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南海山海涨沸之秘珠江咸潮禺山至番山

南海山海涨沸之秘珠江咸潮禺山至番山

时间:2023-09-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南海古时有“涨海”“沸海”之称,其磅礴恣肆的气势,可以想及。这表明当时中山四路以南的珠江水,就像海水一样是咸的。濒海地区,往往受咸潮影响。禺山大约起于广大路西端路口,经财厅前、南越王宫博物馆、城隍庙,至仓边路与中山四路交会处止,以聚星里为最高处。1954年在越秀山镇海楼后面,发现唐代天祐三年的王涣墓,墓志有“番山之左,越井之下,以卜以筮,可封可树” 之句,似乎证明越秀山也叫番山。

南海山海涨沸之秘珠江咸潮禺山至番山

茫茫无涯的大海,波涛缓缓地涌起,缓缓地沉落,又缓缓地涌起,有如大地的呼吸,一起一伏;隆隆的巨响,仿佛来自大地腹腔深处,随着海浪的节奏,滚滚而来,滚滚而逝;无论吹东南风,还是西北风,无论是黎明,还是黄昏,海浪从不止歇。天地之间,除了水,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但终于有一天,浩瀚的水面,露出一块粗粝的礁石,最初只是一个小黑点,有时会被滔滔海水淹没,不见了踪影,但几天之后又露了出来,还渐渐扩大,渐渐高隆,成了一个小岛。小岛渐渐长大,海水再也淹没不了它了。不知从何时起,岛上的岩石缝隙间,长出第一株青翠的小草。第一粒草籽也许是风吹来的,也许是候鸟带来的,也许是从海底爬上来的,总之它就这么不可思议地来了,而且生根发芽了。

海面的岛屿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迎接着来自遥远北方的千百条河流,河水以雷霆万钧之势,穿过南岭山脉,把无穷的砂砾推向大海。经过千万年的地貌变迁,海水退却,陆地隆起,一片陆地形成了。后来人们把这个地方称为——珠江三角洲。

广州在珠江三角洲北缘,再往北就是绵延千里的南岭,西江出肇庆羚羊峡,北江出清远飞来峡,东江出博罗田螺峡,三江来水,汇成浩浩珠江,最后通过八大门河口,奔流入海,形成了众多的溺谷和漏斗湾。南海古时有“涨海”“沸海”之称,其磅礴恣肆的气势,可以想及。清代咸丰三年(1853)《顺德县志》有记载:“昔者五岭以南皆大海耳,渐为洲岛,渐成乡井,民亦藩焉。”海潮一日两涨,枯水期江水势弱,海潮从各个河口涌入珠江三角洲腹地,甚至远溯至清远山区。

在距今约六七千年的新石器时代,更多岛屿浮出水面。广州的海珠区,也在这时成为一个大岛。海珠区的七星岗,只要往地下挖几米,就会遇到藏着大量海洋软体动物的贝壳和微体化石的淤层。地理学家于1937年在七星岗发现了海蚀崖和海蚀平台的地貌结构,从而认定这里曾是南海溺谷湾的一部分。

从地理学来看,溺谷湾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海岸在长年累月的潮水冲击下,会堆积形成沙堤。七星岗东南方的松岗,就横亘着一道高出珠江准点平原一米多的沙堤。这一发现,吸引地貌学者纷至沓来。随后,他们在赤沙、鹭江、赤岗,陆续发现了古沙堤的痕迹。遥想当年,这个如今熙熙攘攘的闹市区,曾经浪涛汹涌。

人们在中山四路发掘出一个秦代遗址,有部分学者判断其为造船的船台,这意味着,秦汉时中山四路以南,便是溺谷湾的滩涂水岸,否则船只无从下水。在遗址下面的淤泥中,采到了几十枚泥蚶——一种生活在咸水中的软体动物。有趣的是,它们的贝壳是闭合的,属于自然死亡,并非人们食用后丢弃的空壳。这表明当时中山四路以南的珠江水,就像海水一样是咸的。

直到20世纪70年代,广州人仍习惯把穿城而过的珠江称为“海”。天字码头、沿江路一带被称为“海皮”;渡江叫作“过海”;城厢有多条“海傍街”。有人认为这只是方言,并非真的指大海。但早在东汉,《汉书》中就说番禺(广州)“处近海”,《汉书》作者班固是陕西咸阳人,应该是说关中语的,但关中语并没有把江说成海的习惯。三国东吴中书丞华覈上表举荐交州刺史陆胤时,亦称广州“州治临海,海流秋咸”。华覈是江苏丹徒人,也不懂广州方言。另一位交州刺史步骘评价广州地理:“斯诚海岛膏腴之地,宜为都邑。”他把广州形容为海岛,其实它更像一个半岛。步骘是江苏淮阴人。唐代诗人高适留下了诗句:“海对羊城阔,山连象郡高。”他是河北景县人。宋代诗人杨万里诗曰:“大海更在小海东,西庙不如东庙雄。”他笔下的“大海”,是指扶胥南海神庙一带,而“小海”则指今荔湾地区。杨万里是江西吉水人。

