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仁

宋慈（公元1186—1249年），字惠父，为祖国的也是国际的伟大法医学家。外国最早的法医学专书，在17世纪初期，出版于意国（公元1602年Fortunato Fedeli氏著），而宋慈著的《洗冤集录》，在13世纪40年代（公元1247年）已完成了，早于前者350余年，为世界最早的法医学专著。内容丰富，它的技术经验，优点颇多，至今学术上还有一定的价值，且已流传海外，被译成法、英、荷兰、德、朝鲜、日本、苏联等七国文字，这是祖国医药文化产生出来的灿烂之花，值得我们自豪。然而这位优秀科学人物的历史，湮没迄今七百余年。《四库全书提要·子部》目云：“宋慈始末未详。”清代历史及考据名家钱大昕所著《养新录》，“洗冤集录”条云：此书不载于《宋史·艺文志》，慈不知何郡人。《洗冤集录》宋慈自序，自题官衔为湖南提刑，查湖南通志名宦门，不过将慈自序，作为慈传而已。古语有云，读其书想见其为人，我们本发扬祖国医学文化遗产的志愿，不能不对祖国法医学伟大人物的史迹，予以勘探，多方搜得若干资料。兹以刘克庄撰《宋经略墓志》写成“宋慈年谱”，现摘要而成本文。从这里我们可以了解宋慈的籍贯、生卒、出身、学历、经历、品德、行为，及他的法医学识在当时和后世的贡献，了如指掌。宋慈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为官以民为重，听讼清明，决事刚果，雪冤禁暴，扶弱锄奸，得到广大群众爱戴”。曾说：“狱事莫重于大辟（死刑），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又说：“狱情之失，多起于发端之差，定验之误，皆原于历试之浅”，“慈于狱案，审之又审，不敢萌一毫慢易心”，“或有疑信未决，必反复深思”。他总结了宋代和以前法医学的经验，加以本人四任法官的心得，编著成书，名曰《洗冤集录》，标志着“洗冤泽物，起死回生”的意义。该书流传国内外，为人类服务已数百年。

我们对有关宋慈的史迹事项，曾经实地初步调查，他的著作《洗冤集录》，影宋本未知落于何方，北京大学藏有元刊本，北京图书馆及上海历史文献图书馆藏有孙星衍复刻元刊本，刻工甚精，不爽毫发。关于宋慈墓葬，我们经过二次调查，已在福建省建阳县崇雒乡昌茂村山中找出来。我们又根据文献记载，宋慈的形貌、职位、品德、行为，为慈造像（宋大仁造像，子鹤海煦台绘），描绘其“丰裁峻厉，望之可威”的风度。所戴的帽子为进贤冠。于1955年在江苏省卫生厅主办的南京中医药展览会展出四个月（6月至10月）；在广东省卫生厅主办的广东中医药展览会展出二个月（10月至12月），又于1957年10月在福建省卫生厅主办的福建中医药展览会展出一个月，经过三十余万观众瞻仰。

在公元1186年，就是宋代淳熙十三年的时候，我国伟大的法医学家宋慈，在福建省建阳县出生了。据其墓志里记载，他的祖上在唐代有个名叫文真公的，传了四代以后，从河北顺德县迁移到浙江建德县，定居下来，传到第三代的世卿公，因为在福建做官，于是又从建德县迁居到建阳，遂成为建阳县人，所以他的高、曾祖三代，都居于建阳，父名巩，曾做过广州节度推官。

宋慈在小的时候，从同乡前辈吴稚为师，这位吴稚，是朱熹的弟子。朱熹是宋代的理学大家，他在晚年，曾筑室于建阳之考亭，作沧洲精舍，自称沧洲病叟，考亭是讲学之所，所以在建阳一带，他的门生很多。由于宋慈受业于吴稚，于是便渐渐接近了朱熹的其他弟子，时常与杨方、黄榦、李方子这几位学者往来，请他们指教，于是学问乃大有进步，后来进了太学，得识主持这所太学的真德秀。那个时候的太学，在里面求学的人，多至700人，可见当时养士风气的一斑了。宋慈在太学里非常用功，文章也写得很好，真德秀衡量了他的文章，盛赞他的文章的源流，都从内心性灵里发出来的，因此宋慈又拜其为师。德秀之学，是以朱熹为宗的。宋宁宗时，韩侂胄秉政，欲除异己以快己私，因目“道学”为伪学，盖谓贪黩放肆乃人真情，廉洁好修，都是伪的，乃禁用伪学之党，削朱熹之官，贬蔡元定于道州，宋朝廷中正士一空，其后由于德秀之力，正学得以复明。这样看来，宋慈的学问，自受业吴稚，一直到从师真德秀，其渊源亦是以朱熹之学为宗的。

到了嘉定十年（公元1217年）宋慈已经32岁了，虽然学问已经很好，但还没有取得科名，因于是年去应试，中了进士乙科，派他去浙江鄞县任尉官，在去上任前，适值父亲病重，不久死了，居家服丧，因此未上任的。据江西《信丰县志》所载，在宝庆中（宋理宗年号，公元1226年），他做过赣州信丰的主簿（管理文书簿籍的主任官员），那时将帅郑性之慕其才，延之入幕，故而他也曾参预过军事。

