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1435年)
乍一看,罗吉尔的作品描绘了从十字架受难陷入越来越深的痛苦到彻底陷入绝望情绪的动作。仔细观察,这幅画的真实绘画轨迹完全是在另一个平面上绘制的。
最伟大的艺术作品无不是透过眼睛,直入灵魂。不妨看看罗吉尔·范·德·韦登早期佛兰芒杰作《下十字架》,这幅作品绘制于1435年左右。过去有人断言,这项作品主要归功于罗吉尔可以娴熟自如地运用新引进的油画媒介。这人便是乔吉奥·瓦萨里,文艺复兴时期富有传奇色彩的传记作家,极富影响力,但他错误地将油画的发明归功于与罗吉尔同时代的艺术家扬·凡·艾克。诚然,在扬·凡·艾克之前或之后,没有哪位画家能同样适度地运用颜料、亚麻籽油和木画板等材料,并营造出比《下十字架》中伤心欲绝的哀悼者脸上滑落的晶莹泪珠更美妙的抒情效果,但这幅作品之如此凄婉哀绝,绝不仅仅由于罗吉尔对画材运用的惊人熟练度。
要想领会真正使绘画层层推进从而带给观众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首先,千万不能有这样的一种观点:罗吉尔本人认为他只是构建一幅静态画作而不是富有强大视觉冲击力的复杂精致作品。早期对新约场景的描绘,如林堡兄弟在法国哥特式手稿《杜贝里公爵特雷斯描金日课经》(约1410年)以及与罗吉尔同时代的意大利当代艺术家弗拉·安杰利科的木画板蛋彩油画《基督下架》(约1433年)中对同一主题的阐释,试图将观画者提升到一个超然层面上:肃穆而又平静的悲恸。而罗吉尔则蓄意给那些初遇其作品的人一记灵魂的重击——让那些《下十字架》的观赏者同样感受到基督下架时的围观者曾经感受到的身心双重苦难。
罗吉尔是如何精心安排这种刺痛般的灵魂撞击的?乍一看,这幅画在各个方面都展现了艺术家将现实转化为艺术的卓越技巧,从它对花纹织物、毛皮衣服和对比肤色的巧妙描绘,到在平坦画板上令人信服地勾勒出重量和曲线,莫不如此。但画中人物的强烈舞蹈编排很不自然,出奇地生硬,并且,实际上已被扭曲成拉满弦的弓箭形状。这幅作品是受比作品年代更早一个世纪成立的“大弩兵行会”委托为在鲁汶城墙外的圣母大教堂展出而创作的。这幅作品的研究者长期以来一直对隐匿的敬意大为欣喜,罗吉尔通过巧妙秘密地方式回馈他的委托者,他在画作的左上角和右上角画了一对网格状的小十字弩,在我们的视野边缘扭曲和悬荡。人们也普遍认为,这种武器的独特形状(可追溯到公元前6世纪)与作品中三位主要人物蜷缩的身体相呼应:已故的基督本人、他下方昏倒的母亲,以及画面最右边抹大拉的玛利亚崩溃的身影,后者弯曲的四肢与竖起弓弩的弓背的形状非常相似。
罗吉尔·范·德·韦登《下十字架》(约1435年),板面油画,204.5厘米×261.5厘米(www.daowen.com)
彼得·保罗·鲁本斯《下十字架》(1611年—1614年),板面油画,420.5厘米×320厘米
《下十字架》(约1435年)长钉细节
无疑,对于罗吉尔来说大弩兵行会极为重要,凭借将神学和艺术相互融合的心灵内核,艺术家的职业生涯颇受大弩兵行会器重,一直受其委托作画,但罗吉尔对十字弓形状的运用远远超出了对一位重要资助人的巧妙设计的献礼。突然间,协助耶稣下架的年轻侍从抬起基督的手臂,这本身的动作就类似于拉弩弦的过程——就像拉满弦的弓箭一样。侍从的另一只手搭在十字架的水平横梁(横梁太短,无法支撑下架的基督尸体伸出的手臂)上,保持身体平衡,手中抓着一对长钉。历史学家一直认为这些可怕的长钉正是将基督的手和脚钉在十字架上的钉子。然而,与常见的钉死十字架上的钉子不同,这些钉头并没有可承受重力锤击的平头,而是尖锐的箭头状。在长度和设计上,它们更像铁十字弓螺栓而不是钉子。
这些沾染鲜血的可怕长钉,在视觉艺术上暗含双重功能,一方面,从字面含义上,钉子代表基督受难残留在身上的永久印记;另一方面,从隐喻的含义上看,若有人观赏罗吉尔凄美深刻的木板油画,这些象征性的箭头会刺穿那些人的灵魂。这些螺栓是罗吉尔作品中出人意料的“眼钩”,它以一种微妙的错视方式略微探出画框的周边,打破了画作的视觉平面。整幅作品中,只有这一件物体如此,只是为了几个世纪之后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升华作品的内涵。在这些弓弩螺栓穿越文艺复兴和巴洛克大师作品风格直至我们这个时代创造的作品的升华精神的漫长旅程中,我们会一次又一次看到这些巧妙安排的钉子: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的《下十字架》(1611年—1614年)中,刺穿了画面右下角铜盆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在格雷森·佩里于2012年绘制的挂毯画上,受罗吉尔板面油画的启发,它变成了一个尖锐的注射器,懒洋洋地躺在在一具车祸尸体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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