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广州走私:打破禁令的商机

广州走私:打破禁令的商机

时间:2023-09-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大宋和西夏之间,冲突不断,迫使朝廷禁止陆路对外互市,生意都转到南方了。这把商人吓了一大跳:生意做大了,竟然要押京问罪。民间强烈不满,商人纷纷加入走私行列,地方官收了贿赂,睁只眼闭只眼。实际是放开禁令,允许私商进入市场。这是广州被烧成瓦砾后,走向重生的第一步。正式列入禁止民间经营的商品,包括玳瑁、牙犀、镔铁、鳖皮、珊瑚、玛瑙、乳香等。

广州走私:打破禁令的商机

黄河文化自西周至秦、汉发展到极盛,唐朝安史之乱以后,呈衰落之象。随着士民向南方流离播迁,长江文化顺势勃兴。在世界历史上,许多伟大的文明,皆荟萃于大河两岸。而在五岭之南,中国未来第三个大河文化——珠江文化,亦在悄然生发化育之中。民族的文化命脉、精神生命、自然生命,无不呈现一种蓬勃扩展的趋势。不仅体现于文化学术领域,更反映于民间生活的繁荣活泼,生机盎然。

大宋和西夏之间,冲突不断,迫使朝廷禁止陆路对外互市,生意都转到南方了。一开始赵匡胤并不喜欢广州的奢靡,曾禁止广州官民采珠,以前以采珠为业的人,年轻的充军,年老的回乡务农。朝廷要老百姓明白,耕田种粮,以农为本才是正道。关于五仙骑羊衔谷而降,祝福广州“永无饥荒”的美丽传说,也是入宋以后,才突然热闹起来,无非劝人务农,“积于不涸之仓者,务五谷也”。

朝廷希望由官方垄断海外贸易,拒绝民间参与。赵匡胤平定南汉国后,立即在广州建立了市舶司,下旨所有商民要把手中的进口和土产香药、犀牙等货物,限期卖给官府,不得私自存贮、买卖;更有严厉规定:“敢与蕃客货易,计其值满一百文以上,量科其罪;过十五千以上,黥面配海岛;过此数者,押送赴阙。”这把商人吓了一大跳:生意做大了,竟然要押京问罪。

市舶司是中国最早设立的管理对外贸易机构,其主要职责是:对出口商船,根据商人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即出海许可证;派人上船“点检”,检查违禁物品;“阅实”回港船舶,收购进口商品;管理留居通商港口的外国商人。

商品凡由官方垄断经营,必然造成效益低下,走私猖獗,腐败严重。这几成铁律。民间强烈不满,商人纷纷加入走私行列,地方官收了贿赂,睁只眼闭只眼。朝廷的禁令,形同虚设。因此,才实施了几年,便推行不下去了,不得不后退一步,放开了京师和其他各地的禁榷,但广南、漳州、泉州几个沿海州郡,还是继续维持禁令,并且在雍熙二年(985)重申了“禁海贾”的规定。

对这种半掩门的开放,商人不肯收货,各种违禁的海贸,有增无减。知州章楶的《广州府学移学记》描述:“(广州)四方之人,杂居于市井,轻身射利,出没波涛之间,冒不测之险,死且无悔。”到端拱二年(989),朝廷再退一步,同意商人向市舶司申请,在获得官府发出的许可券后,可以从事海外贸易。但流弊也显而易见,除了增加官府的寻租机会外,对刺激贸易,效果不彰。到淳化二年(991),朝廷终于被迫颁布诏令,承认“广州市舶每岁商人舶船,官尽增常价买之,良苦相杂,官益少利”,因此,朝廷允许“自今除禁榷货外,他货择良者止市其半,如时价给之,粗恶者恣其卖勿禁”。实际是放开禁令,允许私商进入市场。

就这样,朝廷一次一次往后退,一旦发现政策行不通就改。这是宋朝的可爱之处。从禁止私人海贸到开放海贸,经历了两朝皇帝二十年,比起明朝海禁两百多年不开放,硬把自己铸成铁板一块,宋朝的灵活与开明,是其他朝代难以比拟的。

