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公谋父还指出,“五服”有不同的职贡,“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职贡的时间是“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这样的区分,也还不够确切。其实,“荒服”的职贡,既要“享”,也要“贡”,更要“王”。《诗经·商颂·殷武》说:“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尚)。”氐和羌当然属于“荒服”,“享”、“贡”、“王”,都是“荒服”的少数部族首领,必须向周王进献的。
周宣王时的兮甲盘载:
王易(锡)兮甲马四匹、驹马。王令甲政(征)(司)成周四方责(积),至于南淮夷。淮夷旧我畮人,毋敢不出其(帛)、其责(积)。其进人、其贮,毋敢不即(次)、即(市)。敢不用令,则即井(刑)、(撲)伐。其惟我者(诸)侯百生(姓),厥贮毋不即(市),毋敢或入(蛮)贮,则亦井(刑)。
同时师簋载:
王若曰:师,!淮尸(夷)(旧)我畮臣,今敢博(读作“迫”)厥众叚(暇),反厥工吏,弗速(积)我东(国)。今余肇令女(汝)(率)齐币(师)、、(莱)、、左右虎臣正(征)淮尸(夷),即厥邦兽(首),曰冉、曰、曰铃、曰达。
所谓“畮臣”,“”当读作“帛”,“畮”当读作“贿”,就是说淮夷原是向周朝入贡布帛财货的臣属,必须贡献“帛”、“责”、“人”三项。帛即布帛,具有货币性质,“责”即仓库中的委积,“进人”是送进服役的人,具有奴隶性质。所说“其贮,毋敢不即(次)、即(市)”。是说贡献的“帛”、“责”、“人”,必须送到有管理监督买卖和收税官吏的“市”。所谓“博(迫)其众叚”,是迫使所“进”的“人”怠工;所谓“反厥工吏”,是反抗监督劳动的官吏。所谓“弗速我东国”,是说没有把物资纳贡到我的东国积聚起来。说明当时淮夷抗拒向周朝进贡。
同时,驹父盖载:
惟王十又八年正月南中(仲)邦父命驹父即南者(诸)侯,率高父见南淮尸(夷),厥献厥服。我乃至于淮,小大邦亡(无)敢不具逆王命,四月还至蔡。
这是说执政的卿士南仲邦父命令驹父等人去见南淮夷,索取贡赋,就是所谓“荒服”的职贡。所谓“厥取厥服”和“厥献厥服”,这个“服”就是指“荒服”而言。所说“小大邦亡(无)敢不具逆王命”,是说淮夷中的大小部落都来迎接“王命”,就是奉命进献贡赋。(www.daowen.com)
图四十三 驹父盖及铭文
一九七四年陕西武功苏坊镇金龙村出土。高十八厘米,口长二十五厘米,口宽十七厘米,盖深五厘米,重一点七千克,盖内有铭文八十二字。现藏武功县文化馆。
祭公谋父进谏穆王时,曾说:“今自大毕、伯仕之终也,犬戎以其职来王。”所谓“其职”就是“荒服”的职司。所谓“终”是指终身的职责,祭公既说“要服者贡,荒服者王”,又说“岁贡,终王”,可知“终”是指终一身、终一世而言。按照“荒服”的制度,所有居住在“荒服”地区的大小部落首领,都必须把“来王”作为终身的职责。与此同时,王朝也以“荒服”的大小部落首领“来王”作为一代盛大的历史事件,特别是当新王朝开国的时候。所以《商颂·殷武》要歌颂成汤之时,“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晋邦记晋公曰:“我皇且(祖)(唐)公,〔膺〕受大命,左右武王;□□百(蛮),广(治)四方,至于大庭,莫不来〔王〕;〔王〕命(唐)公,冂宅京(师),□□□邦。”《殷武》所说的“自彼氐、羌”,是指居于“荒服”的氐、羌部族首领,晋邦所说的“百蛮”,也是指居住“荒服”的蛮夷部族首领。居住“荒服”的大小部落首领“来王”,是王朝强盛的特征,又是大小部落首领应尽的主要职责。
何为“来王”?郑玄解释《殷武》“莫敢不来王”,说“世见曰来王”,就是周王去世,新王即位,前来朝见。我们认为这个解说不确切。所谓“来王”,就是来到王的居处,朝见周王而推尊以为王。厉王时的钟载:
