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前期诸王都在活着的时候有尊称。文王、武王、成王,原来都是生号。关于这点,在先秦和汉初都是明确的。《诗经·周颂·昊天有成命》,朱熹认为“此诗多道成王之德,疑祀成王之诗也”。是正确的,全诗一章七句: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毛传》:二后,文、武也)。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贾谊《新书》引作“谧”),於缉熙,单(《国语》引作“亶”)厥心,肆其靖之。
《国语·周语下》记载晋大夫叔向对周大夫单靖公所说的话,有解释这章诗的内容:“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夫道成命者,而称昊天,翼其上也。二后受之,让于德也。成王不敢康,敬百姓也。夙夜,恭也。基,始也。命,信也。宥,宽也。密,宁也。缉,明也。熙,广也。亶,厚也。肆,固也。靖,和也。其始也,翼上德让,而敬百姓。其中也,恭俭信宽,帅归于宁。其终也,广厚其心,以固和之。始于德让,中于信宽,终于固和,故曰成。”贾谊《新书·礼容语下》也有相同的记载,也有对这章诗的解释,但解释不同:“谧者,宁也,亿也。命者,制令也。基者,经也,势也。夙,早也。康,安也。后,王也。二后,文王、武王。成王者,武王之子,文王之孙也。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及成王承嗣,仁以临民,故称‘昊天’焉。不敢怠安,早兴夜寐,以继文王之业。布文陈纪,经制度,设牺牲,使四海之内懿然葆德,各遵其道,故曰‘有成’。承顺武王之功,奉扬文王之德,九州之民,四荒之国,歌谣文、武之烈,累九译而请朝,致贡职以供祀,故曰‘二后受之’。方是时也,天地调和,神民顺亿,鬼不厉祟,民不谤怨,故曰‘宥谧’。成王质仁圣哲,能明其先,能承其亲,不敢惰懈,以安天下,以敬民人。”
上述两段对《昊天有成命》的解释,虽有不同,但是,认为这首诗是歌颂成王之德,是一致的;认为成王是继承文王、武王的事业而得到成功,完成了昊天的“成命”,也是一致的。《国语》说:“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夫道成命者,而称昊天,翼其上也。”“文昭”是指文王的“德”,“武烈”是指武王的“德”,而“道成命”就是成王的“德”。《新书》说:“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及成王承嗣而“有成”。说明成王之所以称“成”,就是由于他完成了文王、武王“未就”、“未成”的功业。《新书》所说:“布文陈纪,经制度,设牺牲,使四海之内懿然葆德,各遵其道,故曰‘有成’。”也就是《尚书大传》所说的“改正朔,立宗庙,序祭祀,易牺牲,制礼作乐,一统天下”。《吕氏春秋·下贤》说:“文王造之而未遂,武王遂之而未成,周公旦抱少主而成之,故曰成王。”这就明确地指出了成王所以称“成”的原因。
《尚书·酒诰》开头,无论今文尚书三家(欧阳、大小夏侯)和古文尚书三家(马融、郑玄、王肃),都作“成王曰”(只有伪《孔传》删去“成”字)。马融所引解释“成王”的三种说法之一:“或曰:以成王为少,成二圣之功,生号曰成王。”郑玄说:“成王所言成道之王”(《尚书·酒诰》正义引)。都是有依据的。段玉裁根据《尚书·顾命》云:“翌日乙丑成王崩”;《史记·鲁世家》说:“周公在丰,病将没,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尚书大传》作:“吾死必葬于成周,示天下臣于成王”),证明成王确是“生称”,“如汤生称武王之比”(《古文尚书撰异》)。魏源也根据《国语》、《新书》、《吕氏春秋》、《史记》等书,证明成王是“生时尊号”,“周人及西汉初人皆知之”(《书古微》卷十)。
