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广州传:喧闹繁华的街道

广州传:喧闹繁华的街道

时间:2023-09-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万五千多经略军驻扎广州城内,军中的副使、司马、判官、功曹、书记、参谋诸署,均列于岭南道署内,另巡察、按察、巡抚诸署则在道署外。山门内外,人如潮涌,语笑喧呼,盈街塞巷。历朝历代,广州的人口数目,都是笔糊涂账。原因之一,是隋末战乱,人民流离失所,迁徙避难,造成户籍统计的困难与混乱。官府的统计,只反映州县编入户籍的平民,

广州传:喧闹繁华的街道

鉴真开元寺驻锡期间,看到广州城外的景象是:“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载如山。其舶深六七丈。狮子国、大石国、骨唐国、白蛮、赤蛮等往来居,种类极多。”而广州城内的景象则是:“州城三重,都督执六纛,一纛一军,威严不异天子。紫绯满城,邑居逼侧。”

一道不算很巍峨的城墙,便隔开了两个世界,内外形成鲜明对比。朝廷在贞观元年(627)设岭南道,辖境包括今广东、广西大部、海南及越南北部地区。岭南道署设在今越秀区省财政厅位置,即隋朝时广州刺史署所在,署衙内设有绥南府和番禺府。一万五千多经略军驻扎广州城内,军中的副使、司马、判官、功曹、书记、参谋诸署,均列于岭南道署内,另巡察、按察、巡抚诸署则在道署外。韩愈有一首诗《送郑尚书赴南海》,描写城中官衙盛炽的威仪:“番禺军府盛,欲说暂停杯。盖海旂幢出,连天观阁开。”

城内门枪森严,官威熏天,民居集中在城墙脚一带,仄狭浅陋,生活很不自在; 而城外花天锦地,满眼繁华,充满了活泼泼的生机,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商人都不想住在城里,他们有的是钱,要盖渠渠大屋,最好是在城外。除非遇到什么商业纠纷要闹上公堂,否则平日与官府没什么来往,见得最多的是收税的官员,对他们花些财货打点就可以了。在城外多少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感觉,自由自在,饮酒,品茶,逛街,和朋友玩玩樗蒲,日子过得很惬意。

樗蒲是一种流行百年的赌博游戏,有点像后世的掷骰子,人们对它的喜爱,几近病态,甚至有人专门写了一本书《五木经》,介绍它的玩法。另一种热门赌博游戏是打双陆,在棋盘上以掷骰子的点数决定棋子移动,先把所有棋子移离棋盘者为胜。唐人张鷟的《朝野佥载》里,记载有个人带着双陆渡海,途中翻了船,他手持双陆盘,口含双陆子,在海上漂了两昼夜,宁死也不丢双陆。

虽然朝廷禁止赌博,但官府没有严格执行,因为官场中也有不少人沉溺赌博,连宫禁大内也不例外,没听说过哪个官员因为放任赌博,而受到惩处。广东人似乎特别好赌,各种流行的赌博游戏还有掷骰、围棋、象棋、斗鸡、斗鸭、斗蟋蟀等,五花八门,不可胜举,甚至扯根小草,都能用来赌输赢。有钱就赌钱,没钱就赌衣服、赌家什。有一句讽刺赌风盛行的话说:“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

咸通年间(860-874)的作家裴铏,在传奇《崔炜》里描写,七月中元日,“番禺人多陈设珍异于佛庙,集百戏于开元寺”。中元节即七月半祭祖节,又称施孤、鬼节、斋孤,道教称七月半是地官诞辰,祈求地官赦罪之日,冥府大开,放出全部鬼魂,已故祖先可回家团圆;佛教称之为“盂兰盆节”。中元节前一天是“烧衣节”,家家户户具酒馔、剪楮衣,祭祀祖先。中元节当天,几乎倾城而出,到寺庙上香,追荐故亲。

