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6年)
艺术史上很少有哪幅作品像委拉斯凯兹错综复杂的西班牙宫廷群像那样引来众多诠释。要正确领悟它的奥妙,必须将目光凝注于作品,沉浸其中。
西班牙画家兼传记作家安东尼奥·帕洛米诺于1724年所著的《巴洛克杰作——〈宫女〉》中说道:“怎么高估这幅画都不过分,因为它呈现的是真相,而不是单纯的绘画。”尽管如此,帕洛米诺对迭戈·委拉斯凯兹最著名作品的高度评价引出了一个帕洛米诺本人从未清晰解答的问题:这幅画捕捉或传达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们看到艺术家站在作品左侧的画架前,手中拿着画笔和调色板(他流传下来的唯一一张自画像),在马德里皇家城堡的宫殿画室里忙碌,为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和王后奥地利的玛丽安娜的女儿、五岁的玛格丽特·特蕾莎小公主画肖像。莫非这仅仅是艺术家反映画面内容的一张“快照摄影”?抑或我们看到的是委拉斯凯兹画作中也许站在观画者所处的将艺术与现实分隔开的无形屏障这一边附近的小公主父母的双重肖像(观画者可以看到,悬吊在委拉斯凯兹后面洞穴般房间的后墙上的镜子里,朦朦胧胧显现出国王和王后的脸)?或者《宫女》是捕捉到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艺术家创作的这幅作品的一个宏大元叙事作品、一幅关于绘画的画作?毕竟,我们看到的这幅作品里面的相对尺寸与我们在此讨论的画布的巨大规模极为匹配。
在长达350年的漫长岁月里,一直未能揭开《宫女》的秘密,确切地说,这幅作品突兀地处于一个超越客观性和我们共同意识之外的空间。它的思想立刻处于被改变和改变之中,在所有观画者的想象中形成一种完全主观的多变现实,其变化取决于观画者自身。根据艺术评论家劳拉·卡明斯的说法,“作者通过绘画技巧向我们传达这样一个认识:这些仅仅是绘制的图像,并不会削弱幻象,反而增加了它的魔力。《宫女》的整个画面让观画者感觉到充满活力”。随着所有关于“幻象“和“魔力”的讨论,卡明斯的回应恰如其分,听起来更像是对幻觉而不是对于一幅画的描述。也许真相就是如此罢。
要说画布中央发生了什么主要动作(除了委拉斯凯兹描绘的自我反思的动作),它肯定是在小公主和站在她右边的侍女(或宫女)玛丽亚·阿古斯蒂娜·萨米恩托·索托马约尔之间发生的互动。玛丽亚在拿来或取走一个红色小陶罐时向小公主微微鞠躬。只要是绘画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确信无疑地说是绘画中表现的主要活动,就此而言,画面构图上的这种互动可以说是最明显的。(www.daowen.com)
迭戈·委拉斯凯兹《宫女》(1656年),布面油画,318厘米×276 厘米
扬·凡·艾克《阿诺芬尼夫妇像》(1434年),板面油画,82.2厘米×60厘米
委拉斯开兹的《宫女》是一幅关于绘画的画作,刻意从其表面暗示回归到艺术史上的关键时刻,特别是扬·凡·艾克的《阿诺芬尼夫妇像》。在委拉斯开兹作品中的画架后面、挂在后墙上的镜子捕捉到了国王菲利普四世和王后奥地利的玛丽安娜的朦胧映像;这个细节与凡·艾克画作后面的凸面镜中的类似映像相呼应。
小公主永远悬在半空的手指捏着的小容器(无法确定究竟是接住还是松开陶罐)被称为“búcaro”,这是一种17世纪西班牙上流社会中流行的陶瓷水罐。这些红土罐是从葡萄牙和拉丁美洲各地进口的,烧制时采用香料,陶罐成品带有芳香气息,所盛的水也会散发一股清香。但如果那是búcaro的外在功能,那么它也会有一个相当奇妙的内在秘密。一些希望肤色更白皙的西班牙妇女会轻咬一下陶罐边缘,吞下一小块红黏土。甚至有人把整个陶罐都一点点咬碎吃了下去。虽然有一些证据表明食用陶器会产生预期的效果(还有一些负面效果,比如改变女性的月经周期),但也有证据表明,食土癖的行为会让人产生幻觉,造成兴奋和晕眩。西班牙诗人、与委拉斯凯兹同时代的洛佩·德·维加在一首著名的抒情诗中指明了这一效果:Nina de color quebrado/O tienes amores o comes barro(皮肤白皙的姑娘哟,要么坠入了爱河,要么食入了黏土)。
这幅画是否有可能捕捉到在公主刚刚啃食一块黏土并且感觉有点神志漂浮恍惚之后的那个瞬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委拉斯凯兹在她连衣裙降落伞般的裙摆下画了一道精心设计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好像飘浮在空中?如此一想,别在侍女玛丽亚头发上的蝴蝶形发夹、这种能改变人思想的物质,就显得合情合理了。艺术家希望观画者将视线落在búcaro,这是他用他的画笔指向调色板上的颜料污迹所暗示的;污迹的色调充满活力,跟陶罐外观一样。就像一个装有精灵的瓶子,búcaro是《宫女》这幅画作所叙述场面(一个生成和消逝、现实和映像、来与去、私语和阴影之间梦幻迷人的场景)中朦胧嘈杂围绕的核心。艺术家精心策划了这一切,高深莫测地凝视观画者,自信地认为,那些竭尽全力去揭开其作品神秘面纱的人终其一生也只是略知皮毛。
委拉斯凯兹《宫女》画面中红色陶瓷水罐细节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