这些外省人都不熟悉广州方言,却不约而同采用了“海” 的说法。由此可以推断,广州人把珠江称为海,既不是方言,也不是井蛙之见,把江河误作大海,而是千万年前对大海的记忆,代代相传,留存下来了。濒海地区,往往受咸潮影响。广州直到明朝,日常生活仍深受咸潮的困扰,每年冬季枯水期,咸潮便会从南海汹涌而至,直灌入城,连井水都是咸的,每逢夏秋台风季节,经常水漫羊城。

从侏罗纪至白垩纪,燕山期岩浆不断大规模侵入,至第三纪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广州地区形成了瘦狗岭断裂带、广从断裂带和广三断裂带这三大断裂带。沿海地貌出现先降后升的变化,从海里冒出的沙洲、岛屿越来越多,南沙、番禺至虎门出海口,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广州著名的三石:海珠石、海印石、浮丘石,原来都是沉浮于海中的小岛。

宋人方信孺形容广州的地形是“万山滚滚尽东来”。大庾岭自北逶迤而来,至广州分为三十余峰,逐级而下,白云山为第一级,越秀山为第二级,禺山、番山为第三级。明末清初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描述:“自白云蜿蜒而来,为岭者数十,乍开乍合,至城北耸起为粤秀,落为禺,又落为番。禺北番南,相引如长城,势至珠江而止。”

番、禺二山在南汉时期已经消失。考其位置,番山大约起于今越华路,沿旧仓巷、文德路向南伸至文明路,西及北京路、西湖路。禺山大约起于广大路西端路口,经财厅前、南越王宫博物馆、城隍庙,至仓边路与中山四路交会处止,以聚星里为最高处。从高处俯瞰,二山略呈“丁”字形,山势并不算雄大。屈大均推测,番、禺二山应该很大,所以番禺县才会以它们命名,不会只是城中这两座“特培塿耳”的小山

但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没有解释,为什么一定是番禺县以番、禺二山得名,而不是反过来?历史的真相,也许是任嚣或赵佗在这里建立郡治时,登山临水,一时兴起,才把这两座无名小“培塿”,以番禺县的地名,分别命名为番山、禺山呢?

远古时代,番、禺二山与越秀山是一体的,是同一座山的不同山头,并非截然分开的三座山,正如越秀山还有越井岗、象岗、蟠龙岗、桂花岗、木壳岗、长腰岗、鲤鱼头岗等不同的山头。1954年在越秀山镇海楼后面,发现唐代天祐三年(906)的王涣墓,墓志有“番山之左,越井之下,以卜以筮,可封可树” 之句,似乎证明越秀山也叫番山。其实,所谓“番山之左,越井之下”,更多是出于骈文骊句的要求,追求对仗工整而已。

越秀山的北面是白云山。这两座山也是一体的,越秀山是白云山的余脉。蒲涧清溪,飞流直下,从濂泉向西汇入金钟塘,在上下塘转向南,在越秀山东麓一分为二,一支沿今吉祥路、教育路而下,从北京路西侧汇入仙湖(今西湖路);另一支经今小北路、仓边路,从中山四路注入珠江,得名文溪。文溪宽阔浩大,风帆可过。仓边路一带,布满河汊水道、曲渚回湾,夹岸丰草绿缛,佳木葱茏,鸟鸣在枝,鱼跃在水。

大东门以东,统称“东山”。南部虽有冲积平原(沙洲),但形成年代较晚,北部受瘦狗岭断裂带的挤压,连片的低丘台(岗),自北向南倾斜,延绵不绝,有蟾蜍岗、竹丝岗、木棉岗、柏子岗、马棚岗、螺岗、大眼岗、和尚岗、青菜岗、天圣岗、玉子岗、竹园岗、蚬壳岗、横枝岗、黄花岗、英雄岗、白灰牛、大云头、猫儿岗、象栏岗、大水牛岗、松岗、水均岗、龟岗、西元岗、木荫岗等,溪流沟壑,纵横交错,灌木丛生,野兽出没。明代成化二十一年(1485)的《敕赐永泰禅寺碑记》,描述东山口的地理环境:“千金山列于左,卬山列于右,观音、弥陀、马鞍、白云诸山当其前,州冈山拥其后,前临白云溪,后滨珠海水,高明幽雅,真胜境也。”

西门口附近,直到三国时,还是烟波浩渺的水域。经地质钻孔,在今文化公园、天成路、大德路、宝源路、西堤、光塔路、大南路、大德路等地的地层下,都发现了蚝和泥蚶的贝壳。宝源路地层中发现的海贝,经鉴已有两千多年历史,说明秦、汉时代,这里还是水天相连。这也印证了《南海百咏续集》所说,西门口外,“汉魏时,此处尚属汪洋耳”。相传晋代葛洪在今中山七路的小岛浮丘石上炼丹,曾经从水井中捞出一丛珊瑚,大家都说这是海神献来的瑞物,于是把水井命名为珊瑚井。清代乾隆年间,有人在元妙观(今中山六路)开垦菜地,挖出了一条古船。