成王之所以称“成”,确实取义于周朝开国大业之完成。也就是昊天“成命”的完成。《召诰》记召公引周公的话说:“其自时(是)中,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这是说成王奉行上帝的“成命”,治民取得了美好的成果。《召诰》记召公最后对成王说:“王末(终也)有成命,王亦显。”这是说成王终于完成上帝的“成命”,因而成王也很光显。周朝统一全国、统治四方开国大业,是周公东征胜利、建成东都成周之后才完成的,从此成王开始成为统治四方的新的开国之君。所以《洛诰》记周公对成王说:“予乃胤保(指保天命),大相东土(指准备营建成周),其基(始也)作民明辟(“明辟”即明君)。”周公在对答成王要他留在成周主持统治四方政务时又说:“孺子(指成王)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指管理殷贵族),乱(当作“”)为四方新辟(成为统治四方的新君),作周恭先(作为后代恭谨的周朝君王的先导)。曰:其自时(是)中(治理中土),万邦(诸侯)咸休(都有很好的治理),惟王有成绩。”正因为“王有成绩”,所以推尊称为“成王”。
成周之所以称“成”,和成王之所以称“成”,意义是一样的。郑玄说:“居摄七年天下太平而此邑成,乃名曰成周”(《公羊传·宣公十六年》疏引)。这个解释不够确切。何休说:“名曰成周者,周道始成,王所都也”(《水经·谷水注》引)。“成周”是和“宗周”对称的。“宗周”是因为天子是天下的大宗而得名。“成周”是因为建成四方统治的中心而得名。自从成周建成以后,西都宗周的京畿和东都成周的京畿就沟通连结起来,有所谓“邦畿千里”之说,成为周朝中央政权相互连结的两个统治中心。
[1] 《四部丛刊》影印明嘉靖本作“九里”,别本都误作“九毕”。王念孙《读书杂志》据《玉海》卷十五所引,校改为“九里”。《韩非子·说林上》:“魏惠王为臼里之盟”,《战国策·魏策三》“臼里”作“九里”。“臼”、“九”音同通用。魏惠王作九里之盟,率诸侯朝天子于盟津,九里当与盟津相近。《水经·嵩洛水注》谓白桐涧水出嵩麓桐溪,北流经九山东,山际有九山庙。《巩县志》卷四称:“据府志,九山今名白云山,在巩县南七十里,有旧山庙坡,盖九旧音转也。”“九”、“旧”音转,如同“九”、“臼”音转,九里当在九山下,在今河南偃师东南,嵩山西北,正当成周东南。孔晁谓“九里成周之地”,甚是。《中国历史地图集》中西周地图中的九里,就是根据这点的。程恩泽《国策地名考》依据《括地志》王城“在洛州河南县北九里苑内东北隅”(《周本纪》正义引),谓九里苑沿用九里之名。刘师培《周书补正》亦有相同之说。按此说出于误解。《括地志》谓王城在河南县以北九里的苑内东北隅。唐代此苑名神都苑,无九里苑之称。
[2] 郭宝钧、林寿晋:《一九五二年秋季洛阳东郊发掘报告》,《考古学报》第九册。(www.daowen.com)
[3] 《多方》说:“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暇”当为“夏”字之误。《诗经·大雅·皇矣》:“上帝耆之”,郑笺:“天须假此:国养之至老”,正义引《多方》云:“天惟五年须夏之子孙”,注云:“夏之言假,天觊纣能改,故待假其终至五年,欲使传子孙。五年者,文王八年至十三年也。”《诗经·周颂·武》:“耆定尔功”,郑笺:“不汲汲诛纣,须暇五年。”正义引《多方》及注相同。段玉裁《古文尚书撰异》据此断定《多方》原作“天惟五年须夏之子孙”,今本“夏”作“暇”,是“浅人所改”。当时周人自称为夏,这是说天给予五年的等待,终于由夏的子孙作“民主”。
[4] 孙诒让《尚书骈枝》说:“绍当训为助。《孟子·梁惠王篇》引《书》云: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绍上帝即助上帝也。……孔及蔡传并训绍为继,望文为释,失其指矣。”此说是。