开元寺在西城外,紧挨着光孝寺和蕃坊,成了一个盛大的圩场,各种摊档、店铺,密密麻麻,从寺内一直排到寺外,摆卖各种名花珍果、元宝蜡烛、珠玉古玩、沙煲罂罉、糖果小食,无所不有。山门内外,人如潮涌,语笑喧呼,盈街塞巷。人们围成一堆一堆,有的斗鸡赌博,有的舞刀弄棍,有的搭台演百戏,表演吞刀、吐火、顶水缸,或是戴角披毛,模仿动物舞蹈,敲锣打鼓的喧豗,伴随着寺庙的钟鼓声,回荡大地。

在广州人看来,什么都可以赌,什么都可以卖。到街市上逛一圈,可以见识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一段形状奇特的木头可以卖钱,一块颜色斑斓的石头也可以卖钱,连鸡爪子、猪骨头、死鱼烂虾、死蛇烂鳝、枯蓬断草,也都摊在路边,招徕买家。从海里捞到的死蜈蚣,更是奇货可居,卖家唾沫横飞地吹嘘,这条蜈蚣大到仅一只爪,就有百二十斤肉。广州人喜欢用蜈蚣泡酒,认为可以解毒消疮,蜈蚣越大药效越好。乡下佬从山里抓到一条罕见的两头蛇,用笼子装着在路边展览,交钱才准看,又有大批人围拢过来,扶肩搭背,交颈并头围观。有个老太婆,声称自己采得异草,用秘方制成“媚男药”,专卖给富家妇女,竟然不少人掏钱争购,甚至用金簪、耳珰等首饰交换,惹得周围的闲人哄然大笑。

对生意人来说,广州的日子,就像一大串铜钱,一年到头叮当作响,好听得像音乐。逢年过节很热闹,商舶埋岸很热闹,新官上任很热闹,商铺开张很热闹,红白喜事很热闹,佛菩萨出生日、出家日、成道日、涅槃日,更是要大大热闹一番。

从武德四年(621)开始,人们不再使用流通了一千多年的五铢钱,而改用开元通宝钱了;到乾元年间(758—760),又出了乾元重宝钱,这两种钱成为主要的流通货币,在市场上都可以用。官府在番山西麓设一处钱模翻砂工坊,2000年兴建广州百货大厦新翼时,连同一座六朝时的钱窖,一起被挖掘了出来。到底有多少开元通宝和乾元重宝在广州市面流通,从来没有人统计过,也无法统计。

广州人太多了,城市太繁嚣了。凡亲历其境的人,都不禁猜度,这座通都大邑里外,到底住了多少人?蕃坊有多少人?其中多少是蕃客?多少是本地人?多少是内地商贾?城里有多少人?城外有多少人?这些问题,就像问广州有多少开元通宝一样,难以数清。按官方的统计,贞观十三年(639),广州领十县,共有12463户,59114口,每户平均口数为4.74人;其中番禺县有958户,也即只有4547口。实在难以置信,偌大一个番禺县,怎么可能只有四千多人?广州城一次中元节,到开元寺上香的都不止四千人。

历朝历代,广州的人口数目,都是笔糊涂账。据《元和郡县图志》的记载,开元年间(713—741)广州有64250户。但《太平寰宇记》《永乐大典》却说,开元年间广州人口为43230户。《旧唐书》则说,乾元元年(758),广州户数为12463,十几年间三级跳,相差甚远,这不太可能。虽然广州领县数目时有变化,如贞观初年领十县,天宝初年增加了三县,但也不至于差得那么远。这些数据有多少瞎编的成分呢?

唐代人口问题,十分复杂。从统计数字看,唐初确实人口大减。原因之一,是隋末战乱,人民流离失所,迁徙避难,造成户籍统计的困难与混乱。另一个原因,是建中元年(780)推行“两税法”之前,实行租庸调制,这种赋税制度,规定一户逃亡,邻保就要代纳租庸调,结果逼得邻保也要逃亡,形成恶性循环,逃亡的人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户籍人口自然越来越少。

官府的统计,只反映州县编入户籍的平民,而和尚、尼姑道士、女冠、官府工匠、乐户、贡织户、官奴婢、杂户、官户(番户)等众多特殊人群,都不计算在内;因为逃避战乱、灾荒而产生的巨量流动人口,原籍已经注销,新居地又迟迟没有登录上籍,也无法统计;更有许多赤贫人家,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官府根本懒得去登记了;自隋、唐佛教盛行以后,出现了庞大的假和尚、假道士群体,剪发披缁,寄食江湖,以此逃避徭役,这些人也是没有统计的。因人口流动太大,或人手不足、官吏懒政等各种原因,有些州县索性不申报人口,任由付之阙遗。因此官府的人口统计,错漏百出。