广州,因水而生,因水而兴,因水而美,因水而荣,曾经是一座河道如巷、水系成网的水城。无数的河涌溪流,纵横交错,千回百转,滋润着广州大地,为这座文明古城带来无限的生机。屈大均曾盛赞广州水脉:“盖会城沙水气脉,起伏周环,有情有势,真天地造设之奇。”

岭南地区的新石器时代,始于八千多年前,经历了四千多个春秋,进入青铜时代。在这段漫长的历史中,水处行舟的古越人,一直在南海之滨,过着狩猎捕鱼的生活,与中原纷乱不已的征战,似乎十分遥远。

“越族”常被人误以为是一个民族,其实它只是文人史家的杜撰,指向十分宽泛,最初是指商朝时活跃于河南、甘肃、陕西的某些部落族群;到战国时,变成指长江下游的越国;越国亡后,又变成泛指所有生活在中国东南部的土著。正如《路史》所说,越族“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粤杂处,各有种姓”,虽然他们的语言、文化、习俗和社会结构,都不尽相同,却被一个模糊的“越族”概念,统而括之。这种情况,就像19世纪广州人叫洋人为“番鬼”一样,并不具有任何人类学的意义。

广州人究竟是些什么人?有人说与北方人同属蒙古人种,有人说是马来人种,也有人辩称马来人种就是蒙古人种的南亚类型,大家争论不休。种族的划分,为人的体格、相貌、肤色特征,赋予了强烈的社会内涵,更多时候,只是为了对不同人群作文化定位,把对角色的预期合理化而已。事实上,眼睛大小、颧骨高低、小脚趾甲有没有分瓣、屁股有没有长蒙古斑,并不会引起文化的本质差异。

春秋战国时代,生活在西北黄土高原的人,把东南沿海的人称为越族,也是基于想象的一种“文化建构”,虚构成分大于事实。在这种观念之下,分布在浙江、福建、江西、湖南南部及两广地区的众多部族,虽然互不相属,但统称为越族。它们的名称五花八门,有越常、瓯越、且瓯、南越、禽人、海癸、蛮扬等,如温州一带的人就被称为东瓯,广东的越族,被称为南越,粤西至广西一带的人被称为西瓯或骆越,有时会被统称为瓯骆人。

在南越人居住的两广地区,迄今已发现大量的旧石器时代文物,包括各种石制工具和人类化石,可证其文明历史,有自己的成长路径。但在中原人看来,南越也罢,骆越也罢,都是未开化的“南蛮”。战国或更早时期成书的《山海经》说南人“其为人人面有翼,鸟喙”,是近乎半人半鸟的怪物;在北齐(550—577)时期所著的《魏书》中,也还是把岭南人形容为“鸟声禽呼,言语不同,猴蛇鱼鳖,嗜欲皆异”。唐朝名臣韩愈把岭南描写成“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的瘴疠之地,一入岭南,便不作生还之想,嘱家人“好收吾骨瘴江边”。

在文化历史研究中,存在一个有趣现象:凡进入岭南的中原人,都被描述成“传播文明”的使者;如果某种优良的器物或技术,在岭南与中原都存在,那一定是从中原传到岭南的;岭南的每一个进步,都是在中原的教导下完成的;岭南文化的每一步发展,都是伴随着中原人的南迁而来的。“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在王道正统的眼里,岭南的文明史,就是一部接受王道教化的历史,最后也要通过出了多少举人、多少进士、多少状元,来接受中原正统文化的验收。这已成了民间与学界共同的思维定式。

屈大均曾说:“粤处炎荒,去古帝王都会最远,固声教不能先及者也。”似乎离帝王都会的远近,成了文明的指标,离帝王都会近则文明程度高,离帝王都会远则文明程度低。然而,帝王都的声教,并不是文明的唯一代表。各地都有自己的文明,是生活在不同地区的人,以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创造出来的。这才是最恒久的、最基本的文化之源。

广州老城区(指越秀山以南地区)成陆较晚,旧石器时代,还是一片烟波之地。但到了新石器时代,随着越秀山下的陆地越来越多,成片的红树林慢慢成长起来,杂花生树,草长莺飞,野猪、麂、鹿、猴和各种啮齿动物、昆虫,开始出没活动。从那时起,第一代的广州人,便在这里安下他们的家了。1954年,海珠区中山大学的师生,在校园内的马岗顶,采集到几件新石器时期的双肩石斧和石镞,经专家考证,是四五千年前的遗存。这是在广州市区内第一次发现先秦文物。

1956年,中山大学地理系在飞鹅岭(今华南植物园)附近也发现了石凿、石镞、有肩石斧、砺石、玉环、一些有印纹的软陶和夹砂粗陶片。20世纪50年代以来,从化吕田多次发现史前社会的文化遗物。1961年在增城金兰寺发现新石器时代至战国时期的文化遗存。1965年在萝岗区暹岗、大岭岗南发现了几件古老的青铜器,不久又发现大批印纹陶片和石器。1999年在萝岗发掘出很多春秋战国时期的硬陶器。

