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群郎

在2001年2月26日这个阴郁的日子里，用心血和汗水栽培我6年的恩师丁则民先生不幸离去了。我们悲痛万分，默默呼唤：“丁老师，您安息吧！”丁则民先生的一生，平凡而伟大。说他平凡，是因为他和千千万万中国知识分子一样，在这片辽阔的厚土之上，在中国的教育领域内，在中国的美国史研究中，筚路蓝缕，默默耕耘，倾洒汗水。说他伟大，是因为他胸怀一颗爱国的赤子之心、仁爱之心，将毕生的精力全部奉献给祖国，奉献给中国的教育事业，倾注给我们这些学子。是丁先生他们这一代志士仁人，用他们不屈的臂膀，托起了中国的教育事业，播撒了祖国的希望，挺起了中国的脊梁！追忆丁先生的一生，他那深沉的爱国主义热情令人肃然起敬。1949年新中国刚刚成立，神州大地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此时，年轻的丁先生刚刚毕业于美国华盛顿大学，获取了硕士学位。丁先生毅然放弃了深造的机会和优裕的生活，冲破了美国政府的种种刁难和国民党军舰的重重封锁，取道香港，投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一颗拳拳的赤子之心在他年轻而博大的胸怀里怦然搏动！丁先生的爱国壮举，为他的弟子们树立了光辉的典范。整整40年后，在丁先生创建的东北师大美国所最需要人才的时候，他的大弟子王旭在丁先生的召唤之下，同样放弃了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毅然返回，协助丁先生投入繁重的教学与科研工作之中。“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丁先生率先垂范，为弟子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丁先生回国以后，积极投入教学科研工作中，开辟美国史研究领域、编著教材、支援边疆、与其他老一代德高望重的学人创建中国美国史研究会等等，这些已为学界共知，不再赘述。这里只追忆丁先生在教学和生活方面的一些琐事，虽然是琐事，却反映了先生的伟大人格。丁先生学术思想开放、教学方法独特。丁先生曾多次谈到学术民主，如此才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因此，除了传统的授课方式以外，他还采用“学术讨论班”的形式，让弟子们针对某个课题，进行广泛阅读，然后在课堂上各抒己见。学生们在热烈的讨论中开阔了思路，启发了灵感。丁先生虽然学识渊博，总是以平等的态度与学生进行探讨，所以学生们都敢于发表见解。丁先生常津津乐道他的第一批弟子黄仁伟、王旭、卞历南、游恒等思维敏捷，经常闪现思想火花，并以此鼓励我们要敢于思考，善于思考。丁先生是一位中西合璧的学者，不仅具有民主思想，更具有传统美德。丁先生是一位仁者，他一生施惠于人者颇多，但从不图报。在我报考丁先生的研究生之时，由于本人腿有残疾，校方坚决不录，是丁先生的据理力争，我才有幸跨入美国史学习和研究的领域。但丁先生对此只字未提。当我从其他途径了解以后，内心感激不已。丁先生爱徒如子，对学生的生活非常关心。在我再次考入丁先生门下之后，由于神经衰弱，常常夜不能寐，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和学习。丁先生十分关怀，不仅给我推荐各种催眠之术，而且还亲自给系领导和宿管科负责人打电话，帮我要出一间空房。此外，丁先生和师母还常常关心我的家庭，每每问寒问暖。丁先生的恩情，令我终生难忘。

丁先生一生光明磊落，刚直不阿，他常常教导我们为人要诚实正直。有一次系里的研究生选专业，我鼓励一个学生选择美国史。不想无意中伤害了其他专业的一位老师，这位老师对我曾经有过帮助。我对此深感内疚，于是向丁先生讨教。丁先生让我向这位老师敞开心扉，说明缘由，我带着疑虑这样做了，结果这位老师不但原谅了我，而且她还因为我的诚恳更加信任我。在东北师大，人们敬佩丁先生的不仅仅是他渊博的学识，更加钦佩他的人格、他的诚实、正直和骨气。东北师大美国研究所是丁先生一手创建起来的，他一生惨淡经营，呕心沥血，才积累了几千册中外图书，才培养出那么多出色的人才。在丁先生病重期间，他还常常为美国所的发展操心。我和师母劝慰他老人家不必再牵挂所里的事了，丁先生一生含辛茹苦，也该清闲一些，享受人间天伦之乐了。丁先生却说：“我培养出黄仁伟、王旭这样的人才，更加高兴。”短短一语，感人肺腑，令人哑然。是啊，还有什么比培养人才更令丁先生欣慰的呢？他舍弃美国优裕的生活回到祖国，离开北京到东北边疆，为的不就是为祖国培养人才吗？丁先生一生虽然历经艰辛，但他是欣慰的，是高兴的，因为他为祖国培养了人才。在丁先生病危期间，依然关心美国所的前途。他感人的话语常常使他身边的人潸然泪下。在恍惚之中，他常常叫着弟子的名字，“快去给美国大学打电话”，“给意大利大学打电话”，“把名额争取下来……”，他虽然语无伦次，时断时续，声音低微，但每一个字都强烈地震撼着我们的心灵。在丁先生清醒的时候，他嘱托学校和历史系有关负责人，“一定要与美国领事馆搞好关系，这样我们（美国）所才能发展……”丁先生在临终之前，立下遗嘱，将他所有的书全部赠送给学生和有关单位。现在，丁先生不幸离我们而去了，带着沉重的牵挂！丁先生，您安息吧！您已经为祖国的教育事业贡献了毕生的精力，因为有了您和您这样的老一辈爱国主义教育家的辛勤劳作，才支撑了祖国的教育大厦。您和像您这样的老一辈教育家将功垂千古，百世流芳！您虽然离去了，但您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永存，您伟大的人格和高尚的情操永存！丁先生，我们永远热爱您！(www.daowen.com)

（原文载于《美国史研究通讯》200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