可以肯定,蕃坊的人口,从来没有准确统计过,说几万、十几万、几十万人的都有;附郭地区的人口,也没有准确统计过,连最容易统计的城里人口,都没有统计过。住城里的人,其实不会很多,唐代的广州城,以城墙为界,面积比南越国王城大不了多少,同样是挤满了衙门官署,连墙接栋,几乎不余间隙。留给老百姓居住的,只有城墙根的一些湫隘之地。

唐代的坊市制,把住宅区(坊)和交易区(市)分开管理。“在邑居者为坊,在田野者为村”。坊与坊之间,以墙相隔,定时启闭坊门,实行坊里邻保制。但广州因为城里面积不大,大量人口在城外,他们也不从事农耕,而是经商,所以“坊”也不限于城里。《隋故太原王夫人墓志铭》里记载,王夫人“以大业三年五月二□□于南海扬仁坊之私第”。如果扬仁坊就是后来西关扬仁里的话,那么证明早在隋朝,西关一带,亦被视为“在邑”。

唐代广州人的生活,出现了许多变化。

衣着的变化最明显。当时丝织业的兴旺,作坊遍布全国城乡,诗人李白用“缲丝鸣机杼,百里声相闻”来形容。河北绫罗江南纱,品种数不胜数,纹样也五花八门,有雁衔绶带、鹊衔瑞草、盘龙、对凤、麒麟、仙鹤、芝草、葡萄等。丝绸是最流行的高级衣服面料之一。广州五方杂处,汇集了世界各地与内地各省的商人,他们的服饰,对广州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出现了许多新奇美妙的冠服。

男子穿幞头袍衫,有时在幞头里面加一个巾子作为装饰。官员穿圆领窄袖袍衫,还时兴把袍子外面一层襟松开,让它自然垂下,这样才够潇洒。有一种时髦的穿衣法,是在长袖衫襦外面,再套一件袖仅及肘的半臂衫,内长外短,使衣服的层次感,更加鲜明。但招来某些古板的人嗤之以鼻,认为半臂衫过于“轻佻”。

有一位大食商人,在广州拜会官员,透过官员的丝绸衣服,看见他胸口上的黑痣。商人十分诧异,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目不转睛看了半天。官员问他干吗老盯着自己的胸口。商人疑惑地说:“我奇怪你胸口的痣,为什么可以透过两重衣服显露出来呢?”官员大笑,拉起衣袖给商人看,他不是穿了两层丝绸衣服,而是五层!中国丝绸举之若无,轻若烟雾,令外商惊为神物。

女子的服饰更是万紫千红。官宦人家的妇女,生活在香闺绣阁之内,身穿锦绣长裙,胸前束锦带,宽大的下摆拖在地上,上身不穿内衣,而代之以薄薄的纱衣,显得风情万种,让诗人们留下了许多香艳的诗句,如“惯束罗衫半露胸”“粉胸半掩疑暗雪”“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

1957年,广州皇帝岗的一座唐代木椁墓里,出土了十几件精美的鎏金银质头饰,制作十分精巧,其中有一支花鸟钗,头部分成两叶,饰以花草图案,一侧有两只鸽子相对嬉戏,形态栩栩如生。此外,还有以花穗、缠枝卷叶花纹和玉蜀黍状花纹为饰的花钗。1987年在黄埔区夏园乡出土的鎏金鱼形银簪,鱼嘴咬着一圆环,腹部有清晰的鱼鳞纹,背鳍呈锯齿形,尾鳍散开为扇形,线条流畅,造型别致。当时妇女头上的金钗花钿、翠绕珠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不过,住在城墙脚一椽板屋里的贫民,则依旧是黄冠草履、布裙荆钗。晚唐岭南诗人邵谒的诗作,为寒家女鸣不平:“养蚕多苦心,茧熟他人丝。织素徒苦力,素成他人衣。”平头百姓的衣服多用土布缝制,称为“卉服”。唐末任广州司马的刘恂,在《岭南录异》一书中,把“卉服”作为一异,记录下来。据他观察,卉服的布料是用南方的草木纤维织成的,常见的有勾芒布、红蕉布、桐花布、琼枝布、婆罗布等,还有一种古贝木纤维布,颜色以紫白二色为主,也有杂色相间,“蛮女喜织之,文最繁缛”。她们拿到市场上摆卖,价钱也不便宜。诗人刘禹锡诗曰:“蛮语钩輈音,蛮衣斑烂布”,说的就是这种土布。(www.daowen.com)

