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主持营建东都成周,是为了确立周王朝统一的统治四方的中央政权,同时也是为“致政”成王作好准备。
关于成周的建设规模,《逸周书·作雒解》有比较详细的记载:
周公敬念于后曰:予畏周室不延(“不延”原误作“克追”,从朱右曾依据《初学记》所引改正。延,长也),俾中天下(谓设置天下的中心)。及将致政(谓将归政于成王),乃作大邑成周于土中(《水经·洛水注》引作“中土”,谓天下中心),立城方千七百二十丈(立字原脱,从王念孙依据《艺文类聚》、《初学记》、《太平御览》、《玉海》所引增补,又“七百”,《艺文类聚》等书都引作“六百”),郛方七十里(《艺文类聚》等书都引作“七十二里”,《诗地理考》、《通鉴前编》又引作“十七里”)。南系于雒水,北因于郏山,以为天下之大凑。制郊甸方六百里,因而土方千里(“因”原误作“国”,从王念孙据《水经注》改正)。
孔晁注,解释“王”为“王城”,“郛”为“郭”,是正确的。张华《博物志》说:“王城方七百二十丈(“七百”上脱“千”字),郛方七十里”(《续汉书·郡国志》河南尹洛邑下刘昭注引),这和孔晁同样把“城”解释为“王城”,是不错的。整个成周大邑,有大小二城,小城叫“城”,后来称为“王城”,因王宫所在而得名。大城叫“郛”,即是“郭”,用作居民会集和军队留守之处。《吴越春秋》佚文说:“鲧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此城郭之始也”(《太平御览》卷一九三引)。东周都城的建筑,都有大小二城。多数宫城在大城的西边,齐都临淄,郑都新郑,赵都邯郸,都是这样布局。秦都咸阳的遗迹已不清楚,也该是同样布局,因为秦惠王时张仪和张若主持建筑的成都,是“与咸阳同制”的,成都故城也是小城造在大城西边。只有鲁的国都曲阜,现存故城遗址是内外两城相套的,宫城居中而略偏东北,但是这已是春秋以后的遗迹,西周是否如此,尚待作进一步的考察。[1]我们认为,成周大邑的布局,也该是王城在大郭的西边的。
王鸣盛、朱右曾都以六尺四寸为步计算,认为《作雒》所说“城方千七百二十丈”,正和《考工记》“匠人营国方九里”相符合(见《尚书后案》和《逸周书集训校释》)。事实上,以六尺四寸为步,是根据《礼记·王制》“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的,并不可信。金鹗和刘师培以六尺为步计算,认为当从《艺文类聚》等书所引,改作“城方千六百二十丈,今本“七百”是“六百”之误(见《求古录礼说》卷一和《周书补正》卷三)。当以金、刘之说为是。焦循《群经宫室图》有相同的看法。王城的周围里数,相当于“方九里”。
王城的遗址,《帝王世纪》说:“今苑内王城是也”(《太平寰宇记》卷三引)。《元和郡县志》说同。《括地志》说在“苑内东北隅”(《史记·周本纪》正义引)。《旧唐书·地理志》说同。苑是指唐代神都苑,神都苑“东抵宫墙,西至孝水,北靠邙阜”(《唐两京城坊考》),可知王城在唐代王宫以西,唐代洛阳城的西北角。根据考古发掘结果,在涧河东侧小屯村以东,中州路西段两则,发现了汉代河南县城遗址。在汉代河南县城遗址的外围,又发现了春秋时代的王城遗址,残存有西南角的两边城墙,其东南角城墙已被洛水冲毁,只有北城墙保存完好,全长二千八百九十米,相当于战国尺度的六里多。整个城的形制,南北比东西略长[2],但是西周王城遗址尚未找到,应该就在春秋王城的附近,可能略微偏北(参看《洛阳附近城址变迁图》)。
图五十二 洛阳附近古城址变迁图
图中“东周城”即是春秋时代王城遗址。“北窑西周墓”指北窑庞家沟西周贵族集中的墓地,“西周铜器制作场址”指面积十多万平方米的西周早中期铸造铜器的场所。(www.daowen.com)
《逸周书·作雒解》说成周的“郛方七十里”,“郛”就是郭,它的面积要比王城大八倍。金鹗以《孟子》所说“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作比例,以为郭大于城不过一倍,“七十里当从《前编》(指《通鉴前编》)作十七里”(《求古录礼说》卷一)。周王朝在成周驻屯有重兵,有所谓“成周八”,它的郭城不但可会集居民,还作大军防守之用,可能很大。自从武王克殷以后,周王朝就在洛邑驻屯有重兵。《召诰》记载:“若翼(翌)日乙卯,周公朝(早)至于洛。”《洛诰》记述周公说:“予惟乙卯,朝(早)至于洛师。”可知成周未建成以前,洛邑已有“洛师”之称,“洛师”当即因驻屯重兵而得称。殷墟卜辞和西周金文中,都用“”作为军队单位的名称,如卜辞有“王作三”(《殷契粹编》第五九七片),西周金文有“西六”、“成周八”和“殷八”。还都用“”作为军队驻屯地点的称呼,西周金文和殷墟卜辞一样,常把驻屯军队地点,连同地名称为“某”,如“成”(小臣单觯)、“牧”(小臣簋)之类。“”在古文献中作“师”,如“六”称为“六师”(如《诗经·大雅·常武》等)。十分明显,西周地名附有“”或“师”的,都是由于驻屯军队而得称。这在周朝已是传统的习惯。周的祖先公刘,迁都到豳,就称其地为“京”或“京师”,因为驻屯有“其军三单”(《诗经·大雅·公刘》)。周公来到洛邑,开始主持营建成周的工作,称其地为“洛师”,可知洛邑早有重兵驻屯。成周大郭的建设,就是为了大量会集居民和适合“成周八”的驻屯守卫的需要。
