能铲其廷而犁其窟,反中其诡谋,受其凌辱,听其吓诈,甚至庸恶陋劣,贪图绳头,拜跪于狐群狗党之中。
今有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弗然怒。今胡虏犹犬豕也,公等读书知古,毫不知羞。昔文天祥、谢枋得誓死不事元,史可法、瞿式耜誓死不事清,此皆诸公之所熟闻也。予总料满洲之众,不过十数万,而我中国之众,不下五千余万,以五千余万之众受制于十万,亦孔之丑矣!
今幸天道好还,中国有复兴之理,人心思治,胡虏有必灭之徵。三七之妖运告终,而九五之真人已出,胡罪贯盈,皇天震怒,命我天王肃将天威,创建义旗,扫除妖孽,廓清中夏,恭行天罚。
言乎远,言乎迩,孰无左袒之心;或为官,或为民,当急扬徽之志。甲胄干戈,载义声而生色,夫妇男女,挟公愤以前驱。誓屠八旗,以安九有。
特诏四方英俊,速拜上帝,以奖天衷。执守绪于蔡州,擒妥欢(指元帝)于应昌,兴复久沦之境土,顶起上帝之纲常。其有能擒狗鞑子咸丰来献者,或有能斩其首级来投者,或又有能擒斩一切满洲胡人头目者,奏封大官,决不食言。
盖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天下,今既蒙皇上帝开大恩命我主天王治之,岂胡虏所得而久乱哉!
公等世居中国,谁非上帝子民,倘能奉天诛妖,执蝥弧以先登,戒防风之后至,在世英雄无比,在天荣辉无疆。如或执迷不悟,保伪拒真,生为胡人,死为胡鬼,顺逆有大体,夏夷有定名,各宜顺天,脱鬼成人。
公等苦满洲之祸久矣,至今而犹不知变计,同心戮力,扫荡胡尘,其何以封上帝于高天乎!予兴义兵,上为上帝报瞒天之仇,下为中国解下首之苦,务期肃清胡氛,同享太平之乐。顺天有厚赏,逆天有显戮,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道州休整五十多天,太平军得到了自蓑衣渡惨败以来的喘息机会。由于湖南、广东等地天地会会众纷纷来投,军队人数又恢复到五万余人(根据张德坚的《贼情汇纂》记述,人数是包括老弱妇孺共五万,能战者不满万人)。输进新鲜血液后,太平军重鼓雄风,一路东向,连下宁远、嘉禾、蓝山等地。8月17日,攻克湘东南的战略要地郴州。
郴州在今天仍旧是交通枢纽,不仅物产丰富,土地肥饶,且北面水陆两路都可达长沙,南经宜章可下广东。
初入湖南的太平军,军纪属于最严的时期,他们只杀衙门胥吏和官员,号令严肃。违犯军令抢劫、强奸者一律处死,故而士民少怨。相比之下,清朝的潮州兵勇最为淫毒,杀人强奸,无恶不作,并与湖南当地的乡军和政府军相互仇杀,无法无天。
太平军之所以在湖南恋恋不去,是因为不少广西籍军将士兵想回老家。幸亏杨秀清在危急时刻的决断:“已骑虎背,岂容复有顾恋乡土之心。今日上策,应直前冲击,循江而东,略城堡,攻要害,直杀金陵(南京),据为根本。然后遣将四出,分扰南北,即不成事,黄河以南,可为我有!”
