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纯

宁德的西医西药，是随基督教一道传入的。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基督教中华圣公会福建教区宁德支区在城关西门莲峰路创办圣教妇幼医院，开始推行新法接生和使用西医西药治病，当时的首任医师兼院长是英属加拿大人韩美宝（外国名不详）。到民国十年（1921年），阮琼珠从外面学成西医回来，接任韩的职务，韩即启程回国。其后，她用自己所学的西洋医术，把原来韩师姑任上的单一妇幼（含妇产、儿科）医院，逐步改造成为具有内科、外科、妇产科（含儿科）等功能较齐全的综合性医院。所以说，如果外国人韩美宝是宁德西医的创始者，而阮琼珠就是宁德西医的奠基人。

阮琼珠，女，1896年7月20日出生于宁德西乡富代都村后山一个当时只有几座房子的后门楼农民家庭，此地今属本市洋中镇前路村管辖。因家境贫寒，自幼送给本市一个姓薛的人家做童养媳，年未及笄，这薛家的男人就死去，她却不曾婚嫁。从此，信仰基督，立志于学，以医为业，救死扶伤。直至1988年6月寿终正寝，享年九十有二。

旧社会，童养媳的地位低微，而抱养人的家庭也不富裕，加上当时人们仍受封建“男尊女卑”的思想影响，女子求学，更为困难。然而，世间的事情都没有绝对化，在学龄时，与她相依为命的婆母，心地善良，倾囊典物把她送入圣公会办的城关毓秀女子学校念书，接受8年制的基础教育，踏上人生之路的第一步。她在校品学兼优，深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好评。当时洋人在中国办学校、开医院，目的在于传教，需要物色和培养本地人才，宁德圣教妇幼医院的韩师姑年龄已大，又患肺痨病，急于寻找接班人。据说，阮在毓秀女校毕业典礼会上，老师要学生讲志愿时，即表示愿意学医，忠于圣主，受到在座师生的热烈鼓掌。阮琼珠被校方看中后，在校长嘉清泽（女，加拿大人）的资助下送到福州华南医学院预科学习两年，即考入广州夏葛医科大学，毕业后在广州市第一医院实习一年。她从华南到夏葛的学习费用均靠学校资助和宁德基督教圣公会代垫，借贷双方事先已有明约，学成回来必须为宁德圣公会服务若干年，并从工资中逐月扣还垫款。这种古来少有的“举债修学”之道，在当时封建保守思想仍然严重的情况下，一个弱女子如果没有十足的勇气是做不到的。从1921年到1924年，她初次接任宁德圣教妇幼医院院长期间，工作很艰苦，薪水又低，那时的医院只有几间单层的土木屋，病员主要是产妇，她作为医师兼院长，住在产房的隔壁间，一个人夜以继日的拼命工作。由于长期生活无规律，给她留下终身的失眠症。圣公会每月发给工资20大洋（银元），还得扣还求学时的借款12元，只剩8元（折今约4担谷子的价值）作生活费。1924年秋，阮琼珠往北京协和医院进修外科和眼科手术，结业后受聘于山东省博济医院任女部医师，月薪90大洋，这在当时来讲，工资已经很高了。但她心系乡梓人民，只干两年，就递上辞职书。由于她工作出色，医术过硬，该院即以加倍提薪和公费出国进修相劝留，阮毫不动摇，毅然回到宁德。事后，有人问她为什么不接受博济医院的高薪聘请，她答复说，我出去工作的目的是学习人家的先进医术和管理医院的经验，不是为了钱，咱们宁德地方小，条件差，父老乡亲更需要我。她自1927年再次接任宁德圣教妇幼医院工作后，曾致力于宁德西医的开拓工作，在医疗业务的扩展、器械的添置、病房的扩建和护校的人才培养等方面作出不懈的努力，取得显著成绩。她力求上进，从不满足于自己，1933年4月至1934年7月亲往英国伦敦进修外科手术，提高医疗水平。她从国外进修回来，即分设内科、外科、妇产科等。1941年，在上级圣公会的支持下，即将宁德圣教妇幼医院改名为永生医院，兼收男女病员。这次的改名意味着医院档次的升高，也是宁德医疗机构史上的又一飞跃。