成周的大郭,应该紧靠在王城以东,横跨瀍水两侧地区。《洛诰》记周公说:“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食”是说经占卜吉利而采用。[3]召公和周公营建成周,采用涧水以东、瀍水以西的地点,又采用瀍水以东的地点。说明整个成周大邑的建筑,横跨瀍水东西两侧地区,如同隋唐洛阳城的横跨瀍水一样。只是西周成周的位置偏北,在洛水以北。《逸周书·作雒解》所谓“南系于洛水,北因于郏山(即邙山)”。隋唐洛阳城的位置则偏南,直跨洛水的南北两岸地区,而且大部分在南岸地区。考古发现的春秋王城遗址,西边紧靠涧水,其西南角还跨过涧水,而其东边还在隋唐洛阳城以西,到瀍水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因此成周的大郭,必然横跨瀍水以西和以东地区,然后才能和《洛诰》所记周公“卜宅”之说相合。周公和召公所以选定这个地点建筑东都,是有道理的。这里北靠黄河和郏山,南靠洛水,形势很好,便于防守。这里是涧水、瀍水和洛水会合的地方,水源充足,足以供应王宫、官署以及居民、驻屯军队生活上的需要。同时陆上和水上交通都比较便利,便于征收四方的贡赋,便于供应粮食等物资;也便于和西都镐京联系,便于和四方诸侯联系。而且在成周的兴建过程中,也便于供给建筑用的材料。周的祖先公刘营建豳的时候已经利用水道运输建筑材料。《史记·周本纪》说:“自漆沮渡渭取材用。”这时大规模营建东都,当然更要用水道供应建筑材料了。
郑玄解释《洛诰》,以为瀍水以西所建的是王城,即是汉代的河南县城;瀍水以东所建的是成周,即汉代的洛阳县城,即今“汉魏洛阳城”遗址(参看《洛阳附近城址变迁图》),这是沿袭了《公羊传》和《汉书·地理志》的错误。成周原来是一个大邑。一个大邑而连结有宫城和大郭,这是古代都城的通则,决不可能如《公羊传》和《汉书·地理志》所说那样,王城在汉代河南县,成周在汉代洛阳县,两城相距四十里。成周在《尚书》中只是一个邑,或者称为“新邑”(《洛诰》),或者称为“新邑洛”(《多士》),或者称“洛邑”(《多方》),或者说“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康诰》)。到春秋时,周敬王请晋国帮助“城成周”,也还说:“昔成王合诸侯城成周,以为东都,崇文德焉”(《左传·昭公三十二年》)。成周是东都的总称,王城只是东都的宫城,并非相距四十里的两个邑。关于这点,童书业《春秋王都辨疑》(收入《中国古代地理考证论文集》)已有精辟的辨正,这里不再多说。至于令彝说:“明公朝(早)至于成周”,“明公归自王”。“王”该指王城,王城也是指成周的宫城,唐兰和陈梦家根据《汉书·地理志》,把令彝的“王”和“成周”,解释为相距四十里的两个邑,是不可信的。关于这点,参看拙作《中国古代都城制度史研究》上编第五篇“西周都城制度的发展”。
周公营建成周,建成王城和大郭,王城内主要建设君王的行宫以及官署,大郭主要为了会集居民和驻屯重兵。此外还建有许多举行祭礼和典礼的建筑。何尊讲到成王在成周祭祀武王“自天”,“天”就是天室,也就是明堂。明堂是用来举行重大祭礼和典礼以及施政的厅堂。前面已经说过,在成周建设“天室”,原是武王的计划,武王要在天室举行“殷礼”,即所谓“依天室”。《逸周书·度邑解》记载武王嘱咐周公说:
呜呼!旦,我图(图谋)夷(平定)兹殷。其依天室(谓在明堂举行殷礼),其有宪命(“宪命”谓法令),求兹无远(谓宣布法令,可以在此不远离天意),天有求绎,相我不难(谓如果天有什么寻求,在此不难得天的对我帮助)。
就是说,在明堂举行殷礼,可以在此宣布符合于天意的法令,并可以得到天的帮助。
何尊还说成周建有“诰宗小子”的“京室”,“京室”当是宗庙中的大室。敔簋还说成周有“大庙”。敔簋说:“惟王十又一日,王各(格)于成周大庙。”大庙当即太庙。《逸周书·作雒解》说:“乃设丘兆于南郊,以祀上帝,配以后稷。日、月、星、辰、先王皆与食。……乃建大社于国中……乃位五宫、大庙、宗宫、考宫、路寝、明堂。”《作雒解》所说,不免夹杂有后代礼制在内,例如说所建大社的坛,东南西北中用五色土,显然是五行学说流行以后的产物。但是成周大邑中,确应设有丘兆、社坛、大庙、明堂之类的建筑,以适应举行各种祭礼和政治上重大典礼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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