21世纪以后,更多地处广州的先秦遗址,重见天日。2000年在增城石滩围、2006年在萝岗隔田山、2008年在增城猪头山、2013年在萝岗来峰岗,都发掘出数量可观的先秦文物。2017年秋至2018年春,在黄埔区九龙镇汤村发现了新石器时代晚期至夏商之际的墓葬174座、普通灰坑111座、窑穴类灰坑19座、柱洞302个,出土陶、石、玉等不同质地的小件文物500多件。堆积之丰富,遗迹之复杂,令人叹为观止。

这些先秦遗址,大部分在东北郊,似乎离老城区越近越少,这就造成一种错觉:广州的文明程度,不如周边的深山野墺。其实原因是,直到秦朝,中山路以南、中山六路以西的地区,仍是大片水域与滩涂,退潮时烂泥盈积,涨潮时尽成泽国,人们只能选择在中山路以北,越秀山以南这段地势较高的狭窄地区居住,借着番山、禺山的山势,躲避珠江大潮和洪水的威胁。2009年在西湖路的大佛寺工地,挖出了广州老城区迄今唯一的先秦文化遗存。当年这里是番山西麓,林木繁荫,倚山临水,是个很好的聚居点。

广州自秦汉时任嚣立寨、赵佗建城,一直是岭南的政治文化中心,许多文化遗存,因城区不断地移山凿湖,大兴土木而遭到破坏,不被南越国破坏,就被南汉国破坏,逃得过宋朝,也逃不过明朝,每次战乱,都被摧残一番。民国以后,作为一个现代城市,广州进行了几轮大规模开发建设,古迹遗物更如疾风吹箨、虎荡羊群一般,十不存一了。历史的露往霜来,就这样无情地把我们的记忆,一点一点淡化。

但记忆不会被完全抹去。1982年考古人员在广州市白云区新市葵涌龟岗,发掘出石斧、石锛、砺石、网坠、纺轮等物,还有各种釜、罐、盘、鼎、钵、豆等器皿的残片。石器的形制,不再像旧石器时代那样单一不变,而是花样百出,用途越来越专门化;工艺也从早期的打制,发展成磨制。2000年、2002年在南沙鹿颈村挖出了大量新石器时代晚期至商朝的陶、石器物和鱼骨、兽骨、贝壳等,甚至还有一具三千多年前的完整男性人体骨架。这两个遗址都在水边,自然环境与广州老城区很相似,让人可以展开想象,一窥远古时代先民的生活图景。

广州春夏秋三季,都是阑风长雨的天气,所谓“夏季东风恶过鬼,一斗东风三斗水”,加上老城区前有珠江大潮,后有白云山洪水,房子被淹浸和冲垮,乃家常便饭。为了应付这种地势卑湿、瘴气凝聚的自然条件,越人发明了干栏式房子。

在越语中,“干”是上面的意思,“栏”是房子。顾名思义,这种房子大多用竹竿、木棍、干草和泥巴搭建,分上下两层,上层用木柱架空,离地面约两米,搭梯子上下,供人居住;下层架空,用来养家畜或放杂物。有些房子倚山而建,后部建在山坡实地上,前部悬空,称为“吊脚楼”,算是半干栏式建筑。

南宋人周去非对干栏建筑的描述是:“深广之民,结栅以居,上施茅屋,下豢牛豕。栅上编竹为栈,不施椅桌床榻,唯有一牛皮为裀席,寢食于斯。”他称之为“麻栏”。而在《魏书》和《新唐书》中,则称为“干栏”。晋朝《博物志》说:“南越巢居……避寒暑也。”其实主要是为了防水、防潮、防毒虫野兽,避寒暑倒不是最重要的。

在陆地生活的越人,喜欢把头发束成椎髻,或编成辫子。不同的发饰,往往成为一个部族的标志。他们用树皮或兽皮做成衣服来防寒,发明纺车后,可以纺织麻布了。大多人是赤足而行,上身穿左衽短衣,无领短袖,下身穿“无袴”短裤,其实就是用一幅布围起来,有的称之为“桶裙”;还有一种衣服,是在一幅布上剪个洞,从头套入,称为“贯头”。越人有凿齿的习俗,青年男女到了一定年龄,就要硬生生拔掉一两颗牙齿,作为成年的标志。这无疑是一件极疼痛的事情。

虽然房子简陋,食物也很粗糙,风餐露宿,备尝艰难,但并不妨碍越人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他们把本地出产的珠玑、玳瑁、象齿、贝壳、翠羽等,做成精巧的首饰,佩戴在身,倍显光彩照人。在广州龙洞飞鹅岭、青山岗、菱塘岗一带,曾发现一只四千多年前的完整玉环,直径9.1厘米。在新市葵涌的遗址,有两块黑色页岩磨制的石环残段,颇为抢眼。它们原本是装饰用的石环,以当时的工艺水平来看,造型柔美,手工精致,钻孔和打磨技术,已十分高超。

