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西周史:探析贽见礼起源与流变

西周史:探析贽见礼起源与流变

时间:2023-09-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上节根据礼书所载“贽见礼”的特点,对“贽”的品级和授受仪式,作了分析。如今,就可进一步根据可靠史料,来探索一下“贽见礼”的起源和流变了。从西周金文看来,这种称为“劳”和“傧”的“贽见礼”,在西周时已有。前节谈到,高级的“贽见礼”如觐礼和聘礼,很重视“贽”的授受仪式,有着“执玉”、“辞玉”、“受玉”、“还玉”等一套礼节。“觌用币”即是行“贽见礼”。

西周史:探析贽见礼起源与流变

上节根据礼书所载“贽见礼”的特点,对“贽”的品级和授受仪式,作了分析。如今,就可进一步根据可靠史料,来探索一下“贽见礼”的起源和流变了。

左传·哀公七年》记季康子说:“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诸侯执玉帛来朝见天子之礼,虽不必起于夏禹时,其起源应该是很早的。《大雅·韩奕》说:

韩侯入觐,以其介圭,入觐于王。

介圭即是韩侯入觐时所执的“贽”,可知诸侯入觐时以圭为贽之礼,西周时已经实行。乖伯簋说:

隹(唯)王九年九月甲寅,王命益公征眉敖,益公至,告。二月,眉敖至,见,献

这里记载:这年九月因为眉敖不服,周王命令益公出使眉敖处,益公使命完成后到达上告。次年二月,眉敖来到朝见,献。眉敖当为当时南方部族的君长,“见”当谓朝见,朝见而献,“”自应从杨树达读为“帛”(《积微居金文说》卷一《兮甲盘跋》),即玉帛之帛。由此可知西周时诸侯也已用帛为“贽”。

前节谈到,在《仪礼》的《觐礼》和《聘礼》中,有“效劳”之礼,由国君派使者带了玉帛到近郊对来宾慰劳,叫做“劳”;来宾用币帛来回敬使者,叫做“傧”,“劳”和“傧”都有“贽见礼”的性质。从西周金文看来,这种称为“劳”和“傧”的“贽见礼”,在西周时已有。西周金文中有“安”(或称“宁”)和“宾”之礼,见于下列记载:

弔(叔)氏吏(使)白(伯),白宾乘。(鼎)

王姜令乍(作)册睘安尸(夷)白(伯),尸白宾睘贝、布。(睘卣,睘尊大体相同,惟“王姜”作“天君”)

王令盂宁登(邓)白(伯),宾贝。(盂爵)

王才(在)宗周,令(命)史颂(省)。……宾章(璋)、马(四)匹、吉金。(史颂簋)

王吏(使)小臣守吏(使)于夷,夷宾马两、金十钧。(小臣守簋)

王命眔弔(叔)父归吴姬器,自黄宾章(璋)一,马两,吴姬宾帛束。(簋)

王乎(呼)吴师召大易(锡)里,王令(命)善(膳)夫豖曰(谓)曰:“余既易(锡)大乃里。”宾豖章(璋)、帛束……大宾豖章(璋)、马两,宾章(璋)、帛束。(大簋盖)

中(仲)幾父史畿吏(使)于者(诸)侯者(诸)监,用厥宾乍(作)丁宝簋。(中幾父簋)

前三条所谓“安”和“宁”,即礼书所说“抚”,《周礼·大行人》说:“王之所以抚邦国诸侯者,岁遍存,三岁遍覜,五岁遍省”,郑注:“抚犹安也,存、覜、省者,王使臣于诸侯之礼,所谓间问也。”史颂簋所谓“省”,亦当即“五岁遍省”之“省”,与“安”、“宁”意义略同。金文的所谓“宾”,即礼书的所说“傧”,“宾”即是“傧”的初字。卜辞“宾”字作“”,原来从“止”,不从“贝”,像人到屋下;金文及小篆改从“止”为从“贝”,是后起的字。王国维说:“古者宾客至,必有物以赠之,其赠之之事谓之宾,故其字从贝,其义即礼经之傧字也。……后世以宾为宾客字,而别造傧字以代宾字”(《观堂集林》卷一《与林浩卿博士论洛诰书》)。说得很对。《仪礼》的《觐礼》和《聘礼》中所谓“劳”和“傧”,当即沿袭西周时代的“安”和“宾”而来。据西周金文,西周时用作“宾”的礼物,有璋、束帛、布、马匹、贝、金等,而《仪礼》所载用作“傧”的礼物,仅有玉和币,没有贝和金。看来,西周时用作“宾”的礼物范围较广,春秋以后就只用玉和币而不用贝和金了。

