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穆天子传》与《西周史》的历史一致性

《穆天子传》与《西周史》的历史一致性

时间:2023-09-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穆天子传》主要叙述穆王西征历程,述及周初其他的事不多。但是所述及的事很正确,可以纠正《史记》的错误。《史记·吴世家》说:太王共有三子,即太伯、仲雍和季历。但是我们细加考核,可知《穆天子传》所说太王封太伯于吴(即虞),真是正确的事实。《穆天子传》卷六称穆王“乃宿于虞”,也是因为虞为太伯封国,原有周王留宿的宫室。可知仲雍即因封于虞而称虞仲。西周初期一贯以分封小国作为东进开拓疆土的手段。

《穆天子传》与《西周史》的历史一致性

《穆天子传》主要叙述穆王西征历程,述及周初其他的事不多。但是所述及的事很正确,可以纠正《史记》的错误。当穆王到达赤乌氏,接受所献礼品后,由河宗栢夭宣读王的讲话,讲到“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元子吴太伯于东吴”。这是和《史记》不同的。《史记·吴世家》说:太王共有三子,即太伯、仲雍和季历。因为“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即文王)”,太王要传位给季历及其子昌,于是太伯、仲雍出奔荆蛮,到江南建立了吴国。这样的传说,春秋时已有。例如晋大夫士见到晋太子申生不得立为太子,就劝太子逃走说:“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大伯不亦可乎?”(《左传·闵公元年》)。可知吴太伯逃奔之说早有流传,但是,这是出于误传。《左传·僖公五年》载:晋献公第二次假道虞国进攻虢国。虞大夫宫之奇对虞君进谏,讲到虞的历史说:“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可见太伯、仲雍是虞的始祖,所谓封于东吴,吴即是虞,金文常称“虞”作“吴”。虞的封国在今山西平陆北。宫之奇所说“大伯不从”,原是不随从在侧的意思,因为已分封到虞去。《史记·晋世家》误把“不从”改作“亡去”,“亡去”即逃奔,是出于后人的误解。这个误解早在春秋时代已有。例如《左传·哀公七年》鲁大夫季康子说:“大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发文身,臝以为饰,岂礼也哉?”所谓仲雍断发文身,就是说仲雍已从江南吴越之旧俗了。但是我们细加考核,可知《穆天子传》所说太王封太伯于吴(即虞),真是正确的事实。

当太王亶父时,周的势力还很薄弱,周的贵族不可能有力量逃奔到江南吴地去创建国家。太伯、虞仲当是奉太王之命,带了周族的一支,来到虞地,创建了一个小国,作为东进的一个重要据点,因为从这里可以向北方戎狄地区开拓,又便于向东进入商朝的京畿地区。太王这样派长子、次子东进中原合力创建新的小国,而把幼子留守在周,这是太王重要的“翦商”战略步骤。正因为如此,虞这支贵族向来是很受西周王室的重视。周文王所重用的大臣就有“八虞”和“二虢”,所谓“询于八虞而咨于二虢”(《国语·晋语四》晋大夫胥臣述及周文王)[1]。武王克商后,祭祀祖先,“王烈祖自太王、太伯、王季、虞公(即仲雍)、文王、邑考,以列升”(《逸周书·世俘解》)。这样把太伯、王季、虞公三兄弟的神主并列而祭祀,而且太伯列于季历之上,可见对太伯、仲雍极其尊重,怎么可能是逃亡出去的呢?《诗经·大雅·皇矣》:“帝作邦作对,自太伯、王季。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则笃其庆,载锡之光,受禄无丧,奄有四方。”过去经学家把“对”训释为“配”,说是“配天”的意思,并不确切。这是说上帝创立了一对的邦国,这一对邦国创始于太伯、王季(即季历);还说季历能够发挥兄弟友爱的精神,也就是说能够相互合作,因而扩展喜庆的事,从而使得周受天禄而永不丧失,包有四方。看来王季能够伐西落鬼戎(即鬼方)、俘二十翟王;又伐余无之戎而克之(见《后汉书·西羌传》注引《竹书纪年》),开拓很大领土,都是王季和太伯、仲雍合作,并以虞国作为前进基地的结果。当时这些强大的戎狄部族都在今山西北部,若没有虞作为前进的基地,周长途远征,是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就的。到周文王时,进一步向东征服了黎(一作“耆”或“饥”),黎在今山西长治附近;接着又攻取了邘(一作“于”或“盂”),邘是商王经常狩猎的地点,在今河南沁阳西北,这需要经山西南部穿越太行山才能攻到此地。这都需要以虞作前进基地的,否则是不可能的。

据师酉簋铭文,周王在吴(即虞)的太庙册命师酉的礼,可知虞有太庙可以作周王行礼之处,就是因为虞是太伯、仲雍的封国。《穆天子传》卷六称穆王“乃宿于虞”,也是因为虞为太伯封国,原有周王留宿的宫室。

《史记·吴世家》说:“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这是颠倒了历史事实。上引宫之奇讲虞的历史,说:“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可知仲雍即因封于虞而称虞仲。而《史记》说周章之弟虞仲封于虞,显然是错误的。索隐说前后有两个虞仲,是“祖与孙同号”,这是弥缝的曲说。其实,江南的吴国出于虞的分支,是后来康王时再度分封到江南来的,到康王时,周才有力量可以把周贵族分封到江南来。