[5] “服”指执行政务。《诗经·大雅·荡》:“曾是在位,曾是在服。”《毛传》:“服,服政事也。”“在位”与“在服”意义相近。《酒诰》所说“内服”和“外服”,《多方》所说“有服在大僚”,毛公鼎载“才(在)乃服”,都是这个意思。《召诰》说:“王乃初服。”又说:“知我初服,宅新邑。”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说:“知或语词,《说文》云:知,词也。案《说文》矤,亦词也。”俞樾《群经平议》卷六赞许孙氏之说,认为《召诰》所用知字皆语词,“盖语词而释以实义,宜其皆不可通也”。
[6] “”字在《说文》为地名。另有“”字在“舁”部,说:“,升高也。从舁囟声。”另有“”字,是“”的异文,说:“,或从卩。”段玉裁于“”字下解释说:“升之言登也,此与辵部迁、拪音义同”;又于“”字下解释说:“卩谓所登之阶级也。”“迁”字原义亦是升登。《说文》:“迁,登也。从辵声。拪,古文迁,从手西。”此处“”字是说升登阼阶,和文献上所说“践阼”、“践天子位”的“践”,音义俱近。“践”也有升登之义。《礼记·中庸》郑玄注:“践犹升也。”《史记·秦始皇本纪》索隐引崔浩和《汉书·陈胜项籍传赞》颜注引晋灼,都说:“践,登也。”
[7] 唐兰《尊铭文解释》(《文物》一九七六年第一期)把铭文“惟王初宅于成周”连读,认为成王迁都成周,成王是在洛邑建成之后,在这个新建“大邑”亲政,因而改元,称为“元祀”。此器作于成王亲政后五年。马承源《何尊铭文初释》(见同上《文物》)以为“”即“堙”之本字,堆土造城之意,否认有迁都成周的事。此器作于成王五年,即周公摄政五年,与《尚书大传》所说摄政五年“营成周”相符。张政烺《何尊铭文解释补遗》(见同上《文物》)认为“”与“省”音近通假,“省宅”即《召诰》、《洛诰》所说召公、周公的“相宅”。
[8] 《召诰》:“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有三种不同读法和解释:(1)伪《孔传》作一句读,解释说:“勿用小民过用非常,欲其重民秉常。”江声《尚书集注音疏》有同样解释:“勿以小民过用非常,戒毋扰民。”(2)焦循《尚书补疏》则读“淫”字为句(实际是顿号),主张训“淫”为“过”,“用非彝”冒上“勿”字,“勿用小民淫为重民,勿用非彝为秉常”。(3)王引之《经义述闻》和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都把这句连下文“亦敢殄戮用民若有功”连读。王引之解释说:“不以小民非彝而殄戮之者,先教化而后刑罚也,用此治民,乃能有功。”孙星衍说:“言王勿以小民有过为非法者,敢尽罪以治民,惟顺叙则有功也。”我们认为当以江声之说为是,江声解释“亦敢殄戮用民”说:“亦是承上之词,上句言勿,下句言亦,则是蒙上勿字而言亦也。”“亦勿敢用殄戮以治民,戒毋虐民也。”王先谦《尚书孔传参正》从其说,甚是。
[9] 王国维《洛诰解》(《观堂集林》卷一)把“殷礼”解释为“祀天改元之礼,殷先王即位时举之”,为周沿用;又把“元祀”解释为“因祀天而改元,因谓是年曰元祀矣”。都很牵强。“元祀”仍应解释为大祀,“以功作元祀”谓因功而举行大祭祀。王国维解释《洛诰》末句“惟七年”说:“是岁既作元祀,犹称七年,因元祀二字前已两见,不烦复举,故变文云惟七年,明今之元祀即前之七年也。”不免是曲解。或者认为成王于次年改元,亦无依据。
[10] 伪《孔传》解释“四方其世享”说:“四方其世世享公之德。”不符合原意。上文“其康(赓)事”,此句“其世享”,都是对周公期望之词。“赓事”谓赓续从事,“世享”谓世世享有禄位。“四方其世享”是谓世世享有治理四方的禄位。这个“享”字,和《无逸》所说“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的“享”,用意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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