广州先民讲究生活的质量,细节上并不马虎。在大佛寺的先秦遗址,清理出近两百块夹砂灰陶和泥质灰陶的残片,可以辨认出是釜、钵、盘、罐、豆、尊、壶的残件。釜用来烹饪,罐用来贮存物品,盘和豆盛食物,樽和壶装酒水。不同的器皿,有不同的功用,大大小小,各司其职,井井有条。(www.daowen.com)

器物不仅要实用,而且要美观。从广州附近出土的陶器来看,器型普遍较小而且胎薄,有大口卷沿折肩的圈足罐,有圆唇弧腹圜底的杯形罐,有小口广肩鼓腹的圈足尊、圈足豆,有圆唇折沿敞口弧腹圜底釜。每件器皿都拍上花纹,尽量做得悦目娱心。纹饰以绳纹居多,包括细绳纹和线状绳纹,还有曲折纹、方格纹、云雷纹、条纹、网格纹以及三角圆点凸纹,有的绳纹互相交错,与圆圈纹、双圆圈纹、指甲纹、排列状戳印小涡纹等构成复杂而精细的图案,呈现质朴淳厚的味道,显示出一种典雅的审美眼光。这就是文明的表征。

不难想象,家里使用如此繁伙的器皿,说明他们拥有一定的物质生活水准。如果家无隔夜粮,吃了上顿没下顿,要这么多釜鼎钵罐做什么?自古“民以食为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为了吃,食物是头等重要的。这些坛坛罐罐,第一用来烹饪食物,第二用来盛放食物,第三用来贮藏食物。

住山里的人,每天奔走于山林,猎杀动物和采集野菜、野果;住水边的人,则划船出海,捕捞鱼虾蚝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都不太会耕种。只有住平原的人,才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火耕水耨。广州山环水抱,大部分是岗地,可以耕种的平坦之地不多,而水陆物产丰富,人们自然会选择狩猎、渔捕、采集,而不是耕田,作为主要的营生。

广州人善造舟。《山海经》记载:“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为舟”,所谓番禺者,即指今广州一带的百越先民,他们的历史,从上古时代开始,便与造船紧密相连。男人们个个体格强壮,活龙鲜健,上山是猛虎,入水是蛟龙。他们很早就学会了“刳木为舟”和编织渔网。把大树剖开,挖空中间,做成独木舟,在水上往来如风;绞动纺轮,用麻纤维编织渔网;把石制的网坠系在渔网下面,加快它的下沉,以捕捞更多的鱼蚌。渔民的装束,大多是“断发文身”,即剪短头发,在身体上刻画鱼龙纹饰,涂上颜料。《庄子》说:“越人断发文身。”《说苑》也说:“彼越……是以剪发文身,烂然成章,以象龙子者,将避水神也。”断发、剪发是为了方便水下作业,文身最初是想扮成鱼蚌同类,迷惑它们,后来变成了一种趋吉避凶的个人爱好。

珠江每月的初一潮涨,初四退;十五复涨,十八退。人们称涨潮期为“水头”,退潮至下一次涨潮为“水尾”。《羊城古钞》说:“春、夏水头盛于昼,秋、冬盛于夜;春、夏水头大,秋、冬小。”那时虽然没有月历,但善渔者根据天文气象,对潮水的涨退,了如指掌,“水头鱼多,水尾鱼少,不如沓潮,鱼无大小”。沓潮就是旧潮未退尽,而新潮初起最盛时,捕捞收获必大。这是他们的经验之谈。

猎兽也是先民重要的食物来源。在众多先秦遗址里,除了发现龟甲、蚬、蚌、螺、蚶等软体动物贝壳和鱼骨之外,还有鹿、野猪、豪猪的骨骼,鹿角和鳄鱼骨架。东汉时期广州人杨孚在公元一世纪写的《异物志》一书,记载了广州的三十多种动物,包括狐母、猩猩、殃牛、大猪、麇狼、鼠母、鼯、灵狸、白蛤狸等,水里则有鲸鲵、鲛鱼、鼍风鱼、鹿鱼等。

对生活在山海之间的广州人来说,各种飞禽走兽、蛇虫鼠蚁,都可成馔。明代《百夷传》写道,广州人“鳅、鳝、蛇、鼠、蜻蜓、蝮、蛟、蝉、蝗、蚁、蛙、土蜂之类以为食,鱼肉等汁暨米汤信宿而生蛆者以为饮”。尽管每天日晒雨淋,饱经霜露辛苦,但餐桌上的肴菜,却一点也不单调,至少蛋白质是足够的,所以在鹿颈村发现的男性人骨,年有四五十岁,身高约1.7米,体格不逊于现代人。