清廷闻报十分着急,立刻抽调川、贵、赣、陕、豫、闽等地官军来援。但各地官兵行动缓慢,湖南省内的驻军兵员极其有限,省城长沙的防御兵力连两千人都不到。如此关键时刻,人在衡州(今湖南衡阳)督师的湖广总督本人手下也仅有两千多士兵。
太平军本来可以自郴州经耒水、湘江走水路直抵衡州、长沙,但由于清朝地方政府早已防备,沿江烧毁船只,太平军没有足够多的水上运输工具。在此情况下,他们只能由陆路走耒水、湘江以南,途经安仁、永兴、攸县等地向长沙发动进攻。
依理,攻取长沙大镇这么艰巨的任务,太平军应该倾巢而出,自郴州直扑长沙。但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洪秀全、杨秀清仅仅派萧朝贵统李开芳、吉文元两将,带一千多人去完成这个任务。这一举动,显然失策。在道州休整后,太平军军械、粮秣精足,根本不需长驻郴州休整。
笔者认为,贪图享受,意志松懈,或许是洪、杨二人没有倾全力进攻长沙的最重要原因。
萧朝贵虽只率领一队偏师进攻,但锐气十足。加上后来洪、杨亲临前线,血战81天,太平军还真的差点攻克这座湖南巨镇。(www.daowen.com)
8月26日,萧朝贵率千余太平军自郴州出发,一路势如破竹,安仁、攸县、茶陵、醴陵等地的守官守兵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太平军可称兵不血刃,行军16天,已经杀至离长沙城南仅10里地的石马铺。在此地,他们正好赶上刚刚从陕西调来的两千多绿营军,这些清军猝不及防,被萧朝贵打得四散溃逃,总兵福诚和副将尹培立两位将军皆被砍杀。清军刚刚在当地招募了几百名浏阳的乡勇,还未及进行训练就全部跑光。
此时,在三里地之外,还驻扎有沅州副将朱瀚,他手里有大批火药军械。闻知福诚的绿营兵被太平军进攻,他不仅不来救援,也不坚守自己在金盘岭的军营,反而率众逃跑,为太平军留下大量精良的军械。
由此,长沙城外的“防线”立时崩溃,太平军迅速占领长沙南门之外的妙高峰以及城外的坚固民房,并以这些地方为依托,开始进攻长沙城。
当时的长沙城内,仅有正规军四千多人,练勇三千多人,总共也就不到八千号人马守城。他们对于太平军的到来,起初一无所知。城外溃兵涌入,太平军大炮轰响,长沙城内的官吏将卒才知道大祸降临。
不仅兵少,城内还无将。提督鲍起豹以前并没有打过什么正式的仗,只得下令关闭城门,然后立刻四处发书求救。此时,萧朝贵手下仅有士兵两千多人,如果再增加一倍,很可能就会趁乱一举攻破长沙城。由于人少,太平军只能集中兵力火力猛攻南城。
城上架排炮,城下发火炮,双方展开激战。
西王萧朝贵作战很勇敢,身先士卒,亲率牌刀手进攻。南城之上,清军在魁星楼上发炮,轰然一声,一粒弹片正入萧朝贵胸部,这位西王一下子“口眼俱呆”,当时就“归西”了。
南王刚死,西王又去,太平军上下震动,暗中怀疑:上帝去哪了?
杨秀清本来就恼怒近期萧朝贵在会议上多有抗言不尊的举动,所以迟迟不发兵援长沙。但听说西王在长沙城外战死,他也心惊。悲痛之下,杨秀清立刻与洪秀全一起率大军主力来攻长沙。此时,已经距离萧朝贵出发有一个月之久。
太平军主力行军路线与萧朝贵相同。10月5日,前锋军到达长沙附近。10月11日,杨秀清、洪秀全大部队抵至长沙南门,与萧朝贵死后留下的军队会师。
洪、杨二人在郴州时,清将和春部队确实在城外与太平军相持,这也是他们留在郴州的一个借口。长沙被围,和春已经率主力自郴州赶往长沙救援,留近万名清军守郴州,洪、杨二人却是听到萧朝贵的死讯后才集军出发,丧失了攻陷长沙的绝佳机会。
所以,当太平军主力在洪、杨二人统领下抵长沙时,城内城外的清军力量已经大有改观:长沙发出紧急求援后,已经卸任的湖南巡抚骆秉章、前湖北巡抚罗绕典等人立刻派人与钦差大臣赛尚阿和正赶往湖南会剿太平军的两广总督徐广缙联系,又告知驻岳州的湖北提督以及各省援湘部队全部前来长沙增援。赛尚阿当然不敢怠慢,严命各部齐集长沙。
在洪、杨二人抵至长沙时,清朝官军已有三万多人。同时,还有两万多官军正赶往长沙。
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和新任湖南布政使潘铎都很卖力。他们冲破太平军的封锁入城后,加紧城防布置,并带去了两万多斤火药和两万多发弹丸,提高了长沙守军的防御实力。