宋慈学问广博，智勇双全，招捕使陈韡羡慕其才能，荐他为长汀的知县。他在长汀县令任内曾替人民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比如说福建的盐，一向是溯流而至剑州，又自邵武溯流而上汀州，搬运很困难，故盐到汀州，不胜其贵，又要隔年才能运到。慈有见及此，乃请改变线路从潮州方面运来，往返仅需三个月，大大地节省了运费，因而售价亦低廉了。这不过是一个例子，正由于他能处处替人民着想，乃博得人民的爱戴。在端平二年（公元1235年）十一月的时候，枢密院使曾从龙督视江淮军马特礼聘他，未至而从龙死了，魏了翁兼其职。于是宋慈乃做了枢密使兼督荆襄江淮的魏了翁之幕客。嘉熙元年（1237年）任通判邵武军，次年又改通判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县）。时值岁荒，米粮很贵，慈应宰相李宗勉的召问，叹息地说，他知道了根源在于宗室豪门（剥削阶级）避税不纳，且屯积居奇以图利。于是宋慈订下办法，颁布法令分析人户为五等，赤贫者完全济助，较好者半济，再好者不济，上者发其存粮之半而济人，最上者则尽发其存粮而济人，完全救济的米，由政府来出。这样大家都遵命，人民得免于饥饿。嘉熙三年（1239年）慈往广东任提点刑狱，在他到任之后，发现广东的官吏多不奉行法令，有留狱数年的犯人，没有给他平其曲直，于是订了工作计划，在八个月内，处理了二百余人，并且时常亲自循行各部门，所到的地方，都是给人雪冤禁暴，虽恶劣处所，也必去视察，就这样阅历多了，逐渐积累了他的实际经验，这对后来编写《洗冤集录》，是有很大帮助的。嘉熙四年（1240年）移任江西，兼赣州知县，淳祐元年（1241年）知常州军州事，在常州任内，曾与武进尉史能之言及毗陵旧志过于简略，倡议重修。

到了淳祐七年（公元1247年），宋慈又到湖南去做直秘阁提点刑狱，当时陈韡为湖南安抚大使兼节制广西，因聘慈为参谋，事无大小，多与商榷而后行。但他以四任法官的经验，又总结宋代和以前法医学识，深深体会到“居官以民命为重，倘若刑狱一有不决之疑，必多所失，因作《洗冤集录》，以期得情”（《建阳县志》语）。这部《洗冤集录》，刊于湖南宪治，在他的自序中，很明显地表达了他的人道主义与雪冤禁暴的精神，兹录如下：(www.daowen.com)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直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法中，所以通差命佐理橼者，谨之至也。年来州县，悉以委之初官，付之右选，更历未深，骤然尝试，重以仵作之欺伪，吏胥之奸巧，虚幻变化，茫不可诘，纵有敏者，一心两目，亦无所用其智，而况遥望而弗亲，掩鼻而不屑者哉？慈四叨臬寄，他无寸长，独于狱案，审之又审，不敢萌一毫慢易心。若灼然知其为欺，则亟与驳下，或疑信未决，必反复深思，惟恐率然而行，死者虚被涝漉。每念狱情之失，多起于发端之差，定验之误，皆原于历试之浅，遂博采近世传诸书，自《内恕录》以下凡数家，会而粹之，厘而正之，增以己见，总为一编，名曰《洗冤集录》，刊于湖南宪治。示我同寅，使得参验互考。如医师讨论古法脉络，表里先已洞澈，一旦按此以施针砭，发无不中，则其洗冤泽物，当与起死回生同一功用矣。淳祐丁未嘉平节前十日，朝散大夫新除直秘阁湖南提刑，充大使行府参议官宋慈惠父序。

“贤士大夫或有得于见闻，及亲所历涉，出于此集之外者，切望片纸录赐，以广未备，慈拜禀。”

宋慈在刊行《洗冤集录》之次年，进直宝谟阁，奉使四路（宋分天下为各路，犹今之分省），都是干刑狱的事，听讼清明，决事刚果，对善良的人，甚为爱护，遇到狡猾的豪门，严厉处理，他所属的官吏，一般市民，甚至深山穷谷的老百姓，在脑海中都常有一个宋提刑的形象在其面前（刘克庄语）。到了淳祐九年（公元1249年），他已经64岁了，到广州去，做广东经略安抚使，在这年春天，忽感末疾（头眩之疾），仍照常办公，当地学宫举行释菜典礼，依惯例由当地长官主祭，因他身体不适，他的宾客要他委托别的官员代表往祭，但是宋慈重于自己的责任，毅然亲自前去，从此以后，精神大为委顿，终于在这年三月七日在广州任内去世，明年七月十五日，葬于福建建阳。宋理宗特赠朝议大夫，亲书墓门以表扬之。

作者请托建阳县人民政府调查宋慈墓，于1955年5月间布置崇雒乡工作组进行，在附近山中寻找，及召开老人会了解，未得结果，于7月间进行第二次详查，已在崇雒乡昌茂村山上之茂密森林掩蔽中找出来，并摄得影片：墓葬远景、墓葬全景，及墓碑三帧，其墓周围尚未发现其他史迹，此项工作承蒙该县卫生科李忠群、黄启唐等各位同志协助完成任务，谨此志谢。

注：原文有若干注释、参考文献和附录，限于篇幅，一并删除。

《建阳文史资料》第6辑，19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