王肇遹省文武勤疆土,南或(国)子敢臽(陷)虐我土。王敦伐其至,(扑)伐厥都。子迺(乃)遣间来逆邵(昭)王,南尸(夷)、东尸(夷)具见,廿又六邦。
这是说南方子侵略,周王加以征伐,攻到其都邑,迫使子屈服,“来逆邵(昭)王”,同时南夷、东夷的部落首领都来朝见,共有二十六邦。郭沫若以为所说“邵(昭)王”,是周昭王的生称,唐兰认为此铭于上文已两称“王”,不应于文中又称周昭王,而且此钟的形制、铭辞、文字、书法和史迹都和昭王时不合,应从孙诒让把“昭王”解释为“见王”,《尔雅·释诂》云:“昭,见也。”我认为,“邵”当读作“绍”或“昭”,是“朝见”的意思。《孟子·滕文公下》引《书》说:“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周。”赵岐注释为“愿见周王”,其实“邵”或“绍”、“昭”,不是指一般的相见和会见,而是指朝见。“绍我周王见休”,是说朝见周王。此铭所说“来逆邵(昭)王”,是说既专程前来,又为了迎接,更是朝见周王。此铭开头说:“王肇遹省文武勤疆土”,就是说周王巡视文王、武王勤劳创建的疆土,特别巡视到东南边境地区,对东南“荒服”地区的少数部族首领要会见,子成为少数部族首领的引导者,“来逆邵(昭)王”,使得南夷、东夷廿六邦都来朝见。所谓“来逆邵(昭)王”,就是一次东南方“荒服”地区少数部族首领集体的“来王”。朝见当有一定礼仪。
西周时代周王时常召开诸侯或夷戎部落首领的“会”、“盟”,作为统治的手段。《左传·昭公四年》记载“楚子合诸侯于申”,椒举进言于楚王,列举三代重要的“会”、“盟”,其中就讲到了“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杜预注:“酆在始平鄠县东,有灵台,康王于是朝诸侯。周穆王会诸侯于涂山,涂山在寿春东北。”酆在今陕西山阳,康王所朝见的当是西南地区的夷戎部落首领。涂山在安徽蚌埠西,穆王所会的当是淮夷和群舒部族首领。椒举又讲到“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杜预注:“大室,中岳”。幽王所召集的“大室之盟”,主要召来的是戎狄部落首领,结果是“戎狄叛之”,成为西周灭亡的一个原因。《史记·秦本纪》载:“秦仲立三年,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可知周厉王时西戎已反叛周室,到宣王时,虽曾伐淮夷得胜,伐徐戎而使归顺,并大举伐楚成功,多次伐严允到太原,但是后来败于条戎、奔戎以及姜氏之戎,结果终于“丧南国之师”,造成此后西戎参与伐灭西周的后果。
《国语·周语中》记载:春秋中期,周定王十四年(公元前五九三年)晋景公使正卿随会聘于周,周定王举行宴会接待,随会问相礼的原襄公“今此何礼也”?周定王因此作解释,讲到“且唯戎、狄则有体荐。夫戎、狄冒没轻儳,贪而不让。其血气不治,若禽兽焉。其适来班贡,不俟馨香嘉味,故坐诸门外,而使舌人体委与之”。这是说戎、狄前来周王的朝廷定期进贡,不经过宴会的接待,坐在朝廷的门外,使“舌人”(翻译官)通报,就来到中廷朝见而进献贡品。这种朝见之礼,是不经过宴会的接待,由戎狄的首领带了贡品直接到朝廷来朝见而进献的,因而称为“来庭”或“来廷”。例如《大雅·常武》讲到周宣王征伐徐戎,使得归顺而前来朝见,就说:“王犹允塞(实),徐方既来。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来庭。徐方不回,王曰还归。”这是说周王确实做到了,使徐方首领来朝,徐方既然归顺(同),这是天子的成功。四方既经平定,徐方就“来廷”。当时又称不定期朝见的方国叫“不庭方”。《大雅·韩奕》记述周宣王把“追”、“貊”等部族赏给韩侯,册命就说:“朕命不易,榦不庭方,以佐戎辟。”就是说要使追、貊等“不庭方”顺从,以辅佐你这个君主。“戎”是“汝”的意思,“辟”是“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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