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王霸》说:“夫人之情,目欲极色,耳欲极声,口欲极味,鼻欲极臭,心欲极佚。此五极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的确,人人都希望天天看到最好的风景,听到最动人的音乐和最暖心的话语,吃到最可口的美味,闻到最馨香的气味,心里最放松最自由。孔子虽然以天下为志,不以产业为事,但是,他也不能例外。可是,这几个“极”或者“最”,都是以财富为基础的。那孔子追求财富吗?答案是肯定的。《论语·泰伯》说:“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说假如天下太平,国家给你创造了致富的条件,但是你依然过得穷困潦倒,那是你的才能有问题,所以你应该感到羞耻。那就是说,假如天下太平,你自然可以追求财富。他还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论语·述而》)就是说假如可以发财致富,哪怕是给人家赶马车、当司机,我也去干!
在孔子看来,我们每个人都是可以追求财富的,并不像后世所谓“不计其利”那样,好像儒家跟钱有仇似的。但是,孔子说的求富的办法是“执鞭”,为什么呢?这就谈到了发财致富的方法。当然首先要声明一点,我们讲的不是什么致富经,我也没有那个本事,那是经济学家的事。
“执鞭之士”也是“士”,是不同于民的。孔子处处讲礼,他的祖上是“从大夫”的爵位,所以他自称是“从大夫之后”。到孔子之时家道中落,但是身份却不能落下来,大概赶车是“士”所能做的最低级的工作了。所以,孔子的意思是,天下太平的时候,假如没有别的本事,哪怕干最低贱的工作来养家糊口,那也是可以的,并不是说这是最好的发财办法。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孔子说:“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论语·卫灵公》)从本质上来说,君子是以治国平天下为志的,只有这样,才能泽被天下,家国安定,到那时,才是君子求富的时候。虽然说农业是天下的根本,但是,国家不安定,从事农耕只能解决一家一户的问题,而不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所以说,“耕也”,饥饿在其中,不能真正发财致富。而“学”就不一样了,“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论语·阳货》)。这个君子和小人是以地位来说的,官员、人民都学道,那么,官员体恤百姓,给百姓做表率,百姓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社会安定,经济自然发展,百姓富裕了,你当然就厚“禄”了、发财了。退一步说,即使不是指学道,哪怕是学个一技之长,那也是有利于发财致富的。
当然,孔子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工作并无贵贱,只要财富是自己劳动所得就可以去追求。讲到这儿,我想到太史公的说法:“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史记·货殖列传》)他说,一个贫穷之士想要求富发财,种田不如做手工,做手工不如做生意。因为贫人没有土地,那就只有租种地主的田,除缴纳国家赋税还要缴纳田租,付出多而收获少,勉强够一家用度。但是学个手艺去做工就不同了,手艺就是本钱,成本低,挣钱就快多了。可是做手工还不如做个小生意,售贩货物,多数商业贩售都是本钱很少的,基本都是售完付货款,不仅成本更低,而且资金回流快、积累快。比如刺绣,手艺人备料、设计,然后忙好几天才能做好,到销售那里一会儿就卖了,而且利润未必比手艺人低,所以致富也就快。这个道理至今犹然。但是得加一句“商不如网”。现在是网络时代,马云、马化腾他们,是不是比做商业、做实体工业的发财快而且多?这是我们时代的方向性趋势所决定的,所以说,个人如何发财,也要“时斟酌焉”,紧扣时代方向与主题。但是,工、商、网都是要“学”的,这是不是与“学也,禄在其中矣”一样的意思?你不学,什么都不会还想发财,那就只好等天上的馅饼来砸你了!有人说,你讲得轻松,寒门弟子,学是学了,可是又没有什么本钱,怎么弄?司马迁说了:“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同上)没有本钱只好“作力”,就是出卖力气给人家打工,然后攒点本。“少有”即有了一点资本,就要“斗智”了,即跟同行竞争,核心是降低成本,改进质量。“既饶”就是资本已经非常雄厚了,这个时候就与同行争“时”,一方面争时机,一方面争引领时代的能力。太史公说这只是一个根本纲要,而不是具体方案。其实连纲要也不是,仅仅是个基本路径而已。但是,他隐约提出了“斗争”的概念,一方面说明了求富过程是艰难的,另一方面,也让我们思考斗争的含义。既然是“斗争”,是不是就可以不择手段?这就讨论到财富中的伦理或者商业伦理问题,这才是儒雅财富的核心所在。