宁德在没有西医西药以前，人们患了危重病症，中医药无法救治时，只好坐以待毙，特别是妇女分娩这一关，更无安全可言，不少的母子生命断送在旧接生婆和庸医手上。自从宁德有了“白衣天使”，推行新法接生，确是拯救了不少人的生命。当然，因受时代的局限，那时的医疗服务面不宽也是事实。

新编《宁德市志》记载：民国十一年（1922年），开始首例下腹部手术。据查，这例手术正在阮的任内，其时宁德只有这家医院，也唯独是她一个医师，故此手术，非她莫属。由此看来，她也是宁德历史上采用西医外科手术疗法的第一人。这次，笔者访问了几位现已进入耄耋之年的老医务界人士，他们提供了当年阮琼珠的成功手术病例如下：二都村有个林姓的妇女患卵巢囊肿症，阮给其施行切除手术，从肚子里掏出一个重72斤的瘤子，解除了患者的病痛。金寺峰村何廷希，在十几岁时从树上掉下来，刮破肚皮，肠子流了出来，家里人把他送到医院抢救，阮将其流出体外的肠子消毒后再放入肚里，经作缝合术，在其悉心治疗下，使伤口很快愈合出院。虎贝村黄思其的母亲难产，生命垂危，阮给她作了剖腹产手术，保住母子两条生命。还有白内障，这个人类的常见病，过去中医药无法治疗，不知道使多少患者陷入黑暗的深渊，自从阮琼珠上北京进修回来，开展摘除手术，使不少患者得以重见光明。以上的外科治疗手术，在医疗技术比较发达的今天来讲，已属平常，但它发生于六七十年以前，尤其在宁德这个小地方，却是了不起的事。(www.daowen.com)

俗话说，“好事多磨”。正当阮琼珠一心扑在工作上，想方设法扩展医疗业务，推行新技术的时候，却遭到一些思想保守者的极力反对和严重攻击，他们的奇谈怪论很多，说阮是未婚女人，不该接收男病员，等等，闹了一场风波。然而，历史的前进车轮不是任何力量所能阻挡的，宁德永生医院终究是发展了。随着医疗业务的发展，工作量的增加，她一个医师工作已忙不过来，还聘请了林秉权医师当男部负责人。林是本市霍童镇人，早年毕业于上海新约翰大学，在永生医院干了三四年时间，到1945年因受聘于浙江宁波市医院当院长，才离开宁德，而阮的任职直延至1948年8月为止。

创办护士学校，培养人才，也是阮琼珠的一大功绩。她首开宁德办职业学校的历史先河，自1922年创办基督教圣公会宁德妇幼医院护士职业班开始，至解放后1952年永生医院被宁德县卫生院接收为止，坚持办学30年，从不间断，共招收学员21批计64人。学制为单科（护士班）3年，双科（护士加助产士班）4至5年。贯彻边学边干，实行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办学方针。这些学员毕业后，大多数留在本市工作，成为宁德医务界的技术骨干，少数的为外地医院所聘用，其中有的后来在医疗卫生事业上还卓有建树。这也可说是阮琼珠造就了一代人才。

抗日战争胜利后，基督教中华圣公会福建教区拟在闽东建立中心医院。阮琼珠知道后，即四出奔走，积极活动，并与时任莆田圣路加医院院长的宁德人余文光博士联手，做了很多工作，争取办到宁德来。阮琼珠以资深的医务界人士和良好的人缘关系，深得上级圣公会的信任，在1946年成立了以她为主要负责人的“闽东中心医院筹委会”组织。在其努力下，先期的200架铁床和与此相配套的床上用品已拨到宁德永生医院，后因时局变化而辍办。到解放后接收该院时，仓库物资充足，有多年用不完的财产。不久进行一次大清仓，把多余的被褥、蚊帐等拿到街上公开拍卖，笔者也曾买到一件进口的小蚊帐。这200架铁床，也在解放后该院为县卫生院所接收不久，被福建省卫生厅调到上级医院使用。

古云：“历代非无才，逢时独为贵”。阮琼珠这个女流人物即是如此。她适应那一特定时代的需要，为发展宁德的医疗卫生事业而默默奉献自己的毕生精力；她放弃了个人的婚姻大事，自甘寂寞，孤守至终，但她事业上的辉煌却赢得无数后人的缅怀和景仰。

《宁德文史资料》第8辑，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