种种迹象表明,新石器晚期的广州地区,已有不少人烟,形成了不同的聚落,生齿日繁。聚落之间并非“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你来我往,交流密切,甚至还有某种形式的交易。最明显的例子是,不同聚落使用的石制器具,工艺如此相似,让人不禁猜想,它们好像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在西樵山就有二十几个石器加工场,俨然石器的生产中心,不同聚落的人,用各种物资去换取石器。

人们甚至可能已经建立起某些管理规则、行为规范。在新市葵涌的遗址,找到大量残破的石器、陶器(几乎无一完整)和动物残骨、贝壳,却没有人类居住的痕迹。那么,这些人类生活垃圾是怎么来的?这是不是一个垃圾堆填区?它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人们会循规蹈矩,不嫌麻烦地把垃圾运到这里丢弃?几千年前人们是用这种方法处理生活垃圾的吗?这些问题虽然不会有答案,但也饶有趣味。每一个考古的新发现,都为后人拓展了更大的遐想空间、更多的可能性,也带来了更多的不解之谜。

某些掺杂了神话的传说,追溯越族祖先,从大禹传至夏朝中原少康之世。两晋名臣贺循在《会稽志》中说:“少康,其少子号曰于越,越国之称始此。”少康的活动范围,在河南、山西一带。《国语》里有一段注文提出:越王“勾践,祝融之后,允常之子,芈姓也。”“芈”是羊的叫声,同样可以追溯到中原及西北地区。祝融的孙子季连,出生于河南,其部落生活在河南、甘肃、陕西一带,与以牧羊为业的西北羌族多有联姻。甲骨文中,“羌”是“羊”的变体,季连部落亦以“芈”为各部落的共姓。

当时一个部落有多少人呢?夏朝时,有三百多户人家、一千五百人左右,就算大部落了。由于各部落间,不断爆发争地盘与抢人口的战争,一些部落战败,各散东西,分成几个小部落,或被其他部落吞并。不断的裂变,让人搞不清各个部落间的血缘关系,所以有“三代不同源”之说。

夏末商初,曾经显赫的季连部落也被打垮了,部落中氏族分路逃亡,熊氏一支逃至甘肃东南部(今信阳市罗山县)隐藏,休养生息。他们因善于罗网捕鸟而被叫作“罗”。武王伐纣后,周天子裂土分茅,罗被封为子爵,其封土在湖北房县,名为罗国,面积有一二百里,周朝一里相当于现代的四分之三里。熊氏另外一支被封在荆州为楚国。

罗国与楚国都是季连部落的后裔,但春秋时代,楚国吞并了罗国。罗族愤然与熊氏割席,改称罗氏,以纪念故国,南迁至洞庭湖一带。公元前391年,楚国平定了东越,但南越因有五岭为屏,楚国不能越雷池一步,罗氏便逃入了南越的地盘,建立“缚娄国”(也就是后来的博罗)。有人认为,如今两广地区,保留着大量“罗”字地名,如罗定、罗傍、罗董、罗岭、罗湖、罗欧山、罗马山等,均为罗氏南下经过的痕迹,甚至广州的“羊城” 之称,也源自季连部落的共姓“芈”。

一个与岭南似乎毫不相干的中原小部落,就这样,和广州历史挂上钩了。

五羊神话,在广州传诵千年,家喻户晓。相传有五仙骑羊,各执穗禾一茎六出,降临广州,祝曰:“愿此阛阓永无荒饥。” 然后五仙腾空飞去,羊化为石。所以广州也被称为“仙城”“穗城”或“羊城”。唐代初年,羊城这个名称,已广泛流传。初唐诗人沈佺期《峡山赋》即称广东清远峡山“切惟羊城王岭之要冲”。高适的《送柴司户充刘卿判官之岭外》诗亦有“海对羊城阔,山连象郡高”之句。在唐人诗文、笔记、杂史中,“五羊城”或“羊城”的出现,屡见不鲜。

几乎所有人谈论五羊故事时,都把它说成是农业文明从中原传到岭南的象征,这是想象性随意阐释。比如《岭南民间文化》一书便总结说,五羊传说是一则“史前拓殖神话”,反映史前时代北方文明对岭南的“拓殖”,这种说法是完全错的。

五羊传说,最早出现在晋代裴渊的《广州记》,此书原版已佚,现仅存收在宋代《太平御览》里的残篇。裴渊写道:“州厅事梁上画五羊像,又作五谷囊,随像悬之。云昔高固为楚相,五羊衔谷萃于楚庭,于是图其像。广州则楚分野,故因图象其瑞焉。”冯沛祖的《越秀史稿》说,“五羊衔谷萃于楚庭”,是广州“最古老也是最著名的神话”。但我们从最古老的裴渊版本中,却看不到有神话色彩,无非是高固家里有五只羊,当地人觉得很稀罕而已。与裴渊同时代的顾微,也写了一本《广州记》,记述与裴渊相同。

