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

杜尚的颠覆性作品半是轻浮半是哲思，检验了世界对艺术的理解方式。

当被问及他为何放弃制作艺术品而去下国际象棋时，马塞尔·杜尚回应称，这款游戏“具有艺术之美，而且不止于此”。回想起来，这位颇具影响力的法国艺术家在将注意力转移到棋盘游戏策略之前所制作的作品，似乎是他大脑游戏毕生倾向的一部分。对于杜尚来说，艺术和国际象棋都需要巧妙的视觉、引诱和干扰技巧。

没有其他任何一件杜尚作品比他在1917年提交给最近成立的纽约独立艺术家协会的雕塑更加极端地表现出他的聪敏。作为该协会的创始成员之一，杜尚曾协助制定了该组织的开放式前卫原则，包括其承诺绝不会在为其选择展览作品时设立陪审团。为了测试社会的进步精神，杜尚以化名提交了一幅作品，他知道这部作品会使协会中的其他参与者争先恐后地采取下一步行动：杜尚翻转一个瓷质小便兜，用黑漆在上面签下一行字：“R.Mutt 1917”。

当该协会在1917年4月的展览之前讨论了收到这件物品的问题时，杜尚没有透露他在提交这件物品时所扮演的角色，他心明如镜：其他成员一定会觉得展示这件作品是义不容辞的事情。然后他失望地看到，是否展出他称之为《喷泉》的作品这一问题付诸表决，他认为这违反了该协会广泛宣传的行为准则。这件《喷泉》被视为“粗鄙之作”，喷泉被拒绝了。杜尚辞职以示抗议。然后，他悄悄地设法找回了这件令人讨厌的雕塑，并将其从协会中偷偷带了出来。杜尚不愿意为自己的作品签名，他拒绝为其争取荣誉，此外，他想方设法避免被人看见拿走这件作品，所有这一切表明，制造者和被制造者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脱节，并且在确立欣赏20世纪最具争议的艺术作品之一的原则方面具有指导意义。

当谈到构思喷泉时，观察者必须制作一个从“眼钩”到“我钩”的有趣战略性滑梯。换句话说，杜尚雕塑重要性的关键并不是作品的制作或外观中肉眼所能察觉到的任何单一细节。毕竟，杜尚并没有亲自用黏土制作雕塑。通过《喷泉》，杜尚顽皮地检查观察者的眼睛，通过似乎构成作品的作者身份的哲学问题来分散观察者的注意力。支持作品创作的那个真正的“我”究竟是谁？

马塞尔·杜尚《喷泉》，1964年10月（原版1917年复制品），由米兰Galleria Schwarz制作。

1913年以来，杜尚一直在尝试独创性的概念，挑战艺术世界接受他称之为“现成品”或者他认为通过将它们置于新的文化背景中而成为艺术品的日常商品的合理性。就《喷泉》这幅作品来说，杜尚从纽约J.L.Mott Iron Works公司购买了一个新的小便兜，他试图通过将其重新标记为一件艺术品，使其偏离预期功能。他后来承认，他附在物品上的化名“R.Mutt”目的是将制造商的名字和著名卡通片《Mutt and Jeff》的“滑稽”人物融合在一起。(www.daowen.com)

在《喷泉》被独立艺术家协会举办的展览拒绝时，达达期刊《盲人》（Blind Man）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撰稿人为这部雕塑辩护，认为这将有助于推动这件作品及其对大众想象的困境：

有人说Mutt先生的喷泉不道德，这太荒谬了，最起码它比浴缸文明多了。而在水管工商店橱窗里天天都可以看到浴缸，大家却习以为常。

Mutt先生是否亲自制作喷泉并不重要。他选择了它。他拿了一件普通的生活用品，贴上新的标题，赋予新的内涵，消解了它的实用性——为这件物品创造了一个新的思想。

杜尚手腕一抖，将艺术身份的传统观念冲入了下水道。艺术家如何看待自己在制作物件中的角色将会产生不可逆转的深远影响。随着艺术家的“我”被认为是一件在不放弃比赛的情况下可献祭的作品，观察者被迫改变审美战略并采用全新的观察方式。

马塞尔·杜尚《下楼的裸女二号》（1912年），布面油画，147厘米×89.2厘米
在《喷泉》挑战观察家们将机械化生产的物体视为一件具有合理美学意义的作品之前好几年，杜尚已经用《下楼的裸女》的奇怪步幅模糊了肌肉和机器之间的界限，这似乎将人体运动流畅优美的曲线与活塞切分泵等同起来。

马塞尔·杜尚《自行车轮》，1951年（1913年的原版已遗失），安装在着色木凳上的金属轮，129.5厘米×63.5厘米× 41.9厘米
虽然杜尚的挑衅性作品《喷泉》经常被认为是艺术家的第一个“现成品”，或者改变用途的商品重新分配了艺术品的地位，但实际上他四年前就开始玩弄《自行车轮》这一概念了。“在1913年，我突发奇想，就是将一个自行车轮固定在厨房的凳子上，看着它转动。”杜尚的物体错位带来的影响至今仍在艺术想象中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