在桂林称病不出的向荣(时为广西提督,但遭免职)此时也以大局为重,于10月2日十万火急赶至长沙。赛尚阿如获至宝,忙让这位有与太平军作战经验的向荣统领川、豫、陕等部来援清军。
此时,长沙城内高官云集,一群办事大臣中,共有两巡抚、两提督,总兵以下数十位,如临大敌(是真的“大敌”)。
清朝援军,如江忠源部,非常有实战经验。他们到长沙后即抢据城东南的蔡公坟高地,占据了有利地形,广设营盘,深掘壕堑,使得太平军不能围城围攻,只能在南城一隅屯结。而且,被围清军在援军抵达后,逐渐反守为攻,多次主动出击,烧毁了南门外不少太平军以为屏蔽的民房,给予对方极大杀伤。
向荣本人入城后,登上城东南最高的天心阁瞭望,然后指挥手下点放五十门大炮向城下太平军轰击,轰死成百成百的头裹红巾的太平军。此炮其实一直就有,但长沙当地兵将不知如何使用,也怕巨炮炸膛,还因为从未用过,没人敢放。向荣手下兵将有经验,填药后连连施放,炮声震耳欲聋……
洪、杨二人及主力军的到来,确实在短时间内使长沙战局出现某些改观。士气大振之下,太平军生力军立刻攻城,首要目标直抵城外战略据点蔡公坟。清将和春、江忠源等人率军力战,受到兵锋正锐的太平军的沉重打击,被杀数百人,江忠源本人被飞矛刺穿脚踝落马,几乎丧命。太平军虽小胜,但蔡公坟高地仍牢牢掌握在清军手中。
见南城不易攻入,杨秀清指挥七八千精兵绕路直扑东门。这些太平军绕道妙高峰,直扑浏阳门外校场,分三路进攻。和春、江忠源等人拦击,向荣从城内又发援兵,施枪放箭,迎面痛杀太平军。
见不能敌,太平军就由校场东首败去,清军紧追。
此时,太平军其实是佯败,他们有一种“伏地阵”战术,即:“但遇官军追剿,至山穷水阻之地,忽一旗偃,千旗齐偃,瞬息间万人数千人皆贴伏于地,寂不闻声。我军(清军)急追,忽见前面渺无一贼,无不诧异徘徊,疑神疑鬼。贼贴伏约半炊之顷,忽一旗立,千旗齐立。万人数千人,风涌潮奔,呼声雷吼,转面急趋以扑我兵,一疑不释,又增一疑,而益以一惊,其不转胜为败者鲜矣!”(张德坚《贼情汇纂》)
但太平军此次“伏地阵”用错了地方,他们只知身后有追兵,不知前面还有迎面而来的清军援军。几千太平军刚刚趴下不动,正好让自外而来的清军当成不动的靶子。一阵枪炮猛轰,立时打死大片,近千人的太平军登时成为鬼魂,余众逃归大营。
丧败之余,洪秀全、杨秀清等人发现硬攻长沙不能成功,在挖地道坚持攻城的同时,派石达开统两千多人渡湘水西进,以分散清军兵势。
此时,太平军腹背受敌,给养渐失,即使想突破反包围,也要扯开一个口子。湘水两岸物产丰饶,北可至常德,南可达宝庆,自可有迂回的余地。
清将也深知太平军企图,湖南巡抚张亮基与江忠源等人一直忧心忡忡。但时任统帅的赛尚阿本人在衡州,无人挑头,张亮基与向荣等人关系不睦,不能统一调动各军实现战略意图。
石达开不愧为天才干将。10月17日,他率兵渡至湘水西岸,连筑数垒,并收掠了阳湖晚稻为军粮,太平军军心稍固。同时,石达开命人在战略要地回龙潭筑堡垒,在水面多置木排、炮船,搭起浮桥,把粮食源源不断地送至长沙城下的太平军大营内。
控制了湘水西岸,其实预示着太平军可从“反包围”中逃出。即使长沙攻不下,他们也可安然而走。
咸丰帝闻讯震惊,连下数道谕旨,指示当地的官将必须先严剿西岸的太平军士兵。各处大员闻讯,立刻赶来会剿,连人在湘潭已被革职的“赛中堂”赛尚阿竟然也亲自出马,带领三千当地团练来进攻石达开。身任钦差大臣一年多,赛中堂第一次真正临敌。
由于太平军已经高筑堡垒,所以清军各部受挫。
清将向荣急红眼,在10月31日亲自统三千精兵,直攻湘江中间的水陆洲。此地如果被攻克,清军等于在太平军东西两岸打入一个楔子,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而湘水两岸的要地回龙潭等处就失去了战略意义。
对此,石达开早有准备。他初渡两岸时,已经留伏兵隐藏在水陆洲洲尾,藏于树林深处。向荣军队上洲后,时有零散的太平军出现诱敌。清军放枪施箭,太平军就躲入林中。向荣以为是敌人散兵,不以为意。
清军主力半渡之时,满树林的太平军忽然树立旗帜,大声呐喊,一齐杀出。清军惊溃,被杀近两万人,向荣和清朝的河北总兵王家栋幸亏马好,逃得性命。
值得一提的是,用奇计杀败清朝老将向荣的石达开当时年仅二十一岁!
