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近年新出土的利簋铭文,武王在甲子日克商之后,“辛未王才(在)(阑),易(锡)又(有)事(司)利金。”辛未是甲子之后第七天,戊辰“王立政”之后第三天,武王已从指挥作战的前线来到阑坐镇,在那里赏赐有功的臣属。“阑”这个地名,多次见于商代铜器铭文,连同利簋铭文,有五种不同的写法,商王常到那里,在宗庙里把贝赏赐给臣下。如戌嗣子鼎铭文,记载商王在阑宗(即宗庙)赏给贝廿朋。这个“阑”字,从“柬”得声,“柬”或省作“束”,从“宀”或从“间”等,都是形符。容庚《金文编》释宰椃角铭文,定为“阑”字。于省吾考释利簋铭文,也定为“阑”字,并进一步认为是“管”的初文,“古无管字,管为后起的借字”[14]。徐中舒也认为:“辛未是甲子后第八日(按应是第七日),阑,其地必在殷都朝歌不远,于氏以‘阑’为管叔之‘管’,以声韵及地望言之,其说可信。”[15]《墨子》两次提到“管叔”都作“关叔”,见于《耕柱》和《公孟》。“阑”与“关”音义俱近,更足以证明“阑”即是“管”。《史记·管蔡世家》说:武王“封叔鲜于管”,“管”这个地名早就存在,“管”是后起字,原本写作“阑”。从沿革地理来看,近年河南郑州发现的规模很大的商城,即是管城。《括地志》(《史记·周本纪》正义引)说:“郑州管城县外城,古管国也。周武王弟叔鲜所封。”《元和郡县志》卷八河南道郑州“郭下”也说:“本周封管叔之国”。所谓“外城”或“郭下”,正是现在发现的郑州商城。根据考古发掘,紧贴商代夯土城墙外壁,附加有一周战国时代修筑的城墙,汉代以后城垣规模缩小三分之一以上,在北部另筑一道城墙,把三分之一面积隔开在外,即成为“外城”或“郭下”。外城或郭下正是商代管邑的城墙,建筑于商代前期(二里岗下层文化时期),曾一直沿用到战国。管邑该和牧邑一样,原是商的别都,所以建有大城,设有宗庙,商王常到此对臣下进行赏赐。原来是个战略要地,所以驻屯有重兵,建有牢固城墙。当周师从盟津渡河进攻牧野时,估计此地已成为驻屯重兵的后方,所以利簋仍然称为“阑”。等到武王克商,就到此地来坐镇,并对臣下进行赏赐,正因为这是黄河以南的战略要地,便于在这里指挥攻克南国所有殷属诸侯的军事行动,处理有关政务,从而巩固对中原地区的统治。后来把管叔封在这里,作为三监之一,同样是为了巩固对中原的统治,并就近监视殷贵族的行动[16]。
武王在利用原有管邑作为统治中原重要据点的同时,也还把洛邑作为驻屯重兵的基地,并计划进一步建设成为国都。《史记·周本纪》末段载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综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居九鼎焉。”周朝把洛邑建设成东都成周,确实开始于武王的规划,到成王时才建成。但是说“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也是不错的。《尚书·洛诰》记周公说:“予惟乙卯,朝(早)至于洛师”,可知在成周未建成以前洛邑已有“洛师”之称。“洛师”之称,如同“阑”一样,当因驻屯重兵而得名。盟津后来又称孟津,在今河南孟县西南黄河沿岸,西周、春秋时附近有邑名盟,原为苏国之邑。盟津正介于洛邑和管邑中间的黄河沿岸,武王要在盟津会合诸侯的联军,大规模地渡河北上进军牧野,必须先攻占洛邑和管邑,在此驻屯重兵,作为支援大军渡河的基地,并防止殷的南疆诸侯从背后袭击。从地理形势来看,洛邑比管邑更为重要。后来三监叛乱时,也曾以攻取洛邑作为目标。《史记·卫世家》载:三监“乃与武庚禄父作乱,欲攻成周”。当三监叛乱时还没有成周之名,当即指洛邑。这说明洛邑是中原十分重要的战略要地。(www.daowen.com)
武王克商以后,就有建都洛邑的计划。近年陕西宝鸡出土的何尊记载成王“诰宗小子(宗小子是指宗族中的小辈)于京室曰……惟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或(国),自之()民。”所谓“中国”就是四方的中心,即指洛邑。所谓“宅兹中国”就是要建都于洛邑。他之所以要“廷告于天”,因为自以为接受“天命”,要顺从天意,要营建符合天意的国都。《逸周书·度邑解》记载武王克商后,整夜睡不着觉,忧虑的是“未定天保”,难以安定大局,“天保”即是指顺从天意的国都。武王原要传位于周公,周公没有接受,于是武王把建设洛邑为国都的任务托付给周公。王曰:“呜呼!旦,我图夷兹殷(我图谋平定这个殷商),其惟依天室(“依”与“殷”同音通假,要在明堂举行内外群臣大会见和大献祭的殷礼),其有宪命,求兹无远(宣布法令可以在此,不远离天意),天有求绎,相我不难(如果天有什么寻求,在此不难得到天对我的帮助)。自洛汭延于伊汭(从洛水入河处到伊水入洛处),易居无固(地平易无险固),其有夏之居(将是有夏建都之处)。我南望过于三涂(我向南望超过三涂山),北望过于岳鄙(我向北望超过太行山附近的都邑),顾瞻过于有河(回顾超过黄河),宛瞻延于伊洛(坐看能看到伊水洛水),无远天室(不要远离明堂)。”这段话,《史记·周本纪》曾经引用,是很重要的。说明武王要把洛邑建设成国都,目的在于平定殷商,在这里可以举行会见群臣的殷礼,宣布法令,从而巩固统治。从这段话,可知武王曾考察洛邑的地理形势,登高向南北瞭望,认为适宜在此建设国都。“其有夏之居”,旧注以为是说原是夏代的国都,这是错误的。屈万里说:“周人自谓其国曰夏,《尚书》……区夏、有夏皆谓周也。此有夏,亦当指周言。其,将然之词,言此地将为周之居处(意谓京都)也。”[17]这个解释是正确的。周人自称“我有夏”(见《尚书》的《君奭》、《立政》),“有夏之居”即是“周居”,所以《史记·周本纪》下文接着就说:“营周居于洛邑而去”。这个“营”字是规划的意思,是说武王和周公在洛邑作好建都的规划后离去。从武王所说考察洛邑的情况和《史记》所说“营周居于洛邑而去”来看,武王和周公谈话的地点应该就在洛邑附近。《逸周书·度邑解》第一段说:“王至于周,自鹿至于丘中,具明不寝。”“王”字下疑脱“将”字。“鹿”与“丘中”的地点不详,该在洛邑附近。当是临行前,在中原地区巡视,因“未定天保”而睡不着觉,武王这个继续“图夷兹殷”即平定殷贵族,在洛邑建设“天保”(即新的国都)和创设宣布法令的“天室”(即“明堂”)的规划,是高瞻远瞩的,他把这一规划交托给周公去完成,并因儿子年幼而要传位给周公,也是为巩固周朝统治着想的。武王去世,周公因成王年幼而摄政,在平定三监和武庚叛乱、东征胜利后,营建东都成周,就是执行武王这个远大规划。[18]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