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
蒙克刻画的尖叫人物肖像已成为存在性焦虑的典范之作。完成这幅画作后一个多世纪,它那拉长了的面容依旧令人着迷,就像一个在文化意识上摇曳的光秃秃的灯泡。
1893年,挪威表现主义画家爱德华·蒙克创作了名作《呐喊》:阴郁的天空下,一个性别模糊的人物在高架桥上永恒地尖叫。当时,电力已经开始兴起。在这一年,著名的美籍塞尔维亚工程师兼发明家尼古拉·特斯拉预言,有朝一日“电力”会像大自然中的无形波涛一样,“在不使用电线的情况下进行任何距离的传输”,这一观点让听众大为惊叹。特斯拉宣称:“我坚信,通过强大的机器干扰地球的静电环境是切实可行的。”
然而,许多同时代人都对未来的这种可能性感到敬畏,还有一些人却对扰乱地球微妙平衡带来的未知前景极为不安。蒙克就是其中之一。他常常忧心忡忡,对于科学和技术的无节制加速发展可能对大自然的构造带来的影响深感焦虑。在他的私人日记中,艺术家承认自己被一个“人人都畏惧”的神秘形状所困扰——一个阴郁的、启示录般的存在:
谁引导电线——
并将机器
握在手里
蒙克曾在一所技术学院短暂地进修了工程学,他非常熟悉技术是如何通过电线连接并如何通过电线连接世界。他对当时的科学进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889年他住在巴黎,当时巴黎正在举行世界博览会,会上展示了美国发明家托马斯·爱迪生的各种发明。可以想象蒙克见到这场精彩展览的盛况之后的反应。除了展示爱迪生名目繁多的大量专利产品外(近五百件)之外,展馆的台座上还矗立着一个庞大且令人眼花缭乱的奇观,由两万盏白炽灯组成,排列成一个闪闪发光的巨大灯泡形状。就像一个膨胀的玻璃头盖骨,球状颅骨逐渐往下变窄,形成细长的下颚,这盏神化的灯高高耸立在展馆参观者上方,仿佛预示着一种新的偶像崇拜——一个未来派上帝的闪亮面容。
爱迪生灯泡作为一种受人崇敬的形状,在文化意识中逐渐成为电力时代的象征。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原型形式成了这个突发奇想的发明的通用标识,就像突然出现在任何人脑海中漫画人物的头顶之上的卡通灯泡。与此同时,作为象征的灯泡形状似乎已经渗透到蒙克的想象中,几年后,蒙克自己创作了一个标志性的形状:《呐喊》中心闪耀的嚎叫头颅(“眼钩”)。它以不可思议的精确呼应了爱迪生受人膜拜的白炽灯的比例。(www.daowen.com)
爱德华·蒙克《呐喊》(1893年),纸板油画、蛋彩画、粉彩画和蜡笔画,91厘米×73.5厘米
《呐喊》中头部细节
托马斯·爱迪生的巨型白炽灯(爱迪生发明的灯泡模型)版画,1889年巴黎世界博览会
保罗·高更《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1897年),布面油画,141厘米×376厘米
长期以来,艺术史家一直对巴黎博览会上的另一个展览大感兴趣,这是一具表情僵化的秘鲁木乃伊,神情万分惊骇、双手恐怖地举起,伸向张开嘴的头骨两侧。它可能影响了蒙克画作中弥漫的面部表情。事实上,这具木乃伊也启发了蒙克同时代人(包括保罗·高更)的想象力。鉴于蒙克对现代文明的焦虑,很容易看出,新近获得专利的科学象征(灯泡)是如何在艺术家的头脑中融入了出土木乃伊(一个早已消亡的文明令人不安的遗物)的神态。
将蒙克画笔下呐喊的头骨和爱迪生的巨灯放在一起,创造了技术威胁性推动力的一种意想不到的美学逻辑。突然间,人们感受到了另一种能量,蒙克讲述《呐喊》的创作初衷时有过一段著名的描写,其中就跳动着这种能量:
落时分,我和两个朋友一起沿着海边便道散步。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我停下脚步,感到精疲力竭,靠在栏杆上。在墨蓝的峡湾和城市上面布满了血和火舌。朋友们继续往前走,我落在了后面。我站在那儿,满心焦虑。他感觉到一声刺耳的尖叫穿过天地之间。
狂乱燥热的末日天空下,夹杂着印尼喀拉喀托火山爆发时烟雾缭绕的痛苦记忆,蒙克感知到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无线电波,借用特斯拉同一年说过的一句话,“干扰……地球的静电环境”。如果将其视为畏惧技术推动社会发展的孱弱恐惧的象征,《呐喊》自然而然超越了个人焦虑的夸张性表达,升华为某种普遍性炽热情感。蒙克笔下拉长的头颅,被在面部骨骼中嚎叫的电力幽灵点燃,它已不仅仅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它被插入灵魂的发电机,蹿动着对文明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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