海上丝路得以回黄转绿,重现生机。这是广州被烧成瓦砾后,走向重生的第一步。虽然这不是朝廷的赐予,而是民间商人不断铤而走险,冲击朝廷禁令,迫使朝廷不得不对现实作出妥协。但朝廷与民间的妥协,并没有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造成纲纪废弛,引起更多人反抗朝廷,相反,使社会欣欣向荣,充满生机。

宋代对进出口商品,哪些可以经营,哪些禁止经营,都有规定。各色丝织品、精粗陶瓷器漆器、酒、糖、茶、米等日用品是允许出口的;严禁出口的东西,主要是兵器和可造兵器之物,还有禁书、卜筮、阴阳、历算、术数、兵书、敕令、时务、边机、地理等方面的书籍,也不准出口;有些商品时禁时弛,或禁而不严,如金银、铜器和铜钱等。不准入口的东西,主要是外国货币。正式列入禁止民间经营的商品,包括玳瑁、牙犀、镔铁、鳖皮、珊瑚玛瑙、乳香等。

朝廷有发展贸易的愿望,但庙堂上想出来的主意,却往往是引足救经,弄巧成拙,不得不在实践中加以调整。比如,禁止民间经营的商品,都是比较贵重的,朝廷抓住不放;其他一般商品,官府“择良者止市其半”,原意是让出一些市场给民间,但官府的收购价,总是比市价要低,出售时又总是比市价要高,还经常打白条,或以其他货物抵充(此举被称为“折支”),那些抵充的货物,多半是滞销货,令商人平白无故蒙受几重损失。官府垄断了香药等贵重商品,其实消化不了,大量积压仓库,变质报废,造成市场价格下跌。商人赚不到钱,对经营便不积极了,来贸易的商舶,逐年减少。

后来朝廷发觉不对劲,立即进行改革,取消了官市,改用抽解方式,即市舶司从一船货物中,抽取十分之一、二、三不等,其他货物就不再官市了。抽解的货物,都是直接运到京师,不在广州出售。这对价格的影响,确实没那么明显,但又引起另一种弊端:官府的抽买,最初并不分贵细、粗重,笼统地从一船货物中抽取一定比例,出于贪心,肯定会只拣贵重的货物,商人们敢怒不敢言,干脆不再运贵重货物来了。《宋会要辑稿》说:“舶户惧抽买数多,所贩止是粗色杂货。”朝廷的收入,也因此减少了,这是一个双败的局面。庆历年间(1041—1048),广南东路转运按察使兼本路安抚、提举市舶司王丝,发现了这个问题,马上改变做法,把货物分为细色、粗色两大类,分别抽买,避免了只抽细色货。商人欢天喜地,把王丝称为“金珠御史”。

由于官方不断纠偏,营商环境逐渐好转。久违的风帆如织、百货汇聚的景象,再次出现在广州。至道末年间(996年前后),全国每年有三千多艘新造的海船、江河舟船下水,数量相当惊人。这时,指南针已经开始用于航海,即使航行在茫无涯际的大海里,也不会迷失方向。航海的人把指南针当成宝贝,船上有专人负责保管,呵护备至。人们还在船上饲养“舶鸽”,万一有什么事,可与广州港口保持联系。

由于从事远洋贸易的商人实在太多,即使一艘深阔各数十丈的大船,分给不同的商人载货,每人也只能分到几尺的空间,陶器、瓷器、青缎、锦彩、缬绢等丝织品以及漆器、金银器、铜器等物,大小相套,层层叠叠,不留丝毫空隙。押运的商人不得不全程蜷缩在货物上睡觉。

中外商船云集广州,运来犀角、象牙、翠羽、玳瑁、龙脑、沉香丁香、乳香、白豆蔻,换走各种精美瓷器、丝织品、漆器、糖、酒、茶和米,销往菲律宾、马来亚、印尼、新加坡、伊拉克、埃及等地。北宋人郭祥正惊叹广州市场:“斛量珠玑若市米,提束犀象如肩柴。”卖珠玑像卖米一样,整斗整斗地量;卖犀角、象牙像卖柴一样,用扁担挑着满街走。没见过世面的人惊为奇观,但广州人却司空见惯。