礼书有以币附加于玉的礼俗。《周礼·小行人》说:

合六币:圭以马,璋以皮,璧以帛,琮以锦,琥以绣,璜以黼。此六物者,以和诸侯之好故。

这以马和皮、帛、锦、绣、黼,同样作为附加于玉的币,是有根据的。但是,这样以六种币分别附加于六种玉的规定,就未必是事实了。据前引西周金文,“宾”所用的玉和币,簋是璋一、马两和帛束,大簋盖是璋、帛束,又是璋、马两,史颂簋是璋、马四匹、吉金,可知西周时用马和帛附加于璋,这和《周礼》“圭以马,璋以皮,璧以帛”之说不合。五年琱生簋(或称召伯虎簋)说:“余(惠)君氏大章(璋),报(妇)氏帛束、璜”,这样以束帛加璜,也和《周礼》“璜以黼”之说不合。《左传·襄公十九年》载:鲁襄公“贿荀偃束锦加璧,乘马先吴寿梦之鼎”,这样以束锦加璧,也和《周礼》“璧以帛,琮以锦”之说不合。看来,西周、春秋间确有用币加玉的礼俗,玉所附加的币是可以随意配合的,《周礼》所说以六币配合六玉的办法,乃是出于《周礼》作者整齐划一的结果,并不符合实际应用的情况。

前节谈到,据《聘礼》记载,使者行聘礼后,还有“私觌”或“私面”之礼,用束锦、乘马,也是属于“贽”的性质。这种“私面”之礼,在春秋时也确已实行。《左传·昭公六年》载:楚公子弃疾路过郑国,郑大夫子皮、子产、子大叔随从郑伯“以劳诸柤”,弃疾辞谢,不肯相见,子皮等坚持请他出见,他用见楚王之礼来见郑伯,“以其乘马八匹私面;见子皮如上卿,以马六匹;见子产以马四匹;见子大叔以马二匹”。所说乘马八匹、六匹、四匹、二匹,都是“私面”之币。

前节谈到,高级的“贽见礼”如觐礼和聘礼,很重视“贽”的授受仪式,有着“执玉”、“辞玉”、“受玉”、“还玉”等一套礼节。这些礼节,在春秋时也确已实行。如《左传·定公十五年》载:“邾隐公来朝”,“邾子执玉高”,“受玉卑”;《左传·成公三年》载:“齐侯朝于晋,将授玉”,杜注:“行朝礼。”这已把“执玉”和“授玉”、“受玉”,作为朝聘礼中重要的节目。《左传·文公十二年》载:(www.daowen.com)

秦伯使西乞术来聘,且言将伐晋,襄仲辞玉,曰:“君不忘先君之好,照临鲁国,镇抚其社稷,重之以大器,寡君敢辞玉。”对曰:“不腆敝器,不足辞也。”主人三辞,宾客曰:“寡君愿徼福于周公鲁公以事君,不腆先君之敝器,使下臣致诸执事,以为瑞节,要结好命,所以藉寡君之命,结二国之好,是以敢致之。”襄仲……厚贿之。

这里把“辞玉”礼节记载很详,连彼此对答之辞也有记述。所谓“主人三辞”,看来“辞玉”之礼,按礼也要三次推让。

相见用禽鸟和干果、干肉为“贽”之礼,春秋时在贵族中仍然流行。《春秋·庄公二十四》年载:“八月丁丑,夫人姜氏入,戊寅大夫宗妇觌用币。”“觌用币”即是行“贽见礼”。《左传》记载这时御孙说:

