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8年）

德比的赖特这幅作品描绘了一位自然哲学家展示真空科学，戏剧性地说明了将科学和精神领域分开是多么困难。

传说，1654年5月8日，德国雷根斯堡的国会大厦里进行了有史以来最引人注目的一项科学实验。在汇集了包括费迪南德三世皇帝本人在内的神圣罗马帝国各界名流的面前，先驱发明家奥托·冯·格里克（Otto von Guerick）召集了30匹强健的高头大马（将马分为两组，每组15匹）来展示虚无（真空）的至高无上的力量：马匹被鞭子催促着往相反的方向拉，试图撕开由格里克连接在一起的一对巨大铜半球（格里克只不过是将两个半球沿着边缘合上，形成了严丝合缝的圆球，然后从球体内部抽出空气）。令观众大为惊讶和欣喜的是，无论用多大力气鞭打马匹，都没有办法将两个半球分开。格里克的这次实验大获全胜。之前他就构想出了极为复杂的发明——空气泵，并广受赞誉。

在格里克实验之后的114年里，他那精巧的地球仪的微型版本（为了纪念发明者于1656年反复在该处进行反复演示的家乡，也把它称为“马德堡半球”）是理解18世纪最引人入胜和最令人误解的画作之一、德比的约瑟夫·赖特《气泵里的鸟实验》的关键。只是看它实用主义的标题和烛光中闪闪发光的零散的小玩意，乍一看，赖特的作品似乎只不过是对当代科学知识进步的启蒙奇迹的一个令人紧张的庆祝画作。这幅作品的核心画面是玻璃室中的鸟被慢慢剥夺了空气，以证明肺对于氧气的依赖。一旦作品的观画者解开了这部作品的主旨，这部作品哥特式情节表面阴影的神秘面纱就被理性思维的精心校准的工作成果揭开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德比的约瑟夫·赖特与自称“月球协会”（The Lunar Society）的知识分子群体联系密切，他是英国工业革命科学创新突飞猛进的迷恋者，又是其直接见证者。从字面上讲，这幅画讲述的是一位游历宣讲者（或自然哲学家，就像他在18世纪60年代为人所熟知的那样）深夜造访一位杰出社会名流家庭，也许他本人就是一个富有的工厂主或工业大亨。这户家庭的主人衣着奢华，表明他有较高的社会经济地位，正在安抚他的两个女儿。孩子们被吓坏了：一只宠物鸟被囚禁在上方的玻璃室里，厄运正慢慢降临在它身上。画面中有一个精心设计的玻璃球，可承受其内部空气排出产生的巨大压力而不会爆炸。玻璃球是由站在其上方的身形瘦削的游历哲学家控制的，他的手放在气泵的旋塞阀（控制试验对象生死的操纵杆）上面。父亲指着玻璃球，尽力引导家人（和观画者）关注理性的力量。

德比的约瑟夫·赖特《气泵里的鸟实验》（1768年），布面油画，183厘米×244厘米

德比的约瑟夫·赖特《气泵里的鸟实验习作》（1767年）
这幅油画素描是在艺术家的自画像背面发现的，在德比的赖特的画作中极为罕见。(www.daowen.com)

德比的约瑟夫·赖特《The Synnot Children》（1781年），布面油画，152.4厘米×125.8厘米
将《气泵里的鸟实验》（一幅痴迷于科学的绘画）视为一幅《天使报喜》可能看起来有些古怪勉强。但德比的赖特在他的余生中继续尝试了圣经主题。《气泵里的鸟实验》十三年后，赖特创作的另一幅作品《Synnot Children》，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大致根据《天使报喜》的文艺复兴版。

《气泵里的鸟实验》（1768年）画面中鸟的细节

环视桌子，我们的目光会遇到一个接一个的面孔，反映了信仰与科学、宗教与理性的碰撞所引发的情感变化。我们期望在几个世纪前的圣经场景中找到一个表现明暗对比的雕刻，其中，圣母玛利亚或圣婴的灵性光芒从画作中心神秘地辉映动作，半明半暗的面容从恐惧转为着迷、从焦虑转为敬畏。左边的年轻人被可怕的物理窒息现象迷住了。一个拿着秒表，测量鸟的缺氧耐受力。能耐受多长时间？另一个年轻人的女朋友羡慕地望着他。表面上看来，这幅作品的光源是一根蜡烛，被桌子中央的玻璃捕集器挡住了。玻璃捕集器上装着一个被麦秆刺穿的肺，麦秆朝向泵活塞和讲师右手的简单轨迹被折射光学分割开了。

这是一个在冥想的理想层面上展开的夸张虚构的戏剧性情节，而非现实中发生的，通过艺术家不切实际选择的鸟展现得淋漓尽致。这鸟是一只昂贵的凤头鹦鹉，并非普通的鸣禽（早期绘画中出现的鸟都是常见鸟类，这也是实际实验中使用的品种）。通过选择一种能够模仿人类语言的鹦鹉，赖特将他的作品焦点放在了艺术史上与《新约全书》中某个时刻有关的这种动物。当时，经常被描绘成有鹦鹉羽毛的天使加百利，在圣母玛利亚的耳边轻声低语，告诉她怀上了基督。

从这个角度来看，凤头鹦鹉的头部倾斜和它的喙（“眼钩”）发出的无声哀鸣，沿着它伸出的翅膀直接投射到演讲者的耳朵，这使赖特画作的意义变得复杂化，并将其置于宗教和理性之间不可调和的临界点上。虽然以前从未被这样理解过，但是《气泵里的鸟实验》的确是一幅《天使报喜》，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科学和理性的突飞猛进，灵性的存在却深受怀疑。玻璃球仅仅只是一个世纪前格里克在马德堡半球内部形成物理真空的一个投射。一组微型马德堡半球在桌子上裂开，象征着这个世界慢慢被科学理性和精神情感互相拉扯的健马撕裂。

亨利·富塞利《梦魇》（1781年），布面油画，101.6厘米×126.7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