南宋有一本题为《袖中锦》的书,其中的“天下第一”条目,罗列中国诸多著名特产,包括“端砚、洛阳花、建州茶、蜀锦、定瓷、浙漆”等物,现在,它们正从天南地北,向广州汇聚。熙宁十年(1077),广州、明州(宁波)、杭州三州市舶贸易总收入,超过两百万贯,为此前历史上最高收入的三倍有余,其中98%以上来自广州。

官府抽解的商品,最初全部运送入京,成了一项沉重的负担。地方官派人肩挑车载,辗转千里,历尽崎岖,从广州到汴京,沿途设两百多个邮铺,一万多挑夫,戴月披星,日夜兼程,奔走在这条南北线上。后来改用内河船,沿赣水北行,由鄱阳湖入长江,再通过大运河进入汴河,到达汴京。但在进入水路之前,仍要翻越大庾岭的重峦叠嶂,沿途押运的驿递军士和使臣,多至六千多人。运到京师的货实在太多,朝廷也没那么多仓库,便改为一部分在本地出售。

宋朝的经济虽然发达,但始终解决不了货币问题,由于白银供应严重不足,只能依赖铜钱,一两白银等于一千文铜钱,交易贵重商品时,如果使用铜钱,让人倍感头痛,铜钱堆积如山,车载斗量,点数也要点半天,使得交易成本非常沉重。宋朝一度出现“钱荒”,原因除了人们习惯把赚到白银和铜钱收藏在地窖里外,还有大量的白银和铜钱流往海外,这都加剧了通货的短缺。

朝廷曾尝试发行铁钱、铅钱和纸钱,以补白银和铜钱的不足。小额交易用铁钱,大额交易用铜钱,贵重交易用银子。但铁钱、铅钱容易生锈或磨蚀,质量都不如铜钱;纸钱因为印得太容易了,必然滥印,结果不断贬值,信用低下。这条路行不通。货币问题解决不了,阻碍了市场的发展,这是中国进入不了资本主义的重要原因。

尽管宋朝比较开明,但朝廷仍然摆脱不了控制一切的欲望,对自己伸手不及之处,就有恐惧感。熙宁、元丰时期(1068—1085),朝廷推行王安石变法,外贸制度也进行了大幅度改革,规定中国所有商船前往“南蕃诸国”,只能从广州出发,也只能回航广州,即除了对日本高丽的贸易,由杭州、明州市舶司管理外,其他国家、地区的贸易,一律由广州市舶司掌管,这就是为了集权。

朝廷把市舶司的主管权力,从地方官员手中收回,改为朝廷直接委派官员主管;同时规定,各国所有“进贡物品”,统统就地变卖,运银子上京优于运货。熙宁七年(1074)成立市易务,这是一个营利性质的官方机构,以平价收购市上滞销的货物,允许商人贷款或赊货,按规定收取息金。此举名义上,是帮助商人推销,实际上是与民争利。市易务操控市场价格,运用国家权力,排挤私商。朝廷还两度撤废闽、浙市舶司,唯留广州一口通商。这些措施,都是为了方便官府的垄断与管理。

蒙古国在北方崛起后,南宋为了苟延残喘,不得不更加依赖岭南的市舶贸易,而对外贸商人的盘剥,也日益加剧,导致民间反抗,此起彼伏,越闹越凶。为了逃避市舶司抽解,人们宁犯海禁,不惜与海盗勾结,进行非法走私。

纵观有宋一代,外贸政策并非由一个人制定,也不是一以贯之,它反映出不同皇帝有不同的想法,有时比较宽松,有时比较严厉,官方与民间,始终处于拉锯状态。海上贸易,也踩着官方的节拍,时盛时衰。当锯子拉向朝廷一边时,秋意萧瑟;当锯子拉回民间一边时,春意盎然。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晨雾消散,天清气爽。蕃坊一带重新热闹起来了,那些在黄巢之祸以后,一度销声匿迹的蕃客,又陆续随着远航的商舶,返回这个代表着财宝的东方大港。街上再次挤满了身裹青花布,两手挂满金串的波斯人;身穿白色长袍,头缠金线挑花帛的大食国人;还有皮肤漆黑,上身赤裸的昆仑奴。大家见面,互相施礼,“一切赞美归于真主”“真主仁慈”的问候声,此起彼落,洋洋盈耳。