男贽,大者玉帛,小者禽鸟,以章物也;女贽不过榛栗枣脩,以告虔也。今男女同贽,是无别也。

国语·鲁语上》记这时宗人夏父展之说,大体相同。《穀梁传》也说:“男子之贽羔雁雉腒,妇人之贽枣栗脩。用币,非礼也。”御孙等所说,基本上和前节所引礼书所说相合。他们根据这种“礼”,来批评这时“宗妇觌用币”为“非礼”,可知在这以前,这样的“贽见礼”已很流行。

《左传·定公八年》又载:

公会晋师于瓦,范献子执羔,赵简子、中行文子皆执雁,鲁于是始尚羔。

这里说鲁国由于晋国卿大夫范献子、赵简子等前来,“执羔”和“执雁”相见,才开始在“贽见礼”中“尚羔”[6]。如果礼书所载,卿和上大夫执羔,下大夫执雁之说,确是西周以来的制度,那么,鲁国的卿早已执羔,何待范献子前来执羔,才开始“尚羔”?从《左传》看来,男贽用玉帛禽鸟,该沿用已久,但是用羔为贽,似乎是春秋后期才流行的。礼书所载“卿执羔”之说,记的正是春秋后期以后流行的制度。《白虎通·瑞贽》根据《仪礼·士相见礼》所说:“上大夫相见以羔……左头,如麛执之”,认为“卿大夫贽,古以麑鹿,今以羔雁”,当是事实。原来卿大夫是用野生的小鹿为“贽”的,后来为了方便,才改用家畜家禽——羔、雁(鹅)。章炳麟《重定鲁于是尚羔说》(《春秋左氏读》卷九)就据此解释说:“言鲁始尚羔者,盖鲁卿本不以羔为挚,而用麑鹿为挚,至此始尚羔者。”这是很可能的,原来贵族用来作为贽的动物,都是野兽野禽,不仅卿大夫以麑鹿为贽,士也以雉为贽。

为什么当时贵族不用别的东西,而很特别地要用玉、帛、禽、鸟作“贽”呢?儒家对此曾作许多解释。《礼记·聘义》说:“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董仲舒春秋繁露·执贽》又认为:羔取其“执之不鸣,杀之不啼,类死义者”;“食于其母,必跪而受之,类知礼者”;雁取其“俶然有行列之治”。《白虎通·瑞贽》又认为,士以雉为贽,取其“必死不可生畜”;妇人以枣栗脩为贽,因为“职在供养馈食之间”。这些解释,完全着眼于道德方面,显然出于儒家的附会。

西周、春秋时代贵族所应用的“礼”,很多是由父系家长制时期的“礼”转变而来,“贽见礼”也是如此,应该起源于氏族社会末期的交际礼节。其所以会很特殊地手执玉、帛、野兽、野禽为“贽”,就是起源于原始人手执石利器的习惯,和互相赠送猎得禽兽的风俗。古代贵族们在礼仪上应用的玉器,是由石制生产工具演变来的。原始人随身佩带石利器,或是手执石利器,原是为了便于利用,但是到后来,手执石利器逐渐成为某种身份的象征和某种权威的代表。甲骨文和金文的“父”字,原是“斧”字的初文,像手中执斧之状,在父系家长制时期,主要劳动由成年男子担任,家族在父系权力下组成,“斧”便成为当时成年男子的象征,成了成年男子和父系家长的称谓。又如甲骨文和金文的“尹”字,像手执长柄武器之状,原是族长权力的象征,成了族长的称谓,后来又成为官长的称谓。等到冶金术发明和发展,利器多改用青铜铸造,但是他们在举行各种礼仪时,还多沿用旧习惯,用着石利器。因为这种石利器只在仪式上应用,并不实用,往往就挑选精美石料,施以艺术加工,这样就产生了玉礼器。原来手执石利器作为某种身份的象征和某种权威的代表的,这时就改执玉礼器来作为象征或代表了。西周、春秋时用来作为“贽”的玉礼器如圭、璧、璋、琮等,当即由此而来。近来许多研究玉器的学者,认为璧起源于环状石斧,圭起源于有孔石斧,璋起源于有孔石刀[7],是正确的。璧由环状石斧演变而来,其名为“璧”(“璧”的初文作“辟”),因为环状石斧是劈削器,即取义于它的功效——“劈”。圭由长方形的有孔石斧演变而来,其名为“圭”,因为这种有孔石斧是割杀器,即取义于它的功效——“刲”,即是《易·归妹》“士刲羊”的“刲”。