孔子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后边还有一句:“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这才是画龙点睛之处。富贵假如不可求,那就不做发财梦,率性适意地平淡生活,这句话透着一点洒脱。但是仔细想想,什么是“不可求”呢?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机遇不好,尽管很努力,还是发不了财。更可能的是,财不是随便乱发的。所以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论语·里仁》)除此之外,一部《论语》还提到“见得思义”(《季氏》)、“见利思义”(《宪问》)、“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孔子并不是不喜欢财富,或者视金钱如粪土,把财富当浮云,他只是把“不义”之财当浮云。可见,在儒家的财富伦理中,“义”是衡量的标尺、价值的核心。“义”即正当、公平。在财富面前,儒家要人首先思考的是它是“义”还是“不义”,而不是它是多还是少。《礼记·曲礼上》讲“临财勿苟得”,面对可能的财富,不要苟且,得思考这财富正当不正当,能不能“求”?自古及今的所有清官,都是在这一点上站得稳稳当当的人,而贪官则相反。作为普通人,假如财富得来光明正大,那是深受人们尊敬的,假如是不义之财,那一定被戳脊梁骨。例子当然很多,此处只举一个正面的。(www.daowen.com)
《资治通鉴》记载:“震孤贫好学……通达博览,诸儒为之语曰:‘关西孔子杨伯起。’教授二十余年……时震年已五十余,累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当之郡,道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天知,地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者!’……性公廉,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或欲令为开产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东汉的杨震,字伯起,自幼孤弱贫困,但是爱读书,当了二十多年老师,有“关西孔子”的美誉!五十多岁时去上任太守,途经昌邑,县令是他先前所举荐的王密。王密大概是为了报恩,趁着夜色拿来十斤黄金给杨震。可是杨震说:“为什么老朋友对你很了解,而你不了解老朋友?”王密说:“天很黑,没有人看见,更没有人知道这事。”杨震说:“天知,地知,我知,子知,这四知,难道不是知?”他心性公正清廉,子孙常常吃不上肉,出门都是步行。老朋友老同事都劝他置办一点产业,他不肯,并且说:“让后世子孙被人称作清廉官员的后代,难道不是很大的产业吗?”大家看,别人赠予的金子他也不拿,拿了可能并不违法,但是,一定不合礼的规定。更何况金光闪闪的东西,不是自己劳动所得,即使介于义与不义之间,那也是“不义”,是“不可求”的财富,当然不能拿!他的子孙的确也很以他为荣,把杨氏祠堂取名为“四知堂”,直到今天依然如故,这才是真正的恩泽后世!
《论语·宪问》说孔子之于财富,是“义然后取”,所以才能够“人不厌其取”,才能够积累财富。实际上,现在做企业的人也深知,“义”带来的“利”是无形的、巨大的,好的口碑带来的利润远远大于产品本身,所以有远见的企业家非常珍视企业的声誉。义然后利,财富干干净净、光明正大,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财富,是真财富才真快乐!人们追求财富,不仅为了满足物质上的需要,更是为了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与快乐。孟子说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乐……”(《孟子·尽心上》)他说的这“三乐”,不仅不包括高官厚禄,而且也没有财富之乐。排第一位的是不愧于天地!大家想想,一个人的财富假如来路不正,他睡觉也不会踏实,担心、恐惧在所难免;一个人的财富正大光明,他一定是无忧无惧,食香寐酣。宋朝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说:“吾遇夜就寝,即自计一日食饮奉养之费及所为之事,果自奉之费与所为之事相称,则鼾鼻熟寐。或不然,则终夕不能安眠,明日必求所以称之者。”(邵伯温《邵氏见闻后录》)他是大德之士,克己如此,当然了不起。但是实际上,无论何人,只要良心未泯,此心此理皆同。所以我说,义之为利者,大矣!
总之,儒家认为,我们完全可以追求财富,但是,并不是说什么样的财都可以发,什么样的钱都可以赚,更不是说,求富可以不择手段。富而可求的前提,是见利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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