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山西曲沃北赵晋穆侯墓中出土楚公逆编钟八件,铭文作:“唯八月甲午,楚公逆祀厥先高祖考、大工、四方首。楚公逆出,求厥用祀四方首,休,多擒。顉内乡赤金九万钧,楚公逆用作龢燮锡钟百□。楚公逆其万年用,保□大邦,永宝。”
这是说,楚公逆祭祀祖先、父亲、先世大臣和四方之神,用人首来祭祀的典礼,楚公逆因而出征,以求“用祀四方首”,就是要取得“用”于祭祀四方之神的首级。结果成功,擒获很多。因此顉进贡了赤金(即铜)九万钧,楚公逆用来铸造许多的钟。一钧是三十斤,九万钧多到二百七十万斤,这个数字出于夸大。
宋代曾有楚公逆钟出土于湖北嘉鱼。孙诒让认为楚公逆即《楚世家》的熊咢。“逆”和“咢”音同通用。熊咢,《十二诸侯年表》作熊鄂,元年在周宣王二十九年(公元前七九九年),卒年在周宣王三十七年(公元前七九一年)。《楚世家》的索隐云:“噩音鄂,亦作咢”,可知熊咢原作“熊噩”。王国维依据楚公逆钟的出土地点,作出推论说:“案《楚世家》言熊绎居丹阳,至文王熊赀始都郢,中间无迁都事,惟言周夷王时,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乃兴兵伐庸、杨越,至于鄂,乃立长子毋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熊渠卒,子熊挚红立,后六世至熊咢。今熊咢之器出于武昌者,武昌即鄂,盖熊渠之卒,熊挚红(即中子红)虽嗣父位,仍居所封之鄂,不居丹阳,越六世至熊咢,犹居于此,故有其遗器”(见《观堂集林》卷十八《夜雨楚公钟跋》)。王氏这一推论并不可信。若如王氏之说,熊挚红继嗣楚王,仍居于所封之鄂而不居丹阳,经历六世,熊咢犹居于鄂,实际上就是迁都,这样鄂就成为楚六世建都之地。楚原来建都于丹阳,在今湖北秭归东北,楚文王迁都于郢,在今湖北江陵西北,是在丹阳以东三百多里,鄂在今湖北鄂城,又在郢以东五百多里。楚将国都东迁,是为了便于向东开拓。但鄂为楚伐杨越而新得之地,远离本土而迁都于此,并不适宜。若熊挚红以后六世建都于鄂,文王不可能把国都向西迁移五百多里而建都于郢,而且从此长期建都于郢。看来熊挚红初封于鄂,居有宗族,建有宗庙,后来继嗣父位而为楚君,在鄂仍保留有宗庙,此后历世楚君来此祭祀,因而此地有楚公逆编钟出土。《楚世家》索隐引《括地志》云:“武昌县,鄂王旧都,今鄂王神即熊渠子之神也。”
《楚世家》说:“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看来熊渠以后,历世楚君不称“王”而称“公”,熊咢当宣王时,也还称“公”。到熊咢子熊仪,《楚世家》说“是为若敖”,开始改称为“敖”。若敖子熊坎,“是为霄敖”。霄敖子熊眴,“是为蚡冒”,蚡冒弟熊通杀蚡冒子而代立,“是为楚武王”,才开始恢复称王。
值得注意的是,楚国长期保留着原始的宗教信仰,保存着原始的礼俗。楚国礼俗重视祭祀四方之神,楚公逆钟称祭祀四方之神必须用新近擒杀的敌人首级,就是沿袭原始部族的“猎头”的风俗。楚公逆钟所说的四方之神,就是战国时代《楚帛书》所绘四季之神,就是开天辟地之神。王厚之《钟鼎款识》所载绍熙四年荣芑题跋,讲到宋代出土的楚公逆钟说:“钟高二尺有畸,纽上坐有裸鬼,盖雷神也。”这是因为见到宋代出土的楚公逆钟,开首说:“唯八月甲申,楚公逆自作大雷钟”,推定钟上“裸鬼”的纹样是雷神,其实该是四方之神。
[1] 拙作《中国上古史导论》曾采用此说,收入《古史辨》第七册上编。
[2] 现有《史记》各种版本,《屈原列传》有作“丹淅”的,也有作“丹阳”的,从索隐解释“丹、淅,二水名也。谓在丹水以北,淅水以南”来看,原本当作“丹淅”。
[3] 陕西周原考古队:《陕西岐山凤雏村发现周初甲骨文》,《文物》一九七九年第十期。
