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4年)
修拉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进行了20多项研究才完成了这幅作品,这是他首次公开展出的画作。艺术家从色彩的混合中编织了一种视觉宣言,并在其画作中隐含了对他带来最大影响之一的绘画风格的敬意。
罗马诗人卢克莱修在其著名哲学著作《物性论》(De derum natura)中写道“一切事物都在永恒的运动中存在”:
粒子从无限中而来,
在永恒的跳跃中超速或低速运动。
这是卢克莱修《物性论》法语诗体译文节选。该著作由法国哲学家亨利·柏格森于1883年翻译出版。柏格森还附上了一篇评论,阐释了这一体系的影响。诗中将宇宙视为由无数分解和重组粒子组成的生动画布。同年,在巴黎另一个地方,一位颇有抱负的年轻艺术家乔治·修拉(Georges Seurat)开始苦心孤诣构思钻研一部关于微粒合成和分解的惊世杰作:《阿尼埃尔的浴场》。
似乎有意识地诠释了卢克莱修宇宙学表述的永动原子,柏格森的《物性论》法文译本面世后,激发了法国后辈们的想象力。修拉的作品描绘了一群工人在午后的巴黎郊区塞纳河畔沙滩上晒太阳的场景,似乎是通过筛子抖筛颜料绘制而成。虽然这位年轻的艺术家尚未完全采用那种让他声名大噪的技法(“点彩技法”),但《阿尼埃尔的浴场》代表了从传统画法走向更为简洁的笔画线条的决定性转变。整幅作品由对比鲜明的交叉阴影和突兀的纯色颜料涂点组成,这幅作品依赖远观的观画者在其脑海里想象的调色板上混合颜料勾勒画面的层次。
作品左侧,五个年轻人躺在绿草地上消磨午后时光。仔细观察那片草地,会发现它就像明亮对冲色调的大杂烩:黄色、紫色、蓝色和白色,各种颜色争奇斗艳。乍看之下,工人们的身体仿佛是从雪花石膏中雕凿出来的,看起来比围绕着它们周围散乱的土壤、空气和水色调上更加统一,形态上也更和谐。但是再细看勾勒这些人物的线条边缘,随着他们的身体分解成小点和擦痕,形态的缓缓消散开始凸显出来。突然间,最初似乎边界轮廓分明的意象消融为夏日里的海市蜃楼。
乔治·修拉《阿尼埃尔的浴场》(1884年),布面油画,201厘米×300厘米(www.daowen.com)
乔治·修拉《大碗岛夏日的星期天午后》(1884年—1886年),布面油画,207.5厘米×308.1厘米
作品右前方,有个年轻人正在涉水,水面齐腰。他的身体轮廓周围环绕的一团朦胧雾气辉映交织为明亮的光环——就像是介于自我与世界之间的模糊缓冲地带。他双手拢在嘴边,向右边画框之外的观众呼喊或吹口哨,就像原子的明亮边缘不知不觉从他的皮肤弥漫开来,立刻将他与他所居住的梦幻宇宙联结起来,与此同时,也将他与这个梦幻宇宙分隔开来。
《阿尼埃尔的浴场》画面中局部背景中的工厂烟囱
这种从固态转入幻灭的消解对画作的表现力至关重要——这对于我们视觉感受体验其静态震撼力的方式非常关键。在作品中不远处,一艘小船载着一名女子(撑着一把正在旋转的遮阳伞)和她旁边戴华丽炉顶帽的同伴,前往美丽时尚的大碗岛(La Grande Jatte),这座小岛不仅对于画面中的人物来说是一种诱惑,修拉自己也心驰神往。这一幕描绘得宛如缥缈虚幻的白日梦境;对于画中的工人们来说,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经济状况,大碗岛都遥不可及,因此并未将其纳入画面。
如此之多的流体形态和湿润色调起伏中,我们的眼睛并不会被明亮场景的任何元素所吸引,直到最后,在画面的远处,看到了它:附近克利希镇一个浓烟滚滚的大烟囱,像画笔细长的笔杆,高耸入云,持续不断地生成这幅作品。乍一看,人们很容易将工厂排放的烟雾误以为是上空的雾气,以及下面波光粼粼的河流上的水气,觉得这些只不过是对工业热情转瞬即逝的微妙评价。但这不是普通的烟囱;这是理解修拉正处于爆发点的艺术革命的关键。
修拉在《阿尼埃尔的浴场》中描绘的克利希镇当时是法国蜡烛制造中心,尤其是,这里是全国最大蜡烛生产厂的总部,主要生产所谓的“硬脂”蜡烛。这种蜡烛是法国化学家米歇尔·欧仁·谢弗勒尔发明的,他从动物脂肪的液态酸中分离出了一种白色固体物质,他称之为“硬脂”。从修拉画作远处看到的从烟囱中冒出来的烟雾则是根据谢弗勒尔提出的方法制造这些蜡烛的副产品,而谢弗勒尔本人正是艺术色彩理论的先驱。
谢弗勒尔关于色调搭配如何在旁观者的心目中产生一种明亮持久色调的观点,对修拉作为一个思想家和艺术家的成长过程至关重要。修拉曾经宣称:“有人说,他们在我的画作中看到了诗意,但我只看到了科学。”如果没有谢弗勒尔的理论,也就不会出现修拉新颖的绘画手法,用颜料的小圆点和抹擦作画的点彩画法。毫无疑问,在修拉画作远处高耸入云的烟囱是这位年轻艺术家在向谢弗勒尔致敬。从受到谢弗勒尔影响的角度去看,大烟囱并没有因污染物破坏大气,而是成为无限扩散的动力。通过这些管道,构成画作和世界永恒运动的颜色和粒子,正如卢克莱修在《物性论》中描述的那样,“在永恒的跳跃中超速或低速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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