显而易见,这两本最早讲述五羊故事的书,都没有说五羊是仙羊,也没有五仙的出现,直到南朝时,故事才被赋予了神话色彩。南朝宋人沈怀远在《南越志》中大笔一挥,写道:“昔有五仙牵五色羊至此”,不仅多了五仙,而且羊也变成了带有仙气的五色羊。沈怀远信奉道教,曾受妾室王鹦鹉巫蛊事件牵连,被宋孝武帝发往广州,几乎杀头。五仙和五色羊的出现,是他采自民间传说,还是基于自己的信仰编造的,现已不可稽考。

这个故事后来衍生出多个版本,时间跨度逾千年,细节也愈丰富。有说五羊降临于周夷王(前895—前880年在位)时,有说降临于周显王(前369—前321年在位)时,有说降临于任嚣、赵佗征讨岭南(前222—前214年)时,也有说降临于西晋(266—316)时。情节从最初“五羊衔谷萃于楚庭”,变成后来的“五仙牵五色羊而至”,再后来变成五仙人骑着五色仙羊,驾着五朵彩色祥云,在柔美悠扬的仙乐伴奏下,从天空飘飘而降,仙人把稻穗赠给广州人后,又踏着祥云飞走了,五只仙羊却因依恋人间,留下化为石头。

然而,无论哪个版本,成书时间都不是史前,讲的也不是史前故事,与“史前拓殖”没有任何关系。岭南农业和畜牧业,不是北方传来的,广东甚至是全国最早发明种水稻的地区之一;岭南人也早就开始饲养猪、水牛和狗等家畜了。

真正与五羊有关系的,不是五仙,而是裴渊、顾微在各自的《广州记》里都提到的高固。他是历史文献中出现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广州人,楚威王时以才学闻名,做了五年楚相。明人欧大任《百越先贤志》把他列为百越先贤之一。高固的祖先是高傒,姜姓,高氏,春秋齐国大夫,姜太公的后人。姜是羌人的姓氏,而羌人以牧羊为业,奉羊为图腾,与季连部落有不少亲戚关系。因此,高固在家里养羊,也是有可能的。

近代学者对高固其人的真实性,一直很怀疑,因为高固的名字,未见于东晋以前的典籍。民间却言之凿凿,深信五羊确实降临在高固的家里,并赠了一茎六出谷穗给广州人。北宋初年,五仙和五羊传说,得到官府加持,热度骤然提升,还在广州人认为是高固故居的地方,兴建了第一座五仙祠。

这座五仙祠的地点在十贤坊,即今北京路与广卫路交界之处,先秦时是禺山西麓。在广州人心目中,高固曾在北京路居住过,五仙骑羊也是降临在北京路。后来五仙祠一度迁往他处,但宋政和年间(1113年前后),又搬回了十贤坊。南宋嘉定年间(1218年前后),五仙祠迁往西湖玉液池畔(今西湖路附近),称奉真观;南宋末年迁至今广仁路;明洪武元年(1368)毁于大火,十年后迁建于大市街(今惠福西路)。明代成化五年(1469)和清代雍正元年(1723)都对五仙观进行过重修。

至此,五仙和五羊到底具体降临在什么地方,已不再重要了。在五仙观内后殿东侧的原生红砂岩石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凹穴,为古时山坡受海水回旋冲刷侵蚀而成的瓯穴。两穴互相连通,长约三米,宽约一米,状如人的脚印,凹穴下有泉眼,名为“陀泉”。人们就说,这是仙人留下的足迹,于是围绕凹穴砌石为池,名为“仙迹池”,池壁上嵌“仙人拇迹”石匾,成为广州一处胜迹。

1925年的《广州民国日报》刊登署名“甘树熙”的文章,说他探访五仙观时,主持道人告诉他另一版本的五仙故事。在这个故事中,五仙与五羊,同为一体。当初白鹅潭是一汪弱水,行舟甚险。某日有五人雇船过潭,船至半途,忽然兴起巨浪,小船摇摇欲覆。五人投二石于水,顿时风平浪静。白鹅潭从此波澜不兴,每于月白风清之时,可以见到一对白鹅浮没于波间。这五人登岸后,行至大市街,化为石羊。明、清两代,五仙观均入选“羊城八景”,分别名为“穗石洞天”和“五仙霞洞”。当然,五羊降临只是一个民间故事,所谓仙人拇迹,也不过是附会之说。

与高固同时代的,还有一位公师隅,也久居岭南。明人欧大任的《百越先贤志》说他筑了一座南武城,是为广州建城之始,却没有指出具体位置,只说“乃往相度南海,将依山筑南武城以拟之。”后来很多人说,南武城就建在越秀山边,不知何所据而云。也许因为清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一书说:“相传南海人高固为楚威王相,时有五羊衔谷萃于楚庭,遂增筑南武城,周十里,号五羊城”,因此他们就据高固住在越秀山下,推断南武城也在越秀山下。

明、清两代的记录,距离春秋时代,太过久远,且无更多旁证,哪怕是东汉时专述吴、越两国史事的《吴越春秋》,亦无相关记载。因此所谓南武城,早经清人阮元《广东通志》指为可疑,更遭到清光绪年间《广州府志》直斥“向壁虚造,不足为据”。