前面谈到,春秋中叶以前低级贵族用来作为“贽”的禽,原是野兽野禽。《管子·揆度》有一段话,谈到了尧舜时代用“贽”的情况,据说当时“令诸侯之子将委质者,皆以双虎之皮,卿大夫豹饰,列大夫豹幨”,于是“大夫散其邑粟与其财物,以市虎豹之皮,故山林之人刺其猛兽,若从亲戚之仇”。这个故事不一定是事实,但是最初的“贽”是猎得的野兽,该是事实。我们认为,这也是起源于氏族制末期的传统习惯,所有鹿、雉等,都是他们打猎中经常得到的野兽和野禽,常被用作见面礼物的。原始人不但习惯于把猎得的好东西分给同族中的成员,同时爱好交际,在部落之间也常长途跋涉,互相聘问。他们总是把友人来访的日期安排在食品丰富的季节,殷勤招待。宾客也不空手而来,总是带着自制的物品和亲自生产的物品,作为见面礼物,这就是“挚”或“贽”的起源。而且礼尚往来,主人在招待宾客之后,也不让宾客空手回去,必须回赠来宾一些财物,这就是“宾”或“傧”的起源。到西周、春秋间,农业生产和手工业生产已有较大的发展,不但农产品的品种已很多,各种手工艺品也很精美,照例,贵族可以很方便地用农产品和手工艺品作为“贽”,他们仍将禽兽执在手中作为“贽”,很明显,是沿袭原始的风俗习惯。《礼记·礼器》所谓:“礼也者,反本循(旧误作“修”,从王引之校正)古,不忘其初者也。”

至于妇女用干果与干肉为贽,看来也和氏族制末期的男女分工有关。氏族制末期男子担任狩猎,女子则担任采集野生果实,并料理家务。后来贵族男子以禽兽为“贽”,而妇女以干果与干肉为“贽”,也该沿袭原始的风俗习惯而来。

根据上面的论述,关于“贽见礼”的起源和流变,主要可以归纳为下列六点:

(1)氏族制末期人们惯于手执石利器作为权力和身份的象征,后来贵族用作“贽”的玉礼器即由此演变而来。圭即起源于有孔石斧,璧即起源于环状石斧,璋即起源于有孔石刀。

(2)氏族制末期男子从事狩猎,常以猎得的禽兽为礼物;女子从事采集,常以采得的果实为礼物。后来贵族男子以鹿、雉等为“贽”,女子以干果、干肉为“贽”,当是沿袭原始风习而来。

(3)“贽”按贵族中等级的身份而分品级,由来已久。西周时诸侯已多用玉、帛为“贽”。西周、春秋间的“贽”,还有用各种币帛附加于各种玉礼器的。在春秋中叶以前卿大夫多用麂鹿为贽,春秋后期以后才改用羔、雁(鹅)。士用雉为“贽”,亦当由来已久。

(4)“贽”的授受仪式,到春秋时已很繁复。高级的“贽见丰”如觐礼和聘礼,“贽”的授受仪式,春秋时已有“执玉”、“辞玉”、“受玉”、“还玉”等节目。

(5)西周时,天子、王后、王臣派使者到诸侯国去慰问,叫“安”或“宁”、“省”;诸侯、臣属对天子的使者回敬礼物,叫做“宾”。也是一种“贽见礼”。后来聘礼的“郊劳”礼中有所谓“劳”和“傧”,当即由此演变而来。

(6)聘礼中有“私觌”或“私面”之礼,也是一种“贽见礼”。这在春秋时也已实行。

由此可见,礼书所载的“贽见礼”,虽然出于春秋、战国间人编定,并没有把西周时代的原样保存下来,但是由于“礼”具有很顽固的保守性,这种礼的主要特点,如“贽”按身份而分品级、“贽”有一定的授受仪式等,应该很早就确立了,只是在仪式上,后来的比原始的较为繁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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