每当肉孜节(开斋节)、古尔邦节(宰牲节)和圣纪节,蕃坊都会举行隆重的仪式。这是伊斯兰三大宗教节日。开斋节在伊斯兰教历十月一日前后;宰牲节在伊斯兰教历十二月十日,即开斋节后约七十天;圣纪节是纪念穆罕默德的诞辰和逝世日,都在伊斯兰教历三月十二日。

伊斯兰教有念、拜、课、斋、朝五大基本功课。穆斯林每年要封斋一个月,伊斯兰教历第九个月(莱麦丹月)为斋月。除病人、老人、孕妇哺乳期妇女、幼童及士兵等,凡成年男女(男11岁,女9岁)穆斯林,在莱麦丹月中,每天从拂晓开始,白天不吃不喝、戒房事或任何嬉狎非礼行为,直到日落后,才能饮食。斋戒者要保持身心洁净,诚心立意,静思默语,不可妄听、妄视、妄思、妄语,举止唯恭唯敬,省察己躬,洗涤罪过。(www.daowen.com)

斋月结束后第一天(伊斯兰教历十月一日)为开斋节,穆斯林们互祝节日吉庆,斋功完满,然后从四面八方赶到怀圣光塔寺和清真先贤古墓,参加“会礼”和庆祝活动,恭贺“斋功”顺利完成,互道节日快乐,馈赠礼品。有的穆斯林会在家里诵读《古兰经》,感恩真主,祈求赐福和佑护全家平安;有的则会游坟诵经悼念亡人。“古尔邦”是阿拉伯语的音译,有“牺牲”“献身”的意思。穆斯林在宰牲节会举行会礼、宰牲待客、访亲探友等庆祝活动。

穆斯林的生活习俗,引起了不少中国人的兴趣。朱彧在《萍洲可谈》中告诉人们,穆斯林“受戒勿食猪肉”,但“若鱼鳖则不问生死皆食”。内地人听了很好奇,但与穆斯林相处几百年的广州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穆斯林的肉食,以牛羊为主,宰牛一定要由阿訇亲自操刀。但他们没有自己的屠房,只能请阿訇到汉人的屠房宰牛。穆斯林宰牛有一套规矩的,汉人的屠工都十分尊重,小心翼翼不去触犯。直到清代,广州的穆斯林才开始有自营的屠房和牛栏。

岳珂在《桯史》中,曾记述穆斯林的餐饮习惯,他们“旦辄会食,不置匕箸,用金银为巨槽,合鲑炙粱米为一,洒以蔷露,散以冰脑。坐者皆置右手(应为左手)于褥下不用,曰:‘此为触手,惟以溷而已。’群以左手(应为右手)攫取,饱而涤之。”每次进餐完了,都要马上洗手,进行祈祷。岳珂的观察似乎并不仔细,连他们吃饭用哪只手都搞错了。穆斯林也喝“酒”,但他们的酒,是一种“几与崖蜜无辨”的蜜糖饮料,并不会醉人。

穆斯林的服饰装扮,保持着“辫发弁衣”,没有入乡随俗,一切生活习惯、宗教礼仪,都严谨地遵从自己的传统。他们也很尊重本地人的宗教与习俗,大家相安无事。广州人不仅包容了他们的习俗,有人还模仿起他们的衣着,头戴白巾,脑后垂长带。宋刑法指出:“广东之民多用白巾,习夷风,有伤教化,令州县禁止。”

其实,广州人最想模仿的,不是他们的衣着,而是香料。蕃客使用的香料、香水,极其浓烈,让人印象深刻。走在街上,往往还没看见其人,已先闻到其香。人越走越近,香气也越来越浓,等走到身边时,香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宋人蔡绦撰写的小说《铁围山丛谈》,形容大食国的蔷薇水:“虽贮玻璃缶中,蜡密封其外,然香犹透彻,闻数十步,洒著人衣袂,经十数日不歇也。”广州有商家想仿制这种香水,却没有特别的蔷薇原料,只能改用素馨,香气虽然也很浓郁,“但视大食国真蔷薇水,犹奴尔”。