有钱的广州人家,出门时带个皮肤黝黑、短小精悍的“昆仑奴”,是件很炫耀的事情。昆仑奴大都是从阿拉伯或东南亚买回来的。宋人朱彧在《萍洲可谈》中写道,唐、宋时“广州富人多蓄鬼奴”。昆仑奴对主人忠心耿耿,为了主人哪怕流血五步,也不会眨一下眼。他们的装束打扮,也别具一格,走到哪里都特别抢眼。张籍用一首诗来描述:“金环欲落曾穿耳,螺髻长卷不裹头。自爱肌肤黑如漆,行时半脱木绵裘”。

木棉是广州人最常用的衣服辅料之一。广州城厢,处处有高大挺拔的木棉树,番山上的木棉,更是连成一片,枝叶繁茂,春季开出满树红花,色若喷血,天地为之染红,非常壮观,故又有人把它称为“英雄花”;落花后满城飘絮,如同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又是另外一番美景。广州人喜欢拿木棉花煲鲫鱼汤,有健脾养胃、清热利湿的功效,而木棉则是最好的保暖纤维。每到飘絮季节,人们便背着麻袋,到处收集木棉,做冬衣和被褥的填充料。有人说,古书里常提到的“古贝木”就是木棉。广州最早的一首竹枝词,写的就是木棉树下的女子:“木棉花尽荔枝垂,千花万花待郎归。”

广州人的饮食也有了新变化。谁都知道,吃是广州人的头等大事,“食得系福”“辛苦揾嚟自在食”,辛辛苦苦挣钱,就是为了吃得快活,哪怕是布衣蔬食,一箪一瓢,也绝不马虎。孔子提出十不食,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境界,对中国的饮食文化,影响很大,而广州人则把孔子的美食观,发挥到了极致。

粤菜最大的特点,就是用料五花八门,无所不包,飞潜动植皆可口,蛇虫鼠鳖任烹调。南宋人周去非说,广州人“不问鸟兽虫蛇,无不食之”。明代的《五杂俎》说得更具体:“南人口食,可谓不择之甚。岭南蚁卵、蚺蛇,皆为珍膳,水鸭、虾蟆,其实一类……又有泥笋者,全类蚯蚓。扩而充之,天下殆无不可食之物。”

四海升平,广州人追求饮食的热忱,便越发显露出来了。对广州女子来说,学厨艺比学女红更重要,会做菜就是“大好女”。唐人房千里说:“岭南无问贫富之家,教女不以针缕纺织为功,但躬庖厨,勤刀机而已。善醯醢菹者,得为大好女矣。” 能否烹得一手好菜,甚至成为嫁女的条件之一。媒人上门时,女方家长可以坦承自家女儿不会针黹,但厨艺却是必不可少的。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我女裁袍补袄,即灼然不会;若修治水蛇、黄鳝,则一条必胜一条矣。”这种自我介绍,北方人听了哭笑不得。

广州人爱吃蛇,被视为惊世骇俗的事情。相传苏轼被贬广东时,他的爱妾吃了一道美味佳肴,赞不绝口,问厨师是什么做的,厨师告诉她,那是一道蛇羹。美人大惊失色,竟至恶心过度而死。其实早在西汉《淮南子》就有“越人得蚺蛇,以为上肴” 的记述了。

