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1年)
有些画作会直直盯地凝视着你。还有一些作品则玄奥莫测,怎么也看不透。富塞利的前弗洛伊德心理故事固然有意识地彰显了某些东西,但同样有一些东西隐藏在其自身背后,云山雾罩,看不分明。
马眼球凸出,茫然无神地凝视。这匹马的眼球几乎从眼眶内跳出来,仿佛被刚才看到的东西吓到了,马眼(“眼钩”)一片空白,透着一丝恐惧。从解剖学的角度上看,眼睛没有瞳孔,就意味着无法感知世界。当然,这并不是说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这双眼睛给我们提供了第一条线索,床头柜上没有空间反射功能的黑色空镜子证实了这一点:这不是一个进行细致入微检验的物理场景,而是一个正在展开深刻内省的平面,一个心灵剧场。要洞悉亨利·富塞利这幅哥特式杰作背后的奥秘,需要少一点理性分析、多一点精神分析。我们将需要探索作品背后的潜意识——画作中隐藏的内在戏剧性事件,表面上,这匹盲马反而对这一切洞若观火。
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动作场景并不复杂:一个正在泄欲的恶魔蹲在一个昏迷的女孩身上,而马(恶魔的坐骑)的头部则如同雄性生殖器一般穿过了围在她身旁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的褶皱。与所有伟大的作品一样,场景已经变得如此熟悉(梦魇是浪漫主义时代最具模仿性和重现性的画面之一),似乎一览无遗。但从某种意义上说,遗憾的是,作品的内涵并没有这么浅显。在画布的另一面,艺术家隐藏了一幅朦胧的肖像——一种很可能揭开其画作幽暗隐秘的潜意识。
人们认为,这幅隐藏的肖像在《夜魇》创作之前两三年就已完成了,在此之前,富塞利在经历漫长流亡生涯之后回到了家乡苏黎世。早在1762年,富塞利揭露了一桩涉及当地长官的政治腐败事件,引起轰动,被迫离开这座城市。当时他21岁,是茨温利归正会的一名牧师。最终他流落到了伦敦,打算靠翻译温克尔曼的作品和写一些批驳卢梭的文章谋生。约书亚·雷诺兹被这位朝气蓬勃的外国人吸引住了,他说服富塞利放弃了他的文学抱负,转而走上绘画之路。富塞利在意大利待了8年,在此期间,他自学画画,并在当地英国艺术家圈子中脱颖而出。1778年,富塞利回到苏黎世,狂热地爱上了他朋友、相士约翰·卡斯珀·拉瓦特(Johann Caspar Lavater)的侄女。富塞利是一位贫穷潦倒而又前程似锦的画家,他觉得自己无法向性感迷人的瑞士金发女郎袒露自己的感情,时至如今,乃至将来,这位金发女郎始终冷漠地转过身去,背对世界,盯着墙壁。(www.daowen.com)
《梦魇》马的局部
这幅隐秘的肖像昏暗而潮湿,画上的女子穿着低领连衣裙、神情洋洋得意,长围巾从肩膀上垂落,充满妩媚的诱惑。尽管我们知道,艺术家流亡之前拉瓦特便是他的密友(并且拉瓦特自己参与了揭露当地执法官政治腐败的行动),但富塞利的坦诚还是令人出乎意料,在1779年6月的一封信中,他露骨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他在给女孩叔叔的信中写道:“昨晚我和她同床共枕了……床上全是凌乱散落的寝具……我滚烫热情的双手紧搂着她……我们彼此的身心融为一体……我的灵魂、气息和力量涌入她的身体。此时此刻开始,只要有人碰她,就是在犯通奸罪和乱伦罪!她属于我,我属于她。拥有了她,我……”
虽然富塞利从来没有真正“拥有”安娜·兰多尔特(她与一位前途更为通达的绅士订婚了),但这幅被遗忘的肖像与同一个画布上衣冠不整的受侵害者间的相似之处却极为惊人。两者有同样的湿漉头发、同样的性感厚嘴唇、同样的体形和胸部。事实上,她们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不仅在身体上,而且在心理上也是如此。富塞利翻转他的画布,摒弃了用卖弄风情的表现方式,转而采用无性别的精神性占有为主的场景,突破了西方艺术藩篱,开始了一段个性化的审美表达之旅。尽管,某种程度上,《夜魇》吸纳了大量的艺术典故(艺术史家发现了这幅画作有达·芬奇、委罗内塞、萨尔瓦多·罗萨、蒂巴尔迪、罗马诺、雷诺兹的影子),但其经久不衰的吸引力源于一些不太具有文化溯源性、更原始的原型。盘坐在女孩肚子上的梦淫妖与生殖力强的石像鬼、希腊式驼背者、伊特鲁里亚蛇发女怪雕像和罗马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最重要的是,那些从他淫荡的眼睛里看到与艺术家相似之处的人,可能更接近小恶魔的真正本质。
富塞利《梦魇》画布反面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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