为了方便交易,人们对蕃香进行了透彻的研究,并定下不同种类和级别的标准。其中乳香就分了十三个等级,一级称为拣香,二级为瓶乳,三级为瓶香(瓶香又分三等),再往下为袋香(也分三等),更次者为乳榻、黑榻、水湿黑榻、斫削等,最差的是缠末,属于香料的粉尘末屑。上等的香料自然是进贡京师,稍差的便在市场出售。

定居广州的蕃商,不乏家财万贯的巨家。他们的家居布置,与广州人的大异其趣。广州的上流社会,讲究规整,喜欢窗明几净,桌椅案几怎么摆,祖宗神龛供哪里,古玩怎么放,书籍怎么摆,何处挂中堂,何处立屏风,哪里是睡觉的,哪里是会客的,井井有条,室内布局与家运风水有关,不敢随意。但穆斯林蕃客则随意得多。岳珂描述:“郡以岁事劳宴之,迎导甚设,家人帷观,余亦在,见其挥金如粪土,舆皂无遗,珠玑香贝,狼藉坐上,以示侈。帷人曰:‘此其常也。’”他认为这是蕃客向人“示侈”炫富,但也有人觉得未必,可能只是不拘小节。其实两者都不是,他们的习惯就是如此。

根据《宋刑统》的规定,暂时居住蕃坊的外商,不得与中国女子结婚;长期定居的则可以与中国女子(赵姓除外,因为皇帝姓赵)结婚,但不得带出国。这些规定,并没有得到严格的执行。有一位蕃客与赵姓女子结了婚,却没有人想到要为他们打掩护,因为没有人意识到这是违法的。直到这对夫妇去世后,因为没有子女,亲戚们为了遗产闹上公堂,官府才吃惊地发现这个问题。还有多少这类问题没被发觉,难以估计。

总体而言,朝廷与官府对蕃客,是非常宽容与优待的,给予了他们很大的自治权。市舶司在六榕寺西侧(旧南海县街)兴建了一座宝光寺,为海舶蕃客提供祈福之所。明成化朝《广州府志》记载:“崇报寺,在郡治西,按旧志为宝光寺,乃市舶司始创启之,以为蕃舶祈福之所。宋大观中,贾胡舍财重修,市舶司请于朝,赐今额。”这是一座什么寺院呢?是清真寺还是佛寺,史书没有详载,但它是为蕃商服务的,直到明初实行禁海的年代才被拆毁。

景德年间(1004—1007),经略使高绅在西澳建了一座桥,名为果桥。这里是六脉渠的总出口,果桥石栏月洞,宛如架海金梁,桥下可以行船。平时停泊了许多歌航酒舫,燕语莺啼,春光无限。桥上建有一座共乐楼,楼高五丈,直薄云表,碧瓦朱檐,飞阁流丹,前眺巨海,下瞰南濠,近处舟泊水隈,远处帆影片片。城中许多文人雅士和行商坐贾,都喜欢在这里流连,楼上传杯弄盏,楼下士女纷杂。他们并不在意邻桌就坐着不同肤色的蕃客。方信孺在《南海百咏》中吟咏:“真珠市拥碧扶栏,十万人家着眼看。独恨登临最高处,举头犹不见长安。”

嘉祐四年(1059),官府在城南外江边的唐朝海阳馆旧址,即今北京路东横街附近,兴建了一座宏伟的海山楼。南宋人王象之的《舆地记胜》说:“海山楼在城南,极目千里,为登览之胜。”清人仇巨川的《羊城古钞》说:“海山楼在镇南门外,楼下即市舶亭。”六七月间,各国海舶抵达广州后,都是先停泊在市舶亭下,由五洲巡检司差兵监视,称为“编栏”。然后帅漕与市舶监官登船检查货物,进行抽解。

相传在市舶亭前的珠江汲水,可以放很久都不坏,但在相隔一丈开外井里汲的水,却放几天就长虫,不能饮用。所以很多出港的海舶,都会在这个地方汲水贮存,作为航海途中的饮用水。南宋人张端义在《贵耳录》中,困惑地写道:“市舶亭水,为番船必取,经年不臭不坏,他水不数日必败。物理不可晓如此。”