[4] 《国语》韦注:“鲜牟,东夷国。”黄丕烈《国语札记》谓即《春秋·宣公九年》的根牟。杜注:“根牟,东夷国,今琅邪郡阳都县东有牟乡。”在今山东莒县西南。(www.daowen.com)
[5] 王引之《经义述闻》卷二一解释说:“《史记·叔孙通传》索隐引贾逵曰:束茅以表位为(《说文》曰:,朝会束茅表位曰,引《春秋国语》曰:致茅。盖本此)。引之谨案:……窃谓置茅者,未盟之先,摈相者习仪也,习仪则必为位,故以茅表之。《汉书·叔孙通传》说朝仪曰:为緜蕞野外习之。如淳注曰:谓以茅翦树地为纂位尊卑之次也,引《春秋传》曰:置茅。颜师古曰:蕞与同。然则置茅之义,当与緜相似,盖为习仪而设也。……设望表者,豫为王及诸侯之位,以木表之。……昭十一年《左传》:朝有箸定,会有表,会朝之言,必闻于表箸之位。杜注曰:野会设表以为位,是其明证矣。”
[6] 《史记·鲁世家》载:“及成王用事,人或谮周公,周公奔楚,成王发府,见周公祷书,乃泣,反周公。”《史记·蒙恬列传》记蒙恬说:“及王能治国,有贼臣言:‘周公旦欲为乱久矣,王若不备,必有大事。’王乃大怒,周公旦走而奔于楚。成王观于记府,得周公旦沈书,乃流涕曰:‘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杀言之者而反周公旦。”按周公一度去楚,当为事实。《左传·昭公七年》载:“公将往,梦襄公祖(杜注:祖,祭道神)。梓慎曰:君不果行。襄公之适楚也,梦周公祖而行。……子服惠伯曰:行。先君未尝适楚,故周公祖以道之。襄公适楚矣,而祖以道君,不行,何之?”俞正燮《周公奔楚义》(《癸巳类稿》卷一)说:“然则襄公曾适楚,故祖导昭公,以见周公曾适楚,故祖以导襄公。”俞氏依据《左传》证明周公确有适楚之事,很对。但是俞氏以为周公奔楚即是《尚书·金縢》的居东,则是错误的。
[7] 《史记·楚世家》集解引服虔曰:“筚路,柴车,素木辂也。蓝缕言衣敝坏,其缕蓝蓝然也。”这样把蓝缕解释为敝坏的衣服,并非本义。《方言》卷四说:“以布无缘,敝而之,谓之褴褛。”又说:“褛谓之緻,裯谓之褴,无缘之衣谓之褴。”郭注:“褴褛,緻结也。袛裯敝衣亦谓褴褛。”
[8] 《史记·吴世家》载:“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汉书·地理志》也说:“太伯初奔荆蛮,荆蛮归之,号曰句吴。”《吴世家》索隐说:“荆者,楚之旧号,以州而言之曰荆。……在楚越之界,故称荆蛮。”这个解释是错误的。这时荆蛮或楚蛮已经是种族的名称。
[9] 《史记·楚世家》记载熊渠兴兵伐庸、杨粤,夺取土地分封三子,“皆江上楚蛮之地”。可知长江中游庸国和杨越的原住居民多数是“楚蛮”。
[10] 《国语·吴语》韦注:“句践,祝融之后允常之子,芈姓也。《郑语》曰:‘芈姓,夔、越。’《世本》亦云:‘越,芈姓也。’”《路史·国名记丙》:“越,芈姓,古南越……非姒姓之越。”这样把于越、南越作为芈姓,并无确据。《史记·楚世家》说熊渠兴兵伐庸、杨粤至于鄂,“皆在江上楚蛮之地”。可知长江中游的杨越即是楚蛮的一支,因而是芈姓。《古本竹书纪年》:“穆王三十七年伐越,大起九师,东至于九江。”可知当时居于今鄱阳湖周围九江地区的杨越也称为越。
[11] 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二)(《考古学报》第十册)认为“”为“盖”的异文;“盖”与“奄”音同通用,以《墨子·耕柱》、《韩非子·说林上》的商盖即是商奄为证,是正确的。
[12] 湖北省博物馆:《湖北京山发现曾国铜器》,《文物》一九七二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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