西周初期一贯以分封小国作为东进开拓疆土的手段。芮该是和虞同是周早期分封的小国,金文“芮”作“内”,在今陕西大荔东、朝邑南,正当北洛水和渭水的交会点,又是渭水向东和河水交接地区,即所谓“渭汭”所在,“内”可能即由“汭”而得名。这个地理位置很是重要,这是周从渭水流域进入中原河水流域的交通枢纽,是从周到虞的必经之路。它的分封时代不详,可能与虞同时,至少到季历在位期间已存在,季历之所以能够在今山西地区不断征服戎、狄部族而扩展领地,文王之所以能够攻取黎地而攻取商的邘地,就是由于芮国控制着这个交通枢纽和虞国成为东进的前线基地。所以当文王时,虞芮之间发生争端而不和,成为文王首先要解决的问题[2]。《诗经·大雅·緜》:“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生”读作“姓”)。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这是说:由于文王使虞、芮重新团结,感动了许多贵族,使得许多人前来归附,归来了许多捍卫之臣,增强了“御侮”的战斗力,这是文王壮大力量的一个重要成就。周在太王、季历、文王三代时期,虞始终是一个东进的前线基地,可知太王分封太伯和仲雍到虞,确是开始计划“翦商”的一个重要战略步骤,而且是很成功的。(www.daowen.com)

我们还要指出,《史记·周本纪》把太王(即大王)称为“古公”或“古公亶父”,是错误的。《诗经·大雅·緜》称“古公亶父”,“古”是“昔”的意思,崔述《丰镐考信录》已经指出:“周自公季以前未有号为某公者,微独周,即夏、商他诸侯亦无之,何以大王乃独有号,《书》曰古我先王,古犹昔也。……古公亶父者,犹言昔公亶父也。公亶父相连成文,犹所谓公刘、公非、公叔类者也。”这个论断是正确的。《周本纪》不称大王(即太王)而称古公,在一连串的叙事中,一律称为古公,这是出于误解了《诗经·大雅》“古公亶父”的称呼。《尚书·无逸》说:“太王、王季克自抑畏。”《诗经·鲁颂·宫》说:“后稷之孙,实维大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孟子·梁惠王下》也说“大王事獯鬻”,又说:“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先秦古书一概称为大王,没有称作古公的。童书业《春秋左传研究》说:“古公亶父未必即太王(古乃时代之称,亦非“谥法”),而《史记》之‘古公’则确为太王,盖周族至太王时始脱戎狄之俗而建城郭之国家,并开始有‘翦商’之志而称‘王’也。”此因《史记》大王误作古公,以为“古公亶父未必即太王”,这是不对的。由此可见,《穆天子传》称为大王亶父,是真实的历史记载,应该据以改正《史记》的错误。

《穆天子传》记载河宗栢夭向赤乌氏首领传达周穆王的讲话,讲到大王亶父做了两件大事,一是把元子太伯封于吴(即虞),二是把元女嫁给赤乌氏首领,用以说明“赤乌氏先出自周宗”。既然封元子之事确是事实,那么,嫁元女给赤乌氏也该是事实,而且与封元子之事同样重要,因而相提并论。王贻樑认为赤乌氏可能即乌孙氏,因为乌孙原来在敦煌、祁连山之间,颜师古说到,“胡人多青眼赤发”,因而称为赤乌氏。这个推断可能性很大,因为赤乌氏在舂山,即在昆仑附近,祁连山就是传说中的昆仑,《穆天子传》所说舂山上有县圃,县圃正是昆仑的神话中的。

汉代敦煌郡有昆仑塞,或称昆仑障,在今甘肃酒泉南,《后汉书·西域传》谓“今以酒泉属国吏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即此。崔鸿《十六国春秋》记前凉张骏时,酒泉太守马岌上言:“酒泉南山即昆仑之体,周穆王见西王母乐而忘归,谓此山也。”所谓酒泉南山即是祁连山,这是著名的高山,海拔五五四七米。祁连原为胡族之名,颜师古云:“匈奴谓天为祁连。”这和汉语称为昆仑,是相同的语义。昆仑之名不仅由于山的高,可以上通到天,而且由于山顶作“穹隆”形,如同所谓“穹苍”[3]。《楚辞·天问》说:“圜则九重,孰营度之?”王逸注:“言天圜而九重。”神话中天是圆形而九重的。胡人谓天曰祁连,以为祁连山可以上通到天,同时以为祁连山顶作穹隆形,有所谓“昆仑之体”,因而以为即是昆仑。从《穆天子传》看来,昆仑之丘是这座山的总名,舂山是这座山北面的最高峰。所以天帝的命令是:“乃至于昆仑之丘,以观舂山之宝。”到达时,先是“天子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后来“天子□昆仑之丘,以守黄帝之宫,南司赤水,而北守舂山之宝”。接着“天子北升于舂山之上,以望四野,曰:舂山是唯天下之高山也。”所谓“北守”、“北升”都在昆仑之丘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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