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王克殷以后回到镐京,整夜睡不着觉,忧虑的是“未定天保”(“天保”是指顺从天意的国都),难以安定。因此他主张兴建洛邑,“定天保,依天室”,把这一任务托付给周公。所谓“依天室”,就是要在新都建筑举行“依”礼的“天室”。“依”就是“殷礼”。“依”、“殷”古音通用。例如《尚书·康诰》:“殪戎殷”,《中庸》引作“壹戎衣”,郑玄注:“齐人言殷如衣。”“殷礼”是内外群臣的大会见,并共同参与大献祭的礼仪。“天室”就是明堂,是举行重大祭礼和典礼以及施政的地方。武王时制作的大丰簋(即天亡簋)说:“王祀于天室”,又说:“王衣祀王不(丕)显考文王,事喜()上帝”,这是以文王配合上帝祭祀于“天室”。而《史记·封禅书》说:“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可知“天室”即是明堂。关于周武王计划兴建洛邑的事,见于《逸周书·度邑解》,曾为司马迁所引用(见《史记·周本纪》)。王国维推定《度邑解》是西周时代作品,他说:“此篇渊懿古奥,类宗周以前之书”(《观堂别集》卷一《周开国年表》)。王氏这个推断,十分正确。《度邑解》所载确是实录,由于何尊的出土,得到了证实。何尊记载成王“诰宗小子(宗小子是指宗族中的小辈)于京室”说:“惟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或(国),自之()民。”所谓“中国”就是四方的中心,即指洛邑。周武王克商以后,就有建都洛邑的计划,即所谓“宅兹中国”。他所以要“廷告于天”,因为他自以为接受“天命”,所要营建的就是“天保”,也就是天都;还要造“天室”,也无非表示要顺从天意。后来周公营建成周于洛邑,就是执行了武王的遗愿。周公所营建的成周,果然建有“天室”。何尊记载成王来到成周,“复爯武王丰福,自天”。“天”就是“天室”,就是说成王到“天室”中对武王举行了称为“福”的祭祀。根据《史记·周本纪》,武王嘱托周公建设洛邑之后,“营周居于洛邑而后去”。武王虽然没有建成新都,却先在此作了营建“周居”的规划。“周居”就是周天子的宫殿以及官署所在。此后成周的创建,就是以这个规划作为起点的。
周公平定三监和武庚的叛乱之后,更加认识到加强对中原地区统治的重要性。周公摄政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即平定东夷的奄国),四年“建侯卫”(分封诸侯),五年就“营成周”(《尚书大传》)。这年三月戊申(初五),召公先到洛邑“卜宅”(占卜建都基地是否吉利),得到吉兆便开始“经营”。庚戌(初七),召公使用“庶殷”(许多殷贵族)“攻位”(治理地基),经过五天完成。乙卯(十二日),周公到洛邑全面视察“经营”的规模。到丁巳(十四日)、戊午(十五日),先后举行郊祭(祭天)和社祭(祭地)。到甲子(二十一日),周公便召集殷贵族各级首领,发布命令,安排劳役,“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丕作”是“大作”之意。从此就大规模动工兴建了(以上依据《召诰》)。大概到年底以前,成周就基本建成。
成周是周公摄政五年即周成王五年三月甲子(二十一日)开始大规模动工兴建的。周公之所以要选定甲子这天开始动工,可能与周人迷信甲子这天吉利有关。武王选定甲子这天在牧野发动总攻,一举攻克殷都,同样可能是为了选定吉日。周宣王的大臣兮甲(即尹吉甫),字伯吉父。古人“名”和“字”的字义有联系。王国维解释说:“甲者月之始,故其字曰伯吉父,吉有始义”(《观堂别集》卷二《兮甲盘跋》)。开始大规模兴建成周以后不久,成王就来到这里亲政。因为成王年少,太保召公就以族中长老、监护者的身份,对成王告诫,教导成王要按照上天的“成命”,“敬德”而“治民”,这就是《尚书·召诰》。接着,周公又向成王追述兴建洛邑的经过,建议“肇(开始)称(举行)殷礼(即殷见之礼),祀于新邑”,并提出在新都统治的政策方针。而成王表示,他将回宗周即君位,命令周公留在成周,作为“四辅”(四方之辅),主持以后东都政务。到年终,成王就祭祀文王、武王,命令史官写成正式文件,册命周公,授给周公主持此后东都政务的大权。这就是《尚书·洛诰》。成王回到镐京,于次年(成王六年)即王位,召公、周公等大臣当然要一同回去参与成王即位大典。到这年三月,周公奉命到成周就职,为了安定迁到洛邑来的许多殷贵族,对殷贵族重新宣布了周朝对待他们的政策,这就是《尚书·多方》。(www.daowen.com)
武王死后,成王年少,由周公摄政称王。等到周公东征胜利,全国统一,局势大定,东都成周在周公摄政五年建成,周公就归政于成王,摄政告一段落。从此由周公出任“四辅”,主持东都政务,而由召公辅助成王主持西都政务。就是所谓“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书序》);“自陕而东,周公主之;自陕而西,召公主之”(《公羊传·隐公五年》)。周公摄政共有五年。《尚书大传》和《史记》所有周公摄政七年之说,是由于误解《洛诰》的末二句而引起的。《洛诰》末二句:“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上一句纪事,下一句纪年。所谓“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就是指成王命令周公留守成周主持东都政务。因为成王的命令指出,任命周公留守成周为“四辅”,是为了“诞保文武受民”,就是为了“保”文王、武王从上天所授的“民”;而周公的答词,表示接受任命,也说是“王命予来承保文祖(指文王)受命民”。下一句“惟七年”,是说“既克商七年”,当时有此纪年方法,如《金縢》开头就说:“既克商二年”。“既克商七年”就是周公摄政五年,也即成王五年。关于这点,王国维在《洛诰解》(《观堂集林》卷一)和《周开国年表》中的分析,十分正确。他用艅尊:“惟王来正(征)人方,惟王廿有五祀”,来作比较。“惟王来征人方”是说这年殷王出征人方;“惟王廿有五祀”是说这年是殷王即位以后的二十五年,文例与《洛诰》末二句正相同。作者为了分清二句,每句开头都用“惟”字作发语词。《洛诰》也是同样每句开头都用“惟”字。后人不明这种文例,误解“惟周公诞保文武命”是讲周公摄政,又误和下一句“惟七年”连读,于是发生周公摄政七年的误解。总之,《尚书大传》所说周公摄政五年“营成周”,是不错的。周公摄政七年之说以及摄政七年营建成周之说,都出于对《洛诰》末二句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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