广州的人菜谱中,还有一味让北方人大惊失色的东西,就是青蛙!唐代《南楚新闻》,绘形绘色地描写南方人烹煮青蛙的几种方法:第一种,“先于釜中置水,次下小芋烹之。候汤沸如鱼眼,即下其蛙,乃一一捧芋而熟,如此呼为‘抱芋羹’”。另一种,“又或先于汤内安笋笴,后投蛙,乃进于筵上,皆执笋笴,瞪目张眼,而座客戏之曰:‘卖灯心者。’”还有一种,“又云疥皮者最佳,掷于沸汤,即跃出,其皮自脱矣。皮既脱,乃可修馔”。作者啧啧称道:“其味绝珍。”但北方人恐怕连胆汁也呕出来了。

广州人也迷上了饮茶。以茶待客,成为一种风尚,广州有句老话:“茶骨戙戙企,今日有客来”。茶叶要好,以蒙山、顾渚、蕲门出产的为上品,但有“茶仙”“茶圣”之称的陆羽,在《茶经》中,对岭南茶也有不错的评价:“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产自广东韶州、广西象州的茶叶,“往往得之,其味极佳”。水要好,山水为上,江水次,井水下。煮茶的器皿也要好,切忌用新铁,铁腥一入,香味顿失。懂茶之人,要经过非常繁复、细致的工序,才煮出一壶好茶;还要有好的茶具,才能真正品出茶的意境。唐人煮茶,有时会放点姜,甚至放点盐,这种奇怪的口味,在后人看来,不可思议。

贞元五年(789),陆羽曾应宗室出身的广州刺史兼南岭节度使李复之邀,入幕为宾,在广州居住了一段时间。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记载:“陆鸿渐(陆羽)佐南海陇西公幕府,自号东园先生。东园即广州东郊园也。”东园在广州哪里,已漫不可考。

陆羽晚年自称“桑苎翁”,很多人对此困惑不解,不知是何含意。《唐国史补》说:“羽于江湖称竟陵子,于南越称桑苎翁。”陆羽居吴兴时号竟陵子,居上饶时号东岗子,居南越时称桑苎翁。这里的南越,指的是广州而不是江南。

陆羽对广州人饮茶的风气,影响甚大。后来广州很多茶居、茶庄、茶室,都取名陆羽。民国时期有一家陆羽居,门前悬挂一副楹联:“人喜陆羽之风常临此地;客具卢仝之癖独嗜乎茶”。卢仝也是唐代负有盛名的“茶仙”。足见陆羽带来的茶道,千年不衰。

广州人也特别喜欢饮酒,且饮酒的历史很长。南越王赵眜的墓中,便出土了一件釉陶提筒,里面装着高粱,器盖上写着“藏酒十石,令兴寿至三百岁”。高粱是北方作物,广东本地不产,南越王居然有高粱酿酒,说明是专门从北方购进,用于酿酒。国主有这么大的酒瘾,下必甚焉。

唐代诸项专卖收入中,盐居首位,酒类次之,但广州似乎没有实行。路边的酒铺,密密地排列,每天从开门到打烊,酒客满座,没人见过酒铺门庭冷清的时候,因为它从不冷清。刘恂在《岭南录异》一书中慨叹:“大抵广州人多好酒。”

酒铺有个怪现象,就是允许顾客蹭酒饮。每次开一坛新酒前,都会在封泥上钻一个孔,插入芦管,让顾客免费啜两口试味,称为“滴淋”。很多兜里没钱的酒鬼,眼巴巴就等这个机会,使尽丹田之气,长啜两口免费酒,试完这家试那家,直喝得晕晕乎乎,当街当巷“㓥白鹤”(醉酒呕吐)。每天夜市散后,总有二三十个男女,烂醉如泥,瘫在街上。酒铺全是女人当家,也不以为意,一笑置之,反正酒是便宜货。刘恂说:“不持一钱,来去尝酒致醉者,当垆妪但笑弄而已。”