楚国的势力范围止于五岭,未能征服两广,但觊觎之心是有的。楚威王请世居南越的高固任楚相,很可能就是为了谋取南越。如今在越秀山上立有一座“楚庭”牌坊,纪念楚国与广州的交往,可见广州人没把楚国当敌人。因此,比罗族逃难更合乎情理的想象是:高固是南海人,楚王派他回家乡,与越人联络感情,高固带了几只羊和一些谷穗稻米,作为见面礼送给岭南土著首领。人们第一次看见这种奇怪的动物,无不啧啧称奇,认为是天示祥瑞,高固也因此大受欢迎。结果口口相传,羊成了民间故事的主角,最后被升格为“仙”。

不管是罗氏,还是高固,他们带来了稻米,不等于广州没有稻米。两广种植稻子的历史,比楚国平百越的时间更早,在很多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中,都发现了有肩石斧,就是耕地的工具。1996年在广东英德云岭狮石山牛栏洞发现了1.8万年前的水稻硅石;1965年在广西桂林发现一万年前的石杵、石磨、石磨棒等稻谷加工工具。水稻专家认为,野生水稻需要的基本自然条件,是江河入海处且具一定规模的三角洲和岸边沼泽,因此,中国水稻的种植历史,应是从沿海向内地发展的,而不是相反。

在广州周边地区发现大量新石器时代的陶罐,我们不妨想象一下,这些陶罐在当时是用来装什么的?很可能,除了盛水,就是贮藏粮食。农业愈发达,家里的坛坛罐罐就愈多。有人推断陶器是伴随着农业文明而出现的,不无道理。罗氏或高固还带来了羊,但羊始终未能成为岭南主要的家畜,越人嫌其羶臊。屈大均说:“东南少羊而多鱼,边海之民有不知羊味者。”难怪有人说,“羊城”既没有羊,也没有城。

至于“罗”字地名,是否罗氏族人的印记,在无史实佐证的情况下,只能靠设想。楚国平东越后,洞庭湖畔的罗氏族人,已分崩离析,一支入了广东境内,一支从滇东、滇南迁入湄南河下游,还有一支向西越过神农架进入川东,定居阆中,一部分西迁到北胜县。按常理推测,罗氏四散逃亡,能翻越五岭的重岩叠嶂,穿过大片原始森林,逃过毒蛇猛兽的袭击,进入广东的人数,当不会太多,但罗字地名却遍布广东全境,远及广西。罗氏到底需要多少人,才能走遍这些地方,并且都以他们的姓氏命名呢?

语言学家说,广东很多地名,其实出自僮语,包括以那、乌、良、思、古、都等字起首的地名都是,罗字亦然。在僮语里,“罗”与“六”是相通的,如封川六田、信宜六岸、茂名六双、化县六磊坡、阳江六平山等;“六”与“禄”也是相通的,如台山禄马、南海禄境、鹤山禄峒、德庆禄滚等。这些地名最初都是口头的,没有文字,后来写入官府文书时,以读音定字,按照书写者的不同理解,便写成了不同的字。

罗氏族人即使到过岭南,也只是岭南文明的介入者,得到了岭南文明的包容与接纳,而不是开创者。中原人的到来,也许确实带来了北方的某些农耕技术,对广东的农业与畜牧业,有助推作用,但并不是说没有中原,岭南就永远要茹毛饮血。事实上,中原的某些农耕技术,在岭南未必适用,盖因地形不同,水土气候不同,种植的品种也不同。

天地间自有人类以来,广州人便生于斯,长于斯,耕耘树艺,渔海樵山,从石器时代走向青铜时代,文化一天天茁壮成长。春秋战国五百余年,中原征伐不已,江山万里,尽成战图,但广州有五岭屏障,依然河清海晏。战国后期,甚至和海外建立了贸易往来,商业活动十分活跃,海内外商贾咸集,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商品集散地。司马迁的《史记》描写:“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后来《汉书》又补了一句点睛之笔:“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

司马迁所说的“果布”,可能是指蔬果布匹,但也有人猜测,可能是指“果布婆律”,即马来语中的“龙脑香”。如果这个推测正确,那么就为当时岭南与东南亚的贸易往来,提供了佐证。司马迁把番禺(广东广州)与邯郸、燕(河北易县)、临淄(山东淄博东北)、彭城(江苏徐州)、宛(河南南阳)等地并列为“都会”,显示出太史公独具慧眼的见识。

最让人感兴趣的是,《史记》所描写的这种景象,究竟出现在秦始皇嬴政征服岭南之前,还是之后?史学家吕思勉认为:“《史记·货殖列传》言番禺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此语必非言汉时,可见陆梁之地未开,蛮夷贾船,已有来至交、广者矣。”这一判断,被越来越多的考古发现所证实。如果不是秦王朝的南征,广东沿海完全有可能发展出自己独特的文明体系——海洋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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