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易文
弹指一挥间,“五四”运动过去六十年了。已八十二岁的人回忆廿二岁的经历,不可能清楚地一一写出来。记忆难免有误,望知者予以指正。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爆发时,我正在天津直隶第一师范学校读书,当时的姓名是关锡斌。
天津的学生爱国运动是由天津南开中学马骏、北洋大学谌小岑、高等工业学校谌志笃、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学校郭隆真、邓文淑(邓颖超)等人发动起来的。周恩来同志当时正在日本留学,回国后即参加领导天津的学生运动,并创办了《天津学生联合会报》,积极推动学生爱国运动的开展,并唤起各界爱国人士一致行动。
一九一九年八月,山东济南发生山东军阀马良镇压学生运动、枪杀爱国人士的惨案,激起天津学生和各界爱国人士的极大愤慨。天津各界联合会组织了一个赴京请愿代表团,于八月二十三日会同北京和山东的代表三千余人到北京新华门(那时有围墙,东西两边各有三座门),向总统徐世昌请愿。徐世昌闭门不见,一直相持到晚上。我和郭隆真登上三座门旁的栏杆上,对总统府大声疾呼,叫徐世昌出来。我还对持枪军警说:“我们都是爱国学生,要救国,你们军警为什么包围我们?你们为几块钱,便做看门狗,给压迫你们的人看门!”有几个军警听了就把枪放下了。这时忽然有一个警官用枪托猛打我的头部,头破血出。张若茗、张嗣婧等人急忙将我送到米市大街青年会三楼,包扎好伤口后,嘱我不要出去。但在他们走后,我又到新华门去了。(www.daowen.com)
这次赴京请愿归来后,周恩来、马骏、谌志笃、郭隆真、邓文淑、关锡斌、谌小岑、张若茗、李锡锦等人研究,必须加强组织,共同奋斗,才能救国。于是发起成立了“觉悟社”。“觉悟社”于一九一九年九月在草厂菴学生联合会地址召开第一次会。参加的有南开中学的周恩来、马骏、潘世纶、薛撼岳、李震瀛,高等工业学校的谌志笃,北洋大学的谌小岑,直隶第一师范的关锡斌,直隶第一女子师范的郭隆真、邓文淑、李毅韬、张若茗、郑漱六、张嗣婧、刘清扬等。“觉悟社”由周恩来、马骏、谌志笃、郭隆真、邓文淑领导,成为领导天津学生运动的核心力量。
同年九月下旬,为抗议山东军阀马良杀害爱国人士,山东、江苏、湖南、湖北等省,联络天津各界人士再次赴京请愿。天津代表中,学生有郭隆真、张若茗、薛撼岳、黄爱、关锡斌等,各界代表有马千里、时子周、冯复光等。十月一日,代表们到新华门,要求面见总统徐世昌,徐派出总统府参议曾毓隽出来敷衍应付,被代表们碰了回去。到了晚上六、七点钟,突然来了军警多人,用旧式的所谓“轿车”(一马两轮的马车,仅容两人可坐)十余辆,将代表三十二人强行装入车中,我和黄爱同被塞入一车。然后押送到警备司令部(在现王府井首都医院前右侧路北),每十人住在一间看守房间。在看守所中我和黄爱经常谈及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们日甚一日,都感到实在不能容忍,我说:“与其苟且图存,遗羞万古,何若大张挞伐,以决雌雄。不幸而败,虽败犹荣,再不幸而灭亡,虽亡不辱。”我们还向看守我们的军警聊天说:“我们是爱国的学生,我们反对日本逼签出卖我国主权的‘廿一条’,这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进来。我们都有父母兄弟亲人,你们为了几块钱为卖国贼欺压人民,心里难过不难过?”有一位姓戴的警察对我耳语说:“现在外界各方要援助你们,闹得很凶,不久可能放你们出去,有什么信我可以带出去。”我们与外面联系后,知道正在援救我们。不久,在被拘禁三十多天后,警备司令吴炳湘决定放我们。我们就问他:“你凭什么把我们抓进来?为什么现在又要放?我们不走!”吴奸笑地说:“不是逮捕你们,因为你们代表在外面游行讲演太累了,到这里可以休息一下,你们不是都胖了吗!”我们气愤极了,说:“卖国贼这样压迫人,早晚不得好下场!”最后,他们用大车将我们强行押送放出。
释放出来以后,郭隆真对我说:“你这样激烈怒骂徐世昌等,放出以后,他们还会用别的借口和方法处治你。”我说:“我失去了父母,经亲友协助进入师范学校读书,现在毫无办法……。”一位同难的戴君说:“最近中法勤工俭学会招生到法国半工半读,我们大家想法资助你。”于是在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九日我乘法轮金字塔号离上海去法。这是第二批去法的,约一百五十余人。徐老特立亦乘这船赴法,经香港、海防、科伦坡、吉布提,通过红海、苏伊士运河到地中海,在马赛港登陆,乘火车到巴黎,同徐老分配到巴黎东郊莫兰书院补习法文,开始了解法国情况和世界知识。一九二〇年周恩来同志也到了法国。周恩来同志曾对我说:“你太过于感情化,要改造中国是不能这样的。”至今仍无一日能忘这一句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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