在此期间,官府会在海山楼设宴欢迎客商。蕃商们换上鲜艳漂亮的衣服,鱼贯而入,睢盱就座,大觥饮酒,大块吃肉,观看夷歌胡伎的表演,宾主尽欢。十月即将出海之时,也在海山楼设宴饯行。能够成为海山楼座上客的,上至蕃汉纲首,下至作头梢工,不分身份贵贱,不论华夷国籍,一律以美酒肴馔招待。这种场面,有点像唐朝的飨军堂宴。官府每年花在海山楼的酒席费用,多达两三百贯钱。

每年五月五日,经略使、安抚使都会在海山楼上检阅水师。虎翼水军、凌波水军、楼船水军和巡海水军、驾纲水军等,乘坐战舰,从珠江上驶过,接受校阅,旌旗猎猎,刀枪映日,威风凛凛。在春雾弥漫之时,海山楼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充满了神秘的美感;当雷电交加之际,它就像茫茫怒海中隐约浮现的蓬莱仙阁。海山楼因此成为宋时的“羊城八景”之一,名为“海山晓霁”。宋人陈去非曾作诗咏海山楼美景:

百尺阑干横海立,一生襟抱与山开。

岸边天影随潮入,楼上春客带雨来。

可惜海山楼在南宋景炎元年(1276)元军攻入广州时,被彻底摧毁了。

在和广州做生意的国家与地区中,除了大食与波斯,印尼群岛算是比较频密的一个。从印尼到广州,如果不遇风暴,也就是三四十天的航程。根据《宋史》中的记载统计,从宋朝开国的建隆元年(960)到宋淳熙五年(1178),三佛齐王国(原称室利佛逝)曾先后二十余次遣使到中国,联络双方感情。他们带来了象牙、乳香、蔷薇水、万岁枣等海外的奇珍异宝。

治平年间(1064-1067),三佛齐国王地华伽罗派遣使者至哕哕到中国入贡。相传使团在途中遭遇一场罕见飓风,狂涛骇浪,海如山立,所乘海舶几乎倾覆,同船人都抱作一团,闭目等死。只有至哕哕不停向天祷告,求神庇佑。据他说,一位老翁飘然出现在天空,瞬间风平浪静。一船人死里逃生,安然抵达广州,暂居蕃坊。

至哕哕在广州期间,曾到蕃坊附近的天庆观参观。天庆观就是原来的开元寺,大中祥符二年(1009),朝廷诏天下建天庆观,祀圣祖赵真君,开元寺便改为天庆观。大中祥符五年(1012)十月,朝廷又下诏增设圣祖殿,于是天庆观又称“圣帝殿”,但因年久失修,门颓瓦败,荆榛遍地。至哕哕不禁睹物兴悲。当他走到一处瓦砾前,忽然看见一尊神像倒在乱草丛中,形象竟酷似他在海上祈祷时所见的天空老翁,大为骇异。回国后,至哕哕向国王禀告此事,地华伽罗慨然提出要出资重修天庆观。

在得到广州地方官府批准之后,地华迦罗派恩离沙文来广州主持天庆观修复工程,耗时十二年,至元丰二年(1079)才全部完工。道士何德顺立《重修天庆观记》碑,以纪其事。这块碑1962年在祝寿巷小学校内被挖了出来。重修后的天庆观,新建了山门、大殿、宣诏堂、保真堂、北极殿、斋厅、三清殿、御书阁等,并塑绘天帝像,铸大钟一口,建钟楼以覆之,规模宏大,焕若洞府。何道士把观中的风景描写十分美妙:“清风时过,铃铎交音,晴日下临,金碧相照。”

地华迦罗亲自派人邀请庐山道士罗盈之住持天庆观,紫衣何德顺为监临。又捐钱十万,置山田于黾塘,以充天庆观日常费用,后来再追加四十万金钱,作置田充广之需。作为回报,朝廷赐封地华伽罗为保顺慕化大将军。地华伽罗死后,剪下自己的头发、指甲,派人送到广州,葬于黾塘,以供祭祀。这一故事,受到人们的广泛传诵。

广州的社会秩序,是以经济贸易维系的。广州人并不在意蕃客是否汉化,官府也不强制推行汉化教育,但大家和平共处。在很多方面,广州已逐渐具有国际城市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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