长沙城上清朝守军望见己军惨败,为之气短。由此,清军再无人敢真正渡湘水向西岸进攻。
进攻长沙的太平军仍旧大造声势攻城,但主要是进行“地道战”。由于太平军中有不少人是广西、湖南矿徒出身,所以太平军在战斗中擅长挖地道接近城根,然后装填火药炸城。十多次“地道战”中,有四次炸坍城墙,长沙城几陷。清军多层防守,最终才守住长沙。
为了鼓励士气,11月初,洪秀全制造“玉玺”,正式称“万岁”。他设立四人一组的史官,“主记洪秀全每日言动”,开始修《起居注》。同时,洪、杨二人提拔了不少“干部”,李开芳、林凤祥、黄再兴、曾水源等人均在长沙攻城战中得到升迁。太平天国的组织进一步完善。
11月30日,趁夜黑雨大之际(太平军多次突围均是选取这种天气和时辰),太平军主力撤围,渡湘水西走,与石达开会合。
在撤围前,太平军使出疑军计,派人假装奸细,向长沙城内的清军“告密”,说太平军正要掘大地道,入天心阁下炸城。城内清军官将十分紧张,注意力皆集中于城内地下挖壕、埋缸、防地道,根本没注意城外太平军已经全军逃走,从而失去追击的大好机会。
安全渡湘水之后,杨秀清计多,派出小股部队南行湘潭,迷惑清军,而主力则直趋宁乡、益阳、岳州方向,准备攻取武昌。
转天一大早,清军见城外太平军营垒一空,怅然之间又感庆幸:坚城终得不失。于是,大家各上奏表,夸大战功,并说已经“歼毙”了贼头“翼王石大剀”。
几十天后,见向荣奏折上又出现“石达开”之名,咸丰皇帝气急败坏,朱笔写了一个问句:“何又有石达开,是否即系石大剀?”天子这么一问,让向荣等人都下不了台。
长沙之战,太平军虽不胜,却锻炼了队伍,最终成功遁走;清军虽不败,但损失不小,失去了聚歼太平军的绝好机会。
有一点值得言及的是,原贵州巡抚张亮基代替骆秉章为湖南巡抚,他的随员中有个道员,即日后大名鼎鼎的胡林翼。正是这位胡林翼向张亮基推荐了一位人才——左宗棠——做幕僚。胡、左二人,日后均成为剿灭太平军的最得力之人,长沙之战也成为他们崭露头角的绝佳舞台。
更值得注意的是,日后剪灭太平天国最大的“功臣”曾国藩,当时也在长沙城内,他是因丁忧回籍,其时还未受帝命兴办团练。
为此,许瑶光曾在《谈浙》一书中感慨:“咸丰二年(1852年),粤逆(太平军)扑长沙不破,天留以为恢复东南之本也!”
12月3日,太平军杀进益阳城后,又劫掠了水上数千只民船,水陆并进,出洞庭,克岳州(今湖南岳阳),再得六七艘大船。
岳州正处于湖南湖北交界处,地理位置特别重要。清廷的湖北巡抚常大淳在太平军进攻前,还专门到此地“考察”过,拍板实行两个措施:第一,派自己的心腹博勒恭武(时为湖北提督)亲自带精兵驻防;第二,雇用民夫倒腾几十天,用巨石沉船,把洞庭湖的土星港堵死,以防止太平军水军进入。两项措施已毕,常巡抚施施然而去,自以为运筹帷幄。
殊不料,太平军很会搞人海战术。他们行至土星港后,四处拉夫抓人,弄出大于常巡抚几倍的“工程队”,竟然在一天之内,把常大淳花一个月工夫派人填塞的土星港水下沉船大石全部搬走清净。如此一来,太平军水军直逼岳州。
而常巡抚派在岳州当地的“煞星”博勒恭武将军,骑马技术很有八旗先人的遗传,竟自顾自离岗逃走。所以,太平军一枪未发,占领重镇岳州。更离奇的是,这位满大人日后再无踪影,咸丰帝本人想找他算账,国内遍寻却不得。
常大淳用大石沉船塞土星港,没有阻止住太平军,水上行船运物为生的数千只民船,却一直被滞留在此地。太平军一到,这些人、这些船便全被征为军用。此时,大多数船民心中对清政府断他们生计不给补偿抱有怨恨,索性全体参军,加入太平军,致使太平军“水军”一时间声势浩大,遮天蔽江,蔚然壮观。
由于岳州城内还留有昔日吴三桂军存留的大量军械和火药,太平军进攻实力大增。
占取岳州仅仅十天后,12月22日,太平军乘水顺风,连克汉阳、汉口,武昌城隔江在望。二十天后,武昌文昌门在太平军的“地雷”巨响中轰然飞迸,城墙崩塌二十余丈(约七十米),头裹红巾的太平军高声喊杀,抡刀持枪冲入武昌重镇。入城之后,洪秀全一边四处搜掠美女“选妃”,享受生活,一边着意军事行动,两不耽误。
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中国政治、历史的标志之一: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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