人们的房子也开始改变了。富商们在城外建起一幢幢高门大宅。蕃坊里的建筑,更是极尽富丽堂皇。

有的商人因为住宅过大,引起贼人觊觎,甚至丢掉了性命。宋代有一本法医专著《棠阴比事》便记载了一件案件:唐大顺年间,刘崇龟任广州刺史,有富商子泊船珠江边,见岸上有一座大宅,门前站立一少女,见人亦不回避。少年故意去挑逗她,说晚上到她家幽会,少女也不拒绝。当晚,少女把大门打开等候。不料,少年未到,先有贼人入屋行窃。黑暗中,少女以为是少年来了,迎上前去拥抱,贼人大骇,一刀把少女刺死了,仓皇逃去。等到少年来时,黑暗中踩到血泊,弄得满身是血,差点被当成杀人凶手。后来刘崇龟略施小计,巧妙地找出真凶,洗掉了少年的嫌疑。两宋时蕃坊更是甲第连云,大食国舶主蒲希密在蒲宜人巷兴建的大宅,岳飞的孙子岳珂参观后,惊叹房子太大了,超乎常规。但官府觉得,这些外国人是摇钱树,由他去吧,为了招徕更多的摇钱树,对他们的铺张扬厉,也不加干涉,“故其宏丽奇伟,益张而大,富盛甲一时”。

富贵人家的豪宅,一般人难以窥究。穷其想象,大约就如唐传奇《崔炜》描绘赵佗的琼府金穴那样:

当中有锦绣帏帐数间,垂金泥紫,更饰以珠翠,炫晃如明垦之连缀。帐前有金炉,炉上有蛟龙、鸾凤、龟蛇、鸾雀,皆张口喷出香烟,芬芳蓊郁。旁有小池,砌以金壁,贮以水银,凫鹥之类,皆琢以琼瑶而泛之。四壁有床,咸饰以犀象,上有琴瑟笙篁、鼗鼓柷敔,不可胜记。

但在城市的另一角落,贫民的房屋,大部分还是非常简陋的,以茅茨、竹子、蒲葵叶搭起来,用绳子扎牢两边,一家人便靠它遮风挡雨了。据说唐代以前,广州人不懂用砖瓦盖房,他们的茅寮,一遇火厄,瞬间便成燎原,所以汉武帝、卢循烧城,破坏力才如此巨大。开元二年(714),以耿直著称的宋璟,被贬到岭南任广州都督,在广州住了三年,居官廉洁,对市舶贸易之物,分毫不取。而他最为人称颂的功德,是教会了广州老百姓烧瓦代竹茅盖房,以避免火灾。

唐人张说撰写碑文赞美他:“其(宋璟)率人版筑,教人陶瓦。室皆斁塈,昼游则华风可观;家撤茅茨,夜作而炎火不发,栋宇之利也。”类似的说法,充斥了几乎所有史书。《旧唐书》说:“广州旧俗,皆以竹茅为屋,屡有火灾。璟教民烧瓦,改造店肆,自是无复延烧之患,人皆怀惠,兴颂以纪其政。”《新唐书》则说:“广人以竹茅为茨屋,多火。璟教之陶瓦筑堵,列邸肆。越俗始知栋梁利而无患灾。”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也说:“彼之风俗,竞趋苟简,茅茨竹檐,比屋鳞次。(宋璟)教之度材,变以陶瓦,千甍齐翼,万堵皆兴。”南宋《南海百咏》里说:“宋广平都督广州,越俗始知栋宇。”仿佛宋璟来广州之前,广州人还不知“栋宇”为何物。

以讹传讹,莫此为甚。广州早在汉代就懂得如何烧砖瓦,也懂得用砖瓦盖房子了,烧瓦技术并不逊于中原。砖瓦不是宋璟带来的,他只是致力于在广州推广砖瓦的应用,希望所有人都能住上砖瓦房。这种良好的用心,把广州人感动了,宋璟离任后,大家兴建了一座“遗爱堂”纪念他;南宋时又建“广平堂”(宋璟字广平),以崇其德纪其功。

然而,贞元四年(788),李复任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岭南节度观察使,他到广州后,发现宋璟离开已经七十多年了,人也过了两三代了,老百姓住的还是茅草屋。可见人们对宋璟虽然颂德咏功,但现实却没有多少改观。李复唯有继续“劝导百姓,令变茅屋为瓦舍”,以免飓风、祝融之患。《越秀史稿》作者冯沛祖感叹:要移风易俗是多么艰难。其实,对于大多数穷人来说,问他们为什么不建瓦房,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之意。这不是移风易俗的问题,而是财力的问题。谁不知道砖瓦可以防火防风?奈何囊中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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